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长生就要走了，您好好保重。”长生轻声说了一句，看了他爹一眼，然后转头离府，再不回头。长生怕自己一旦回头，就会舍不下这里曾经的一切。

迎着夜风，长生仰头，觉得鼻子酸酸的。

回到宫中，原以为大家都睡了，没想到小双燕子都站在院子里，一脸的焦急。

“小双姐姐，燕子姐姐，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晚还不去睡？”长生诧异道。

小双急道：“小公子，四殿下还没回来呢，燕子去问过了，清心殿的小太监说四殿下一个时辰前就往回走了的，到现在还不见人影呢，小全子小李子都去找了。”长生略略想了一番，道：“两位姐姐别急，我知道他在哪，这就去找他。”

长生施展轻功，快步踏至红莲池。往池中的亭子看去，月光下亭中的确有一人影，长生安下心来，慢慢踱步过去。红莲花香气撩人，不浓不淡，合着月色分外动人。长生慢慢走在通往红莲池中央的小路，看着那熟悉的人影，心里一阵安宁。挨着那人坐下，看着一池妖冶的红莲，今夜月色皎洁，妖冶的红莲像有生命一般，仿佛下一刻便会化作美丽的妖物。

“长生，你来了。”慕容朝晖轻声道。

长生“嗯”了声，继续看着前方。

慕容朝晖拍了拍长生的肩膀，将他揽住。“除了母亲，你是离我最近的人，你总能知道我在哪里。”慕容朝晖微微笑了笑，接着道：“在这皇宫里，我最舍不得的就是红莲池。虽说它留给我的记忆是苦涩的，但至少给我留下了能去回忆的东西……”

“等去了楚地，我会为你种一片红莲，跟这里一样。虽说……二者并不相同，可你在看它的时候，一定能想起龙城的皇宫里，也有这么个红莲池。”

慕容朝晖看了长生一眼，眼神清亮。二人良久无语，合着月色赏红莲。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众皇子送楚王至皇城外，楚王向众人道别，与随行之人继续向南，前往楚地。慕容朝晖抱着小红坐在华丽的马车里，长生骑着马跟随在马车旁。看着身后的龙城越来越远，长生心里有离乡之忧，却又生出些许兴奋。听说楚地洞庭风光无限，又有许多江湖侠士文人骚客，是个不可多得的游玩之处。长生心里打着主意，定要与那些个江湖侠客较量一番，多学些功夫。

行路间，忽听得马车里传来几声狐狸的叫声，下一刻慕容朝晖便把帘子打开。

“长生，小红肚子饿了，你让小双给它弄点吃的吧。”

“是。”

长生骑马来到小双和燕子他们的马车前，吩咐下去，不一会儿小双就捧着一盒肉干给他。长生把肉干交给慕容朝晖，慕容朝晖又专心地逗起狐狸来。看着小红恃宠而骄的样子，长生还真有些不大高兴。这小家伙可是他打来送给慕容朝晖的，成帝还奖了他弓弩，也算是他的一项小小成就，不过看着它赖在慕容朝晖的大腿上撒娇的模样，长生总是郁闷。

这只狐狸还真是的，当初那么硬气，跟他龇牙咧嘴。现在见了美人，一点骨气也无，还真乖乖当了宠物。长生撇撇嘴，一昂首，看着远处隐隐出现的山脉，想着楚地的轮廓。

南行二十来日，车马劳顿，可喜的是前几日他们已进入楚地的界限，又前行两日终于在日落之前到了江夏郡，此时离要去的楚王宫所在地荆州城只有两三日的行程。慕容朝晖拉开马车上的帘子，看着天边的红霞和即将落山的夕阳。江夏郡的城门就在不远之处。

“长生，让他们停下，今夜在江夏郡休息。”

“是。”

长生唤众人停住，此时夕阳还未落下，长生仰头看了眼夕阳，一行南飞的鸟儿正好经过头顶。随行的侍卫首领江凌奉命进城通知太守，只一刻钟的时间，江夏郡城门打开，太守一行人出城迎接。

“不知楚王大驾光临，卑职有失远迎，望楚王恕罪！”江夏太守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微微发福，双膝跪地，表情诚恳。

