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岭山有个传闻，借住在山里的妖怪不论男女老少、修为高低都知道。山里有个土生土长的山大王，不是妖，却能把妖王揍的嗷嗷叫，不杀生，却能把人磨的恨不得上吊。这座山本没有名字，后来时间久了，山里的妖怪便用山大王的名字给它命名。
山大王长得好看，温和无害，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在夜里还泛着碧绿的光彩。
近些日，山里来了一群为非作歹的大妖怪，山大王寡不敌众，又不杀生，最后恼了，便撂担子不干了不知跑哪儿去潇洒了。
——
要是知道那个天奇就是她前几日遇见的怪家伙，她怎么说也不会答应这种无厘头的请求！
眼见天已转黑，妖气愈来愈重，碧岭儿在半空中急得跺了跺脚，最后狠了狠心扭头就走。反正她劝也劝了，是那个讨人厌的家伙自己不听劝的！她已经完成了那个叫陈末的家伙的请求，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就和她毫无瓜葛了！
一连撞毁了五六间房子，三家人惊慌失措地跑出来望着突然降临的庞然大物，被那恐怖至极的气息笼罩，因太过恐惧，孩童啼哭不止，就连大人也吓得腿脚瘫软，当场失禁。
但显然已经吃腻歪凡人的妖狐对他们并不感兴趣，对它来说，一百甚至一千个凡人身上的养分，还不及面前这一人。
这些人只不过是它饲养的口粮，除了应急用，唯一令它满意的作用就是诱饵，引诱那些拥有极高灵力的人前赴后继成为它提升修为的食物。
枯黄色的兽瞳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它对面前的这个猎物非常满意，灵力甚至比昨夜那个不惜自爆也不愿入它肚子的食物更高。真是难得一见的上好食材。
天奇喘着气，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这只体型已然超过他目前所认知的最大妖兽体型的黄狐。一想起有人跟他说，面前这只极具威慑力和危险性的狐妖，只是蝼蚁之辈，他的心就忍不住发出一阵悸鸣！
——不够！还不够！
他要变得更强才行！
几个交锋下来，他便知自己不是对手，但这种强敌往往就是突破瓶颈的最佳对手。天奇极其兴奋地握着手里的剑，跟感受不到身上的伤口一般，浑然忘我使出浑身解数，毕生所学一一呈现，隐约之间竟有电闪雷鸣之势！这一战才刚刚开始，他竟已有摸到剑意领域的趋势！
妖狐大惊！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此人绝不能留！今日，一定要让他成为它的盘中餐，肚中肉！
收起了戏谑之心，一心只想置人于死地的妖狐招招致命，步步紧逼。与庞大的外表不同，它的身形极为灵敏。锐利的、足以一口咬掉人头颅的利齿上下摩擦，足以摧毁房屋建筑的利爪残忍无情地捅穿他的肚子！
还未来得及窃喜，见人眼眸中全然是不顾自己死活的决绝，它开始害怕起来。然而此刻，头顶雷霆万钧，电闪雷鸣，成百上千把长剑划破利空呼啸而来！
这——他、他疯了吗！用自己当诱饵，他也会被这些剑戳成马蜂窝的！
这个人、这个人竟然想和它同归于尽！
锋利的剑雨垂直降下，剑身附有灵力，将范围内的一切摧毁殆尽！
妖狐庞大的体躯在此刻成为了活靶子，嗷嗷直叫，避无可避，最后关头，见同样被自己的招式戳了几个大窟窿的人眼中竟毫无畏惧，它索性硬抗着那些从天上掉下来的剑雨，打算先一口把人吞了再说！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碧绿屏障飞快成形，少女娇小纤弱的身形挡在他面前，替他挡住了妖狐殊死一搏，巨大的冲击力将屏障撞出无数细小的裂缝，最终，妖狐巨大的体型在剑雨中轰然倒地。
赤露在外的玉足第一次染上污泥，碧岭儿一肚子火气。
天奇躺在地上，千疮百孔，肚子还被戳了个大窟窿，却很开心地笑起来问：“你不是走了么？”
碧岭儿不屑冷哼，高傲地抬起下巴，从上俯视而下，学着他的口吻一字不差地说：“若是你修为不济，命丧此地，还会有更多、更强的修士前赴后继。”
少女伸出洁白的手指了指自己，骄傲说：“我就是比你更强的修士。”
天奇笑着起身，灵力已经在自行修复身体，他用埋怨的语气说：“既然根本没走，怎么不早点出来帮忙？这点伤势虽然不足以致命，但是很疼的啊。”
“喂喂喂我们很熟吗？我能来救你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好么！你还怕疼？刚才那决绝拿命去拼的人到底是谁啊！哼，我警告你，我救了你，这妖狐是你杀的，功德是我的，杀业是你的！”
