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空摆摆手,“施主言重了,贫僧不过是饭饱之余想寻一僻消遣地罢,倒是自在惯了。不知那些小子得力否,这寮房可是收拾妥当了?”
余风笑道:“好得很,住持费心了。”
怀空:“住得舒坦便好,若能为施主一解这几日的忧思,这倒不算什么。”
余风闻言,稍稍一走神,怀空又说:“既是难得的羁缘,又怎恐一捏就散。这尘世里的劫,唯这颗心是最难破的。纵有心存不歹之人作怪,也最搅不乱那执念。”
余风:“住持可否再解解竟是谁在作怪?”
“只是些蝼蚁。”怀空笑了笑,又说:“这再多的可就说不得了,万事终有一解。守得云开方能见一明。”
……
紫荆山上,漫山的紫荆花开得沸沸扬扬,远远看着,团红一片。
余风坐在寮房前的青石椅上,手上把玩着枝上飘落的紫荆花。
月色半遮半掩,夜风旖旎,余风心中坦然开朗,来往亦是从容。
隔日傍晚,在余风的心心念念下,晗王的马车幽幽出现在门前。
余风高兴得差点就要敲锣打鼓通知这个紫荆山上的所以生灵。
与怀空道了别后,余风与季辰远又缠缠绵绵地上了马车。
“今日可顺利?”余风问。
“自然。”季辰远笑着从车内的夹柜里掏出赤豆糕,“这个可喜欢?”
余风欣喜地接了过去。
今日在码头,琪泽的商队如约而至。熙熙攘攘的队伍里,还夹了个波斯人,身份不明,行迹不明,当场就被季辰远抓了去。
一整行人马,货品都拉进了地牢里。看守的侍卫都换上了宣王的人,个个凶神恶煞,毫无情面可言。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其中那个鬼头子玛塔里,装模作样,神经兮兮,认了罪也嚣张得很,真恨不得塞他满嘴的赤豆糕。
玛塔里狰狞地瞪着一双花眼,“你们郕国人自己硬拉着我做的买卖,抓我做什么,我还冤呢!你们可别想屈打成招,我就跟你说,这都是郭蒿指使的,这些事情,他才是幕后主使!”
季辰闵脸色一变,“郭蒿!”
☆、第三十二章 焕然
琼林间,一架马车正悠闲地赶往九溪城。
雨过天清,空气被清刷得格外鲜活,连日来的燥热瞬间烟消云散,扫却了烈日下不得施展的阴霾。
“那郭蒿,竟是宣王的人?”余风问道。
“嗯,”季辰远应道,“原是门下省的左相。还有那个戴帷帽的叫曾京瑜,是郭蒿的一个门生,季辰闵只见过他一面,故见了只觉眼熟,却又记不起是谁。”
余风了然。
季辰远接着又说:“当初季辰闵夺嫡,郭蒿在他背后出的力不少,朝中站季辰闵一派的大臣多是由他拉拢了过去。后来五弟当上太子,郭蒿不久也告老致仕了。谁知道他竟还来这么一出。”
余风:“那现在要如何处理。”
“这些留给季辰闵去做便是了,用不着我操心。”季辰远说着,把手搭在了余风肩上,顺势让他靠在身上。
“可那郭蒿不是与宣王有旧情么,不用避嫌吗?”余风不解。
“唉,这事他都大半个身子插进去了,还避什么。他要是不把这件事处理干净,那上面的才不放心呢。”季辰远道。
余风歪了歪身子,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你们的皇帝老儿还挺会折腾人的。”
“嗯?”季辰远坐直了,将余风扶正,“皇帝老儿?你还真是口无遮拦,也不怕被人听了去。况且,今上乃是我五弟,他是老儿了,那我岂不是太爷了。”
余风看着季辰远,问道:“那你今年多大了?”
“过了葭月便而立,怎么,你是嫌我大了?”季辰远质问道。
余风面色有异,“你竟也奔三了。”
瞧着余风是这样一副表情,季辰远颇为恼怒,“你还真敢!”
“没有,”余风看着季辰远阴沉的脸色,瞬间求生欲爆棚,“我是说,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十七八呢。我最喜欢比我大的,比我大的才好。真的!”
