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林沂
林沂  发于:2015年0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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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哪里?”

电话打通之后,那边一句话也没有。

“你人呢?”

“……”

“喂!喂??”

“什么事情……”他说

“我害怕!……我觉得我死后是要下地狱的,我现在还是觉得让一个无辜的人因我而死和亲手杀了他没有任何两样。我觉得我活的好糊涂啊,然后糊里糊涂手上沾了血。”

“我在你后面。”

关上手机回头的时候,我从精神世界了逃了出来。觉得那个穿着橙色T恤的男人无比现实。他精明而残酷。他站在喧闹的、市井的街道里像是生活的胜利者。

我还记得他的每一个细节。微长的头发,脸部轮廓分明,曲线精致完美。丹凤眼微妙的弧度,眼神折射在我身上是复杂的。赵习的身材一直都是精干而结实,看起来比较修长,手指很漂亮。

我跑过去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

“你明明是魔鬼,为什么能够有一种安全感?”

“……上官意,你有时候就和小孩子一样。谢明你不是还没见到他么。这餐饭,恐怕你一定要吃。好了,不要再纠结良心了,你的良心。会让你无法往前看。我们走吧!”

夏天小镇的夜市很简单。这里没有大城市的灯火通明。崎岖的街道上坑坑洼洼,昏暗的路灯照不到巴掌大的地方,路边的小店透露出一片片柔和的光,传来新闻联播的声音。街上人不多,这个时候要么在家吃饭,要么上邻居家打麻将,孩子都乖乖写作业。

赵习抱着我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偶尔抬头看着浅浅的星星点缀在刚暗下去的夜幕里。我闻到有煎带鱼的味道,一路飘香。肚子有点饿。

小镇不大,沿着主干道走到路的尽头,店面就有点稀稀拉拉。一个叫小楠饭馆的地方,赵习说“就是这里了。”

现在还是饭局的营业时间。看得出来,乡镇府的喝酒吃饭才刚刚开始。对面的菜馆很旺,停着几辆车子。我知道这个地方虽然不大,但是这个镇本身还是有资源的,林木数目充足还临近旅游景点,财务上不用多说。

小楠饭馆装潢不算太好,大门紧闭。这个门看得出也有历史了,是从里面落锁木门,外头包铁皮。

赵习上去敲了两下,不多久门就开了。一个小孩子。

“快进来。”

里面是一张大圆桌放着孩子的作业本还有一个塞满书的书包,简陋的铁皮文具盒看起来就非常旧。头顶上一盏吊扇吱呀吱呀的吹着,不是还有苍蝇落在桌子上。

“等你们好久了。快上去……妈!客人来了”

然后这个小萝卜头就钻进了厨房样的地方。

我心里在打鼓,就算高中毕业我还是一个不成熟的男孩子。可是这些人提早很多步入社会。我不知道怎样面对比我大2岁的谢明。刚才的小男孩一定是他的孩子。

赵习捏紧了我的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过去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提起来。你一定要来吃这餐饭,理由你猜到了。那就不要问了。”

这个人是因为替我出头所以才坐牢的。林峰的死让全校学生对于那种老师眼中“不名誉”的事缄默了。谢明狠狠的治理了那个挑衅的男生,确保以后不会有人那这件事找我麻烦。我在这样人格和肉体都没有压力的环境下顺利毕业。

谢明却背负着劳改犯的恶名。

沿着木质的楼梯上楼。油污的痕迹很明显,楼上是单间。一个最好的房间里,开着灯。我看见一个年轻女人一手托着脸盆装着玻璃茶杯,一手里拎着热水壶

“嫂子,谢明呢。”

那个女人用很浓重的方言回复了,她话不多,不是本地人,长得还很标致眼稍一颗小痣。

那方言我听着费神,赵习奇迹般的听懂了

“不费功夫,随便炒几个小菜。今天不做生意吗?”

