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谁一直守护着谁,其实,彬鸢感觉自己才是被守候的那一个。
“那你呢?”彬鸢看着鬼魂,突然很想知道这人跟梁羽辞的过往:“你和你夫君是怎么认识的?”
衣布回忆起过往眼中是痛苦的神色,其实百般不愿意面对,但那个性格的他就是真实的自己。
原来鬼魂生前是一个国度的王子,骄纵自大蛮横无理,有一天国王得到了一个神兽之子,他却为了在百官面前立下威严,总是侮辱神兽之子,百般折磨他。
后来国王让他娶一个小国的公主联姻,衣布百般不愿意,但还是闹着小脾气去接亲。接亲的路上却出了意外,那和亲的公主竟然半夜逃跑,还纵火烧了他们暂时休息的王子府。衣布就是在那种环境下被神兽之子救了出来,但因为曾经的自己百般侮辱过神兽之子,遭到了相同的报复。
那时他以为自己会死在森林里,是一个窘迫的书生出现在他晕谈的视线里,那人看着自己身上残破的伤痕,原本是要送自己走一程的。衣布却还不想死,用着最后一丝力气求着那人救下自己。
梁羽辞因为入不了城,请不到大夫也搬不了救兵,只能向城外的老百姓求助,靠着他们的施舍和接济才活了下来。
两人相伴,后来又离开了那城池,逐渐到外面的世界谋生,梁羽辞踏上了军阵之路,衣布在对方要参军的前一天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心意。
两人以天地为父,以山竹为烛,天地为证,结为夫妻。
那小竹屋是他的家,是他们新婚过后唯一可以留恋的东西。
衣布在夫君走后日日夜夜年年岁岁的等待,前几年还能得到一些信,后来随着时间越来越久,他的病情也缓缓加重。也是病情最重的那一年,他收到了人生中最后一封信,封信上写着,他会回来,会架着红色的马车,带他回家。
衣布没能等到夫君驾着红色马车到来的那一天,因为他病死了,死后被附近的村民葬在了小竹屋旁。
天地岁月更替,鬼魂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千年过后,他要等的人,怕是已经在凡尘之中打滚了几世,早就忘却了前生的承诺吧。
听完了对方的故事,彬鸢沉默的看着对方,没有安慰,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你有没有想过修成仙?”彬鸢看着红发少年天然纯粹的灵体,就知道这人平时只是吓唬老百姓,并没有伤害别人的性命,若他有心,还是可以脱离凡尘的。
衣布感激的看了一眼白衣少年,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只想见他最后一面,然后离开这世界就好了。我等了太久太久,已经记不得他的样子了……那些承诺,不过是用来安慰我自己的。”
“你自己能看开就好了……”彬鸢驾着马车,看着朦朦胧胧的山田,这就是凡间的景色,漂亮又带着心酸。
☆、永明,福笙的转世
帝都城中,一身骑高头大马的将军在全城百姓的膜拜下带着马车缓缓驶入城中。
百姓们叩头行礼,从宫中刚刚赶来的饶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今天主要是被派来迎接小殿下。
“杂家见过将军,将军一路辛苦了。快快入宫,接风洗尘的宴席已经摆好了,陛下就等着您和永明殿下了。”
搵夜不冷不热的点点头,骑着马向空门走,他是唯一一个可以骑马进宫的。车到达宫门,车里的人便要下车步行,即使虚名上万分尊贵的永明殿下也不得不照做。
男孩在公公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即使绕公公说的天花乱坠,好像也勾不起男孩的半丝兴趣。
绕过层层叠叠的宫阁,接风洗尘的宴会正设在硕大的花园中,文武百官分别而作,龙椅上躺着的便是年迈的老皇帝,永繁。这老皇帝六十多岁,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却还泡在美艳的妃子堆里,身体微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堆多的脂肪叠在一起。
永明依照饶公公的吩咐行了礼,被皇帝夸了几句,坐在最靠皇帝脚边的毯子上,察觉到许多人的视线,却依旧低着头。
“看来这新来的小野种是个哑巴。”永和用手肘捅了捅自己大哥的手,“大哥你怎么看?”
