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珈有些为难，“呃，师傅，我只是驾驶系的学生，没有致力于科技研究的打算。”

葛师傅并没有生气，“当你登上战舰的时候，你必须要做到对它的每一个部位都烂熟于心，难道等出现问题的时候，你要傻站着等维修机器人告诉你要怎么做吗？”

“当然不是。我……”

“呵，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唯有联邦战士的奉献，才会给处于保护圈内的联邦人带来和平和安宁，他们才有机会做出更好的研究。这和你的说法并不矛盾。”

“是。”蓝珈点点头，但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被他忽略了。

那天葛师傅心情很不错，并没有给他布置什么任务，破天荒地说起了他曾经的从军经历。

蓝珈这才知道葛师傅在部队曾有上尉的军衔，因为战争导致的无法恢复的伤势让他含恨告别战场。他主动申请来到这维修部，如今已有六十年。

尽管联邦人类的寿命已经突破一百八十岁，蓝珈还是不禁对这份坚持动容。

从一个老兵口中讲述的战场生涯比书本上的数字记载更让人印象深刻。蓝珈随着葛师傅的话语，仿佛看到了黑压压的舰队在无尽虚空中对峙着，如同冷兵器时代的万千兵马冷冷对立。

突然，双方同时动了，一时之间炮火齐飞，战舰的轰炸，机甲的交缠，战机的突袭，纷至而来。

这是无声的呐喊，最悲壮的战争之歌。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烈，却比那更加让人无助。战舰在火花中化为碎片，而战士却连尸骸也无法寻得，他们和宇宙化为一体。最终反映在战争报告中的一个个数字，冰冷而无情。

那一晚蓝珈失眠了。

在回到家中之后还有些恍恍惚惚。弟弟们的闹腾让他重拾笑颜，可是开学之后的缓冲期让他难以安心。葛师傅的话让他不安，不仅仅是因为对于那种牺牲的触动，更多的还是生死问题。

他突然意识到，在葛师傅的眼中，他是联邦的未来，是个战士。而战士是要踏上战场的，那代表什么？

名利和死亡。

对于名利，他没有太大的奢望，可是死亡却绝非他所愿。

在他的人生经历中，从来没有过对于联邦的誓死效忠。他可没有上战场的打算，虽然这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和荣耀。

他一直都以为战争那玩意距离他十分遥远。前世可能是死于酒精猝死，无知无觉。可是现在等他毕业后走上战舰，可能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被无情的粒子炮击中而灰飞烟灭，说不定什么痛苦都不会有。

可是他多么不甘心。

这一刻那种无根的归属感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

他想起来起初走进人类世界是因为孤独和惶恐，后来的求学也是顺势而为。就连选择机甲也是虚荣的心态在作祟，结果机甲没享受到，后来却变成战舰的追随者，结下不解之缘自然也出乎他的意料。

三天后，他的考试依约而来，蓝珈却迟疑了。

16、梦想

“齐蓝珈同学，请等一等。”

上完课后正大步离开的蓝珈闻言脚步一顿，他回过头，战舰班的班长正快步走来。

“班长，什么事这么急？”蓝珈笑着问他。

班长和他并肩走着，边开口问道：“关于两个月后的联合军演，你中意哪个位子？”

蓝珈步子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

“班里可就差你一个了。赶紧的，舰长的位子给你留着呢。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并肩战斗了。想想就让人激动。”班长浅绿色的眼睛像是要发光一样。

对于这场由联邦著名的几所军校举办的模拟军事演习，蓝珈不可能一无所觉。五年一次的大型活动让所有学员都有参与的机会。高年级的学生有自由参与权，他们是每年的升级考试所挑选出的优胜者，实力毋庸置疑。而低年级则是要通过考核，未免实力参差不齐，影响了整体水平。

