刘助理问:“做好后,直接送到秦先生那里么?”
季应闲转眸盯着刘助理。
刘助理目光坦荡,却有种看穿人的即视感。
季应闲莫名有些羞恼,下意识驳回去。
“谁说给他穿,我自己穿不行?”
刘助理:“……”
行行行,你穿得上算我输。
医院外。
街道旁的停车位。
李展被一拳击中太阳穴,登时眼冒金星,视线阵阵发黑。
他受惯性使然,整个人往后仰,手肘力道松弛下来。
林护士趁机掰开他的手臂,飞快跳下副驾驶。
她抬头对上汪海刚毅的脸庞,鼻头酸胀,眼圈一下就红了。
汪海目瞪口呆,这怎么一声不吭就开始哭。
他最拿女人哭没辙了。
汪海慌乱地摆着手,想安慰,又不敢碰她,手臂动来动去,最后笨拙地摸出一包餐巾纸。
“你、你别哭啊。”
他很不擅长安慰人,更不擅长安慰哭泣的女人。
林护士接过纸巾,擦着眼角,一想起几秒前遭遇的事,泪如泉涌。
“汪海,真的很谢谢你,刚才快吓死我了。”
汪海看了眼帕萨特,车窗内的男人正扶额乱骂。
他问:“那个人……是?”
林护士抹着眼泪,有些哽咽,没立刻回答。
汪海以为她不愿说,也没追问。
林护士抽噎着抹泪,好一会儿,红着眼说:“他是我老公。”
汪海一愣,表情有点复杂。
林护士也料到旁人会是这个反应,她结婚没两周,新婚丈夫就对她拳脚相向,任谁听了都是这种表情。
“他一个男人动手打你?”
汪海忽然拔高音量道。
林护士抬眸,隔了层朦胧泪光,看着高大魁梧的汪海。
汪海面容严峻,“他好意思么!”
他非常气愤,显然很看不惯打女人的男人。
这时,回过劲儿来的李展开门下车,车门发出嗙地响音,动静很大。
汪海和林护士不约而同望过去。
李展看两人并肩而立,又靠得很近,脸色骤变,骂了声“女表子”。
林护士被羞辱,脸一白,气道:“你闭嘴!”
李展瞪着俩人,“我骂你女表子怎么了,艹,你挡着我的面跟别人亲亲我我?林菲,你要不要脸?”
林护士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她出身书香世家,父母均是老师,自小受的教育不容许她骂脏话回击,半天憋出一句话。
“你别胡说八道。”
李展指着旁边的汪海,怒道:“妈的,奸夫都在这里,你说老子胡说八道,弄不死你个贱人!”
他大步上前,抡起拳头想打人。
汪海脸色一变,护住林护士,一把擒住对方的手腕,反手别在背后,再往外一推。
李展瞬间摔个狗吃屎。
他在雪地滚了几转,爬起来,想报警。
林护士见他想恶人先告状,抓住汪海手臂,飞快钻进巷口,直奔医院后门。
把门落锁,林护士长长舒了口气。
汪海不解看她。
林护士说:“我怕给你和秦先生添麻烦。”
汪海正要开口,铁门外传来李展又踢又踹的怒声。
林护士尴尬一笑,指了指住院部,唇语说了句“赶紧走”。
两人火速离开。
回到住院部。
汪海犹豫着说:“他打你,你没想过离婚?”
林护士干笑,“说出来怕你笑话,我刚才准备提离婚来着,就被他扼住喉咙,你晚来几步,我大概就进入休克状态了。”
汪海不料这时候林护士还能开玩笑。
他说:“你最近别回去,这种人我见得多,他指不定会做什么不利的事,你小心些。”
林护士点头,“这段时间我打算先在宿舍住。”
“也好。”
两人正说着,忽听身后传来人声。
“汪海?”
两人回头,秦宁正站在病房门口,似乎打算出门。
汪海转身,朝秦宁点了下头。
秦宁看林护士红着眼,鼻尖也红红的,明显哭过。
汪海说:“我走了,你自己注意。”
林护士点点头。
汪海大步跑回秦宁身边。
林护士望了眼,转身走去医护人员专用的宿舍。
秦宁目光从林护士背影转回,他问:“如何?”
