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能考虑到的所有的走势一笔一笔记下来
凌霄子自从将玲珑棋局托付给周幽瑾后,便撒手什么都不管了
周幽瑾当日因着一盘棋局便名满天下,虽不是那么刻意为之,倒也是顺势而为的,她本意是想找个厉害的会下棋的做徒弟,不想徒弟没到手,惹了麻烦事儿一堆堆
思来想去,她便将主意打到了她半个竹马上
尧承煜长她五岁,也算她半个兄长,不过她不想当妹妹,便对刚到她家的尧承煜道:“按照江湖规矩,你算是爹爹的弟子,我也是爹爹的弟子,我比你先入门,再按照江湖规矩,你得叫我一声师姐!” 尧承煜当时十多岁,刚刚丧父,心情不好,加之又到得一个陌生的府上,更加沉默寡言
听到周幽瑾这样一番话,只懵懂的点了点头
尧承煜喊了周幽瑾两年师姐,因他跟着周天衍从军,不常在家,后来慢慢不愿喊她师姐了!特别是他自从在军队待了两年,个头比周幽瑾高了一个头,他觉得再叫一个小不点儿师姐,有些丢人,而且越来越觉得丢不起这个人,便开始叫她小瑾
当时他们刚从揭阳回来,正在吃饭,他高兴地给周幽瑾夹菜, “小瑾,多吃点!你看你多瘦!” 周幽瑾当时就冷着脸给了他一筷子,“没大没小!” 周天衍立刻冷了脸,“你尧哥哥见了你开心,什么时候这么不懂规矩?没大没小!食不言寝不语,吃饭!” 周幽瑾抿了抿嘴,十分不乐意道了个是,尧承煜却十分高兴,不住地往她碗里夹菜,边夹边笑道, “尧哥哥见了你开心!赶紧吃!多吃些!” 周幽瑾:“……” 周幽瑾来了个更大胆的想法,有偷师学艺的,偷授么…… 尧承煜见周幽瑾突然缠着他,十分高兴,见她对行兵布阵也十分有见地,便更加欢喜同周幽瑾在一处
某天,周幽瑾突然露出慈爱的神色来,唤了他一声“承煜”,惊得他一个机灵,他惊疑不定地看了她半响,见她悠悠道,他已经得了她大部分真传,是该拜师了,她赞一声乖徒儿,作势就要前来摸他的头,尧承煜一个弹跳避开她,飞也似的跑了
从那以后,他二人再也不一起讨论兵书阵法了,就算偶尔硬着头皮同周幽瑾下个一两局棋,他也是全程不语
周幽瑾暗暗忧心,从这几年看来,想收他为徒是有些不可能了,她琢磨着琢磨着便琢磨出个新想法,不过几盘棋局,她若能解出局中六十四式,那么基本上将所有阵法涵盖得差不多,就算她不收徒,将这留给后来人,也算不负师父所托!至于有缘之人,能再生出怎样的造化,那就是后来人的事了!想到这里,她心情愉悦! 十月初冬,前方传来消息尧于联军率二十万大军突袭翼城,楚澜引兵十万增援,路遇突袭,歼敌两万,自损两万,楚云舒在军帐中听后沉吟不语,这是楚澜打得十分艰难的一战,他还从未吃过这样的大亏! “攻打翼城主战的是谁?” “据本帅所知,于轩辕此人虽骁勇,谋略不足,子宇(楚澜字)断不会轻敌至斯!这个尧军,是哪号人物?” “尧军将领尧世臣,据说是一大山匪,结识了于轩辕,自封为上将军,其身世不详!” “着暗探再探!”尧世臣?姓尧?楚老元帅脑中一闪
探子来报,温将军温玉亲领三万人马上阵,杀敌五千,尧军鸣金收兵,两军歇战
耕耘先生闻言突然一顿,“杀敌五千?鸣金收兵?” 探子有些诧异,依旧道:“是!” 楚云舒同他对视一眼,紧张的又一夜过去,派出的几百暗探,其中一人在临终前送出的消息是于尧联军主战场确是攻翼城,现下不过四五万人马在赤水,楚云舒握了一手冷汗, “子晋(楚逸字)!子晋!传温将军!快!” “元帅!”众人异口同声
“令你率精兵两万,死守云城,坚守十天,不得有误!” “末将得令!” “子晋!” “末将在!” “命你率二十万大军增援翼城,即刻出发!” “末将得令!” “至于本帅,亲自前往!”楚云舒神色凝重,这个尧世臣,子宇都着了他的道,确实不一般! 楚云舒亲自叮嘱了温玉后,传来战报已经是三天后
周幽瑾听到消息后,看着地图说的一句话却是, “戚城待不下去了,我们直接出发去安城!” 果不其然,周幽瑾刚到安城,这边尧军五万大军便已经连下了楚军四城,几乎顺畅无阻,温将军一路退守至安城死守