“是本王并未提前告知，王太守并无罪过，快快请起！”慕容朝晖扶起王太守，与随行众人浩浩荡荡进了江夏郡。

江夏郡毗邻云梦泽，在接风宴上王太守就有意无意地多次提及云梦泽风光无限气势恢宏，说得长生心里痒痒的，直想策马奔腾前去游玩几日。慕容朝晖听着王太守说当地风俗民情以及美丽景色，手执茶盏，看了长生一眼，嘴角微微上扬。长生这小子还真把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

接风宴上，江夏郡官阶高一些的官员都过来寒暄了几句，不觉间将至亥时。慕容朝晖见时间不早就说自己乏了，王太守识趣地将人清退出去。趁着接风宴的时候，王太守已经命人收拾好了房间，长生感叹这江夏郡的王太守倒是挺能干，办事效率不亚于龙城的官员。

长生去自己的房间把东西放好后，无事可做，又出来看月亮。现在还未到十五，月亮弯弯的。长生坐在阁楼的栏杆上，凝眸远望。慕容朝晖的房间就在他房间隔壁，如此安排也是为了方便自己保护楚王。过了一小会儿，隔壁房门一开，一阵叮叮当当的铃声响了起来。长生转过头，见小红小步跑了出来便一手将它抱起，免得它到处乱窜。

“小红，你是偷跑出来的？”长生拨了拨小红脖子上的铜铃，又把它脑袋上的狐狸毛弄乱。小红嗷嗷叫了两声，像是在辩解。

“长生，把小红抱去给燕子带着，我们出去一趟。”

长生抬头，慕容朝晖已从房里走了出来。他换了一套淡蓝色绣白莲的的长衫，腰间系了块墨绿色的玉佩，衣裳是普通公子哥的衣裳，但相貌还是那般惹眼。长生把小红抱给燕子，临走时又吩咐侍卫首领江陵暗中跟着，才悄悄和慕容朝晖出了门。

夜已深，江夏郡比不得龙城繁华，不过此时仍有夜市。出了龙城后，长生感觉慕容朝晖比从前开朗了一些，话也多了，偶尔也会微微笑一笑，不那么严肃。别说慕容朝晖，长生自己也觉得离宫之后，自由了许多。没有夫子的管束，不用担心其他几个皇子的捉弄，别提多自在了。想到此处，长生又有些庆幸，觉得来楚地并没有之前想的糟糕。

“长生，你想去云梦泽么？”

长生微微点头，又迟疑道：“想去……只是，这样会不会耽搁行程？”

“我此次上任也不赶时间，没什么耽搁不耽搁的。明日我们骑马去可好？听说附近风光不错，我想在此多逗留两日。”

长生高兴道：“自然再好不过了，不过……殿下，您会骑马吗？”长生对慕容朝晖骑马倒有些担心，在他的印象中慕容朝晖从未骑过马，他一直以为慕容朝晖对骑射一类不感兴趣。

“长生，不是告诉你了吗，叫我的名字。”

长生的脸微微发红，轻轻叫道：“朝晖……”

听见长生如此唤他，慕容朝晖微微露出笑容，如春风拂面：“我不会骑马，你教我便是，一直坐在马车里挺无趣的。”

第十五章：云梦泽

江夏郡太守陪同新任楚王出游云梦泽，为保护楚王安全派了上千兵马护送在后。不过慕容朝晖没让侍卫跟得太近，命令他们跟在百米之外。随行准备了马车，慕容朝晖却与长生共骑，说是累了才回马车休息。二人共骑了一阵，慕容朝晖觉得自己差不多能骑了，便要求自己牵着缰绳骑一会儿。长生把手里的缰绳递到慕容朝晖手里：“你可要小心，别拉得太紧了。”在平地时还好，马儿迈着蹄子慢慢前行。行至下坡处，马儿颠簸了一下，长生连忙搂住慕容朝晖的腰，继续将缰绳拽在自己手中。

同行的王太守见状，抚了抚胡须若有所思。

“江首领，这长生公子是什么来头？楚王殿下跟他很亲近啊。”

江陵冷着张脸，一向面无表情：“长生公子是楚王的伴读，从小在一块，亲近些是自然的。”

