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怎么说我也是他在这儿认识的第一个人,我打包票,除了教习师父,他跟我绝对是最熟的!”
这话时亭就不太爱听了:“那你以后就少往府里走,算了,就留在楼里当个掌柜吧,别到处跑了。”
宁三呆住了,手里捧着一袋银钱收下也不是,放下更不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他怎么就从这句话里听出来一点儿醋味儿呢?明明他这么努力跟治鸟打好关系,绝对遵循老板的命令多了解治鸟的想法,现在却落得卸磨杀驴、“兔死狗烹”的下场。
啊,他宁三,真是天下第一等的悲惨了:“好的,绝对听您的吩咐。”只剩下钱袋子,依旧如此温暖。
治鸟眼里,确实对条条框框的规矩没有什么概念,没有人提醒他,他就走在时亭边上。一开始看别人都跟在时亭身后,治鸟想着自己也是为人工作,步子稍微慢下来,准备跟在后面,反而被关心是不是哪里不适应。
随后时亭干脆牵着他的手,搞得治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单手抱琴真得有点考验臂力。更神奇的在后面,明明他什么都没有说,怎么时亭好像会读心一样,朝手下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很快就有人把他的琴抱走了。
这下什么理由都没有了,治鸟也只好跟在时亭身边,听他一点一点讲府中富有情趣的布局。
行至中庭,乱石堆积出来的假山间露出一条窄道,稍微有些陡,一直连到庭侧小凉亭上。
“要上去看看吗?”见治鸟盯着那条小路,一副好奇的样子,时亭忍不住问道。
“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跟在治鸟身后,防止对方一个不小心向后摔倒,两人一前一后走上凉亭。亭子是这处小园子里视角最好的地方,能够将庭中一切尽数纳入眼中,从前时亭就很喜欢在这里赏景,旁边最好再有佳人独奏:“来为我弹首曲子吧。”
治鸟点点头,老板的要求当然要听,招招手,从侍卫那里接来自己的琴。这回不是琵琶了,他这几天正在学新曲子,用的是一把桐木琴,老师傅也是仗着他对什么乐器都留有印象,想教什么就教什么,相当随心所欲了。
摆好架势,治鸟坐在琴后,划出第一道音,没注意那些“闲杂人等”都已经离开,只剩他们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我先单更一阵,过几天又是一条好汉!
第62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十)
——被他的声音包裹,只沦陷在有他的世界里。借着旁人的身体, 去体味他的一切, 始终未曾碰到的人。
苏冉打扮好自己, 刻意路过那些时亭最喜欢的地方,想向他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猝不及防看到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们在做他期待的事情。
时亭说不清自己现在是怎样的感觉,在梦中,所有的一切都是由治鸟引导的, 所有感官追随着对方的行动。现在那个引导一切的却如同一张白纸, 等待被肆意涂画。
有些时候,时亭分不清哪些行为是他自己想要做的, 比如此时, 如同有什么声音告诉他:去拥抱治鸟。于是他就像个傀儡,乖乖听令,轻轻握住对方抚琴的手,听错愕中偏移的音符,再吻上他后颈。
天生的野性, 总喜欢叼住后颈, 像是什么动物之间默认的法则。
“您是在做什么呢?”治鸟看不到背后熟透的小草莓, 只觉得这个动作应该是极亲密时才能做的,突兀被这样对待,很奇怪。
相比讨厌或喜欢,治鸟的表现更像是一种探究,似乎一无所知般, 让时亭不可言说的愉悦继续向上攀升:“在表达对你的爱意。”
“那么,我要做什么吗?”午时的阳光洒到肩膀上,治鸟才发觉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对方拽开,下意识地要拉回去,却被反握双手,于唇边侍弄。
“不,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跟随他的举动就好,牵着手,将人转过来,正对自己,试探地落在唇上。
是最好看的唇色,轻咬之后更显秾丽,如同一汪清泉里坠入两滴朱红,渐渐氤氲开,蒙住他心与眼:“但是你可以,随便说些什么。”对他说什么都可以。
没有被拒绝的喜悦,像个窃贼一样,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触碰。不过仰仗着治鸟此时对一切都还不甚明了,抚摸各处,吻遍各处,纯粹又放浪。
听着耳边的声音因为自己一点点变得低沉,却如同自己获得莫大欢乐,由着夏风凭依发丝缠缚身躯。
“痒。”
他说。
于是愈发痒。
两人并不避讳,兴之所至,没什么好遮掩的,就在光天化日下,苏冉长的眼,自然是能够看到的。他恨自己早年帮人做工时,怎么没把眼睛累坏,以至于能够看得如此清晰。
王爷对他们所有人,都保持着“远观却不亵玩”的心思,府中不少人,都说王爷实在是当事柳下惠,是真正能够品鉴美色的人。却不想再怎么夸耀,那人在真正喜欢的人面前,是根本把持不住的。
怎么会有“只远观”的话呢?