他刚接到楚云舒飞鸽传书安置周幽瑾的消息,虽然心里堵得慌,周幽瑾倒是先到了,省了他不少功夫
现下战事吃紧,哪里得空管楚元帅的儿女私情?只将人扔给楚澜一暗卫首领小潭,懒得理会
温玉这一战十分狼狈,他不曾想尧军留下来的五万精锐乃是他的风靡一时的墨羽骑,且不说敌我军力悬殊,就算给他五万,没有楚家的踏燕骑如何能敌得过?他终于见识了传说中的墨羽骑,杀得他片甲不留,果然名不虚传! 他已经连续五天五夜没合眼,到安城后休息了三个时辰便又开始巡视防线
等他到了小岳山顶,倒是楚元帅的小妾竟也在那里,她见到温玉,只微微颔首, “温将军!” 她身后的小潭不住的朝温玉使眼色,彰显自己的无奈,温玉面色微寒, “姑——夫人,此处风大,还是早些下山回去歇着吧!” 周幽瑾看一眼身后的小潭,只抬手往南一指,依旧不冷不热道, “那边的青山湖倒是风景不错,时值冬日,水位虽浅,不过……如若突逢暴雨,安城地势低洼,将军要担心水涝才是!” 温玉神色一闪,淡淡道: “夫人辛苦了!小潭,送夫人回去!” 周幽瑾也不再说什么,还是那般不冷不热,辞别温玉,便由小潭护送着径直下山去
回去后因为吹了山风有些发热,秋姨又怒又急,好好数落了她一回
周幽瑾这次十分乖巧的让秋姨数落了好些时候,安安静静躺了两天
第7章 翼城之围 楚澜引兵十万增援翼城,大军加速赶了十天的路后,行至榆钱山,途中遇伏,战况比他想象的要严峻得多,敌军远不止二十万,现下他既等不到援军,又无法同翼城主军汇合,陷入死战,纵使他再厉害,也敌不过这人海战术
等突围至翼城,他手下已经不过三万人马,没想到翼城更是不济,那翼城主将乃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就在他要连夜投诚时被手下的人抓住五花大绑祭了旗,如今楚澜坐镇,探子不断来报,敌军数量由二十万,二十五万,到三十万不止,现下看来,翼城能坚守七八天已是极限,敌军的目标,一开始就是翼城,或者说,是他楚澜才是
翼城不比安城靠着天堑易守难攻,可如若一旦失守,敌军长驱直入,直取王都
他咬咬牙,整合整合凑了个十万军队七七八八,现下就看他的命有没有这么硬等到援军! 半月后,楚军大军增援已至,同翼城守军成夹击之势,战联军于孟梁,联军不敌,于军大势已去,败退西北境,尧军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连下楚军五城,包括安城
安城连接东西,直通南北,更有城中修葺之兵防要塞,四周又有奇峰异水做天然屏障,实乃兵家必争之地,占据安城,可谓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楚老元帅解了翼城之围后不顾众军将反对,即刻要发兵安城
楚逸坚决反对,楚军元气大伤,当务之急是整顿三军,尧军不可小觑,更有忠王虎视眈眈,再争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楚云舒执意发兵夺回安城,楚逸气急,只道楚云舒色令智昏,为救一名女子置三军将士性命于不顾,实在荒堂! 楚老元帅气得随手一个砚台砸在楚逸脑门上,大喝, “放肆!!!” 众人被这一突然变故惊住,楚逸额角滴着血,却一撩衣摆笔直的跪在帐中,一声不吭
楚云舒凌厉地目光一扫,看向楚澜, “你也这么想?” 不待他回话,兀自冷笑得一声,“哼!果然是人老了,不中用了,只堪堪当本帅在这里做个摆设?” “楚澜听令!” “末将听令!”楚澜出列, “令你着轻骑一千接洽温钰,另外将瑾丫头带出来,即刻出发,不得有失!” “末将得令!” 楚云舒特意嘱咐,“务必,要将他二人带回来!” “……是!” 众人听后讶然,只耕耘先生神色淡然,楚云舒也懒得理会众人,起身走到楚逸边上一停,“你就跪在这好好反省,想想今后如何腾起浪来!” 楚逸满脸不平神色,却依旧不着一词
