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麻烦才是最大的。

他不得不深呼吸，才能够控制住想要拼命的念头，压低声音问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慕觅琮只是眼也不眨地看着他，这让蓝珈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又升起来。

“说话啊。”他定定心神，将惹人注目的身形收回。迅速换好衣服，他一想到昏睡过去的时候，八成被这个研究院的疯子给研究了个透彻，就气不打一处来，什么羞耻也顾不得了。他真的不知道以后能够去往哪里。

慕觅琮站在窗边，一步也没有移动。闻言只是淡淡道：“你，可有其他同类？”

蓝珈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的同类是如何定义，只好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反正人鱼多得是，有什么好奇怪的。”

慕觅琮终于动了，向着蓝珈走来，这让蓝珈充满了报仇的期待和激动，敢过来我肯定不会客气的，反正都暴漏了，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许是看出他的防备，在距离三步远的时候，慕觅琮停住，“我是说像你这样有返祖现象的人鱼。”

什么？蓝珈呆住，返祖，这个说法让他瞬间想到了猿类的进化，鸡皮疙瘩瞬间爬满身，他没好气地想着，说什么返祖，他本来就是祖先好不好，而且不是他返祖，而是人鱼在退化。这样一想，果然舒畅多了。

“我又不是搞人鱼研究的，这怎么知道。”

慕觅琮动动手腕，调出几幅图片出来。

“这些都是你吗，还是说是你的同类。”

蓝珈定睛一看，果然都是他不小心被拍到的照片，他心中一凛，感觉这是个陷阱，他该不会老早就被盯上了吧。

慕觅琮一看他的神色便知道没错，也没有为难他。他是轻轻地又抛出另外一枚炸弹。

“十多年前，有一场皇室聚会，你还记得吧。”

蓝珈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好像是有什么聚会来着，不过他那时初来乍到，图个新鲜，便跟随柳帘去参加了，结果见酒欣喜，没把持住，只得偷偷躲到了花园的水池中，该不会被他发现了吧。

“不知道，我是齐家的养子，很少参加什么聚会的。”

慕觅琮并不在意他的否认，他有此一问不过是确认而已。毕竟那个时候的人鱼少年和现在相比样子并没有什么变化。同样的黑色卷发和蓝眼睛，酡红的双颊，还有那不变的鱼尾。

恐怕没有人知道蓝色人鱼的现身并不是三次，而是四次，那一次的偶遇在另一个少年心底埋下疑惑的种子，本来可以当成是一场梦，可是他偏偏不时出来撩拨一番，让这种子生根发芽，不断壮大，他的心早就已经纷乱，无法排解，唯有彻底找出其中隐藏的秘密。

这便是他执意进入人鱼研究院的目的，不想被困扰一生。

一切都可以解释的通了，从一开始的不拒绝，后来的慢慢熟悉，让他既是害怕又是期待。难怪会有那种熟悉感，他心心念念的都是那小人鱼，不敢和他靠的太近，原来他竟是当年的小人鱼啊，五年的时间，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只是凭借着直觉在不停地徘徊。他真是恨死了自己。如今，终于水落石出。

捉到你了，可不要想着逃跑。他在心里悄悄地说。

见慕觅琮没什么反应，蓝珈冷笑一声，“既然学长没什么事的话，就请回吧。你也不用想着揭发我，这对大家都没什么好处。”他心里也拿不定主意，但见慕觅琮似乎没有要威胁他的意思，只好出言试探。

“叫我名字。”慕觅琮看着他防备的样子，苦笑不已。好像他的手段用过了头。

“我会替你保密的，你放心。”

蓝珈怎么能放心，他不解地问道：“好吧，觅琮，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是哪里没做好？”

“不，你做的很好。”慕觅琮知道他的困惑，接着说道，“只是因为一个词而已。”

“什么词？”

“基因。”

“基因？”