季辰远不为所动,嘴角一勾将余风压了下去,“我倒是要你好好看看,什么叫我比你大。”
余风听了,脑海里迅速爆出一大波黄色废料,面上不自觉地爬满了潮红,“你干嘛啊,外面陈小他们驾着马呢。”
“那你记得小声点。”季辰远说着就要霸王硬上弓。
余风半推半就,就……
地牢里,季辰闵冷冷地往深处走去。
在尽头的一间牢房里,一个身着僧衣,体态削瘦的老者安逸地靠在墙上盘坐着闭目养神。他亮敞的脑袋上赫然点了两颗戒疤,像极了两颗圆溜溜的王八眼。
“你以为你每天吃斋念佛的,就能化解你做的那些腌脏事吗?走私鸦片,还买卖民女。我的左相,你还真是能者多劳啊。”季辰远打开牢门,走到郭蒿面前。
郭蒿幽幽睁开眼,“二皇子,好久不见。”
季辰闵:“哼,还真让余风说对了,你这些人,十足的贪得无厌。当初予你良田百亩,就是想让你好好养老,你倒好,尽做些缺德事。”
“余风?上次被京瑜伤了手臂的那个?那次听说他晕倒,怎么,身体不好?呵,三皇子还是不会疼人。”郭蒿不以为意地说道。
季辰远捏住郭蒿的下巴,逼他面对自己,“你那日都对他做了什么,他怎么就晕了!”
郭蒿看着季辰闵,“二皇子可别冤枉人,我只是派了京瑜去瞧瞧罢了,别的事可什么也没做。”
“你休要装模作样,别想再整出什么花样!”季辰远甩开郭蒿。
郭蒿一时没撑住,栽进一旁的枯草堆里。他攀扶着墙壁坐直,“我的罪孽二皇子不是都查得清清楚楚了吗?哪还会整什么花样。二皇子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吧,不用顾念那些虚假的情分。”
“你别自作多情了,我与你哪还剩什么情分。”季辰闵睥睨道。
郭蒿低头笑了笑,“想当初,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竟想不到,现在连一丝情分也没有了。”
“这些话,你留着跟九泉之下被你祸害过的人说吧。”季辰闵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郭蒿看着季辰闵离去的背影,喃喃道:“死了好啊,死了好。”
案子办完也到了葭月,季辰远的生辰也过了。
最终郭蒿被株了九族,赐了白绫悬于西市半月,已致百姓们见了秃头的和尚,都不住地想起那具飘飘荡荡的身体,身上一阵寒颤。
而曾京瑜,陆章,周潮生,玛塔里等与郭蒿案有关的人,个个都赐了死刑,稍远些关联的,则流放至漠河,全家沦为奴隶,不得脱罪。
南越的冬天匆匆地就来了,秋天似乎转瞬即逝,摸不着半分影子。
余风披着接了白狐皮的斗篷,和季辰远依偎在秋千上,“现在案子也已经了结了,是就没别的事了吗?”
季辰远想了想,说:“现在将近年关,京城那边来了书信,要我回去,顺便将郭蒿的案子上报朝廷给整理了。也想我去过年。”
“去京城过年!”余风有些兴奋。
季辰远用下巴蹭了蹭余风的脑袋,“你很想去吗?其实也没什么,皇宫里拘谨得很。怕你要不自在了。”
余风也往季辰远怀里钻了钻,“我没去过,想去见识见识。顺便要看看,什么人比你还厉害,还能当皇帝,坐龙椅。”
“你这话真是大不敬。不过,他可没有比我厉害,这皇位是我帮他抢来的,你以为就他那点势力,能摸得着龙椅么。”季辰远抱着余风说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京城这么远,得花好多时间吧?”余风歪着头问。
“大约是两个月的路程吧,若走水路,约是两旬。”季辰远说。
余风又问:“那我们如何去?”
季辰远:“你可晕船?倒是不用太急的。”
“我倒是不晕船。”余风说:“走陆路也很好,权当是郊游。”
季辰远笑道:“这么些天的路程,可不是郊游,到时只怕你累得说不出话来,可就没心思郊游了。”
余风也笑了,“不是不急吗?那皇帝也不必急着去见。”
“这话也就你敢说。”季辰远拥着余风起身,“外面太冷了,还是回屋里去,你瞧你的手都冰成什么样了。”
余风将手探入季辰远的斗篷里,“这样就不冷了。”
☆、第三十三章 夕夜
隔日,晗王府便收拾好了行囊,踏上了一年一度的春运之旅。
虽是数九寒天,但余风那个好奇劲像一团怎么都扑不灭的小火球,甚至愈燃愈烈,收都收不住。
季辰远在第十次把余风探在外面的半个身子拉回来后,无奈地说:“祖宗,你整个身子都要掉下去了。”
余风兴冲冲地对季辰远说:“那山涧有只白色的鹿,它一直盯着我看,倒是不怕生呢。”
“好了,外面风寒,总把身子探出去,可别着了凉。”季辰远将余风的手收到自己斗篷下焐了焐。
余风顺势伸手抱住季辰远,“好王爷,单单坐车真的无聊啊!”