只听到救那位瑾夫人,他心里越发恼怒,一军之帅如此行事,简直辱没楚家门楣!他却忘了一件,没了楚云舒,又哪来的门楣? 楚老元帅今天火气十分大,在休息的帐房连摔了好几个杯子,耕耘先生听后,过去同他下了两盘棋,方消停些
“逸儿这小子太过率性,心性狠辣,难当大任!温家三代忠良,更有温玉温珏战死,现在温家军只温钰一人,他能说弃就弃!” “不是还有大公子吗?” “我有意栽培他兄弟二人,只怕到最后两虎相争,适得其反!” “大公子今后若是有温将军相助,自不会落了下乘,反而是有大公子在,才能护得住这兄友弟恭的局面,元帅好计量!” 楚云舒叹息一声,“也就你明白我的用心!温钰——我倒是不担心,只是瑾丫头——希望澜儿不要去得太晚才是!” 耕耘先生笑了,“我那师侄,元帅实在小看她了,只怕就算城破了,她也有心思先去找尧世臣喝两杯茶!” “听说几年前她爹围困落月谷,正是她出谋划策,周将军才能以少胜多,一战封侯
如此,一个小小的安城,自不在话下!” “但愿如此!真的老啦,老了才这般患得患失!” 耕耘先生看着他下了自己一片子,手一顿,指着棋盘道,“元帅宝剑锋藏,运筹帷幄简直出神入化,哪里老了?” “哈哈哈哈!虽然你这般吹捧我,哎呀——心里却是舒坦!今天,你看看那臭小子,野性难训,他还敢瞪我!” 耕耘先生失笑,“二公子脾气急了些,还不是因为流言传得厉害,您老连打仗都要将那受宠的‘小妾’带着,他虽没信个十分,只怕也信了□□分,这样的关头您还要去攻安城,他自然考量得远些,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这么说来,还是我的错?” “这个也要看流言怎么传,例如‘楚元帅带着女眷上战场依旧将两军会盟打得落花流水’,这岂不又是元帅风流韵事一桩?” “哈哈哈哈——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耕耘先生耍起嘴皮子来,也这般幽默风趣!普天之下,也就先生敢拿我打趣了!” “过奖过奖!” “瑾丫头啊,我还要替她寻个好人家,将她风风光光嫁出去呢!那些个喜欢乱嚼舌根的,竟给她当了我个小妾的名头?!我这心里堵得慌,女儿家最忌讳名声,现如今又要当个红颜祸水的名头,这如何是好?” “元帅也无需担心,名声这东西,只怕她是最不会看在眼里的,等战事结束,她愿意恢复身份了,到时候您再将她风风光光嫁出去!周将军的女儿,岂有嫁不出去地道理?” “我倒忘了这茬!如此甚好!甚好!”楚老元帅将心中阴霾悉数扫尽,心下大快! “我得眼睛放亮些,好好挑才是!哈哈哈哈!” 周幽瑾这个玲珑才女名副其实,确是在周天衍一战封侯那场落月谷之战,世人只对周将军五万歼敌五十万津津乐道,却不知其中是非种种,另有一番缘由
当时沙耶七十万大军来犯,挂帅的是当今圣上的大舅子国舅爷晋国公,他亲率浩浩荡荡七十万大军迎战,两军交战,几场战争下来,胜负难分,周天衍突然接到命令带五万先锋军于迦南突袭,主军同敌军在两国接壤的迦叶城一决胜负
等探子来报敌军约五十万,他方明白过来被做了饵,他一夜未眠,觉得还是等晋国公援军
他部下几只老狐狸没这么好忽悠,却也卖他周天衍两分薄面,尧承煜却不同,年轻人火气都比较盛,他先是将晋国公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正准备带人去找晋国公问个明白
不想走到一片流沙谷被阻了去路,好巧不巧碰上周幽瑾的师父猎一只火狐
尧承煜并不知道他就是凌霄子,只觉得这个白胡子老头半疯半癫,他如此身手竟被这疯老头用一根藤条绑得结结实实倒挂在一颗歪脖子树上,看肇事者还能安然做在树下打坐,不由得怒气横生,对着凌霄子破口大骂
凌霄子嫌他聒噪,他骂一句他便抽他一鞭子
