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升职了,不像女人可以化妆打扮,我们这种年纪的男人,只能傍车子充撑场面。”齐忠脸颊微红,“之前那台太寒酸,就报废了。”
“哇!”周洋兴冲冲举杯,“不是双喜临门了?恭喜恭喜!”
“来,干杯!”
齐忠跟众人举杯,虽是以水代酒,却喝出一副微醺的醉态,看这喜不自胜的模样,谁能想到他的妻子才死了不到半年,尸骨未寒?
第25章
一群大老爷们扯犊子,段子与无关紧要的话横飞,杨清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切入话题,怕齐忠疑心,便顺着胡吃海聊,不知不觉眼前的酒瓶子数次见底,说话也含糊起来。
晚饭吃了三个多小时才散场,众人在路边告别,找代驾的找代驾,乘出租的乘出租,各找办法回家去。不知道送走了第几个人,杨清水一屁股坐石墩上,头低垂,盯着路面看,让冷风吹脑袋醒醒酒。
这时,车轮子缓缓驶过眼前,杨清水抬头,是齐忠的银色新车。
齐忠从车窗探头,“上车。”
瘫坐车后座,杨清水晕头转向:“你挺厉害的,整晚下来说不喝酒就真的滴酒不沾。”
车子在夜幕下疾驰,齐忠笑笑,“人多的地方,我一向会谨慎点。倒是你,别人出酒你出命,敬多少喝多少,而且这样坐路边容易被抢劫,刚才我看到好几个人盯着你。”
“是吗?我自己都没注意到。”
齐忠:“我感觉你整晚都心不在焉的,有心事吗?”
席上齐忠谈笑风生的,甚至两人不曾对话几句,原来他一直暗地里观察自己。杨清水心里一咯噔,清醒了大半,他挤出笑容:“没什么……”
“哦。”齐忠点点头,语气显示他并不相信。
“……就是跟女朋友吵架。”杨清水快速想了个理由,“多喝了两杯。”
齐忠没啥表情:“现在的女人太强势,仗着家里优越,根本不懂给身边的男人面子。”
杨清水察觉到什么,幽幽叹气:“那又有什么办法,我一个画漫画的,还是……这种类型,说出去也不光彩。人家有正当职业,跟着我肯定觉得吃亏,平时冷嘲热讽两句我也忍了,前些天她还过分到不准我出门,让她的下属盯着我,实在没忍住跟她吵了两句。”
齐忠皱眉,“这种女人你也能忍?”
“我能怎么办?”杨清水拿脑袋撞身后的靠垫,装作耍酒疯坦白心事的样子,“她不分手,我也得靠着她养活,只能忍。不怕丢脸跟你说,她仗着身体优势,时不时动手打我,我要是反抗吧,指不定就被她抓进警局了,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不敢声张。”
要是常人,听见杨清水这么说,顶多觉得不可思议,把两人当做奇葩感叹世事无奇不有,再劝劝杨清水分手脱离苦海。然而,齐忠听了之后,一拳砸在方向盘,车子刹停在马路中央,杨清水一头撞向前面的驾驶座。
这会儿他彻底醒了,看向驾驶座藏在黑暗处的背影,一瞬间的凶恶判若两人。
但仅仅是一瞬,齐忠便启动车子重新上路,若无其事说道:“还以为撞上一只流浪狗,原来看错了。”
接下来的车程,齐忠不再问起杨清水的感情|事,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恢复一贯于人前的儒雅。
路上再无别的意外,顺利驶到彩虹公寓楼下,杨清水强装出精神与他客套了两句,随即上楼,深深吸一口气,拨通蒋葳父母的电话。
刚才情绪一直紧绷,杨清水才想起此时已是深夜,两位老人家怕早就睡下。没等挂掉,通话随即接通,电话那一头传来方璐的声音:“喂?”
“方阿姨吗?是我,杨清水。”当他告诉案子似乎有眉目,方璐语气难掩激动,随即打开扬声,让蒋葳的父亲过来一起听。
听着对答,夫妻二人在他打来前并没有入睡,只是杨清水不知道,自从独女蒋葳去世之后,他们有多少个这样无眠的夜晚。年老失女,就像自己的一部分也跟着蒋葳死去,余下的灵魂活在日日夜夜怀疑女儿被杀的煎熬中,无法解脱,遑论入眠。
如果真相能让活着的人松一口气,杨清水希望它尽快到来:“方阿姨,我想让您办一件事——”
翌日中午,杨清水抱着两大盒鸡翅一提咖啡奶茶,轻轻松松跨进警局大门,门卫循例问询:“去哪儿?”
