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珈垂下目光，没有说话，第二天一早精神抖擞地下楼来，无声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慕觅琮将早餐放好，走过来探探他的额头，见没有什么异常，也就放了大半心，心里还记挂着等到了研究院替他做个健康检查。

“好了，过来吃饭吧。”他拉过蓝珈的手，将他带到餐桌旁。

蓝珈坐到熟悉的位子上，扫了一眼，“觅琮，你的手艺见长哟。”再吃下去他真的要舍不得了，也是他今日心情好，就连平日里不会说的奉承话都搬了出来。

慕觅琮闻言极为欣慰，连连保证以后会越来越好，蓝珈只是笑笑，怎么说他早晚都是要离开的。

蓝珈任由慕觅琮给他做了基本的检查，然后就是例行的陪聊，这一次的对象是李主任。他毫不客气地冒用了纳卢的身份，去请教问题。李主任对待年轻学子很热心，对他很是鼓励，话题便自然地转到了慕觅琮身上，他可是李主任的得意弟子。

从李主任的口中，蓝珈听到了慕觅琮是多么的专注和勤奋，并告诉他要以此为榜样。

“年轻人就应当有这份冲劲。”

蓝珈脸色红了红，难掩激动，“想不到学长这么优秀呢。”

“是啊，可惜人鱼医生渐渐没落了，要不是边境近些年太平无事，我可还真是没办法把他要过来。指不定他就是机甲战士了。”既然人类的繁衍问题已经顺利解决，关于人鱼的探索也就没了价值。

蓝珈心中很不合时宜地生出遗憾的念头。真是牺牲他一个，造福其他人。

如此过了一个月，在新的学年开始之前，蓝珈回家暂住。柳帘和齐嵩依旧好的寸步不离，最小的人鱼弟弟也活泼可爱得很，蓝珈的心情无比放松。

齐嵩一直对他不冷不热，他也没有什么感觉，柳帘的一句关怀问候却叫他莫名红了眼眶。“你回来了，在学校还好吗，这么长时间也不联系，真是叫人担心。”柳帘的容貌没什么变化，那份沉淀下来的柔和却让人难以抵挡。

“我很好，爸爸，父亲。”

蓝珈凑到他旁边逗弄人鱼小弟，把他逗得呵呵笑，“对了，小凝还没有回来吗？”

柳帘将小人鱼扔远的玩具捡回来，闻言笑了笑，“是啊，那孩子是玩疯了，恐怕不到开学是不会回来的。”

要是齐凝听到这话，肯定是会抗议的，机甲训练很辛苦，很折磨人。但进步也是巨大的。

等到蓝珈见到齐凝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却也更加结实了。神气活现地跑过来说：“哥哥，看我是不是很厉害，以后会保护你哟。”

蓝珈气得想要拧他的耳朵，他才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呢，大家都是男子汉。

等到蓝珈八年级的时候，他突然参加了军部的选拔，并且以优异的成绩通过，提前进入了军队。

这个选择当真是叫人吃了一惊。当然更多的是羡慕，最为惊讶和难以理解的恐怕只有慕觅琮。

他还以为这种温和的方法效果会更好，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他就是那么迫切地想要离开他身边，就连最厌恶的战场也难以让他退后。

这到底是为什么？

虽然谈话的地点是在慕觅琮的家里，对手的大本营，蓝珈也没有半分胆怯和退缩。他毫不客气地和慕觅琮对视着。无视他黑色双眸中爆发的怒气和狂乱。

蓝珈入学晚，事实上他只比慕觅琮小了两岁而已。身高发育也和常人不同，如今竟越发显得挺拔起来，此时也不落下风。

相对而立的两人在远处看来是那么的相配，可谁能想得到其中的紧张局势呢。

慕觅琮强压着怒气，“你怎么突然想到进入军队，别忘了还有协议，你的义务还没有尽完全。”

这个理由还真是冠冕堂皇，蓝珈哦了一声，拖长了声音，“那又怎样？不用再骗我了，两年多了，有什么你还没有研究透彻。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