永琪白了一眼永和,他们两个是双胞胎,性格却相差十万八千里。永琪为人比较老成,深得皇帝喜爱,但母妃却是一个低贱的奴婢,头顶上的几位皇子已经被他们弄死了,现在他的排行最大,但这个老皇帝似乎好像不想把皇位传给自己,还从外面找了一个野种回来。
永和为人比较圆润,说话油腔滑调,手段高明。
两位皇子坐的距离比较远,他俩的说话也不会被别人听见,外人看来就是两位英俊的皇子相互攀谈,惹得一众家眷女子羞涩连连。
搵夜因为护驾有功,得了一些赏赐谢恩之后,便坐在自己的专属位置上喝起了酒。
小皇子年幼,还没有达到独自修建府邸的年龄,便被安排在了东宫的一处别院里,皇帝赏赐了一些丫鬟和奴婢,并将这个得来的便宜儿子给打发了。
饶公公带着小皇子来到如香院,给未来的太子殷勤的介绍着:“永明殿下,这院子曾经是乐妃娘娘的住所,要是有什么住不习惯的一定要告诉杂家,杂家也好去办妥。”
对于这讨好的太监,永明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回到指定的房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到一堆仆人守在门口,就知道这人肯定是被派来监视自己的。
用过晚膳后,九岁的小男孩躺在床上,看着锦衣玉食的环境,突然很怀念自己那狭小脏乱的柴房。
一个月前他还是一个微不足道做着最低贱活的小奴,跟着自己在花楼里的娘亲生活,转眼间,便被娘亲独自抛下,成了无比尊贵的皇子。
因为他的瞳孔颜色不一样,永明即使睡觉,也能够听到门口的奴婢正谈论着他的眼睛是不是被恶魔附了身,各种侮辱性的言辞凿凿不假思索地飘到男孩的耳朵里,让他一夜睁着眼睛望着床顶发呆,无法入眠。
卯时三刻,一缕斜阳照射在宫阁上空,下人们守时的端好洗脸水,带头的长女官红枝伸手敲了敲门,略有眼色讨好说:“永明殿下,洗漱的水准备好了,等会儿您还要去请见皇后娘娘……”
宫女说完,只听见屋子里传来起床的声音,接着是男孩穿衣服的声音,一切弄完之后,才听到回复。
“可以了,进来吧。”
红芝推开门,陪笑着脸伺候小孩,却被小孩躲过,眼眸中闪过一缕暗色,但还是讨好的说:“殿下这些事情,交给奴婢们来做就好了。”
永明争不过女子,手中的帕子被夺了去,被两个侍女强行按住,接着红芝便拿着帕子走上前来,粗鲁的帮着他洗脸,恨不得把他的脸给磨掉一层皮似的。
男孩其实知道这些仆人看不起自己,不光光是他们的行为就连眼神都带着一种嫌弃,因为他是私生子,是皇上不知道和哪个女子生下来的孩子,没有势力没有靠山,如若成了皇帝,那不过也只是一个傀儡罢了。
见自己简简单单几招就把这孩子给制服,红芝意外的感到自豪,她在这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没有她应付不了的小兔崽子,不过是一个乡野跑来的冒牌皇子,三两下就制服的服服帖帖。
“好了!送殿下去叩见皇后娘娘!”
永明被几个仆人强行拖着出门,连口早饭都没有来得及吃,一路磕磕碰碰,被强行拽上轿子,几番颠倒,终于到达了凤鸾宫。
这是一座气派又富贵的院子,光门口的守卫就足以看得出住在里面的主子是多么的得宠。
永明被仆人强拽着进去,跪在一个女子的跟前,那女子看着和他母亲的年纪很相似,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带,却怎么也无法遮挡住她眼角下的皱纹。
女人头顶上戴着琳琅满目的凤簪,微微一撇,头顶的凤簪随之摇动,叮叮叮叮的声音听得人耳目发晕。
“你就是新入宫的永明殿下么?”那上位的女子明知故问,只是斜眼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男孩,并没有让对方要起来的意思,眼神微微一怒,怪怨的说道:“这皇宫可不比乡间野里,多的是规矩,你看你这毛手毛脚的样子,定是没有学好宫里的规矩。”
小孩微微一抖,总感觉自己被很可怕的东西给盯上了。
“胭脂。”
站在皇后身边的侍女走了出来:“娘娘有何吩咐?”