蓝珈正是那有自由参与权的学生之一，在人人恨不得演习立刻到来的时候，他的无动于衷就显得让人摸不着头脑。就连班里面那个傲慢的外号“雷达”的赛尔在这一点上也输给了他。

赛尔年少自负，瞧不起其他人，目标是成为最伟大的舰长。因此做事总是尽量慢条斯理，以显风范。他的外号并不是得益于出色的能力，而是高昂的下巴。

“如果可以的话，请把我安排到运输舰上。”蓝珈轻飘飘地说出让班长大惊失色的话来。

他瞪大眼睛，“你，你在开什么玩笑？”谁不知道运输舰深处后方，一向是低年级学生的去处。蓝珈对战舰的掌握极其出色，怎么可能愿意选择运输舰。

蓝珈不理会班长的惊讶，“我是认真的。你知道我的功课很一般，还谈什么舰长，那是为你准备的。”

如果可能，他根本就不想参加什么演习，无非是一群未曾见识过真正战场的学生们，利用模拟系统进行的游戏罢了。

虽然表现出色会被军队注意到，以此来提高声望名气。但也只是假设而已。

事实上，蓝珈并不需要这样的机会，自从三年前他调入战舰专业后，经过深思熟虑，总算明确了今后的目标。

他的转专业测试因为无知而被注意到，这是不可湮灭的事实。所以他只好在理论考试中放松一些，以求平衡。

这样的他就算在实战上表现突出些，也会因为其他方面的脆弱而不被注意到吧。他如是想着，将毕业后的目标订立为运输舰。蓝珈想了好久，发现运输舰是个不错的选择。那些为前线运送物资的后勤部，再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

他享用了联邦的资源，尽一份力也是应该的。

平安无事地过了三年，他可没有多生事端的打算。

蓝珈绕过发呆的班长，渐渐走远。

几天后，蓝珈就发现事情根本没有那么简单，他收到了服从安排的强制命令。因为这关系到学分问题。如果不参加，可以，请多修一门其他课程已补足学分。

他竟然不知道帕迪拉何时有了这种命令。

应付令人头疼的功课并不是他的特长，所以参加演习是在所难免的。

在各个专业都行动起来的时候，蓝珈倒是一派轻松，他知道根据综合成绩，就算不是运输舰也不要紧，那就做个雷达兵或者通讯员也是不错的选择，只要听从命令就好，十分舒适。

此次参加演习的学校还有其他三所，虽比不上帕迪拉带有的贵族气息，但实力也不容小觑，据记载，在以往的演习中，帕迪拉也曾尝过败绩。

走上战场成就威名的战士们各有其不同的出身，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就是这个道理。

但演习结果带来的盛名却是各所学校所追求的，这是吸引新学员的必杀技。就连每位参加演习的学生安排都是由主脑调配的。学院的重视可见一斑。

令蓝珈意外的是，他被要求担任一艘重型战舰的舰长，这却是出乎他的意料，看来主脑也对理论考试很不敏感。

蓝珈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以平常模拟练习的姿态淡然处之。

演习的地点位于帕迪拉最大的训练馆内，包括所有年级在内的数万名学生参与了演习，其中有引人艳羡的机甲学员，人数最多的战舰学员，作为先锋的战机学员以及其他医疗专业等辅助专业的学员。声势浩大，再加上同样数目的其他学校的学生，演习规模蔚为壮观。

