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野兽叼来的。”
“为什么还活着?”
对方抬头看了看坑顶,语气毫无起伏:“野兽掉坑里被雷劈了。”
地上散发着焦味和腥味的骸骨足以证明对方话里的真实性,于是他将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顺手也带了上来。
但是现在,却是个难题。
此子心性绝佳,遇事波澜不惊,根骨惊奇,年龄也适中,是个好苗子。但宗门有明文规定,来历不明的孩子不能收。就算是孤儿,也是在镇上村里知根知底的孩子。
相逢既有缘,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放任一个孩子在深山老林里喂狼狗猛兽。
便将他带到城镇里,也算是一场造化罢。
虽是满脸污泥,但也掩盖不了倾城绝色,气质更是独树一帜,那双漆黑深邃看似毫无波澜的眼,实则藏匿着别样星光。可以说,这是千尺见过的最出众、最引人瞩目的人了!虽然五官还没长开,但这娃儿长大不得了啊!
呆了片刻,他激动万分!这妥妥的主角待遇啊!拜师途中结交兄(小)弟(弟),相逢恨晚、胆肝相照,妥妥的为日后打江山定下基础啊!
见青年眸色里先是迟疑,后闪过一丝坚定,千尺心底咯噔一下,反应过来了,像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就算是再惊才绝艳,排的上名的名门正派是不可能收的。
那可不行!自家小弟可不能在这个时候错失交臂!
眼骨碌一转,主意来了。
他装作不可思议般猛揉自己的眼睛,然后眼珠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那个孩子,突然嚎啕大哭猛地扑人身上惊天地泣鬼神地叫道:“弟弟啊!我可怜的弟弟啊!为兄我终于找到你了!”
对方反应不及被他扑了个正着,那青年也被他这一嗓子扯懵了一下,随后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们二人,“他真的是你弟弟?”
千尺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胡扯八道,“仙师您有所不知啊,我这可怜的弟弟打小就被人贩子拐走了,这些年每每想起我就悔不当初,以泪洗面。呜呜呜,弟弟啊,当年我就不应该放你一个人出门玩,看看你这胳膊、你这腿,都瘦成这样了!这些年苦了你了啊!”
那孩子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唬的一愣一愣的,唇紧抿,垂着眼睑,神情恍惚。
青年暗自腹诽:你胳膊腿也没比他多二两肉啊。倏然目带精光,审视般看向他:“你叫什么?”
抬手擦了擦眼泪鼻涕,脑中无数剧情线飞速穿梭,嘴上已经答出来了,“千尺。”
“那他呢?”
他、他、他……就在千尺绞尽脑汁想怎么圆回来时,眼角突然瞥到了飞流而下的瀑布,立马道:“九天,他叫九天!”
鬼知道这个时刻他脑子里怎么会冒出来一个牛马不相及的名字来!而且感觉怎么这么熟悉呢?
那孩子身体突然一震,第一次抬起眼正儿八经地打量他,神情还是木讷的,只是看向他的眼眸带着一丝寒光。
漏洞百出的对答自然令人起疑,青年寒下脸问:“既然是亲兄弟,怎的不同姓?”
无数拧巴剧情已在脑海里穿针引线,早已荣登忽悠界最高宝座的他张嘴就来:“回仙师,我们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我娘是带着我改嫁过去的,原名难登大雅,继父便给我改了名,随母姓,我弟弟则是随父姓。我二人的名字取自’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青年目带怀疑,一旁被唬的一愣一愣的两个孩童惊讶地张着嘴巴:“你骗人!既然你有名字,为什么要骗我们?”
千尺面带苦色,两只手扣着衣摆,满脸一副’我有苦衷‘的表情,却是从善如流的答道:“我二人早先也算是书香门第。奈何家道中落,仇家上门,爹死了,娘也走散了,后来连我弟也不见了,我心慌的紧,整日惶恐度日,不敢提及姓名。”
然后一副狗腿样地看向青年,“要不是仙师,我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让人给抓走了,或是死在哪个无人问津的角落旮旯里了。更不可能在这深山老林里遇见家弟。我、我给仙师磕头!”
说罢还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那叫一个干脆利落,一边磕还不往赶紧拽身边的人,演戏要演全套懂不懂,“天儿!还不快谢谢仙师!”
被这句’天儿‘叫得一阵恍惚,他眼中闪烁,情绪波动起伏。
见这淡若止水的孩子神情里终于出现了一丝动容,青年不疑有他。从这小子的谈吐看来,确实非寻常人家,家里遭了点事,惹了仇家也算情由所原。
这兄弟二人都这般早熟,怕都是经历了一些寻常孩童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当下便心生恻隐,挥了挥衣袖生出一道柔和的风将还跪地上演戏演的浑然忘我的人托起来,“既是亲兄弟,日后当好生互相关照才是。”
这意思就是留下了。兄弟,算你识货!