鸭舌帽下杨清水笑容亲切,没有半点心虚。
“对,叫清水小食店,说给你们队里送外卖的。”门卫拨通对讲电话,将杨清水的说辞与电话那头的苗颐说道,听筒无语了一阵,然后听见那头的苗颐:“……是我们叫的。”
调查组的组长和下属队长都去参加会议了,加上免费下午茶,调查组办公室气氛活络。杨清水发挥其交际草本色,跟一队三队的姑娘小伙们套套近乎,又给徐秋荣泡了壶铁观音,这才悄咪咪挪到苗颐的座位边上。
“好吃吗?”虽然别有用心,不过这家鸡翅他认真挑选,出品一点不敷衍。
苗颐没有否定味道,只是默默擦了嘴巴,对他说:“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钱,待会儿还你。”
“原价三百二十,鸡翅领了九折券,一共不到三百,远低于受贿标准。”杨清水说,“况且我打听的又不是秘密案情,网上都能查到,警民互助不是更有效率吗?”
吃人的嘴软,苗颐幽幽看了他一眼,“你说那个案子不归刑事组管,事件确认无可疑之后,就转交给山林局调查意外原因——”说着,她打开抽屉,翻出一份纸质 档案,“调查结果也很明确,就是因为意外发生当时,雨水冲软了山边泥土,死者蒋葳太倒霉,一脚踩上失去支撑的泥土,连人带泥滚下去。天气、地质、人的疏 忽,三方面共同作用酿成悲剧。”
杨清水不死心,“确认无可疑……是谁做的确认?”
“一般都是法证组——”苗颐翻开前面几页,小心翼翼不让他偷望,视线快速扫过鉴定报告,最后落在最后责任人一栏。
看见那人的名字,苗颐心下了然,又不免替杨清水遗憾,“你死心得了。别人不好说,但做鉴定那位,她经手的案子暂时无误判记录,她说是意外,就只能是意外。”
杨清水:“你讲的人,叫蒋在月?”
苗颐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何止知道,杨清水清楚掌握她的生平事迹、兴趣爱好、家庭关系,苗颐口中的从无误判,也是杨清水给她写的人设光环,本文女主便是蒋在月本人。是“熟人”,更要见上一面了,想起凌余失踪,蒋在月失去真命天子,这书不会这么残忍,让她单身一辈子吧?
杨清水急追问:“她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整个办公室静了一静,左边不远处徐秋荣隔着隔断拼命冲他们大声咳嗽。
苗颐微愣,眼眸对向杨清水的身后,嘴角不自然地抽抽,“……律哥。”
第26章
林知律将人往外边丢,“真以为调查组是你的侦探社后勤,说来就来?”
杨清水后背衣服被提溜着转不过身,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嚷嚷:“我给警方提供过不少关键线索,这会用不着我就始乱终弃了?”
“你本身就是可疑人物。”林知律毫无波澜说道,“与其说协助办案,不如说是帮自己洗清嫌疑,而且警方并无向你求助。”
杨清水怒道:“太过分了,你这样伤感情。”
林知律不搭理他的控诉,“说实话,你来这儿做什么?”
“……”杨清水踌躇了一下,“找苗颐。”
林知律:“然后?”
杨清水郁闷地翻个白眼,“聊天。”
“聊什么?”
杨清水挑眉:“你想知道吗,想知道就对我客气一点。”
林知律蹙额,“如果跟案子无关,我不关心。”
杨清水:“那你为什么把我压墙边?”
林知律:“……”
杨清水无语,“法律的原则是疑罪从无,你对我呢,是无罪从疑,认为我不可能无辜,所以现在就把我当罪犯看待。狂躁如你,也不见得回回都揍同一个人,你对我就是有偏见。”
林知律静默了一阵,松开手,脸色缓和些许。
杨清水转头,“实话告诉你,我过来只是想让苗颐帮忙介绍法证组的一个美女,就这么简单。”
刚才在身后,听见他问蒋在月有没有男朋友,原来打探的就是这个?
杨清水双手插兜,瞥他一眼,沿着走廊继续往外,“调查组跟法证组这么熟,你也认识她吧,愿意的话,做个中间人帮忙我俩介绍呗,我就不烦你的属下了。”
话刚落音,林知律掉头往回走,神情十分冷淡。
杨清水想要叫住他,“哎,你不是对人家有意思吧——”他记得没给林知律安排感情线啊。
林知律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冷漠得要紧,杨清水想又怎么了,哪个字哪个表情踩到了林大警官的尾巴?
