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彬鸢望着那在烛光下批阅奏章的人,怎么也无法想象这人竟狠下心来挖掉了自己的双眼,小时候的一幕幕在眼前闪现,让他不得不面对至亲之人的伤害在心底留下的伤痛。
间窃扭动着蛇尾滑了出去,彬鸢则还是一个人静静的站在帐篷里。两年多未见彬旭,这人的鬓角又多了几丝白发。
他忍不住向烛光下的人走近几步,带起一阵微风,埋头批阅奏章的彬旭被烛光晃的眼花,伸手护了一下火光,却没想到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清香。
他愣愣地向四周茫然的张望,这股香味他曾经在三弟的身上闻到过,时过境迁,却没想到,在这种地方竟然还能闻到这股香气,他苦涩一笑,竟没了看下去的心思。
桌上的酒被他拿起来喝,辛辣的味道顿时驱赶了疲惫,没一会儿浑身就烦躁起来。
彬鸢就那样静静的站在桌前,想去拥抱,又不得不止步于眼前,他与他终究只是两个世界的人。
桌子上的奏章乱成一团,喝醉的彬旭摇摇晃晃的靠在椅子上,彬鸢见他如此不爱惜自己,把挂在架子上的披风拿了下来,趁着某个醉鬼思维迷迷糊糊的时候给他盖上去,却没想到刚起身,手腕就被抓住,用力一扯,直接栽到了对方怀里。
“小鸢!”彬旭目光愣愣的看着扑倒在自己怀里的少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果然还是做梦好啊,你终于舍得到我的梦里来了,小鸢……”
彬鸢从未见过如此表情的大哥,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哥……”他小声的喊了一声,对方却猛然将他抱住,力道很大,他却受得住。
“小鸢还舍得叫我哥啊……”
“当然……”彬鸢平静的回答,眼眸中没了当年的怨恨和愤怒,一切都变得漠然。
向自己的至亲之人复仇,这是何其的可笑,主要是他根本下不去手。
“……”彬旭只当这是一个梦,没有把怀里的少年当成真人,他曾经派了许多人去寻找对方的下落,得到的消息都是已经死了,那时候他像疯了一样,一下子杀光了屋里的所有仆人,所有的怨恨都不知道发泄在何处,明明是自己把对方害成这样的。
他紧紧地搂着彬鸢,恨不得把人揉进骨髓里,到嘴边的抱歉硬是没办法说出来,他自始至终都不敢提当年自己的行为。
这双眼睛,他如今的这双眼睛算是偷来的吧。
“哥,拥有半壁江山也很不错了,别再打下去了……”彬鸢不管这人是真醉还是装醉,他仰起头,恳求道:“求你了……”
彬旭猛然清醒,一把推开怀里的少年,眼眸中含着暴露,那是他要夺得天下的欲望,就算是至亲之人也不可以阻拦他。
“怎么?你们都想阻碍朕夺得天下。宁愿看着浮桑国子民成为敌国的俘虏,也不愿他们有一个国家吗?”
“那都是你的借口!”彬鸢爬起来走上前去狠狠的扇了彬旭一巴掌,“怎么夺得天下?什么为百姓考虑?你不过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心,那就像一个无底洞,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明白?”
彬旭捂着被打疼了的脸颊,目光深幽幽的望着少年,反手从腰间抽出宝剑刺向对方。
彬鸢一个侧身躲过,那剑反手又砍了回来,他脚尖拉开一段距离,一点儿也不想对大哥动用法术,可是这人根本就听不下去他的话,难道要死到临头的时候才知道后悔?
他挥手一样,拿着剑刺过来的彬旭直接被弹回到椅子上动弹不得,长期睡眠不足,那双眼睛红怒暴躁。
彬鸢封住了对方的嘴巴,所以彬旭不能说话只能拿眼睛狠狠的瞪着他。
“哥……”彬鸢来到大哥跟前,手指抚上对方的脸颊,强壮的体魄挺拔的胸肌,小时候他无比崇拜的对象。
“哥,你这样会死的,你知道吗?”彬鸢望着大哥那双愤怒的双眼,直接用手指盖住,低下头,狠狠的吻了上去。
这一吻,直接让愤怒的某人双目在黑暗中瞪圆,终于明白了什么,甚至连反抗都忘记了。
彬鸢用法术屏蔽了大哥的视觉,一点点卸下自己的衣物,靠在彬旭滚烫的胸前,咬破自己的舌尖,让血顺着两人的嘴唇相互融合。
“殿下!”间窃闯了进来,没想到看到的却是殿下竟然把自己的神血渡给凡人,“殿下……”
北国一族的力量太过于强,凡人食用只会爆体而亡,只有共进鱼水之欢,才能让另一半享受神之血的人受到神的保护。
间窃望着两具缠绕在一起的身体,害怕的扭着蛇尾退了出去。
……
隔日一早,彬旭从宿醉中醒来,太阳穴还隐隐作痛。
他低头一看,总觉得自己昨晚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皱着眉头疑惑,侍卫端着热水进来服侍,他便问:“昨晚可有什么人来过?”