“呵，说的也是，是老夫见怪了，何况长生公子又是如此的一表人才，整个江夏郡也找不出啊……”

侍卫首领江陵继续冷着张脸，王太守自讨没趣打了个呵欠依旧跟在楚王身后百米之处。

过了约莫一个半时辰，在路面一直很平整的情况下，长生同意让慕容朝晖一个人骑马试试，于是另外牵来一匹枣红马自己骑着。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行走在山水间。长生抬头去看周围山光，感叹果然非龙城郊外长寿山等地能比。虽说楚地荒凉了些，人口耕地也不多，山水却极好，让他这个北方的初来者流连忘返。

午时过后，众人小憩又重新上路，再前行半时辰，长生盯着眼前出现的一大片湖泊不禁惊叹出声。湖泊大得一望无边，无数白鹭飞翔其间，云雾缭绕仿若仙境。慕容朝晖也被这景色震撼，催马快行几步，跳下马来，行至湖边。

“长生，我从未见过这般大的湖泊。”慕容朝晖感叹道。

长生点点头：“长生也没见过，不过书里确实没说谎，云梦泽闻名不如见面。”

王太守一行也赶了过来，见楚王流连湖光山色，道：“楚王殿下，云梦泽风景迷人，而它南边的洞庭则更是别有风情。楚地的湖光山色令人流连忘返，一定能令楚王欢心。”慕容朝晖点点头：“王太守，这附近可有船家？”王太守猜到楚王的心思，道：“卑职兄长上月恰好购置了几条画船用以游玩待客，现在就停在附近，卑职这就去派人问清楚位置。”

王太守命手下人去打探，过了约莫一刻钟便有侍卫回话，说画船就停在渡口附近。一行人继续骑马前行了一小会儿，当真有个渡口出现在前方。渡口停了好些船舶，有些小船是附近居民走亲访友坐的，还有两艘大的画船也停在附近。

长生见画船装潢精美，华而不俗，觉得这王太守的兄长品味倒是不差。与慕容朝晖上了船，船儿慢慢驶离渡口，湖光山色像是要扑进他的怀中。长生深吸一口气，湖上的雾气里似乎还带着清冽的香味，沁人心脾。画船行至湖中，附近白鹭纷纷惊起，飞鸣而过。长生看着飞起的白鹭，端着茶盏大半天才抿了一口。

“长生，此去荆州要先忙一段时间。等忙完了要紧的事，你陪我游山玩水体察民情可好？”

“真的？太好了！朝晖，我想去洞庭。”

慕容朝晖轻笑，心想着长生还真把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看出来了，刚刚王太守说的时候，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

长生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长生，还有件事要告诉你，这回要想出去玩，就得背书，背好了才能去。”

“啊？”长生的脑袋磕在桌面上，叫道：“哪有这样的啊！不是不用学了吗？”

“谁告诉你不用学了？你才多大，小小年纪不读书能干什么？”

长生趴在桌子上，想起从前背书的痛苦，眉毛皱成一团。慕容朝晖见状伸出手，抚上长生的眉头。

“别皱了，皱眉头会老得快。”

长生朝慕容朝晖那边看过去，两人的眼神相撞，皆是一怔。长生回过神来，慌张着坐正，看着远处的青山，道：“好像……快下雨了。”

慕容朝晖往远处看去，天色果然突变，不一会儿就听见雨打在头顶雨篷上的滴答之声。因这突如其来的雨，水面上的雾气更盛，白色的雾气一波波向他们吹来。长生想着刚刚的事情，有点发愣。再回过头去看湖山烟雨时，青山已经远了。

此次游玩之后一行人在江夏郡又歇息了一日，第二日才驱车继续前往荆州。一行人沿路欣赏风景，走走停停，终于在第四日到了荆州城。楚王去荆州前早就派人快马加鞭送去公文，为了迎接楚王，荆州城的守卫和大小官员皆出城迎接，场面好不热闹。