林知律再没说半句话,门被踹开又关上,轰的一声门框余震不断。
蒋在月所在的刑事法证技术中心不在警局内,杨清水走进法证中心,小说里不止一次描述过的环境,如同普通行政大楼内部的办公结构,只是空气若有若无透着寒意,楼层铭牌上基因档案、理化生物检验、法医等字样,也让人感觉畏惧。
拿着蒋葳父母的委托授权书,可以调取当时的意外鉴定报告,打开只有数页的纸质档案,就是蒋葳最后留在世上的痕迹,她的尸体检验报告,分析认为死因是颅脑损伤,多发性胸腹部器官损伤。
这与意外高坠被山泥掩埋的死因一样,符合意外死亡,尸检结论也是如此。只是尸表检验的一行字引起杨清水的注意:脚腕前侧有两处3厘米长出血……
现场的痕迹勘定报告也有表示石块旁架设的一段钢线检验出蒋葳的DNA,也就是说她是先碰到钢线,再失去平衡跌到滑坡的悬崖边。
如果能够证明架设钢线是有意的,即使齐忠有不在场证据,依然存在故意杀人的嫌疑。
但是,要重新启动调查,首先需要证明齐忠的杀人动机。
杨清水抓紧档案簿,谢过中心工作人员,却没有马上出发离开。他看一眼楼层指示,走进电梯,按向刑事法证组的4字按钮。
明知两人事实是陌生人,但当知道蒋在月的存在时,他按捺不住心情想见她一面,如同多年不见的故友。
毕竟是自己创造的角色。电梯门打开,当蒋在月穿着白大褂从楼道走过,杨清水一眼就认出这人是她,齐肩短发,姿态干练,回眸看向他时神采清亮。
这人就是他的女主。杨清水愣住,只见蒋在月在电梯口站定,等了一会儿,确认他没有下来的打算,才走进电梯。
难得陌生人的目光能够让她不自在,蒋在月回头看男子一眼,“先生,你要去几楼?”
男子不为所动,手却伸进衣兜。
蒋在月后退,脸色蒙上警惕。只见男子掏出名片,语气不无紧张:“我是……私家侦探。”怪他的草台侦探社连招牌也没有,直到现在杨清水也不知道名字叫啥。
蒋在月迟疑一下,接过名片时,眸色闪过微光,“你是凌余的什么人?”
“我俩是合伙人。”身份是被赋予的,除此以外,“确切来说,我应该是凌余世上最可靠的朋友。他失踪之后,我来到高桥市追查他的下落。”
电梯到了,蒋在月看他一眼,走了出去,杨清水跟随在后。
“我不明白你来找我的意思。”
杨清水当然听出语气的冷淡,说:“我没有任何目的。你知道凌余那个人,独来独往,从不跟谁扯上关系。但是他跟我说起过你,我想你在他心目中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就冒昧来了。”他虚构了情节,说的却不是谎话。
蒋在月神色怔怔,过一会儿,“我想你误会了,我跟凌余从来不是……男女朋友,只是旧同事关系。”
自从凌余失踪,小说的时间线开始混乱,连人物关系进度也出现变化,不但刑警组的组员不认识凌余,连带女主的人物进度也停留在起初章节?
思路尚未理清,听见蒋在月不无关心问:“你说‘生前’,警方确定凌余已经死亡?”
杨清水也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我想是的。”
显然,蒋在月对他的答案不满意,盯着杨清水,眼眸似乎想要探索什么。
“警方已经结案,法律意义上,凌余死了。”两人在中心大堂,不时有人进出,谈论起一个人的生死显得突兀,“可能我内心还没接受事实,当你这么问我,很难直截了当告诉你他真的死了。这件事说起来很长,很难在这里清楚解释,不如找个机会,我们坐下来聊聊?”
蒋在月攥了攥手中的名片,杨清水……对她而言还是陌生人一个,说道:“我现在还要工作。”
杨清水表示理解,告诉蒋在月自己接手了侦探社,无论什么时候过去找他都可以。
蒋在月若有所思,沉默地点点头。
往法证中心去的这一趟收获颇多,终于见上女主,杨清水在这个世界多了一个熟悉的老朋友,还得知男女主的感情线只是起步阶段,起码蒋在月重新开展新生活,不会放不下失踪的凌余。他不信泉下有灵,但有的话,他们会为所爱之人流的眼泪越少而感到安慰。
夜晚,杨清水去了拳馆,在那儿看见齐忠。齐忠在擂台上像换了个人似的,出拳狠厉,陪练的教员好几次吃不消伸手要叫暂停,齐忠瞧出空子继续攻击,直至攻势结束,换上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扶起陪练连忙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