“你知道。”慕觅琮冷笑，抓住了他的肩膀，声音尖锐地让蓝珈皱起了眉头。“你说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从小就是。好不容易找到你，就想你留在身边，想你给我生个孩子。可你一直都用什么眼光来看我的，研究者，真是可笑。”

蓝珈更加不悦，“我当然知道，怎么会不知道。一次两次不知道，时间久了自然会怀疑，可是，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生孩子的工具吗？每日养在家里，随便逗逗，当做宠物吗？”他见多了柳帘和齐嵩的相处，最起码柳帘一直都是身兼助理的职责，这样才是平等的。他如何能够忍受那种被当做女人对待的生活。

慕觅琮蓦地松开了手指，转瞬间又抓的更紧，蓝珈伸手要推开，却无能为力。因为他看到慕觅琮的眼睛黯淡下来，让他心头不忍。可是他坚信没有做错。

“原来你都明白，好，真好。”

蓝珈叹息，“你最大的错误便是让我看到人鱼最真实的一面，在研究院了解的那些，足以让我崩溃。”

这些日子他虚以委蛇，不过是假装而已。明白的越多，他便越发不愿让自己落到被动的位置，就像在战舰比赛中面临的无辜那样，那一刻他的想法竟然是站到旗舰上去，无视那些制度。他怎么会有这种可怖的念头，连他自己也不晓得。

所以当面临威胁和不稳定因素的时候，他更加坚定了退路和目标。

慕觅琮退后一步，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就是这样践踏别人的感情吗，我宁可你什么都不懂，也不希望是这样的结果。”他还真是傻得差劲。

蓝珈咬咬牙，“那又怎样，告诉你，我是不会替别人生孩子的，不会。你不用想着拿感情来圈住我，没用的。”这比当做研究材料还要糟糕，分明是连人格一起踩在脚下。

他知道，说不定有一天，他也会不由自主地动情，但那一定是要平等的对待，只有真心相对没有欺骗和威胁。

蓝珈理理衣服，正色道：“你也别想着再威胁我，协议可还是在那里放着呢。”

慕觅琮闻言面色却变了，他眼睛通红，“对，还有协议，那可不是普通的协议。”他上前一步，将蓝珈整个人都罩住，无形中带来的压力让蓝珈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听慕觅琮凑到他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可、是、结、婚、同、意、书。”你没有想到吧。“我们是联邦认同的同性伴侣，你说对吗。”

蓝珈脚步一软，差点跌倒，慕觅琮却没有放过他，趁机将他推在沙发上，他的声音带起的热气吹拂在耳边，让蓝珈忍不住战栗起来。

“可恶。”

由于人鱼的稀缺和珍贵，同性婚姻大行其道，手续也比人鱼的结合要简单太多，分分合合十分常见。至于婚后的改造那就是另一套说法了。

蓝珈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即申请离婚。可是他想到那该死的协议，偏偏无法动手。难怪慕觅琮会说不会伤害他，会替他保密。

慕觅琮看他的脸色就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蓝珈的努力也不是白费的。

“如果我把你是神秘组织成员的事情说出去，对你的影响肯定不太好吧，尤其是你的父亲。”

慕觅琮不得不停下动作，他望着蓝珈那碧蓝的眼睛，里面透着惊慌和无奈。一下子就让他心软起来。他轻吻着蓝珈的嘴角，语气无谓，“说来听听。”

蓝珈偏过头，“进化。”

“进化”是个神秘的组织，起初只是宣扬人鱼的权利和地位，渐渐变成对人鱼地位的不满，主要目的就是提高人鱼的待遇，他们同样是人，需要尊重而不是豢养。

简直就是另一个版本的女权运动，本来蓝珈对这个组织还是抱有好感的。

可是，皇室对此讳莫如深，更是开始打压这个组织的活动，他们不得已才转入地下。而慕觅琮包括那个李主任他们都是进化组织的成员。

想到此处，蓝珈突然感觉很好笑，折腾鱼权运动的竟然是一群大男人。

慕觅琮把脑袋埋在他的脖颈，肩膀在微微颤动，蓝珈以为他在害怕，仔细一看才发现他居然在发笑。

他忍无可忍地反击，一把将人推开。

慕觅琮咳了一声不赞同地问他，“这可是对人鱼有利的事情，你身为人鱼，为什么要反对？”

