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蓝颜录 下——墨若蝉
墨若蝉  发于:2015年0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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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归虽松开了白幕,但还是不放心,干脆搬了个锦凳坐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盯着白幕。

白幕也不当回事,自己动手泡了一杯雾柳拂,歪在软塌上闭目养神。又忽然睁开眼,直直看了看当归,坐起身,微微沉吟道,“当归,把我的藤椅搬出去,我想晒会儿太阳”

“哦”当归应了一声,很高兴。晒太阳啊,晒一会儿主子一定会睡着了,那么他也不必想着出去玩的事了。当归麻溜的将藤椅搬到门外,并在椅旁设了小几,摆了几道小点心,外带一壶雾柳拂。连御寒的狐皮毯子都拿了出来。

白幕站在门坎上伸了伸懒腰,一眼看见推青托着一个竹盘走来,喃喃笑起来,“药来了”

一进门就见着铺了狐皮毯子的藤椅,外带吃的喝的,推青轻轻一笑,“白公子又要小憩啊”将竹盘的药往白幕面前递了递,“睡觉之前先把药喝了”白幕端起药碗,叹了口气,认命的把药喝了下去。

推青不紧不慢的问,“白公子今天中午的大字写了吗?”

“写了。”

“没写!”

白幕脸不红心不跳的含笑看着当归,强调了一遍,“我写了”当归不买账,直直道,“没写,主子写的那些是昨晚写的”推青笑起来,“白公子也会说谎了,按师傅定下的规矩,一张大字,另罚两张”伸着两根指头朝白幕强调似的晃了晃。

“死奴才,害我被罚”白幕气恼的拿眼剜当归,不得不认命的吩咐当归,“去把文具搬出来,我在外头写”

第八十四章:祸起

“自从病有点起色之后,主子就没让人消停过,真不如以前好伺候了”当归埋怨了几句,回屋搬文案去了。

白幕只笑不语,心情不错的掂着脚尖,伸手够桂枝上刚长出来的绿叶,垂着眸光,心里愉悦轻快。他的病好了很多,没有整天昏昏沉沉的赖在床上,药也乖乖的一顿也没有落下,饭也好好的吃,没有每天懒散散的,晨早还练剑,午时练大字,下午品茶看书下会儿棋,每天过得都很充足。如果叶蔑析知道自己比以前还要健康,叶蔑析一定会很高兴吧。白幕抬头看了看天,那样,叶蔑析一定会允许他出去游山玩水了。

“主子,傻笑什么呢”当归向白幕招了招手,“快过来把字写了,可有三张呢”白幕回过神,眸中的笑意拦也拦不住,一眼看见推青还在,眉毛一挑,似是不悦的笑问,“推青,你怎么还在,你该走了”推青将手里的竹盘放在一旁台阶上,笑着回他,“等白公子写完,我在走,我怕白公子一会儿又偷懒”看着白幕满眼带笑,向一旁的当归轻飘飘的问了一句,“如果咱们王爷在家里,看见白公子这么有精神,肯定又挨夸了”

白幕含蓄的笑了笑,咬着笔杆子目光直往院外拐,如果叶蔑析真的忽然出现在眼前,他会不会直接向自己伸出手,将手紧紧的握住,暧昧的笑着问他,“今天又这么精神呢,该奖励点什么好呢”白幕又傻傻的笑起来,铺开的纸上落了几滴重墨,连袖口也染了墨,白幕却不觉,望着院门的眸子越发有神采。

当归看着白幕脸上微微一红,垂着头愣愣的看纸上散开的墨,故意调侃道,“若依王爷的性子,肯定会说不少主子心里想听的话”

“当然,我也有好些话对他说呢”白幕懒懒的一手托腮,大大方方的认真道,“我可是真的很喜欢他”当归忽然就不说话了,他家主子又在想那位少良心的王爷了。推青只是笑,“公子还是快写字吧,我还要回去交差呢”

在当归与推青四只眼睛的监督下,白幕终于交了课业。一人窝在藤椅里,懒洋洋的拿袖子遮着脸颊,身上还扣了本册子。当归闲着没事,依旧坐在门旁,靠着门框直打瞌睡。

不知晓过了多久,当归忽然感觉有谁在晃他,睁眼看时,便见清风一脸责备的拿指头直戳他的脑袋,“怎么在这里睡着了?白主子呢?”当归揉了揉眼,侧目一瞟空空如也的藤椅,直接噌的跳了起来,“主子!”窜进房里一看,半个影子也没瞧见。忙跑了出来,哭丧着脸看清风,“坏了,主子可能自己一个人出府了”

