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楚云舒都快闭眼了,吊着一口气就是不落下,最后时刻,他想抓住那个越来越远的人,可却怎么也抓不住
周幽瑾摇摇头,握住他微抬的手,直至他面带微笑脸上一派安然,这个漂泊无定一生,刚毅一生的人,也算寿终正寝了! 周幽瑾成了楚云舒发妻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就突然传得人尽皆知
永州的楚府本是老元帅的私产,楚云舒去得突然,什么都来不及交代,加之周幽瑾并没有将楚云舒给她的婚书拿出来,楚云舒的那七八房姬妾闹起来,她的处境很不好过,她虽不在意,但秋姨却是每每气得不轻,试想每日总有几个上门来挑训一二,时间久了,难免厌烦,特别是周幽瑾身体要静养,哪里经得住她们这般故意折腾?她家姑娘琉璃般的人物,哪里受过这等冷遇?楚澜私下遣人将那些人都拦了,她住的这方僻静小院方才安静些许!只是秋姨出去买办听到些关于周幽瑾的市井流言,止不住怒气腾升
“这楚元帅的那位瑾夫人果真是个尤物!” “可不是?楚元帅未战死沙场,却一朝死在了牡丹花下,也不枉此生风流!哈哈哈哈!” “温柔乡,英雄冢啊!” “那位瑾夫人可听说是个有手段的,楚元帅八房姬妾却独宠她一人,可见她不一般!” “诶诶,你们听说没?不知道那位瑾夫人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让楚老元帅抬了她做正妻?!” “不是吧?那楚元帅另几位夫人岂不颜面无存?” “可不就是?” “我还听说,楚老元帅去世之前原是想让楚少将军娶那位瑾夫人的,好像楚少将军执意不肯,楚老元帅没法,这才将那瑾夫人抬为正妻的!” “咦——?!!!” “竟有这等荒唐事?楚老元帅竟会做出如此有违纲常伦理之事?不可能吧?” “呵!谁知道呢?说不定楚老元帅被灌了迷魂汤呢?” “可不就是?说不定那瑾夫人早就替自己找好了下家呢?楚少将军年轻有为,她也正大好的年华,如何难耐寂寞?” “不是说她一直病着吗?” “你懂什么?柔柔弱弱的最好,叫那些个男人看一眼心便化了,这才叫手段呢!” “楚老元帅真是糊涂,生前铮铮铁骨,身后名却这般狼藉,真真色字当头,毁了他一世英名啊!” “谁知道呢?市井也不过传他个老来风流罢了!” “红颜祸水啊!” 秋姨跟楚府的茹夫人狭路相逢,二人气得皆是脸色铁青,甩手而去,留下掌柜的一脸茫然, “二位夫人!这上好的血燕窝可是十分难得,真不要了?”
第16章 星陨 院中的女子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眉宇间隐隐病容,已是病入膏肓之态,满园的花木凋零,更显得此地萧瑟难耐,一阵秋风,引得她费力咳嗽,连枯叶儿也颤颤,生怕她一口气没顺过来,便香消玉殒了
屋内端药出来的秋姨急忙将药碗放在她旁边的桌子上,拍着她的背,替她顺了顺气,又将藤椅里的厚毯子紧紧替她裹上,见她面色有了一丝血色,方才放心了些
无意间一眼扫到门口的的人,却是一顿,她面色一沉,几步上前,拦住来人,愤愤然道: “我家姑娘都已经这样了,你们还不愿放过她?她哪里对不起你们楚家?我们哪里对不起你们楚家,你偏要这样赶尽杀绝?!可笑世人只道你们楚府中庸世家,将门子弟,没想到一个个白眼狼,负心汉!!!你来这里做什么?难道要我将你打出去?!” “秋~咳!咳~”只听一连串的咳嗽,却被秋姨的怒骂声打断,直到她挣扎着起身,将桌上的药碗打翻,秋姨才急急忙忙跑过来,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到最后都没力气了,她用手帕捂住咳出来的腥红,好一会儿,才摆手道, “秋姨~你先忙去吧!这里我同楚公子说几句话!”见秋姨一副警惕又担忧的神色,嘴角攒出一点笑来,安慰她,“没事!不过几句话!”等她手忙脚乱随意收拾了进屋后,方慢悠悠道, “楚公子,屋里简陋,我就不请你坐了,你随意!” “你……”他走近几步看着她,眸中划过一抹痛色,想说些关心她的话,到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外面的传言,”她自顾笑了一声,“楚老将军英明一生,没想到最后走时却是糊涂!你是来替他讨回公道的?” 顿了顿,却见他拧眉默不作声,只得叹息道, “你果然是来讨公道的!只是……咳,咳咳——他老人家已然仙逝,我担着他遗孀的名,送给天下人去辱没,怕是不妥,你请回吧!” 见他半响没反应,不自觉拽紧了手中罗帕,突然心生悲凉,转过脸去看着不远处那一盆墨菊发呆,看了一会,又兀自轻轻笑了,开个花也开得这般无声无息
楚澜突然走过去,蹲下身,握上了她冰凉的手,倒是吓了她一跳,看着他凛然的目光,一瞬迟疑