没错，就是基因，那天蓝珈偶然提出基因的好坏。他后来查询资料，才发现联邦对于基因的研究完全是被淡化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关注到武器、星际上。自从数千年前，人类就完全绘制出了自身的基因图谱，人类对自身的了解很细致，迫于伦理等各方面原因，总有各种限制夹杂其中。

而人类进入太空时代之后，对此的研究就渐渐淡化了。尤其是人鱼出现之后。他们专注于如何提高生育率，如何让人鱼生活的更加舒适。

人鱼改造技术十分的成熟和安全，自然人鱼已经渐渐取代了改造人鱼，在大家的潜意识中，人鱼和人类都是一样的基因，跨物种什么的根本就会有生殖隔离。

所谓改造，就是将人类的某段基因进行替换，从而有了生育功能。自然人鱼便是生下来便有了被替换的基因。

而对于人鱼的祖先蒂诺族本身，却没有什么详细的研究，这无疑显得十分奇怪。

他查阅了很多资料，也没有这些记录，只知道蒂诺族和自然人鱼的基因是一样的，但因为环境的影响，而渐渐被同化。

对于明显就可以区分的人鱼和男人，谁会闲着无聊测试他们的基因呢。

慕觅琮也是因为弄不清楚对于蓝珈的感情，这才纯粹是尝试的态度进行检测的，谁知道竟然发现蓝珈的基因明显和人类不同。

经过仔细对比，他和自然人鱼有小部分的差别，当然这是在误差许可之内的，除了同卵双生，没有两个人的基因可以完全一样。人类有99％的基因是相同的，而那剩下的1％则造就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异，这在人鱼之间也同样适用。

他把蓝珈的变化解释为返祖现象。这便是这半年来的成果，让他没想到的是，他难掩兴奋地跑过来见他，却见他和齐凝谈婚论嫁，生生气得他失去了理智。

蓝珈根本就没有听懂，大抵是明白他虽然外表是人，但基因出卖了他，所以他最最讨厌的就是研究院。

他早知道和研究院的疯子待在一块有风险，却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他更没有想到以后都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慕觅琮口口声声说会替他保密，可是从那天起就开始神出鬼没，这让他根本就无暇招架，这分明就是威胁啊。

他要怎么办才好？他真的真的不想做小白鼠，被一个人鱼研究狂给盯上。

而且齐凝和他很不对盘，斗争渐趋白热化，蓝珈恨不得整日躲起来训练，离他们远点。

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他会对着慕觅琮大吼，让他走远点，不要来烦他。

慕觅琮也不甘示弱，他会一字一顿地说：“是、你、先、招、惹、我、的。”因为你，我才走到这一步。搅乱了他的心，就想要这么算了，哪里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蓝珈无语凝噎，“不就是机甲补课吗。”他什么都没学会，还招惹了这么个大麻烦。

慕觅琮的脸色更黑了，那样子活像是要吃了他，“你不记得了，居然敢不记得。”

每到这个时候，蓝珈总是气短，那种暧昧不明的记忆，他怎么会晓得。从此倒是明白了一个真理：喝酒误事。

24、一条道

在翻阅历史书之前，蓝珈最痛恨的莫过于将他拘到蒂诺星，并且成为一条鱼的神秘力量。熟读地球史后，他的观念发生了很大变化。面对滔天洪水、天灾人祸，他能登上生命的方舟吗？这很难说，所以不管变成什么样，他到底还是活着的，而不是历史书上的一个符号。

而现在，他最厌恶且无可奈何的非慕觅琮莫属。

是成为一个人的专属被研究者，还是大方地作为一群疯子的试验品，这是个不难选择的问题。可是，他咽不下去这口气。

所以，蓝珈决定了。

要么把慕觅琮给干掉，继续他的学业。要么逃得远远的。

比如说，战场。

老天，蓝珈仔细思量一番，恨不得吐血，说来说去，都是要人命的事情唉。

蓝珈顿时觉得暗无天日，宇宙惨淡。

通讯提示音响起，蓝珈看了一眼号码，然后冷笑着接通，那个家伙不知道又想要说什么。不过，他一点都不担心，被逼急了他也不是吃素的。

“蓝珈？”慕觅琮的影像出现在光屏上，他的神色很温和，话语也透着关心，可从那张脸上，蓝珈硬是看出了其中深藏的图谋不轨、不怀好意。

他想，他过去肯定是瞎了眼。

“又有什么事？”他的语气冰冷的吓人，简直像是性格互换。

慕觅琮不以为意，眼角带笑但语气坚决，“过来。”