千尺兴高采烈地拉着人,瞅着他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宝珠蒙尘,岂可忍?便屁颠屁颠的把自己的衣服分享出来,拉着人去潭边洗漱,全程都是他动手,嘴里絮絮叨叨胡说些自个儿都搞清楚在说些什么的东西。
他就是爱说话,爱乱想,毛病根深蒂固,改不了了。
那孩子也任由他摆布,洗刷干净了,便更好看了,绝对担得起他最朗朗上口的’惊为天人‘四个字!
王母娘娘玉皇大帝太上老君,这世上真有这般惊才绝艳之人,这长大了了不得啊,净祸害人小姑娘去了。
千尺擦了擦口水,酸溜溜的想,绝代风华,指的便是这般举世无双的公子哥了。虽然——现在还只是缩小版的。但是真的遭人恨啊有木有!
小弟长这样,他以后的风采真的不会被抢光光吗?他不禁开始反省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和内向的人相处一点儿也不可怕,他外向就行啦。于是,千尺一副知心哥哥的样子笑眯眯地望着他。
盯着那张还算不讨厌的笑脸片刻,他慢吞吞,声音冷清清地回答:“九天。”
这就入戏啦?甚好甚好,聪明人就是棒棒哒!千尺笑眯眯地拍着对方的手,标准的笑出八颗亮牙得寸进尺道:“来,叫哥哥!”
九天盯着人看了良久,面无表情,就在千尺以为对方这是要揍他时,他忽而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略带玩味的笑容,尾音甚至还带上了钩,“哥、哥~”
他激动万分的应了声,却莫名感到背后一寒,回头看旁边也没别人啊,大概是错觉吧?
接连赶了十几天的路,终于到达目的地,将名字上报之后,在驿站歇息了三天。青年这才又重新出现,做了正式的自我介绍。他姓韩名齐,让他们改口叫他韩师兄。简单地教给了他们一些注意事项后,一行人终于浩浩荡荡地向山顶前进。
山景优雅宁静,郁郁葱葱,广阔无垠的丛林树海,连吹来的风都比别处清新,仿若带着丝仙气。
到了半山腰,终于不再只是他们一行人,四面八方都汇集了一些整齐划一的队伍。年龄参差不齐,但是没有超过十三岁的,最前方的引路人都是身着款式一致,色泽各异的门派弟子服。
黑压压一片,少说也有数百个孩童,一看就知是本届应聘准弟子。
千尺有些心虚,不住地拉着九天的袖子问:“天儿,万一我们应聘不上怎么办?”
“应聘?”
“哦,家乡话,就是招募的意思。”
“碌碌无为,平庸一生呗。”九天随口拿话搪塞着。
千尺竟然真的很认真的思考了一番,做深沉状:“突然觉得,其实平凡也挺好的。”
“出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九天不再多言。
头一次参加工作应聘的千尺心里的忐忑也是生平第一次。但这种非常微妙,头次体验的心情在下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被惊恐和惊吓所替代。
他即将要加入/被淘汰的修真宗门,门前石碑上书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天门山。
【叮,系统激活,再活五百年仙侠世界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人物:千尺,绑定成功】
【身份:天门山**峰主舒举亲传弟子】
【新手任务发布:请宿主三个月内成功晋级**峰主亲传弟子】
【任务失败惩罚:抹杀】
真是一个贴心的系统,言语简洁,做事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主角梦破碎了!
世外高人梦也破碎了!
妹子武器灵宝更是毛都没有!
穿书可怕吗?不可怕!
可怕的是——穿进了自己的文里成为了一个自己都想唾弃捅两刀的人渣炮灰啊有木有!
千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问:“为什么是我?”
系统:“你为什么过来,心里真的没点儿数?”
就这样,一路上浑浑噩噩,考官在上面口水星子四溅,他在下面元神出窍,天马行空;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经历了啥,咋一晃神的功夫儿就成为天门山弟子了?
等进了临时安排的弟子宿舍,他这才恍恍惚惚地拉着九天的袖子,一脸诚恳地问:“天儿,你说我加入**峰的概率有几成?”
九天拿’白日做梦‘的眼神上下瞟他,破天荒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随机丢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
就这一个简简单单的眼神,他泪流满面恨不能撞死床前!