“找几个会管事的嬷嬷,教一教永明殿下规矩,再怎么说也是一个皇亲国戚,可不能丢了皇上的脸面,让大臣们看个笑话。”
胭脂点点头,眼眸中泛起一股暗光:“奴婢这就去向红芝姑娘说,定让她去管事那里挑几个听话手脚麻利的,绝对不辜负娘娘的期望。”胭脂扣手行礼,点头出去了。
荣长青这人却没有她名字这样长青不衰,明明才二十多的年纪,就活得像一个三十出头的老女人,而这一切都得怪罪在皇上的身上。
荣家背后势力强大,皇帝忌惮着,前几年一直让御医偷偷在自己的药膳里下药,才让她大好的荣华都被药物给破坏了。
永明感觉双腿血液不通麻了,可是那靠在软垫上的女子还是没有让他站起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他听不懂又感觉到烦闷的话题。
那女子讨厌自己,永明看得出来,这深宫之中,每一个从他身边走过的人都不喜欢他,或多或少是因为他的眼睛更多的是因为他的身世。
“看你也跪了这么久了。”荣长青抬头看了一眼男孩,怪罪的说:“怎么就这么一点都不长记性?看见了本宫难道不知道行李吗,还是说,你那低贱的母亲没有跟你说过这些规矩。”
永明赶紧乖乖的叩首行礼:“见过皇后娘娘……”对于礼节一窍不通的男孩也只是乖乖照做,之后便没有下文了。
回帝都的这一路上,没有任何人教他规矩,他什么都不懂,就这样懵懵懂懂的来到了皇宫,周围的人都带着一双面具,他们的脸上挂着假笑,嘴上说着谎话,像一个个没有灵魂的鬼魂。
荣长青厌恶的哼了一声,果然低贱的人生出来的孩子就是这副德性,“平身吧。”
永明托起麻木的双腿站起来,身躯有些摇摇晃晃,站在身旁的仆人没有一个人去搀扶他。男孩刚站起来,因为双腿太过于麻痹又倒在了地上,他这举动惹得皇后又是一阵娇笑:“本宫已经恩准了,不必再行如此大礼,好歹也是堂堂的皇子殿下,莫要忘了礼节才是。小何,送皇子殿下回去。”
被称之为小何的侍女走出来,朝着男孩行了个礼,却一把将人拖了出去,根本没有半分礼节。
永明感受着这女子在自己身上掐着,疼得他额头微微冒汗,出了凤鸾宫被这侍女一推,直接从台阶上滚下,摔在地上。
小何故作惊呼:“殿下你怎么不看路呢,下次莫要走神。”
永明抬起头,一双深沉的目光望着那侍女,看的侍女背后一凉,觉得就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没什么好怕的,反而瞪了对方一眼,扭着腰肢离开了。
几个在旁边看戏的侍女笑够了之后才走上前来,领头的红芝不在,这些剩女就连演戏的态度都演不出来,语气格外骄纵的说:“殿下,该回去了。”
永明乖乖跟着这些人走,长长的衣袖下两只手紧紧地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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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帝都如此的繁华,马车进入城门,入眼的是喧嚣的街道,繁茂的人流。
彬鸢抱着两只猫坐在马车上倒有些显眼,一是因为少年的举动有些奇怪,二是因为少年的容貌英俊不凡,犹如天仙一般的身姿,更是吸引了无数人的侧目观望。
白衣如雪,黑发如斯,眼目如星,嘴唇一勾,宛若三月桃花开,美化了丑恶。
彬鸢将马车停靠在一家客在门口,眼尖的小二麻溜的走出门,拉住马车,陪笑着说道:“客官是住店呢?还是吃饭?”
“住店,再端一些吃的。”
“好嘞!”小二一声吆喝,马夫赶紧跑过来拉马,小二则是带着客人上楼,就连定金都不用交,光是看公子的华丽衣着,就知道是一位贵公子。
彬鸢虽然有钱,但却不是什么贵族,那小二纯属用衣服来看人,但是至少没看走眼,彬鸢这人最不缺的就是钱。
从妖界要出来时,九尾就给他塞了一堆零零碎碎的凡间财物,还有以前他放在空间里的钱也没有花完,零零散散加起来,也可以用个好几百年。
小二给彬鸢带到三楼,选了一间较为僻静的房间,彬鸢感到还算满意,给小二打赏了一些费用,吩咐小二端些吃的和热水上来,便开始卸下包裹,放两只小猫仔在床上好好的活动身子骨。
衣布半飘着状态在房间里游荡,将窗户推开,看着楼下人流涌动的街道,他都快忘记这种场景了。
“彬鸢,你要找的人就在这个地方吗?”
彬鸢点点头,把黑曜从桌子上拿下来,拍了拍小家伙的屁股,威胁的说道:“再敢爬桌子,今天就没有小鱼干吃。”
小黑猫委屈的啊呜啊呜叫几声,拉着脑袋爬到床上,委屈的看着少年,将自己卷缩成一团,控诉少年的无情和残酷。
朔月本来就比较爱睡觉,在床上滚了一会儿,找了一个舒服的位子已经入睡了。
“你可以出去玩一会儿,要是有什么想买的告诉我便是,我烧给你。”彬鸢冲着坐在窗口的灵魂说。
衣布摇了摇头,外面太阳太大,他暂时还不想出去,摇身一转,化成一缕烟跳进了少年腰间的玉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