由于演习十分复杂，而他们又是通过模拟系统进行，所以并没有其他学校的到来，他们是通过主脑的连通，打造了一个虚拟的平台。

这让蓝珈有种进入虚拟游戏的错觉。

由学生组成的帕迪拉舰队总数一万艘，规模超过以往。主要集中在攻击方面，而其他运输治疗的部分舰队则多数以机器代替，也就是说它们完全按照既定设定来行动。

蓝珈暗叹一声，难怪他没有被分到运输舰，原来都是虚架子。

帕迪拉舰队的指挥官直到最后一刻才揭晓出来，这也是为了防止其他学校打探消息，为演习的结果带来一定影响。

“这一次的指挥官是来自十年级的林普，下面请林同学上台为大家介绍情况。”负责演习的老师话音一落，众人并没有多大反应，顶多是好奇这林普究竟是有多出色。

指挥系和驾驶系的差别在此时显现出来，他们每一个都是天之骄子，天资卓越。他们从一开始就站在了众人的顶端。

如果说战舰专业培养的是舰长，协调一艘战舰的情况，把握的是整个战舰，是战舰的灵魂。那么指挥系出来的指挥官则掌握整个舰队的情况，甚至战争的胜利。

所有战舰的出动和布置都掌握在指挥官的手中，其他人要做的就是听从旗舰的命令，不折不扣的完成。

每一个指挥官都是精挑细选的，他们之间的竞争可想而知。所有年级仅有的一位，林普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到他身上。

林普的确出乎众人的意料，他有着俊美的容貌，就连那冷酷的视线也无法削弱容貌带来的魅惑。

这是个冰美人，这种说法对于一位指挥官来说并不恰当，但倘若注意到他不同的行走方式后就会发现再合适不过。

林普是人鱼！

这个发现让大家震惊，他们难以理解帕迪拉的选择，现场静悄悄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那从后台走来缓缓但坚定地移向主席台的林普。

林普上身是整齐的校服，而下方却是黑色的鱼尾裙，将整条鱼尾包裹住，在地面上艰难地滑动。五米远的距离，对他来说却显得那么遥远。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直到林普面无表情地面向大家，众人才反应过来，有的是不解，更多的是谴责，为何要让脆弱的人鱼参与进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现场嗡嗡乱响，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迫不及待地交换已有的情报。

原来他就是六年前的那位天才林普，他的父亲是著名的中将，在战争中不幸以身殉国。而林普继承父亲遗志，更是早早显露出优异的指挥能力。

可是后来的一场意外却永远地打破了他的梦想。

林普生命垂危，无奈之下注射了改造人鱼的液体，让他获得新生。这个大胆的手术成功了，可林普也注定与战场无缘。

从那时起，原本志向满满的开朗青年人变成寡言而冷漠的人鱼。

这是个让人心痛的故事。

不知道他又付出了什么代价才取得在毕业前担任指挥官的机会，这是最后一搏，从此烟消云散，一切归于平淡。

台上的林普并未受到影响，依然平静地将所有事项都介绍一遍，最后大声说道：“只要我还在，一定会战斗到最后一刻，最后的胜利会属于我们。”

掌声轰然响起，这是对于一个人鱼战士最好的理解和支持。

蓝珈心下黯然，对林普的遭遇生出几分同病相怜，再出色又能如何，恶补过常识的蓝珈知道，联邦的法律是不会同意的。他的所有，只能寄托下一代了。

这到底是谁的悲哀。

蓝珈不知道，因为他也是受害者。

时间一到，大家各就各位进入模拟舱，根据主脑的安排选择位置，此时已容不得他多想。

17、谁包围谁

蓝珈进入备有营养设施的模拟舱，顶盖合上，面前出现此次军演的信息。他在最下面的方框中输入分配到的编号，接着画面一转，他已经来到一艘战舰旁。

周围光点闪烁，战舰上的工作人员陆续出现。

没有多余的交谈，他们踏上升降机，鱼贯而入，各就各位。

上午十时整，演习正式开始。

同一时间，由主脑接通的平台上出现了两处军事堡垒，他们分别属于帕迪拉舰队和梭斯舰队。这是主脑随机生成的对战双方和地区。

至于其他两个舰队则有另外的战场和际遇，他们想要知道就只能等待演习结束去观看录像了。这是必须的功课，和其他舰队的交战也是在所难免的，差别只在于顺序先后。

林普美丽的身形出现在战舰的光屏上，命令各战舰即刻升空，驶离太空港口。

整个演习的情况已经在开始时由光脑告知，他们此刻所在的暂时被命名为帕迪拉的星球被坚固的太空堡垒所护卫着，而舰队距离那堡垒足有三个小时的路程。堡垒之外是茫茫的宇宙，在另一端则是布置相同的梭斯舰队。