不过是不够爱。
苏冉就傻站在那里,亭上亭下,似乎也没有多远的距离。虽只能看到王爷的背后,却将另一人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他此生无法比拟的容颜,是人类不能够抵达的极致,是俗世诸念浮动,是欲生情。也是苏冉匆忙低下头来,蹲在地上躲着不敢再看。哪怕是闭上眼睛,那副身影却依旧在眼前一遍遍重现,挥之不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只怕自己再看下去,那些自以为的情深意切就比泡沫更脆弱,荒谬可笑。
先前的准备尽数化作狼狈,两颊羞红,连头都不敢回。即便如此,治鸟还是看到了他,从亲昵中醒来,似乎从未浸入,手臂抵在时亭胸前:“别,有人在看的。”以此止住继续在自己身上绵延的印痕。
得到的却不是治鸟想要的回应。
只觉得面前人似乎瞬间呆住了,治鸟也不明白为什么,却能够看出来对方不太高兴。而这份不高兴,似乎不是对着旁人去的,正是对着自己?
“为什么要我停下?”时亭喃喃自语,语气不像是在问,目光则是一直牢牢停留在治鸟身上的,似乎在认真地分辨些什么,“你应该继续下去。”那才是治鸟会做出来的事情,才不会留意他的嫉妒,只管继续去引诱下一个人,如此才不辜负惑人的皮囊。
倘若那个偷看的人,不可自抑地走上来,同他一起,时亭都不会觉得惊讶,甚至认为那才是理所当然。
可是治鸟居然会制止,竟与旁人无甚区别,那就很奇怪,与他梦中所见所感,完全不相符。
一腔热忱凉了半截,收拾好衣物,转身离去,站起身时看见了蹲在一边的苏冉,只是瞥了一眼,理都没有理。一番操作,治鸟实在是看不懂,只重新把外衣披好:“又求纯粹,又要轻佻,这人怎么这么麻烦。”
现在反而不知道怎么办好了,被独自留在这里,重新抱起自己的琴,想了想,不如还是先离开回茶楼去?
可是茶楼又是时亭的,自己这算不算得罪了大老板,也不知道能不能继续留在茶楼。不可以的话,反正他上老师傅那里学艺,又不一定非得是楼里的乐师才行。
正想着,从草丛里站起来一个人,耳根还有些红未消下去,直直地冲着治鸟走过来:“你就是王爷新带回来的人?”离远了看到底朦胧些,靠近了,魅力并未削减,反而更盛,苏冉不太自然地别过脸。
心里却在想其他事情:他刚才不小心冲撞了两人,王爷却并没有追究他,那么是否意味着,眼前这人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到能够威胁他们的存在?
苏冉承认自己嫉妒,却只承认自己是嫉妒治鸟绝色皮囊,得以俘获那人青睐。
“新带回来…”治鸟好奇地打量苏冉,听闻时亭有收集美色的癖好,府中人自然都是叫人眼前一亮,“差不多,我是茶楼的乐师,你知道,那是时亭名下的。”
“你竟然直呼王爷的名字?”这可是吓到苏冉了,哪怕他们平日再大胆,规矩也是要遵守的。
治鸟却一脸茫然:“他让我这么叫,不可以吗?”若不是苏冉看出来对方脸上毫无遮掩的疑惑,恐怕还以为是在跟自己示威,王爷是真得很宠爱他呀,这么重要的规矩,直接就抛掉了。
又联想到之前时亭匆匆离去,苏冉原本心里憋着的气似乎也都散掉了,看着治鸟,又像是看自己,大约又是一个被“梦中人”骗进来的,这么单纯又不知道掩饰,恐怕会吃亏。
不自觉就担任起教习工作:“本来是不可以的,尊卑有度,王爷毕竟是王爷。”随后又讲了许多,关于府中其他美人的,关于时亭的喜好,“我不知道王爷刚才为什么对你生气,可事情毕竟因我而起,不如去我那里小坐一会儿,一会儿我帮你打听打听王爷的心思?”