侍卫摇了摇头:“军部侍郎来过后就没有人来了。”
彬旭将两手摊开,一排仆人为他穿衣,一个整理床铺的侍卫突然看见了被褥上的一块血迹,赶紧担忧的上前询问:“陛下可是受伤了?”
彬旭不爽的瞥了一眼那个侍卫:“就这么想朕正受伤!”
侍卫吓得一哆嗦,赶紧磕头认错:“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只是看到被褥上有一块血迹,以为陛下龙体……”
“血迹?”彬旭一脸不相信的向床上看去,果真,在上面看到了一块血迹,他不是那种初经人事的人,所以一眼就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师傅他怎么了?”
崎心担忧地趴在神殿门口,望着悬浮照神殿大殿里沉睡的师傅。
“等下他需要休息,好了,你们两个就不要在这里了,去外面玩吧。”间窃不耐烦地挥挥手,他最讨厌小屁孩了。
“可是师傅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崎心嘟着嘴巴,不依不饶,伸手抓着间窃的袖子:“你们昨天出去干嘛了?”
“当然是出去调整季节,还能干嘛?”间窃心虚的说道,想起了昨晚殿下与那个人的事情,他可是在帐篷外听了一夜的声音,现在慎得慌。
李朔月目光怀疑的看着间窃,却没有询问,而是径直往神殿门口的地板上一坐,也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
崎心学着李朔月往神殿的台阶上一坐,一副我就是不走的模样,气的间窃恨不得甩一条尾巴抽他们两个下去。
“你们在这里等,也是白等呀。”要不是看着这两个小兔崽子是殿下的徒儿,他早就把这两个小兔崽子给扔出北国了,“你两个好歹去吃点东西,别等殿下醒来担忧好不好?”
崎心撇过头不想听那条半人半蛇逼叨叨,把师傅买给她的短笛拿了出来,放在嘴边演奏着一首单调的曲子。
这种旋律是他从未听过的,富有节奏感,又很好听,很容易勾起人的兴趣和情感。
李朔月望着崎心手中的月白色短笛,他可从未收到过师傅的礼物,而师姐得到的礼物往往都很多,每次师傅出去,回来的时候都会给师姐带来许多漂亮的衣服和玩具,而他什么也没有。
他也曾在内心告诉自己,男孩子不应该和女孩子计较,可就是控制不住心里的羡慕。
只要一想到自己这个徒儿的身份都是半道恳求而来的,就再也没有了妒忌的心情,压根就比不上吧。
他自卑的想着,将头埋在膝盖里,目光涣散的望着远方,大雪飘飘的下了起来。
“哇,下雪了!”崎心把短笛收好,撒开丫子奔到广场上去了。
“你怎么不走?”间窃看着这男孩,驱赶的语气非常明显。
“师傅在哪我就在那……”他也同样赌气的回答,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多少勇气,他不敢拿自己和师姐比,因为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随便随便!”间窃烦躁地摇摇头,滑着尾巴进了神殿,他再也不想管这两个小屁孩儿。
时笔睁开眼,将法力收回,彬鸢悬浮在空中的身体也缓缓落在冰床上。间窃这时候刚好进来,“殿下好些了吗?”
时笔点点头,他对这个殿下不讨厌也不喜欢,总是爱管凡人的闲事,“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是什么意思呀?到底是好还是不好?”间窃不爽的撇着嘴,他就非常讨厌时笔这种爱卖关子的习惯,有话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憋人憋的慌。
时笔滑着尾巴离开了,根本没有回答对方的话。
彬鸢是在太阳落山的时候醒来的,失去舌尖血后,他的法力迅速缩退了一半,黑色的头发变成了白色,瞳孔也变成了红色,以前他都是用法术强行让眼睛的颜色变成黑色掩盖着,现在因为法律的流失也没办法做到了。
“殿下你醒了!”见到殿下醒来,间窃激动的满脸欣喜,赶紧把人搀扶起来:“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去泉水里泡泡?”
彬鸢感激的看了一眼间窃,他知道是对方把自己带回来的,“一路上辛苦了。”
听到殿下的感谢,间窃瞬间眼眶就红红的开始抽鼻子,嗷的一嗓子又扑倒在殿下的怀里,“殿下你可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殿下你是不能有事的啊……”耸耸鼻子,间窃赶紧把眼泪憋了回去,再哭下去他都要变成原形了。
“好了,你个小泪包,我不是还没死吗?”