“那我赶紧去告诉徐公子一声,你先出去找找白主子”清风拉着当归往院外走,“其他的倒不用担心,就怕皓都太大,白主子不记得回府的路”

“我先出去找找,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当归跺了跺脚,直接奔出了府。

阳光正好,徐苌楚便让常思把东厢房里存下的药材翻出来晒在药箩里,自己则在蹲在院里的草药间看草药的长势。

“徐公子!”清风呼啦一声推开院门,粗喘了几口气,有些着急道,“徐公子,不好了,白公子他自己独自出府了”

“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没事,他现在病情已经很稳定了,出去就出去吧,难得他心情不错,过会儿,出去找回来就行了”徐苌楚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向清风招了招手,“既然来了,就帮我把药材翻一翻再走”

“当归担心的很呢,已经去找了”清风笑了笑,“反正也是闲着,我得去把我家主子那些书拿出来晒晒”说着直接溜了出去。

都以为白幕只不过出去闲逛而已,逛累了也就回来了,白幕那么大的一个人,总不至于丢了,可是直到暮色四合也不见白幕回来,回来的只有当归,灰头土脸的一见着徐苌楚便问,“我家主子回来了没有?”

徐苌楚的脸色当即严肃下来。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直冲脑门。

堂堂六王府顿时乱成了一团,全都一人提了盏灯笼,大街小巷的找白幕。徐苌楚察觉到事态的严重,连忙让奴才往七王府送了一封信。

整整找了一天两夜,终于找到了。徐苌楚收到叶溪客的口信时,还在大街上找人,听说找到了白幕,徐苌楚紧着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连忙奔着七王府而去,可真见着白幕时,徐苌楚连笑都笑不出来。

叶蔑析临出府的时候,再三叮嘱徐苌楚,“小幕就拜托你了,一定要好好管束他,千万别让他受伤,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然而,徐苌楚连动一下面部肌肉的力气都丧失了。

晃动的金帷帐里,白幕面色苍白的沉睡着,那天推青还说白幕气色好的不得了,一直要出去玩的,才不过一天两夜而已,白幕竟然变得那般憔悴,唇角的伤微微泛着白色,脸上有被殴打的痕迹,指节泛白几乎能露出白骨,脖颈间的伤痕一层盖过一层,徐苌楚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脑子里仿佛劈进一道雷,耳朵里全是轰鸣。

“如你所见,小幕恐怕要不行了”叶溪客从外头走进来,站在床边弯腰看了眼白幕,叹气道,“那个混蛋对小幕做了不该做的事”

“是谁?”徐苌楚静了半天,面无表情的挤出两个字。“太史孟远”叶溪客话音未落,但见徐苌楚转身就走,连忙道,“你不用去找他,我已经把他抓到府上了,等六哥回来处置吧”微一顿,缓缓道,“我方才让人给小幕看过了,小幕这一次恐怕真要毁了,我已经飞鸽传书给六哥,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

徐苌楚站着不动,手在身侧渐渐收紧,这一次,白幕真的完了。

一池风过,吹皱了平静的水面,池里的鱼打着水面窜起细碎的水花,空气安静的几乎停滞下来,唯有两三声鸟鸣在高空上拉长。

“太史孟远很早之前就已经盯上小幕了,就是上一次与饶儿出府那次,据他交代,那时他正好从殇水桥上过,恰巧看见白幕坐在地上耍赖”叶溪客说的极慢,“因为小幕很少出府,知道他是六王府的人很少,那家伙那天在大街上又见着小幕,起了歹心,于是将小幕掳到了府上”

“小幕是不是被孟远……”叶蔑析咬牙切齿的瞪着眼睛。“惨不忍睹”叶溪客直接打断叶蔑析的话,抬眼直视他,“别怪苌楚,他心里也不好过,原本小幕的病再有两个月的量就差不多该恢复的像个健康人了,只是这次的事,彻底毁了他”

“孟远呢?”叶蔑析冷哼了一声,“他还好吗?”