谢明的老婆是那种很安静的女人,看着赵习流露出一种淡淡感激,她普通话不好和当地人没有多少交流。

我们在包间坐下。她很贤惠的给我们泡了最好的茶。刚才的小孩从楼梯费力的上楼,端着热腾腾的菜。看得出这是一早准备好的,怕凉了所以在厨房里煨着。

“叔叔,我爸爸晚点回来,他让你们先吃。我……给你们打饭。”然后他就窜出去了,咚咚咚下楼。

赵习也不打算等,菜上齐了真的就这样吃了起来。小男孩吃过了,看着没事情就跑到楼下写作业,谢明的妻子和糙着蹩脚方言的赵习一本正经的聊了起来。

这个女人再次给我一种安静、贤惠的感觉。她属于一般很少开口,讲出来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求人。

这饭菜准备的很丰盛,不单单是因为有求于人,很大程度是感激。谢明出狱之后找工作是不可能的。赵习给了他一笔钱。他把镇上一家旧饭馆给盘了下来,比起在工地上给人做苦力烙下残疾的爸爸,显然体面多了。可是饭店经营的不好,谢明和妻子一点背景也没有,自然少了官场上的订单,或者单位上的人吃饭不付钱也是有的。

现在主要做的是早餐生意也挣钱,可是眼看孩子将来要去城里念高中,谢明他爸爸残疾要养,经济上自然捉襟见肘。

谢明今天是遇见镇里的财务人员,好声好气的递烟,问结账的事情。

赵习了解了情况也没承诺说怎样。这种求人的事情不是一次了。虽然这个女人文化不过初中毕业,但是那种无言的信任让人很舒服。

赵习心里肯定在想办法解决,在事情解决之前。他很少说什么。

我觉得我的事情似乎不重要了,这一家人只是尘世面前普通的人,和过去蒙受的苦难屈辱,生存才是摆在眼前挣扎的泥淖。过去变成了记忆里泛黄的纸,虽然在但是也不值得反复翻阅了。

第10章

赵习很漂亮的把事情办妥了。他给了一家人一应急的笔钱,然后打电话给一个旅行社的经理人,从外省要去旅游点玩这里也可以说是必由之路。镇上的酒家已经有人开始办这一块了,虽然是很客观的盈利归根到底还是关系要硬。

最早开始接导游的那户酒家,老板娘和镇里领导关系很好。还是谁谁的亲戚,看到有人和自己抢生意自然是不高兴的。赵习预想到了这一块,走之前和镇上的地头蛇,他初中就认识了,谈好了。卖个面子照顾一下,防着有人找麻烦。这是之后的事情了。

我一直提心吊胆愧疚面对的人,那晚没有回来。他去镇里请求别人结账结果被打了。

要说起来谢明在初中那也是一个狠角色。可是有老婆和孩子之后,他不得不低头,渐渐地背越来越弯。

我和赵习去看他的时候,谢明躺在床上,他是半夜的时候被熟人扛回来的。看起来情况不乐观,估计鼻梁都断了。他老婆很用心帮他擦药,赤裸的上身一处处让人心惊的伤疤,那是他混乱青春的纪念。

这个人只比我大两岁,可是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他对赵习的忠诚却不盲目,那是经历了时间和世俗的磨砺留下来的。

“赵哥,这辈子欠你的,我换不了。”

“你别说那些了。饭店的事情先搁着。好好养伤。”赵习不说什么我也不要你还之类的虚伪话,他知道名誉和自由对于最底层成长起来的孩子不是太大的事情。但是他也很清楚,没有自己的指示谢明也就不会下狠手把当时那个人打成脑瘫。也学谢明会好好读书、清白做人最后考入名牌大学,从此改变人生。这种可能尽管微乎其微,但是他还是永久的剥夺了。

我想起了20元和那个老乞丐。他将我的善意视为理所当然,将我的悲悯视为愚昧。赵习这个人轻易地获得了尊敬和感恩。

自己的话说“我是一个坏人,世界上存在好人,那么存在坏人也很正常。有羊就有狼。”