“那我今日可以在你这儿暂住吗?”治鸟把琴放在桌子上,掏出自己这几天赚到的银子,“这是我的付款!”
苏冉看他说要付钱时,竟然格外开心,自己似乎也被感染,忍不住笑起来:“付什么款,又不真是我的家。你先在这儿等我吧。”深吸一口气,转身去找时亭。
有些意外,王爷的书房并没有看守,苏冉在门口唤了两声,没人应,也没人阻止,浓烈的探知欲驱使着他推开门扉,走了进去。
房间一侧,正悬挂着一幅画。
———
“你回来了?”苏冉回房时,治鸟正乖乖巧巧坐在椅子上练琴,倒不是有多勤奋,治鸟总觉得,自己弹琴时,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是他与自己缺失的那部分记忆最近的距离。
说不定多练练,就能够想起来呢?
“嗯。”苏冉看着治鸟,回了一声。
声音有些飘,治鸟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你不开心,要同我说说吗?有些事,憋在心里难受,说出来就好了。”
是的,苏冉知道这些事会让自己难受,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治鸟。
他进了时亭的书房,房间一侧挂的画上,有一个人,面容与治鸟极端相似。苏冉也听说过邬南镇的事情,说是那里出了一个绝色妖精,等侍卫赶过去,只来得及带回来一幅画,却没有想到那幅画上,就是治鸟。
他不知道原来那幅画上有没有额外的题诗,但他的字是跟着王爷学的,绝对不会认不出那人的字。
画上清清楚楚写着三个字,“梦中人”。
如果这会儿他还看不懂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那可就太蠢了。从前他以为那是夸赞,是情人间调笑用的戏谑话,却从来没有往别处想。
今日看见那幅画中的人,才恍然想起来王爷总是对外说的那些关于“梦”的话。他们的王爷“色”字当头,说起自己的定命之梦,总以为只是个笑话,但如果不是呢?
苏冉发现了,自己的眼睛,被夸赞灵动有神的眼睛,竟然与治鸟有几分相似,像的就是“灵动有神”那部分。
多可笑。
无名幽怨自心底诞生,苏冉走到治鸟边上,慢慢坐下:“我去找了王爷。”声音似乎哽咽,“我没有见到他,却看到了其他东西。你知道今日他为什么会不满吗?”
“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是他梦中情人的替代品,”苏冉觉得自己好恶毒,师父那时候教给他的善良全都喂了狗了,竟然用这种话哄骗别人。或许府中所有人都是替代品,可是苏冉猜,治鸟一定不是。如果连治鸟都是,那么更证明他的说法是正确的。
“替代品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吧,王爷总对旁人说,自己曾做过一个梦,梦中神子给他批命,说他是注定的好色之徒。”真奇怪,明明是在做坏事,这些话竟然说得如此流畅,苏冉原本以为自己会卡壳,“王爷将我带回来,是因为我与他梦中那人有相似的眼睛。隔壁屋的哥哥,王爷说有相似的锦缎般长发。”
“至于你,”治鸟留意到苏冉的目光变成一种怜悯,“你是与那人最像的,也是最完美的,替代品。”
作者有话要说:小鸟:你看我在不在乎……感谢在2020-04-07 23:34:19~2020-04-08 21:1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别枝鹊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十一)
很有趣,这时候来告诉他这件事, 是什么警告吗?不过治鸟思考一会儿, 似乎跟他没有什么关系。始终找不到自己的爱人, 听上去真得好可怜呀。可是他又觉得,眼前这个好心借他暂住的人, 一直被当做替代品看待,好像也很可怜。
他不知道哪一个更可怜一点儿。
治鸟努力回忆了一下怎样的动作最适合安抚人心,抬手摸了摸苏冉头顶, 声音放轻:“别难过。你要是难过, 我弹曲子给你听呀,我前几天才学会一首很愉快的曲子。”就是旋律太快, 累手, 每次楼里客人说让他弹个欢快些的,他都故意把这一首绕过去。
苏冉以为,自己能够从对方脸上起码看到一点痛苦的表情。这人单纯得如同当初初来乍到的自己,按理说,应该对王爷有着很深的感情吧。
毕竟就连那种事, 两人都互相默许了, 苏冉知道王爷是不会避讳的, 对方却能够坦然接受……除非是彼此深爱,苏冉真得想不出其他理由。
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人都不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