汪海道:“跟秦先生所猜想的一样,林护士脸上的伤,是她新婚丈夫造成的。”
秦宁微微叹了口气,问:“她刚才没受伤吧?”
汪海摇头,“我去的及时,那男人没机会动手。”
秦宁“嗯”了声,说:“那就好。”
他曾经经历过一起家暴事件。
跟他同在实验室的学姐原先也遭遇过家暴,当时闹得挺大,因学姐申诉离婚,法院迟迟不判,导致那个疯子明目张胆来实验室,企图打人。
若非他们拦着,学姐可能会被对方抓走。
秦宁很清楚家暴的可怕性,没经历过的人极可能意识不到后果,很容易被渣男牵着鼻子走。
林护士怎么决定是她的事,秦宁不会干涉,但在力所能及的地方,避免她受伤,他愿意去做。
不多时,汪海跟秦宁返回病房。
两人在病房呆了不多时,林护士去而复返。
她给两人送来水果。
另一边。
李展黑着脸冲进员工宿舍楼,被保安阻拦。
保安不悦问:“你找谁?怎么横冲直撞的?”
李展脸色难看,“我找我老婆。”
“不管你找谁,都需要过来登记,这是医院的规定,不登记,就让人出来接你。”
保安拦住他,毫无妥协的意思。
李展望了望宿舍楼内部,又看了看握住警棍的保安,沉吸一口气,转身去登记台记录。
他快速记录后,不容保安反应,大步冲进宿舍楼,直奔林护士的宿舍。
然而他敲门多次,也无人回应。
隔壁宿舍的人被他吵出来,没好气的骂他几句。
李展在人前一向人模狗眼,他忍着火陪笑,询问对方林护士的去向。
对方见他懂事,说:“林护士今天不是回家么,没来住宿舍。”
李展听后,脸色铁青,第一时间想的是,那个贱人居然跟奸夫跑了。
他面色难看的离开宿舍楼。
季氏公司。
顶楼总裁办公室。
季应闲忙碌结束后,接到季老爷子的来电。
季老爷子言简意赅说明来意,大意是他母亲想他,让他回家吃晚餐。
季应闲沉默听后,说:“我明白了,今晚我回去。”
他大概能猜到老头子打这通电话的具体目的。
这时,刘助理轻轻叩响门。
“季总,是我。”
季应闲说了句“进来”,就继续完成最后一点工作。
刘助理将文件夹放下茶几,说:“季总,这个季度的相关文件我放在这里,都是需要签字的部分。”
季应闲头也不抬,“好,你先放那里。”
刘助理点头,又说:“季总,先前您一直想看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我已经发到您邮箱。”
季应闲一愣,慢慢抬头。
刘助理说:“刚才医院那边发来的。”
季应闲不清不楚地“嗯”了声。
刘助理没久留,说完该说的事,退出办公室。
季应闲望着阖上的门,捏了捏疲倦的眉心。
半晌,他切换电脑页面,登陆邮箱,点进最近一封信件。
是一封体检报告结果书。
季应闲着重阅览关于心脏检查的那一页。
所有指标显示正常,心脏没有任何异常。
季应闲:“?”
他开始思考,要不要换一家医院检查。
医院住院楼。
林护士再次感谢汪海,尤其得知是秦宁派汪海护送她时,更为感动。
她从未想过自己竟被这么多人关心,心中更坚定离婚的想法。
秦宁并未干涉对方的选择,默然听完林护士讲述和老公的恋爱史。
他们是相亲认识,拢共结识了一年半,对方婚前待她不错,以至于忽略了很多事。
现在想来,那人的暴力倾向,认识时,偶有暴露,但她没有在意,真是悔不当初。
秦宁说:“倘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林护士热泪盈眶,“嗯嗯,谢谢,真的很谢谢你,秦先生。”
“还有你,汪海,也谢谢你。”
汪海莽笑着抓了抓头发,“我也是听秦先生的吩咐做事,要谢,你就谢秦先生吧。”
林护士点头。
秦宁说:“以防你老公去宿舍楼找你麻烦,先在我这里吧,晚点再回宿舍。”
林护士感谢几句,承了秦宁的好意。
她在秦宁病房,直至晚夜七点,才回自己宿舍。
她离开后,秦宁也慢慢洗漱,准备休息。
第二天他得带kiko去打第二针疫苗。
季家别墅。
餐厅。
一桌五人,没有人说话,静默无声。
周姨起身为各位汤碗添汤,正盛到季应闲的汤碗。
季父讽笑,“周姐,他多大的人,能自己动手。”
周姨笑说:“应闲在外辛苦,既然回家,就好好休息。”
季母横了季父一眼,不赞同道:“你少说两句。”
季父今天在公司被自家儿子驳了面子,满心不爽,看他处处不顺眼。
正好,季应闲也看他不顺眼。
他迎上季父愠怒的目光,不紧不慢地说:“周姨,您也是家里一份子,别太辛苦,他的汤,让他自己盛。”
季父额角青筋一抽,“小兔崽子。”
他腾地起身,满屋找鸡毛掸子,最终抓起周姨掸灰的毛绒掸子,想动手,被季母和周姨双双阻拦。
季应闲端坐餐桌前,姿态优雅。
他冷目淡淡扫去。
“你确定要动手?”