天奇慢腾腾起身蹒跚到妖狐身边，蹲下身翻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他的剑，用衣服擦了擦，很宝贝似的收好，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见人又无视自己，碧岭儿心底的火气蹭蹭往外冒，正欲发火，却见疲惫不堪大字型躺在地上的人侧过头问她：“你怕造杀业？”
“不怕，才不应该吧？”碧岭儿满脸疑惑，见他面色微变，她轻拍了一下额头，“对哦，你身上的杀业都已经这样了，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倒真是无所畏惧了。”
“我啊，和你不一样，我想成仙，最好是功德圆满直接飞升上仙，不用从地仙、散仙那些微末的小仙做起。”碧岭儿拢了拢耳边的碎发，仰头望着因妖气退散而豁然明朗的皓月星空。
“我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想要去见的人。很多年前，我快死了，是她救了我，虽然代价惨重，但我真的很感谢她给了我再生的机会。”
“他是位高权重的仙？”
“远不止如此。她是掌管黄泉之路的幽冥之主。”
“你说的代价是指……？”
“啊，这个啊。嘛，反正也瞒不住，告诉你也无妨。续命再生并拥有强大灵力的代价就是，我啊，再也没办法长大了。以这少女之姿，亘古不变。”
夜风吹起她两鬓的秀发，遮盖了满目的忧伤。情不自禁地对着遥不可及的星空伸出手，在触摸到一片虚无时，幡然醒悟，还是不够啊，遍寻不觅，成仙二字是多么的遥不可及啊。
“我救不了他，如果可以，我是想救他的。”碧岭儿垂下眼眸，胸口中闷着的那股气怎么也散不了。
“你是说陈末吗？我知道的。”天奇站起身，即使身形有些摇晃，他依旧将沾满鲜血的双手放到碧岭儿的头上，郑重道：“谢谢。”萍水相逢，两次相救，是缘还是劫？
“哈？你会谢我？你不是被那妖狐给附身了吧！”碧岭儿满脸警惕地退后一步看向他。
“我是指上次，黄鼠狼。”天奇解释说。
“啊……哦……不用谢。”碧岭儿满脸呆滞，神情也是呆呆的，根本反应不过来。
“你是不是很喜欢救人？比如上次的黄鼠狼？”天奇追问。
“开玩笑！我只是为了赚功德好不好！”碧岭儿挺起胸膛大声反驳。
话虽如此，但是自此’分道扬镳‘后，天奇遇到的每一个劲敌，她都了如指掌。
在又一次的你杀敌来我赚功德的默契配合之后，碧岭儿没好气地踹了地上半死不活的人一脚，怒不可遏道：“你有完没完！姑奶奶我忙着哩！找死也不带你这么积极的！”
失血过多、头晕目眩的天奇在地上躺了许久，这才漫不经心地笑笑：“你忙也是忙着赚功德。救我，也是功德一件。”
“呸！还救你也是功德一件！我说你也该好好的自省一下了吧？就你身上的这杀业，魔神也不过如此吧？再长期以往下去，魔界的那些大人物会不会对你出手我不知道，但天道一定容你不得！”
“总要有人来做。”天奇闭上双眼，语气平淡。
嘴硬心软的帮人疗伤，碧岭儿忧心忡忡的叹气，“天奇，你也该适可而止了。万一我没有及时赶到，你该怎么办？”
天奇坐起身，倚在树干上，风轻云淡地看着她，“那就说明，我不过如此。”
就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人！
她气结，转身就走，却被人从后面拉住了手，回头望他，只见他笑容满面，眸似浩海星辰，“整日跟我后面不累吗？这次，就留在我身边吧？”
“哼！姑奶奶我只是……”
“赚功德。”话还未说完就被人接了过去。
碧岭儿瞪大眼，突然暴起猛捶他的头，“我上辈子到底欠你什么了？！”
“大概是欠我功德吧……”笑着说完这句，天奇惊醒，睁开眼时，竟看到本已该飞升上仙的人定直地站在门口望着他，许久后才飞过来抱着他，是冷冰冰的触感。
“你……见到他了吗？”天奇语气平淡，无法触碰到她的双手骤然握紧，忍了又忍。
应该是见到了吧。
她那么想见他，那么想说一声感谢的话。
“我以为还能再拖下去的，谁知道直接给我接上去了。”埋在人怀里的碧岭儿小声嘟哝一声，良久后才点了点头。
经年累月，她的功德何止圆满，莫说飞升上仙，就是飞升上神也是绰绰有余。来接她去神界的神使被她揍了回去，却没想到仙界的仙使那么有鬼主意，不经她同意就将她拉了上去。她悲凉地抱住他，和他一样，除了满怀的空气外，再也拥不住别的东西。
那个小仙使最好再也别在她面前出现！
“回去罢。元神出窍对身体损伤极大。”天奇摸了摸碧岭儿的头，即使什么也摸不到，做出这个动作来也能给双方带来极大的宽慰。
她笑了，笑的有些牵强，“我见到她了。我感激她的救命之恩，虽说于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天奇垂下眼帘，自心底抗拒她的话。