蓝珈懂得他的意思，那是要他到人鱼研究院去找他，这不是送入虎口吗，将小白鼠送上试验台啊。

他怎么会傻到那种地步，所以根本就没有理会。

慕觅琮已经毕业工作，因此对帕迪拉学院来说也是过去时，不是随随便便就轻易放进来的。否则还不是乱了套。就算他以医生的身份出现，也只能进入人鱼学院，那就和蓝珈没有关系了。

可是，这并不代表着蓝珈不能够出去，高年级学员可以申请外出，虽然比较困难。毕竟学完基础知识过后，老是待在学校而没有实践不利于学生全面发展。

蓝珈一如既往地拒绝，“这个真的很不方便，我加入了战舰社团，很忙。”这当然是实话，蓝珈既然打定主意要去战场，自然得着力提高水平。

慕觅琮脸色暗了暗，心中思绪乱飞，恐怕又是被齐凝给缠住了，他们不愧是一家人呢，他敢打赌，齐凝肯定知道蓝珈是人鱼的事实，可是齐家的消息不好查，他根本找不到蓝珈被收养之前的来历。

“不要让我说第四遍。”

通讯被挂断，突然漆黑的屏幕让蓝珈的心也跌入谷底。

他咬咬牙，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得去闯，这次一定要把这个危险彻底解决，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他会更加被动，越陷越深。

蓝珈从房间内出来，到隔壁去敲门，跟纳卢打个招呼就要离开。

“纳卢，我晚上可能不会回来了。要是我弟弟过来，你就说我要准备测试，千万别让他进来。”说着还给齐凝发了条说明的信息。出于隐私考虑，他的房间只有他能够打开，要是齐凝在客厅闹起来，在房间内的他可不能装作不知道。

“哦。”纳卢见怪不怪地点点头，自从帮助过那两人缓和关系、挑破隔阂之后，纳卢自以为做了件好事，乐得观看事态发展，很有成就感。

虽然蓝珈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和莫名其妙的责怪，但他想了一想，就当成是害羞了。至于那个齐凝，他当然会帮忙拦住的，打扰哥哥恋爱的恋兄狂太不厚道。

可怜蓝珈根本就不知道害他痛苦的直接源头就出自纳卢之手，只是对他的见死不救颇为愤慨，否则肯定要判他个连坐之罪。

蓝珈大步向着门口走去，他的背影无比萧瑟，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

现在是傍晚四点多，正是学生没有放学、工人没有下班的时间，蓝珈想着他租好飞行器再赶到人鱼研究院要半个钟头，正是人烟稀少的时间和地点，这让他的心跳飞快。

急促的通讯声再次响起，他吓了一跳，原来是齐凝。

通讯中，齐凝满头大汗的样子，应该是刚从训练场上下来，蓝珈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关闭视讯，只留下语音。他还不想谎言这么快被揭穿。

“哥，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吃晚饭吗，为什么突然要做什么测试？哥你最近变得怪怪的，是不是上次那个慕家大少在纠缠你？”

对，你说的太对了，蓝珈的声音却是平静的，“没有，是学业很忙啦。”

“会吗？”齐凝的声音透着怀疑，可是哥哥从来都不会骗他，他知道哥哥身上最大的秘密，和他那么亲近，所以，哥，你可千万不要骗我，我会很记仇的。

蓝珈在心中狂喊，当然不会，所以，快点拦住我吧，说不定这就是诀别呢。

“嗯，没错。吃饭就等下次吧。”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齐凝终究没能满足他的期待，“好吧，哥，要是你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我会帮你的。”