季辰远笑了笑,“可是饿了,要不要吃些东西,牛肉干如何?”
“不饿,诶…”余风突然想起什么,“我那几本话本你可带了?”
“给你放柜子里了,”季辰远低头用看着余风,“怎么,你放着自家的男人不看,还要去看别的男人滚来滚去吗?”
“哎呀,”余风推开季辰远,自顾着去打开柜子,挑了本名为《绝色王爷》的话本,往靠垫一靠,就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季辰远伶仃的坐着。
不行了,不行了,再这么下去,他就该去找别的野男人了。
季辰远将那祸国祸民的话本从余风手中抽出,欺身上前将余风的两瓣蜜唇咬住。
珍爱生命,远离黄色肥料。
就这么走走停停,终是在除夕前夜赶到了京城。
将余风在晗王府安置好后,季辰远又骑了马匆匆进宫。
腊月里,寒风彻骨,但许是年节将近,四处张贴着火红的对联,又衬得暖烘烘的,祛了些不太尽人意的寒凉。
翌日,余风在一张宽敞的大床里醒来。
皇亲国戚果然不一样,住的都是豪宅啊!这大床,这锦被,这炭炉,瞧着就不便宜。相比之下,九溪城那座宅子,简直不要太寒酸。
余风一脚将风鸡踢下床,惹得风鸡炸了毛,蹿了出去。
陈小见余风醒了,便推了门进来。
“今早宫里传了话,让你进宫。你快收拾收拾,马车都备好了。”陈小将脸盆放在桌上,催促着余风。
“进宫!”余风又惊又喜,“你怎么也不早叫醒我。”
陈小拿了毛巾扔进脸盆里,“刚刚外面那么吵你都没醒,我哪叫得醒你。”
“外面怎么吵了?出什么事了?”余风问。
“没什么,就是刚刚徐管家没抓住鸡,闹了整个院子。”
余风:……
余风进了宫,和陈小在一名引路公公的带领下,到了太极殿——天子办公接客之地。
“便是这了,”那引路公公示意余风,“待里面宣了,便可入内觐见。今日除夕,前来入宫觐见的人也多了,奴才还得去外面看着,且恕不能奉陪了。”
“公公客气了,我这也到了,公公去忙吧。”余风笑着回道。
“奴才告退。”
“王爷也在里头吗?”余风初次面圣,心里多少有些紧张。
也不知这狗皇帝长什么样。
“许是吧。”
磨蹭了许久,里面才出来了个太监,“唉哟,余公子里面请,皇上可盼了半天呢。”
皇上?盼?
余风心里骂着,我也候了半天呢!
“你们这几个是没长眼睛吗?余公子来了也不通传一下,让余公子苦苦等了这么些时候。”孙从若挥着拂尘指着门口的两个小太监一通骂。
门口的两个小太监苦不堪言,方才明明是通传过了啊!
进了殿,只见居正的位置赫然是金龙缠绕的龙椅。金龙双目怒瞪,五爪呈抓挠之势,攀附于椅上,气度恢弘,颇有天子之魄。
“参见皇上。”余风照着陈小教给他的动作,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快快请起,”季辰永笑着唤了余风起身。
一旁的季辰远瞧着心里得意极了。
余风起了身,悄悄对季辰远笑了笑。
季辰远看到后,也回以一笑。
两人当着皇帝的面,你一笑我一笑的,公然秀恩爱,眼里还有没有这个皇帝。
“咳…”季辰永开口,“今日是除夕,便也没这么多礼了,都是一家人了,余公子你想要些什么只管说。这皇宫也是晗王长大的地方,你也只当是自己的家,自在些。”
“如此最好不过了。”余风笑盈盈地回道。
季辰永微微一楞,这么不客气的吗?
待他回过神时暗暗示意了下孙从若。
孙从若忙又上前来,“皇上,赵贵妃今早来了人,说是有些话要与皇上说,这也差不多到了时辰。”
季辰永装出一副突然想起的模样,“那晗王,余公子……”
季辰远赶紧回道:“皇上先去忙吧,我带余风到御花园转转。”
“好,”季辰永说着就往外走,“这个赵贵妃,真是离开片刻都不可以,哎,真是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