碧岭儿停顿了一下，继而笑着说：“但是她好像早知道我一定会来。天奇，我猜你肯定和我一样，做梦都想不到她会说什么吧？”
直觉那并不是什么好事，天奇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头，怜惜道：“不用勉强。不想说的话，就不要再重复。”
碧岭儿摇了摇头，还是在笑，放声大笑，肆无忌惮的笑，笑着笑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开始止不住的往下掉：“她说我一定会来，这都是天道安排好的。我煞费苦心、逆天改命，不过是想和她说一句感谢的话语。可她告诉我，这些年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是顺应天道。我自以为的苦心修行、披荆斩棘，不过是因天道早已选定我为下一任幽冥之主。”
“我以为我凭借着自己的意志终于战胜了天道，结果——不过是走上一条旁人早已为我铺好的道路罢。”
“你说我赚那么多的功德有什么用啊？早知道——还不如全部给你。”
——
“宗主，您这是？”天门山弟子、不、现应称为天门山二任宗主，疑惑不解地看着手上的宗主令，众弟子也都一脸茫然地看着像是要出远门的自家祖师。
“以后，你是宗主。”丢下这么一句话，天奇抬脚便走，却被徒弟徒孙们拦住。
二任宗主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谦卑道：“祖师有令弟子不敢忤逆，您要走无人敢拦，可是——您起码也要说一声行程再走啊！”
众弟子连连点头附和问：“祖师，您到底要去作甚？”
天奇轻挥衣袖，阻拦在他面前的弟子全都不受控制地让开了身体。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消失不见，自苍穹传来了祖师威严的声音，内容却是吓死一片。
“渡劫。”
渡、渡、渡劫？！
二任宗主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晕厥。
众弟子大惊，泪流满面、举目望天，纷纷呼唤：“祖师您回来啊！”
自家祖师的脑子怎么说瓦特就瓦特了！！！
据说那日，天门山万里晴空，天气空前绝后的好。
反之，魔界乌云密布，雷霆万钧，天劫在云层间滚滚翻涌，天罚之下寸草不生。
当时魔界被天门老祖杀的只剩下些名不见经传的乌合之众，一见雷劫便心惊胆战，琢磨着魔界这是哪位朋友在此渡劫？
当发现仅仅是第一道雷劫劈下，就毁了魔界一半以上的领土、顺带数以千万计的同族灰飞烟灭时，魔族疯了似的往外蜂拥！
这他娘的不是渡劫啊！这是一场屠杀啊！
数年后，碧岭老祖亲传弟子宫二万飞升成功，抱着残缺的剑找自家老祖，千言万语堵在喉中，酝酿好的满腹宽慰，在见到人时，根本说不出口。
在发现对方的所作所为之后，他瞬间眼角通红，魔障般地扑了过去！大逆不道地掐着对方的脖子死命摇摆。
“你要干什么？！”
碧岭儿捧着自己亲手剖出的心，疯疯癫癫地笑着，“天奇，这颗心承载着我毕生功德，你也可以成仙了！”
那颗金灿灿没有一丝血液的心富有节奏的跳动着，在一双洁白如玉的手中化作了一对宝玉。
如获珍宝地捧着它，笑着笑着，两行血泪从眼角流出，她仿佛看到了多年以前，少年用古井无波的语气说：“不有所作为，怎知自己做不到？尝试过，才不会后悔。”
为什么……不肯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约定的碧岭老祖番外，请童鞋们笑纳～～（#^。^#）


第81章 番外2九月
春上， 天气回暖，舒言半眯着眼睛享受着阳光的沐浴。看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让碧岭水宫重新浮上海面，还是有好处的。
一夜贪欢， 身子骨还有些慵懒， 从后面松松垮垮地搂着人， 嗓音带着几分低沉道：“在想什么？”
沧岭一笑， 放松身体躺进身后人的怀中，挑起对方的一缕黑发在手中卷玩， “在想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师姐？峰主？还是宫主？”
听人越说越来劲，他忍不住将人抱紧，语气略带埋怨，眼角却是渲染了几分笑意道：“就没有正常一点的吗？”
“有！”沧岭眼睛晶亮， 略微将脑袋抬起几分，炽热地看着他说：“言言～”
他哑然失笑， 情不自禁地印上那张唇，耳畔厮磨，良久才把脑袋埋人颈窝里说：“随你高兴就好。”
二人腻腻歪歪，言言岭岭叫了不知多少次， 舒言渐渐有些出神， 沧岭便轻轻咬了下他的耳垂，拿眼神无声的指控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