蓝珈抹了把脸，突然不想去单刀赴会。想了想，他补充道：“那明天见。我请你吃从比美斯星球上运来的新鲜的肉类。”

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自信，或者说直觉更妥当，根据他以往的认识，慕觅琮并不是残忍或者凶暴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天都没有实质的行动，而是一直在容忍他。

不管是齐家的原因，还是其他，他始终抱有幻想，人鱼是珍贵的物种，像他这样被当成返祖的人鱼更是少之又少，他相信慕觅琮不会乱来。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在房间内留下了信息。

事实证明，蓝珈想多了。

他刚刚走出校门没多远，就被等候在一旁的慕觅琮发现，然后登上那熟悉的飞行器，目的地是市区的餐厅。

飞行器降落在餐厅的顶层，慕觅琮并没有立即下车，而是侧过身子替他取下安全锁扣，蓝珈浑身僵硬，直直地贴在座椅上，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去。

这是要开始了吗？

慕觅琮好像并没有发现他的不自然，就算发现了也不会太介意。他递给蓝珈一个袋子，示意他换上舒适的便服，然后转过身离开飞行器，并体贴地关好门。

蓝珈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休闲服，和慕觅琮身上的颜色不同，但样式很相似。布料柔软舒适，比硬邦邦的校服好多了。

蓝珈探出头来，果然来就餐的客人并没有像他这样身着制服的。他目光一转，就看到等候一旁的慕觅琮，那人身材挺拔，在人群中很惹人注目，黑色的眉眼正专注地看过来。

明知道舷窗的防护性能很好，他还是有视线相对的错觉，赶紧惊慌地别过头。

多好的一个小伙子啊，偏偏是个研究狂，按照联邦的情况来说，还是个异性痴迷狂哟。这种狂热生生打败了男性骨子里的热血和战斗激情。

真可怕，真不可思议。

他摸不着头脑，只好用这种借口来说服自己，要配合对方的安排，以不变应万变。

在经过各式来路不凡、精心炮制的菜肴招待，以及慕觅琮的悉心关照之后，蓝珈默默地被丢在学校大门口。他瞄了一眼时间，是晚上七点。

也许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在困扰着他，他明明已经准备好招式了，却发现对手走得不是武道。

接下来的时间，蓝珈一路领教了各式餐厅、机甲俱乐部、飞行器博览的风采，踏遍城区，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慕觅琮走得竟是攻心之道，这招数实在是高明，没看到他已经放松了戒备吗。

蓝珈直呼惊险，战斗一开始，他拉响的就是一级警报，如今虽失了些警惕，但也不足为惧。他重整旗鼓，打算当一回主场人物。

“不要停。”蓝珈拦住慕觅琮降落的指示，“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慕觅琮闻言将飞行器设置成自动驾驶模式，开始在上空绕圈子。他取出饮料递给蓝珈，在他对面坐好，“好吧。”

蓝珈一抬头便对上他那莫测的目光。

真是讨厌，又是这样。蓝珈战斗指数飙升。

这种目光他很熟悉，比如说见到喜欢的机甲、战斗机时，恨不得立即扑上去的架势。不管是自己还是他人，蓝珈都见过、切实体会过。

他可以理解慕觅琮的执着，却不堪承受这份重量。

那代表着感兴趣，是真实不掺假的。

“你对我很感兴趣耶，对不对？”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慕觅琮果断地点头，眼中亮光更甚。

蓝珈默默握拳，他果然没有看错，这是一场硬仗。

“这么说，觅琮，你是对我的身体更好奇吧？”果然还是难以逃脱这种厄运。

慕觅琮点头又摇头，他回忆起人鱼身上偏低的体温，触手一片柔软滑腻。可是，他更喜欢的还是蓝珈这个人，不管他是什么样子。即使经过伪装，还是骗不过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