季父瞪他,脸色铁青。
“够了。”
季老爷子放下汤碗,目光锐利地盯看两人。
“吃晚餐能不能安分些,一个做父亲的,没点父亲的样子,一个做儿子的,不知尊卑,你们俩是当我不存在么?”
季老爷子发话,两人均目露隐忍。
季父把毛绒掸子往旁侧一扔,负气离去,饭也不吃了。
季应闲镇定自若地喝完汤,跟周姨道:“周姨,今晚的酸辣粉丝汤味道不错,我很喜欢。”
周姨笑了笑,“喜欢就好,多喝些。”
她从小带大季应闲,熟知他的喜好,这孩子口味重,喜爱吃偏辣的食物,也幸好她是四川人,会做川菜。
季母拿过碗,为他多盛了些。
“应闲,多喝些,你看你都瘦了。”
季应闲接过,说了句“谢谢妈”,默然喝完。
季母看他慢慢擦拭嘴唇,试探性说:“快到元旦了,你要不也顺便带宁宁回家吧,要是你不方便,我让人去接他。”
“我带他过来。”
季应闲毫不迟疑的答应。
季母微愣,她预备了后话,压根没料到自家儿子这么爽快就同意。
从前让他顺路接秦宁,他那表情堪比要他命,百般推辞,最后是季老爷子出面,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去接人。
今天是头一回答应得这么干脆。
不对劲。
很不对劲。
季母暂时想不出他不对劲的原因。
季应闲用完晚餐,上楼回自己卧室。
季母暗自揣摩片刻,疑惑问:“爸,你有没有觉得应闲好像怪怪的?”
季老爷子隐含笑意地喝着汤,一脸“我已看穿”的表情。
他高深莫测道:“恐怕得持续一段时间。”
季母:“?”
季母云里雾里,“什么得持续一段时间?”
季老爷子笑眯眯,“你还是不了解那小子。”
“用不了多久,你会明白的。”
“人啊,不能把话说得太满,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改了主意。”
季母:“???”
别墅楼上。
“哒”地一声,盥洗室玻璃门打开。
热腾腾的蒸气争先恐后地弥漫出来,朦胧间,季应闲穿着浴衣走出来。
他一只手擦着头发,另只手顺势拿起手机。
切入微信,先回复工作上的事。
几分钟,处理完毕,他正要放下手机,顿了一秒,鬼使神差点入某个人的微信聊天界面。
界面空白一片,仍旧停留在加好友那天。
横在界面中间,尤为显眼的,是一个过期红包。
季应闲划拉几下,点进朋友圈。
寥寥无几。
最新一则消息,显示时间是上个月初,仅仅四个字——
【从头来过】
四个字。
诠释着当时的心态。
季应闲记得在医院看到他时的场景,青年一身病服,面色病态的苍白,像一盏将要油尽的孤灯,豆大烛光在寒风中摇曳。
唯独那双黑眸清明纯澈。
而他与青年的对话,他也记得很清楚。
——“如你所愿。”
青年说到说到,毫不拖泥带水,比他想象中断得要决绝。
他从不做后悔的事,但现在隐隐有一丝悔意。
在医院那天,他说的似乎有些过。
至少对一个久病未愈的病人,他太苛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