蓝珈想说他没有打算反对，可是语言明显苍白无力。

“总之，我是不介意公之于众的。”反正他不是真正的人鱼，而是水路两栖的蒂诺族人。“所以，协议可以取消了。”这种尴尬的身份他可不要带在身上。

“不行，你可以去军部，但是这婚决不能离。”

蓝珈眼珠一转，竟没有反对。虽然一方的提出会比较麻烦，但他也不介意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不过想到由此带来的困扰，他不得不慎重考虑。

联邦是鼓励婚姻和生子的，至少已婚身份可以为他省去不少麻烦。反正他一点都不着急，等到慕觅琮遇到了其他喜欢的人，肯定会主动提出的。

至于其他，谅他也不敢乱来，他的拳头也不是吃素的。等到了军队，就让他在人鱼研究院自生自灭吧，他可是不奉陪了。

27、迷局

联邦星域广阔，适宜居住的行星和人造天体并不在少数，十二支舰队守卫着它，更有最为神秘的皇家舰队专为皇帝服务。

蓝珈所在的第六舰队，位于联邦和一处危险星域的交界处。这里的敌人永远都是未知的，你不可能知道下一秒会有什么东西突然跳出来。舰队的任务便是巡逻、探测，消灭那些危险的生物或非生物。

一艘小型巡逻舰向人工天体发出请求降落的信号，工作人员核实过后，打开通道。众人鱼贯而出，最后从巡逻舰上下来的年轻人身着黑色的军装，肩章上的标志告诉别人他是个少尉。

他是这艘巡逻舰的舰长，做好检查工作的他正要回去休息，却被告知有来自联邦的通讯。他难掩诧异地去往通讯处，心中还在猜想会是谁要找他。

舰队的管理很严格，军用光脑被限制在人工天体中使用，因为要保密，和联邦的通讯也有特殊的频道。

少尉脸上因为想到会是家人而带上的笑容蓦然消失，他诧异地看着那个已经三年没有联系的男人。

慕觅琮先径自打量他片刻然后才开口，“蓝珈，几年不见，看来你过得很好。现在有一个会让你感觉更好的消息。”

他说到这里便顿住了，蓝珈心中的惊讶才刚刚退去，尚来不及反应他是什么意思，于是下意识地反问：“是什么消息？”

慕觅琮苦笑，半晌方道：“我们的婚姻协议可以取消了，不知你有什么意见？”说完他便定定地看着蓝珈，仿佛是要抓住他所有的表情和反应。

蓝珈惊呼一声，他不自在地垂下眼睛，不敢去看他的神色。说实话，他几乎要忘记这个事实了，这几年风平浪静，总之就变成了是对他来说无关痛痒的协议而已。他哪里会有已经结婚的觉悟。

不过突然说要解除协议，让他无端生出恼怒来，凭什么一切都是他说了算，说什么便是什么，只是象征性地问问他的意思就想万事大吉吗。

“为什么？”

慕觅琮犹豫一下，坚定地说：“因为我现在要娶别的人鱼。”所以某人应当把位子让出来才好。

蓝珈心中憋闷，他记得以前还想着说不定哪一天这人会主动提出，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恭喜你。”

慕觅琮正要道谢，就听蓝珈说：“不过，我不同意。”

既然慕觅琮要结婚了，那他也不会有什么担忧的，所以干嘛要这么痛快地答应，当初自己受到的待遇可不是这样的，他偏要赌一口气，决不能这么轻易成全他。

反正，他就是个小气的记仇的人。

慕觅琮压根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愣怔过后是一丝惊喜，但很快就被无奈取代，他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来，要动之以情地说服蓝珈，蓝珈想也没想地直接关闭了通讯。