“去去去,呸呸!”间窃赶紧吐了吐口水:“殿下怎么能说这些丧气话?殿下要洪福齐天,与天同寿!”
“你个马屁精。”彬鸢笑着摇了摇头,整了整衣服,朝着殿外走去。
外面大雪纷飞,一扭头就看到了坐在台阶上冻得快成了一座雕塑的李朔月。
“朔月!”彬鸢吓得喊了一声,那在寒风中冷得瑟瑟发抖的人抖了抖,回头望了一眼彬鸢,脸上僵硬和担忧的表情才得以松懈。
“师傅,你醒了。”
“你怎么坐在雪地里?”彬鸢赶紧上前把这孩子拉起来,拍了拍头顶和衣服上的积雪,“大冬天的,我现在的法术很弱,连带着你们也受苦了。冷吗?”
“不冷。”感受着师傅那只温柔的手放在脸颊上抚摸,李朔月此时此刻再也感受不到寒冷了,他只能听到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声,脸颊蹭的一下升温。
“赶紧回屋去。”彬鸢牵起李朔月的手,穿过一条没有风雪遮挡的走廊,去往他们平时留宿的房子。
房子就在神殿的后方,建在半山腰处,四周都是茂密庞大的松树,枯枝干叶的枝树上挂满了积雪,一两只冬季觅食的松鼠跳跃在树上,偶尔滑落的积雪会飘进风中消失不见。
李朔月望着被师傅捏在手里的手,一瞬间觉得无比幸福,恨不得这条道路再长一点,再长一点,最好没有尽头,那样他就永远可以享受着师傅的宠爱。
然而现实却很残酷,这条道路没一会儿就到了。
两人甚至还没有走到门口,一直坐在屋门口的小女孩看到走来的两人,当即就欢乐的叫了一声:“师傅!”而后那只牵着他的手赫然松开,径直奔向了女孩。
李朔月望着师徒两人拥抱在一起,如一对幸福的父女,而他就像一个多余的人一样站在一旁,心里五味杂陈。
屋子里烤了炭火,暖呼呼的,两个小孩子围着火身上披上一件毛绒绒的衣服,就不会那么冷了。
崎心一边烤着火一边啃着师傅从山下带来的零食,“师傅,山下下雪了吗?”
彬鸢点点头:“快了,一月份的时候可能会下。”他已经修改了这篇大陆的季节,只不过也没有人类期望的那么快,雪珀珠运行总需要一些时间,一月份下雪是有点晚,不让人类觉得时间差太过于明显就好。
相信这一年过后,大多数的老百姓只会认为秋季延长,而并不是没有冬天。
这片大陆上的另外两个神去哪里了他不得而知,偶尔他也会收到来自于另一个时空的指令,只不过也没啥用。
☆、时光不复
一月初,浮桑国北部下了新年的第一场雪。
都说瑞雪兆丰盈,可这场大雪确实是彻彻底底的害了彬旭。
两国刚刚开战,正是军心不稳的时候,偏偏这个季节下了大雪,本就缺兵少粮的浮桑国军营顿时人心惶惶。
达知达国扎营之处,灯火冉冉,一身着银色盔甲的男子远远瞧见军师站在嘹望台上观望,走上前去站在嘹望台下喊了一声。
“军师大人,七王爷有请!”湾橼抱拳行礼,厚重的盔甲摩擦出咯吱咯吱声。
巴曼收回眺望远处的目光,深幽的眸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此刻瞧见敌方军营人心不稳,本是该高兴的事,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劳烦将军了。”巴曼从嘹望台下下来,回礼:“将军带路吧。”
湾橼一介汉子,从小在军营长大,身边也没什么熟络的人,除了跟着七王爷闯东跑北,他还真是孤家寡人一个。他是挺喜欢这位军师的,果断聪明,做事游刃有余进退自如,只不过面对军师的客客气气,他到有些放不开了。
“军师大人不必客气,王爷吩咐了,此场战役胜后,便是八公主与军师大人成婚之时,到时,军师大人莫忘了叫上本将一同前往。”
巴曼点头,笑得有些勉强,但一向表情不多的他表情收的很快,并未让湾橼察觉到。
“将军说笑了,若没有王爷的赏识,哪来小臣今天的辉煌,小臣定当不会辜负王爷的期望,助王爷夺下北部!”
湾橼佩服的拍了拍他肩膀,说话之际,两人已经来到了王爷的营帐门口,“好小子,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