“好生保重身体!我会天天来看你!” 幽瑾神色闪过一丝诧异,二人就这样默默对视着,白果树落下一地金黄的叶,阳光温热,岁月静好,恍惚间,竟似乎看到他凝眸深处的柔情,只那恍惚,她怀疑她看错了,更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默默抽回手,靠回轮椅中,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迷糊间仿佛有人替她理了理毛毯,又似乎有谁温热的手,抚平她深蹙的眉
三天后,她突然觉得身体竟是好多了,面色隐隐红润,秋娘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只有她看着自己灰败的双手,平静无语,油尽灯枯,赴死也从容不迫,算来,她也是看得开了
初秋的早晨,还是有些许的凉意,楚澜站在小院里,看着那盆墨菊,听到屋里隐约 人语,脚步顿了顿, “上将军尧世臣,此人心性颇高,楚澜不一定能治得住他,我这里有一封信及一件信物,等尧将军攻破俞都,就麻烦秋姨将这些给若儿,让她去找这位尧将军!”她看一眼秋姨,承煜的事,我现在却不能告诉你! “姑娘!”却听得秋姨失声叫出来,然后是瓷器摔碎了的声音
“秋姨——”只听她低低地叹息,“您对我恩重如山,现而今还要劳您鞍前马后,实在对不住!” 然后是秋姨的啜泣声,“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生死有命,我从小体弱多病,师父说我活不过双十年华,现下算来,自天岳后,能熬过的这几年倒是我赚了,如今更有秋姨陪在身边,已是老天垂怜,让您这般费心劳神,只怕九泉之下,我也是心难安了!” “姑娘……”秋姨自不答话,干抹眼泪
“宣城虽地处偏南,百姓安居乐业,富庶一方,且远离战祸,素有天下粮仓之称,也是个很好的终老之所,呵!只怕谁也想不到,宣城的封印在我这儿,等我……七日之后,秋姨带着封印去宣城吧,等您安顿好了,楚澜会亲自去宣城拜访您的,这些个物什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要他楚澜待您如上宾,怕是难了,加上楚家虎视眈眈,用这封印换他一句承诺到是省得!他——他爱憎分明,权衡利弊,断不会让楚家难为您的!” “咳……”又是一串惊心的咳嗽,“我没事!您别慌!” “老元帅的遗愿,却是最放心不下楚澜,没想到我如今也有心无力,能帮他一帮,也算是报答老头子的救命之恩,知遇之恩吧!如若天下大定,楚家依旧未能一统江山,便只能说是天意!” 听得屋内的人歇了一歇,继续道, “如今天下,楚家盘踞中原,虽有半壁江山,也不可掉以轻心!西边的尧世臣虽骁勇,不及楚澜谋略,但如果得他相助,如虎添翼,北方于轩辕内斗自顾不暇,可先缓上一缓,唯有南方的唐仲才是大威胁,此人雄才大略,偏安一隅,不过短暂的韬光养晦,唐仲现下羽翼未丰,不足为虑,只怕等他在南方站稳脚跟,这另半壁江山悉数入他囊中,也不过时间问题,滇城数年久攻不下,全得益于唐仲,”她手指轻扣,看来得使个离间计才行,此人不除,她心难安,原来顾忌着老元帅,尚放不开手脚,不过眼下——她就算用自己做个饵又如何?这小妾的身份大何适宜! “秋姨,您路过滇城时,帮我去见见唐仲吧!才绝天下的周幽瑾有几盘玲珑棋局交给他,以他爱才之心,断不会拒绝!”话毕,将已解的玲珑六十式棋局从抽屉里拿出来,封好后放在一边
然后又提笔,写一手娟秀的小楷字来
“妾闻晟之(唐仲字)为天下忧心,倍感欣慰,潜伏数载,万事渠成,只待君临诏天下
辅政楚老元帅待吾甚厚,每思及此,妾心有不忍,然天下未能罔顾,他日霸业始成、做主江山之时,望君念顾往日温情,妾——”她突然脑中一空,内息不稳,一股腥甜卡在喉咙,支撑半响竟是徒然,等那口鲜血喷出来洒在信笺之上,斑斑点点,分外醒目,狰狞,仿佛嘲笑着她的自不量力
伏在案前的她,此时此刻突然了悟,了悟之后是深深的绝望
为什么到死了,还在围着他转?也许是初遇他时他恼怒的模样让她觉得颇有风骨;也许只为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也许是天下人都骂她时,他流露出来对天下人的不屑,让她觉得这世上难得有一个看得清明的人;也许——是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她早已情根深种,只是自己毫无知觉!满腔深情,谁能明了?一片痴心,谁人能付?幽幽的,幽幽的,她捂住心口,一派从容如她,冷静理智如她,情绪如潮涌般瞬间崩溃,不知为了什么哭,不知为什么要哭,堵在心里的痛,是因为什么?是她原来那么爱他而她自己一点都不知道?是她原来那么爱他而他对她,连恨都没有,只有深深的厌恶?还是她曾觉得天下人可笑,到头来发现自己也十分可笑?神思百转,现下已是相生颓败,脑中空空,全然顾不得秋姨的惊慌失措