和一家人的改变相比。发展是迅猛的大河,当它袭来时,你已无法预料之后的模样。林枫露那天和我讲的话应验了。这个县生态资源这么好,已经得到了省里的重视。台湾的一家木料场看中了这里得竹子准备建厂。可是领导还是准备发展旅游业,何况谈建厂这里劳动力也少,主要是农村人口,青年劳动力都打工去了。

台商开出的条件实在很诱人,官方也为难。何况几年了谈招商引资,这徐老板还是某某一把手亲自推荐没办法怠慢。

我想着又想起了林枫露,她的妈妈可以从中搭桥引线还真不是简单的人物。看起来是寻常请不动,她是听说这里有种非常真贵的菌类,加上老同学请求才来的。

资金和人脉一打通,建厂的事情就板上钉了。

政府决定搬迁,于是一大片老居民区,旧政府办公楼都开始拆。

赵习在一个什么乌烟瘴气的XY度假山庄听到消息。他并不是很上心,建厂的事情不在他担心的范围。

岁月一点一点模糊记忆的模样。这个古朴的小镇接受了一次漂亮的整容手术。变得跟年轻,至于是不是更美好,有谁可以说清楚?

夕阳还是以前的夕阳,可是陪我看夕阳的那个人不再存在。

小镇还是以前的小镇,温暖而炎凉的记忆在慢慢淡化。

政府的人决定将一条旧时代的老街重兴开发,试图将发展面积拓宽,留出一个地方建立乡间别墅区。这下子感兴趣的人多了起来,发展是轰轰烈烈的淘金浪,一旦有利可图,那么伤感的缅怀,就是属于诗人蛛丝一样的敏感情绪。

我见到了赵习的大伯,赵家财富和权力的掌门人。

赵习那么爱玩,别墅里是待不住的。他决定和我去附近一个村子,那里有温泉,还有人养了名贵的淡水鱼。

虽然说是一个村的界定,财政归上级管,但是这绝对是富得流油的地方。这么一个江西山沟里的破地。建起了四星级酒店,以前旧时代,洗温泉是几毛钱,和洗澡堂子一个价位。现在大不一样一张票300多,温泉鱼疗,桑拿另外收费。

此外酒店还有会议室,官员来这里顺带泡泡澡,或者为了泡泡澡顺便来开会。建厂着件事上面还是很重视的。还有就是这里地理位置既然这么好,建别墅区的事情也惊动了不少人。赵习大伯30来岁的时候就是全国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现在上市公司资产过亿。还有相当的海外资产。赵习和普通的富二代区别在于。他过过苦日子,知道今天这一天是怎么来的。

我俩在有假山的池子里洗了一段时间,鱼疗很好玩但是池水很脏,浮着鱼拉的粑粑。洗这个的说不定有皮肤病,所以打消了尝试的念头。洗完了穿着泳裤披着浴巾走过一段很有日式风格的拱桥,去了一个叫家庭影院的地方,哪里提供有偿饮料和水果,价格还算合理。我点了一杯桂花清酿和一叠哈密瓜。赵习点单的时候,就发现后面来的人里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听声音也很像。

这里环境黑黑的暗暗地看不太清楚。

但是赵建国不是一个人。他今年不年轻了和一个小伙子在一起看起来关系十分密切。

赵习扭着头看了一会儿就讪笑着回过身子。点了红茶和杏仁。

这里有着舞厅里才有的那种色彩缤纷的聚光灯,只是亮度很暗。赵建国离得比较远,看不清楚,听也听不出什么。

电影还在放,可是赵习附耳过来告诉我后面的情况之后。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赵建国和那位年轻点的小同志。注意力全神贯注,听见后面茶杯掉到地上的声音,然后服务人员走过去。我很自然的回头,刚好一束柠檬黄色的光线落在了年轻男人的脸上。脸尖,眉目清晰。算得上仪表堂堂,放到抗战片里俨然正义化身。

心里八卦上来了,这货不会是赵建国养的兔子吧。

然后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嘴上谈论的东西五花八门。赵习喝了饮料扭头对我说,“走吧,下楼穿衣服。”