等抽了他一百多鞭子后,凌霄子手也微微有些抽了,他咬牙切齿,指着尧承煜道: “你个小兔崽子,累得老夫手都抽了!算你是条汉子!你在晋国公手里当差?怎地做起逃兵?” “我呸!晋国公算个什么东西?他就是个狗娘养的奸诈小人!竟敢拿周家军五万人马做饵,陷害忠良,卑鄙!无耻!” 凌霄子惊讶之余被他喷了一脸唾沫星子,他抹了一把脸, “臭老头!还不将本将军放了?你竟敢绑架本将军私设刑堂,好大的胆子!!” “哟呵!”凌霄子歪着嘴角,又狠狠抽了他两鞭子方罢休,他起得身来掐指一算,自言自语道, “既是命不该绝,莫不是要老夫渡上一渡?”他一转身,看着尧承煜半响,突然上前将他半截袖子扯了下来, “没得纸张,便借你衣袖将就将就!” 尧承煜气结, “没得笔墨,借你的血将就将就!” 说罢又笑嘻嘻“唰”地一下抽出随身带的小刀,将他手指割破滴了好些血用一个破葫芦乘了,在他袖子上写写画画几笔,又一个口哨,唤来一只一人多高的大隼,那大隼从天上一头栽下来撞在尧承煜身上,它倒是扑哧扑哧没事儿,尧承煜却被撞得几欲吐血,只觉头昏眼花,迷糊中好似那怪老头数落大隼一番,又答应给它些吃食,那只大隼叫了好几声约摸是在抗议,这老头子是个厉害角色,他自觉身手不凡,受他百来鞭子定没个什么,谁想那老东西每一鞭子抽下来,那力道,真真正正比得精准,比断骨少一分,比皮开肉绽多一分,一百鞭子下来他全身筋骨都松了一遍,痛得他冷汗涔涔
待他费力想听清楚些,眼前一花,昏睡过去
凌霄子确实在同那大隼讨价还价, “你将信给老夫送到周府,等你回来老夫替你寻几条竹叶青!” 大隼坚决摇头
“外加五只田鼠!” 大隼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再加三只肥兔子!” 大隼继续摇头,它看一眼尧承煜,再看一眼凌霄子,眼珠子滴溜滴溜转
“我看你是想吃的想疯了吧?赶紧给我滚!” 凌霄子一脚揣过去,那大隼惊叫一声,十分幽怨地盘旋两圈飞走了
尧承煜被吊了一夜,丑时刚过,被冻得迷迷糊糊,一睁开眼,不远处幽亮地野兽的眼睛鬼火般慢慢向他靠近
他浑身一个机灵,人彻底醒了,清冷的月光撒下来,林子里猫头鹰有一声没一声的叫着,衬得幽深的夜,漫长难捱
他挣扎几下想喊两嗓子,奈何竟口干舌燥, 树上突然传来一个不安的声音,凌霄子念叨着完了完了, “本想着借这小子引那火狐狸出来,怎么竟引来这么多畜牲?” 然后只听嗖嗖几声,哪里还有那怪老头的影子?他挣扎几番,背着月光,一抬眼,却对上一双幽幽地泛着绿光的眼睛,着实惊出他一身冷汗!那眼睛越来越近,直到那东西攀上他胸前,他努力看清楚了,却是一头小狐狸,那狐狸伸出爪子,慢慢朝他的脸靠近,他拼命摇晃,那狐狸却不受半点影响,伸过去的爪子突然一勾,直直朝他的眼珠子扣去!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片巨大的黑影嗖地一下将那火狐狸叼在了口中!赫然是那只大隼,不过它冲得太猛,直接将那人粗的歪脖子树撞断了,尧承煜被撞倒在地,咳嗽两声,咳出两口鲜血
方才要不是躲得快,叼在那大隼嘴里的可就不止那狐狸,还有他的脑袋! 赶回来的凌霄子却是心里一咯噔, “你你你!别吞!别吞!” 大隼抖抖翅膀,抬头一看,见是凌霄子,赶紧拼命地把狐狸往嘴里塞,一副防贼地模样盯着凌霄子
凌霄子扑过去一把拽住那还吊在大隼嘴外边的狐狸尾巴,痛心道, “你你你个蠢货!!老夫追了这狐狸好些日子,好不容易用幽月灵狐草将它引了出来,你倒好!一口就给我吞了?!”他拼命地边拽边敲大隼的头, “你快些吐出来!这灵狐的血需得活的方能做药引子!” 那大隼被敲得有些懵,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也不松口, “好你个、你个、待老夫将你的毛拔光!看你如何嘚瑟!”凌霄子无意手松了去捋袖子,大隼赶紧一个囫囵吞枣,咕噜一声,将整个狐狸吞了下去,当大隼还在委屈吞了个全身带毛的玩意儿差点没将它噎死的时候,世界突然安静了,只听得到它咂嘴地声音,然后就是凌霄子凄厉一声长啸,抱着它拼命摇,要将它将猎物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