目光涣散间,恍惚那已深刻在心里,高傲得不可一世的俊颜,也有茫然无措的时刻,她微抬的手终于无力的垂下,心心念念,明明触手可及,却似倒映在水中的影子,一搅就碎了! “楚澜——”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低低呢喃出声的,竟是那个同她命运相交错,却看似毫不相干的路人
屋外秋风厉厉,转做秋雨淅淅,楚澜抱着这瘦弱的身躯,眸中神色复明覆灭,当听到那一声低低的呼唤,脑中紧绷的絃,突然就断了,他大喜过望的是她原来也如他般,将他放在心上,然而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痛彻心扉的心碎,她再也没机会看清自己的心意,他还来不及说爱,她便匆匆走了,当他终于懂得这入骨的相思,他抱紧了怀中的人,终于能拥她入怀,然而,除了他,还有谁在乎? 魔怔了般的大笑转做低声的哽咽,他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 “你怨我吗?”又兀自苦笑,“你又怎会怨我?这天下谁能入的了你的眼?” “爷爷同我说让我娶你,我当时震惊之余,更想知道你的想法,只是看到你淡漠的模样,让我自尊大受打击,你只是爷爷的一个颇受宠的小妾罢了,怎么有资格同我站在一起?况且你是爷爷的女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令谁看来都是荒唐!我恼你不屑一顾,仍是负了爷爷一番苦心,更负了我自己的真心,我现在知道错了,可是你——你怎么如此狠心?!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留给我?” “怪我,怪我!不怪你!那么多次机会可以同你说清楚道明白,我却一次也没有坦白过——” “……” 楚澜抱着幽瑾的尸身说了一大堆的话,让秋姨又惊又怒之余,正欲大声呵斥他如此放肆的当儿,对上他猩红的双眼,一股悲怜升上心头,痴人啊,可怜又可悲——
第17章 尾声 故事讲到这里,大致也算完了,徐半仙同他新收的小徒弟徐小仙在一破落城隍庙里落脚,天气阴冷,似乎快要下雪了,他解下腰间的酒葫芦,饮一大口,寻着个避风的角落坐了,慢悠悠道:“都说痴男怨女,情之一字,泥足深陷尚不自知,便是万劫不复
” “自古英雄多寂寥,江山美人难兼得,世间再无玲珑才女周幽瑾,可叹可惜!然转眼江山,张幽瑾,王幽瑾,赵钱孙李,哪样的美人没有?徒儿只好奇,那楚澜之后如何了?坐拥天下后,是否在哪个不经意的瞬间,会想起这玲珑才女一二来?” “坊间传闻,辅政元帅楚云舒去世后三个月,他扶正的小妾殉情,这段不为世人看好的绝恋最后终于赢得个可歌可泣!可这小妾——这位楚夫人的灵位依旧未能入得了楚家的祠堂,隐约同楚澜有关,具体怎么有关,未能得知
只知道半年后,突然曝出楚澜身染沉珂,尧世臣攻破俞都后,同楚澜私下会盟,一起攻下滇城,两军大举南下,唐仲力有不殆,入川逃亡北上,眼看天下大局已定,翌年,楚澜率军北伐,在天河关一役中箭不治身亡
楚澜一死,唐仲才可谓大显身手,转展不过三年,便扭转乾坤,看来天意从来不可妄测,命定之人,命数不可更改啊! 五年之后,唐仲一统天下,定都丰城,国号天元,他也是位难得的治世明主,在位期间,励精图治,国泰安宁
只关于他也有过一个十分有趣的传闻
听说他在攻破永州时路过楚老元帅的墓,去上了一炷香
他敬重老元帅,这倒也没什么,只不过——他还刻意去了一趟老元帅遗孀的旧居,战火连天的年月,这一方萧瑟的小院竟依旧有人打扫,当看到那封放在夹子里泛黄的血迹已经干涸的情书,同一幅兵取滇城的简约战略图,他大笑三声,只道“好个玲珑才女!” 天元一年,诸事百废待兴,他在丰城建玲珑阁,放榜招贤纳士,其中最难的一题,就是解一局玲珑棋局
迄今为止,那玲珑棋局还放在那玲珑阁中,至今未解! “原来楚澜没能得天下,她也应该十分替他惋惜吧?” “周幽瑾以为楚澜要的是天下,便一味的想夺了这天下与他,如果楚澜要的根本不是天下呢?” “诶?” “你小小年纪,懂什么情啊爱的?小心染了红尘浊息,坏了灵台清静!”他大喝一口酒,朗声道,“饮一口桃花酒,听一曲水流觞,莫笑我痴,莫笑人狂,痴痴狂狂——难自知!红尘呵,有趣!有趣!哈哈哈哈……” “师父,我们现下是要往何处?” “玲珑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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