他不等我反应过来,把盖的薄毯子掀了,拽着我的手臂从出口走了。

晚饭点了一道清蒸罗非鱼,汤的味道非常鲜美。还有新鲜的白面包,赵习吃了这么多年吃腻了,他靠在褥椅上看着我吃,表情阴晴不定。

“还想吃什么,扇贝味道不错。”

我看他那样子,突然笑了。赵习微微扬起眉毛,什么也没说,嘴角露出一点笑意

“怎么了。”

“你大伯长得帅吗。”

“啊?”他戏谑道“长得丑,还土气。你哪只眼睛看他长得帅啊。”

“刚才的那个年轻人长得不错啊。”

“……那人不简单的,不是想巴结巴结到的。”他心不在焉的说,敏感的意识到我在说什么

“我大伯很直的。他喜欢女的,但是旁边的那个厅长就说不准。有谣言说他喜欢男人,而且脾气很奇怪。有点娘娘腔……”

“你是不是很鄙视这种人?”

“……上官意……你是我哥们……你觉得会吗?”

“你是不是很怕你大伯?还是他们之间的交易让你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赵习什么也没说,他靠过来,很近。我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呼吸,他就这样不动声色看着我的眼睛,我坦然的对视。旁人看起来很暧昧,可是我习惯了。赵习是很直很直的男生,玩过的女人可以用打计量。

而且,就算我是弯的但是对于和赵习之间,我们单纯的一塌糊涂。从来对他没那个想法,说的难听点,就算赵帅哥,那么棒的身材和长相。不穿衣服站在我面前,我也没有丝毫的想念。从小看大的。

“别墅区的事情,我想在老家盖房子。我妈老了之后可以有个妥当的养老地方”他接着说“这一切都需要我大伯的同意,主要是钱的事情。可是……”他咬了咬下唇“有钱也办不了,他来这里还找了人,说明是有意向。他可以很轻松的和开发商谈妥。”

我点点头“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和他说?你在躲着他?”

“……呵呵,你不明白什么是寄人篱下。我爸死的时候是很信任他的,把所有名下的财产都交给了我大伯代为管理。现在我长大了,成年了,在金钱方面我大伯很慷慨。只是我伯母那边非常的苛啬,每次都没有好脸色。”

赵家的事情,我知道的很少。这是第一次听他提起。

赵建国是很忌惮这个侄子,他过半百养育了三女一男,儿子是情妇生的,从小娇生惯养没什么出息。比较之下赵习才智和手腕厉害多了。他在自己的大伯面前一直都很谨慎,赵建国老谋深算,现在把企业的权利和财富交给赵习是犯傻,哪怕那是赵习应得的。

世界上除了金钱和舒服的生活,赵习唯一更重要的就是他的美人儿妈妈,他非常孝顺。算是他人格上难得可爱的一面。

陈悯故事很传奇,她平时深居简出。老一辈人说,陈家是上海大户人家,后来避难来到江西的这个山沟里,文革搞批斗陈悯祖父死在了牢里,她的父亲精神受打击当时就自杀了,母亲发疯之后离家出走,后来是一个中学老师收养了这个孩子。她从小会弹钢琴会写诗作画,长的是出名的漂亮。

赵习爸爸对她一见钟情,从一个浪荡的地痞变成了模范丈夫。陈悯身体不好,家务活、养家糊口的事情全都是父亲干。

小时候我还什么都不会,可是赵习已经会升灶煮饭,会洗衣服,打扫房间了。那时,赵习伤透了他爸的心,但干活上面他一直干的很好,快又麻利。赵叔叔活着的时侯回到家,辛酸怒火的听外面人怎么说他儿子不好,但是心里面看儿子还是默默地骄傲。再怎么不成器,那也是自己孩子。

想到这里,我抓住他的手看,手背晒得黑黑的,十指修长有力,非常漂亮。可是却长着老茧,剥不。

他低下头,下巴微微蹭着我的头发“你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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