演习以最先攻破敌方堡垒并且摧毁星球为胜。

林普首先派出速度最快的战机查探所处星域的情况，再结合已有情报迅速制定出作战计划。动作有条不紊，颇让人信服。

蓝珈的战舰被分在第三舰队，与旗舰所在的第一舰队相去甚远。林普计划大胆，只留下五百艘战舰守卫星球以防偷袭，其他的全部开往军事堡垒。

根据情报显示，他们目前所在的正是宇宙中的末赫星系，该星系以地势复杂而著名，其中危险重重超乎想象，就算熟悉的队伍也不敢乱闯，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所以林普并不担心敌人会绕过堡垒偷袭帕迪拉星球。

而堡垒的防守才是重点，只要敌人占领堡垒后将炮口调转方向，星球上再多的战舰也抵挡不住。

蓝珈驾驶着战舰随大部队快速行驶着，他深处后方，既不用探路，也无需担忧危险，就算梭斯舰队速度再快也不可能现在就赶过来，是以十分放松。

半路上的时候，队伍再次分流，蓝珈猜测林指挥官的方针是以进攻为主，而不是一味的死守堡垒。这种方式蓝珈也非常喜欢，总比被动挨打要强，可惜他的战舰接到的命令是继续向堡垒前进。

堡垒内除了简陋的设施和必备的人员外，空荡荡的。从星球上出发的运输舰队速度迟缓，等到人员将堡垒布置完毕的时候，林普率领的舰队已经和对方交手。

由于战争考量的是国家的实力，并没有什么公平性可言，所以在这次演习中各个学校是竭尽所能的出人出力，反正是虚拟平台，战舰也不需要自备。

可以说彼此都对对方的实力有大致的估计，却不会很明确。据估测，此次梭斯舰队的指挥官可能是以心思缜密谋定后动而着称的波拉德。波拉德出身平民，但天赋非凡，听说他可能有点对贵族的仇视心态，所以这注定是一场硬仗。

林普在对敌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在某处的陨石带遭到伏击。林普临危不乱，指挥若定，似乎早有准备，最后以损失五百艘战舰和不少机甲战机的代价，将对方一千五百艘埋伏的舰队歼灭，士气大振。

这个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天。

时间慢慢过去，对方的舰队却仿佛失去了踪影，林普仍旧稳步推进，不急不躁。随着不断接近梭斯方的军事堡垒，形势变得更加严峻，小股的游击队伍不时的偷袭，特别让人厌烦。

“报告，前方左右两侧发现敌人，数量分别为三千艘和四千艘战舰，按照现在的速度，将于两个小时之后相遇。”雷达兵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普透过巨大光屏的一角观察着旗舰外的星空，仿佛那里有神秘的事物完全吸取了他的心神，对于雷达兵汇报的消息并没有反应。

副指挥奇怪地看着他，不解地唤道：“阁下，指挥官阁下，他们是要将我们给包围了，这可如何是好？”

林普坐在指挥椅上，闻言将目光转向显示敌方行动的巨大光屏上。在代表敌方堡垒的两侧出现了红色的小点。成掎角之势，如果他们直面堡垒，将遭遇三面攻击。

“停止前进。汇报各处情况。”

“星球一切正常。”

“军事堡垒完全正常。没有发现敌方踪迹。”

林普面无表情地说道：“接通机甲小队。”

“是。”

屏幕上出现一位黑发黑眼的青年，赫然正是慕觅琮。

“报告指挥官，一切顺利，还有半个小时即将通过回廊。”

“很好。”

林普挂断通讯，说道：“命令各舰排成锥形攻击阵型，全速前进。”

副指挥闻言复杂地看着他，难道只有他一个人对此表示担忧吗，要知道他们一共才六千艘战舰，如何突破重围，恐怕要被瓮中捉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