**峰主舒举是谁?
是正道人士的压轴人物,中后期都能完虐本文男主,酷爱鞭打门下弟子,尊敬强者,蔑视弱者的**者人称舒巨巨的传说中人物啊!
正道人士包括天门山弟子都以进入**峰为荣不假。
但是在揍人行业越走越远的舒巨巨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主!
一想到要成为那样特立独行神一般的人物的亲传弟子,他就想要去死一死!他这种角色就是舒巨巨手中一刀一个小朋友的小朋友啊!
门嘎吱一响,一阵冷风迎面吹来,从睡梦中惊醒的千尺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茫然地环顾四周后,落寞地耸了耸肩,厚重的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沉重刺耳的声音。
“醒了?”
“嗯……做了个梦。美梦。”
千尺顾自笑起来,相比之后的经历,他最初以为的提心吊胆的日子,可不就是美梦么。
“梦见什么了?”
“除了你,我还能梦见什么?”他反问,进来的人不再答话,他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絮絮叨叨个不停。
“我梦见韩齐韩师兄带我刚入天门山那会儿。”
“是我们。”来人极其耐心等待的更正。
“其实吧,那会儿我就是两眼一抹黑,考官问的那些题我一道都不会,试炼的时候那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差点儿没把我吓尿。就这样,我还成功进了天门山的大门,你说是不是奇迹?”
不等对方答话,他就自己补充:“不是奇迹,是必然是吧?现在想来,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打算把我当做一颗棋子?不、不对,堂堂魔尊大人,就算真的想培育党羽,暗中布局,怎么可能会看上我这种人。你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玩具,一个暂时’很有趣‘的玩具。”
九天沉默,逆着屋外的光线叫人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
千尺开始掰着手指细数起来,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又发出了一阵沉闷的响声,“你肯定忘得差不多了。那天我说我想加入**峰,当时三峰六山的分配还没下来,你就笑嘻嘻地拉着我在**峰脚下比武。哦不对,不能说做是比武,应该是单方面挨揍。整整三个月,鼻青脸肿,肋骨断了十七根,手脚都废的差不多了,还真让我师尊看上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啊?因为耐打被选成了亲传弟子?”
他开始闷笑,转而疯狂大笑,把自己眼泪都笑出来了,“是,我是贱,是怂,但是在你打我之前没人敢碰我一个手指头。老子贱的理直气壮,怂的顶天立地!”
“是,你说的没错,我是喜欢你,被你吊打了三个月还眼巴巴地往上凑。简直是贱到了骨子里!”
“别人怎么说我都无所谓,我就是听不得别人说你。现在想来真是可笑,我他妈才几斤几两啊?跟母鸡护小鸡一样护崽儿似的护你,你魔尊大人哪儿用得着我这个小角色护啊?你说我挺聪明一个人,当时怎么就一根筋儿栽你身上了呢?”
千尺笑的气短,就拿两只手把生理泪水擦干净,开始凝神回想,那段日子还真他妈的憋屈。因为一个可笑的理由拜入了舒巨巨的门下,成了首位亲传弟子。
人人嘲讽,拿白眼看他。白天被揍的屁滚尿流,晚上还巴巴地跑云台峰缠着他。
当时觉得初恋美好,无所畏惧,现在回想,那时所有人都是拿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呢。
就连师尊那钢铁直男都看出了端倪,直接点明:“他眼里没你。”
他还跟自家师尊顶嘴来着,被揍的半个月都下不了地。
“哦对了,酒后乱性那次,我什么都不记得,反正醒过来的时候真挺想死的。真他妈销魂断骨!老子被你差点儿玩死都没说什么,你他妈竟然想掐死我!哈哈哈,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够犯贱啊?”
千尺疯疯癫癫的狂笑不止,九天上前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力道大的近乎把他的骨头捏碎,盯着那双眼睛,一字一顿道:“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所以你就可以打我一棍再给颗甜枣?”千尺反问,还没得到答案就又自言自语,“哦,你那不叫打一棍给枣,你那一棍是想直接把我打死再也爬不起来。”
可他怎么就是不死呢?
果然是命贱,怎么都死不了。
于是他换了个问题:“韩齐师兄到底是谁杀的?”
九天眼眸一寒,生冷道:“不是我。”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那就是一场意外,就是我出现的挺不是时候的。”千尺想点头,但是被人捏着下巴根本动不了,他就只能改为微笑。
“咱魔尊是谁啊?栽赃陷害泼脏水的本领甩吾等凡人十八条街啊。当时我一脸懵逼,现在嘛,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无非就是下山的名额,咱魔尊大人日理万机,忙着一统魔界,忙着报仇雪恨,哪能时时刻刻都窝在天门山的深山旮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