由于上一位楚王没有子嗣，仙逝过后楚王宫就荒废了，多来年一直无人居住。为了迎接新任楚王入住，王宫管事已命人将楚王宫在半月之内装饰一新。

长生觉得这楚王宫虽比不得皇宫，但比慕容朝晖之前住的翠羽宫气派多了，又大又宽敞。在楚王宫，楚王无疑是最重要的存在，臣子奴仆们都毕恭毕敬的，也不会有人故意冒犯。何况楚地山光水色诱人，地域辽阔，又比龙城自由，难怪爹爹当时说不一定是坏事。

住进了楚王宫长生依然住在慕容朝晖的房间隔壁，今日他将楚王宫略略地观察了一番，发觉王宫的后面就有一片荷塘，此时入秋荷叶已经开始衰败，有些肃杀。楚王宫的管事名叫崔皖，是个年约二十六七的年轻人，常常身着青衫，不像管事倒像个酸腐的读书人。之所以这么年轻就出任管事是因为王宫管事一向是家族继承，崔父年事已高便将重任交给了他。

长生悄悄与崔皖商量了一番，崔皖痛快地拿出一些用度找人将荷花移植，另种上与红莲池里品种相同的红莲花。长生做事的时候特意没让慕容朝晖知道，这些天慕容朝晖忙着上任的事情，也没空理楚王宫里的杂事。

当诸侯王也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楚地广阔，所辖郡县较多，要管理的事情还真不少。等处理完新上任的必要事务，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十月过后天气渐凉，长生过着和以往差不多的生活，却自由了许多。他可以在楚王宫里自由自在地奔跑，手里牵着风筝跑到王宫里最高的阁楼上去，躺在王宫正殿的屋顶上晒太阳。除了慕容朝晖偶尔让他注意安全外，没人管他。

处理完上任的重要政事，慕容朝晖开始广招人才。招了一大帮幕僚，文武人才皆有。选出其中最出众的文武人才随侍身侧，令其中几位教授长生。教长生四书五经的是位叫徐温的老者，年约花甲，头发胡子都白了却精神矍铄，头脑清楚得很，教起书来头头是道，对长生要求甚严。除了四书五经，还有位名叫陆放的幕僚来教长生兵书和奇门术数，陆放比徐温年轻许多，约四十来岁，面容儒雅，眼睛时放精光，十分精明。长生虽然不爱学习，不过到了楚王宫，除了慕容朝晖最大，人人都俨然把他当成了二主子，长生的日子自然是快活极了，就算教书先生要求严一些，也对他十分恭敬，不若在皇宫时常常被夫子教训。

除了学习四书五经和兵书，长生还跟着侍卫首领江陵学武，及另一位幕僚张辽学骑射，简直比慕容朝晖还忙。长生原本骑射就已经很好了，不过既然能被找来当长生的老师，功夫是自然不用说了。张辽能百步穿杨一箭双雕，令长生佩服不已。事实上张辽主要的作用并非教长生简单的骑射，而是教作战中的骑射，长生学得十分用心。

就这样过了月余，时间到了十一月，天气已凉了下来，早晨时常有霜，踩上去咯吱作响。长生打着呵欠准备去上课，看着天边初升的朝阳，清醒之余有些郁闷。这个月以来，他没怎么有机会和慕容朝晖在一块，身边也没什么玩伴，自然就寂寞了。有时候会他找小双和燕子两位姐姐逗逗小红和傻兔子小白，不过小红跟他不怎么亲，见了他就扭头不理，不过来人若是慕容朝晖，小红就来劲了，一个劲地耍宝，乖地不得了。

长生有时候会想，到了楚地，慕容朝晖身边多出许多能人志士，会不会渐渐忘了他这个没什么才华的人？想到这儿，长生一激灵，决定好好努力学习，免得一事无成被人嫌弃。

第十六章：冷香

十二月，天气越发寒冷。荆州城比不得位于北方的龙城严寒，但湿气颇重，这种湿冷像要透到人骨子里去似的，令长生颇不习惯，因此他常常抱着个汤婆子不离手。新春佳节将至，长生的课业慢慢松了些，快到年关时慕容朝晖给他放了假。长生欢欣鼓舞之余想起自己已有许久未曾出游，趁着用饭的时候旁敲侧击地问慕容朝晖的意思。慕容朝晖眼看政务处理的差不多了，也就同意了出游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