蓝珈烦躁地回到宿舍，心情很低落，却说不清楚在烦闷什么。

第二天训练之后的早餐上，他遇到了一脸八卦之色的波卡少校，波卡少校是出色的机甲战士，他和蓝珈之间有过几次合作，对于这个年轻的舰长还是很有好感的。

波卡神秘地凑到蓝珈身旁，双眼直勾勾的，这让蓝珈实在没有办法正常用餐，无奈放下刀叉，喝了一口水，有些紧张地问：“波卡少校，你有什么事？”

波卡回过神来，甩了甩他那火红色的短发，满脸地不可置信，语气夸张，“还真没想到，小蓝珈你竟然已经结婚了。对方还是那个家伙。”

蓝珈口中的水差点喷出来，他看了看四周无人注意，赶紧提醒他，“你小声点，不用宣告地人尽皆知吧。”虽然他是不在意，但周围都是生龙活虎的年轻人，对于这种事最是关注，少不得要把人鱼的事迹拉出来说一番，这给他带来了沉重的压力。

波卡少校勉为其难地同意，并表示要以详细内幕来交换。

蓝珈三言两语说完，不顾他不满意的神色，疑惑地问道：“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的通讯要经过人工天体的主脑监控，但其他人不应该知道。

波卡少校耸耸肩，“从司令官那里听来的。”

蓝珈一下子就明白了，第六舰队的菲尔德司令官是波卡的叔父，可问题是，菲尔德司令官又为什么会探知士兵的隐私。

又听波卡继续说：“昨天我从司令官的办公室旁边经过，听过他提到你的名字，就好奇关注一下，结果，结果被发现了，然后我就正大光明地听了。”

蓝珈真想敲他的脑袋，这是什么素质啊。

接着往下听才明白，原来慕觅琮见他不同意就去找司令官帮忙，想要做好蓝珈的思想工作，可惜被菲尔德一口拒绝，原话是：我们第六舰队的兵，个个都是好样的，他们在前方拼命，你竟然这么不知好歹。

结果一通臭骂让慕觅琮灰头土脸。

蓝珈气的难受，慕觅琮太过分了，竟然这么讨厌他，他真想立刻回到他的研究院，签好协议甩到他脸上，他蓝珈根本就不稀罕。

波卡见他脸色不好，安慰道：“你放心，不会让他得意太久的。我们第六舰队和第九舰队的慕司令官不太对付，他竟然傻到这种地步，自动送上门来，又有什么办法。”他顿了顿才说，“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人就应该早点踢开，选个人鱼多好。”

蓝珈看着波卡放在他的肩上权作安慰的手掌，无声地点点头。终于满足这人的八卦之心，将人送走后，他也没了吃饭的心情。索性去往模拟舱和别人交手过过瘾，将不快的情绪都发泄掉。

他自然不会诚心跟别人过不去，只是决定要教训教训他，不如拖上半个月，让慕觅琮也着急着急，半个月后直接做个了断，让他结婚去吧。他也乐得轻松。

没过两天，再次接到通讯，蓝珈懒得理他，直接拒绝。却没有想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的通讯。

一个星期后，第六舰队所在的人工天体戒严，说是为了加强训练之类，除了例行的巡逻之外，所有人都严禁外出，龟缩在人工天体上不得妄动。

这种说法蓝珈自然是不信的，可是他也想不出其他的可能。这种按兵不动的作为是何等的奇怪。可惜，人工天体上放松的方式很多，大家竟也不觉得难过。

有什么问题会严重到要限制舰队的动向？蓝珈越想面色越是沉重。

蓝珈没有听说联邦和其他文明之间有冲突，所以问题应当是在联邦内部。如此一来，可能性就不多了。

如今在位的莫瑞拉七世虽然身体硬朗，但却有退位的征兆。继承人是他的长子，即大皇子。对于这点大家并没有什么异议。

不过这应该只是个预兆而已，还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