“在牢里养得白白的,等你宰呢”叶溪客轻轻一笑,又叹了口气,“你还是多陪陪小幕吧,他一直都在等你回来”

站在静清院的房门前,叶蔑析一时有点害怕,不知道是害怕看见白幕伤心的眼泪,还是害怕白幕垂死的眸光,总之就是怕了。他发誓要守护的人,因为他一时大意,受伤了,连命也将搭进去。

只是出了一趟远门而已啊,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叶蔑析一时难以接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房门哗啦一开,当归红着眼珠子走出来,抬头一看是叶蔑析,咬着嘴唇半天,忽然哽咽起来,“王爷您回来了啊”说时一拳打在叶蔑析脸上,“你知不知道主子等得你多辛苦”当归抹了把鼻涕,直勾勾的瞪着叶蔑析。

“小幕醒了吗?”叶蔑析摸了摸脸,也不跟当归计较,侧头向房里瞧,忐忑不安的又问了一遍,“小幕醒了吗?”当归忽然一笑,神神秘秘的压了下唇,示意叶蔑析噤声,小声道,“主子还在睡觉,王爷进去吧”

房里的辟寒香缭缭绕绕的飘了一室,安安静静的,能听见白幕微弱的呼吸声。叶蔑析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悄悄脱了鞋,悄悄爬到床上,将白幕轻轻的拢在怀里。

又瘦了。叶蔑析面对面将拢在白幕腰上的手臂紧了紧,觉察到白幕微微一动,微不可察的朝他靠了靠,叶蔑析忍不住轻轻勾起了唇角,即使是在睡梦里,白幕还是认得他的气息的。

缓缓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片摇晃的帐顶,白幕脑海一片混沌,眼色也有些迟,看着近在眼前的叶蔑析毫无反应。叶蔑析静静的看着白幕,也不敢乱动。却见白幕眨了眨眼,又闭上了双眼,过了一会儿,又缓缓睁开眼,盯着叶蔑析的脸又认真的看了一会儿,再次闭上了双眼。

“小幕”叶蔑析轻轻唤了一声。白幕听见声音,慢慢把眼睛睁了开,盯着叶蔑析的脸更加认真的看了又看,伸手摸了摸叶蔑析的脸,“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叶蔑析轻轻应了一声,听见白幕低声呢喃道,“我以为是做梦呢”

第八十五章:如斯

“我真的回来了”叶蔑析低低的笑了一声,看着白幕又轻轻阖上了眼睛,身体往他身上靠了靠,头埋在他胸膛里,一动也不动。

窗外蒙了层暮色,茫茫中一勾残月若隐若现在远天。虽已是暮春时节,风里仍携了丝丝凉意,他处已是桃红柳绿,唯静清院里还是冷冷清清。酉时末刻,白幕从一轮沉睡中醒了过来,几乎成了习惯一样,一到了这个时辰,人便渐渐的清醒过来,夜夜捱到三更天,觉得乏了才又渐渐睡下,这一睡便又是一天。

门外响起敲门声,当归托着药碗走来,远远看了白幕一眼,才恭恭顺顺转头唤了声王爷,小声道,“王爷,主子该用药了”叶蔑析点了点头,示意当归把药端过来,发觉白幕又往他怀里缩了缩,对当归的话充耳不闻。

叶蔑析宠溺的拍了拍白幕的后背,“起来吃药了,你不是还想让我带你出去玩的,病好了,我就带你出去游湖”白幕双手抱着叶蔑析的腰,闷声不响,半日才不满的哼了一声,“不吃”简洁的两个字,说不出的固执,叶蔑析轻叹了口气,“不吃药怎么行,你想让我心疼死?”一手端着药碗,一手轻轻将白幕从怀里拉了出来,耐着性子劝他,“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所以小幕才这么不爱惜自己”

“没有”白幕就像一个宠坏的孩子一样腻在叶蔑析怀里不肯动一下。双目微垂,明明满眼的倦怠,却不肯闭上眼睛歇一歇。白幕觉得真的是累了,一沾着叶蔑析的气息,整个人从心里懒洋洋的想自此睡下去,可他心里清楚,不能在睡下去了,叶蔑析回来,他的王爷回来了,所以不能继续睡下去,近似贪婪的呼吸叶蔑析身上的气息,不肯放松半刻。

“听话,小幕先吃药,吃完药在睡”叶蔑析极尽温柔的哄他,白幕就是不理,叶蔑析心里忽然难受,火气也噌噌的往上冒,语气不由就带起一丝怒气,“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是不是非等我发火了你才肯听?”怀里的白幕微微一滞,缓缓将手臂又紧了紧,固执道,“不吃就是不吃,你生气我也不吃”

伸手将药碗往床头几上重重一放,微一想,强行把白幕从怀里拽了出来,低眼对上白幕混混沌沌的眸光,心里那点火气顿时浇了个通透。“你生气了?”白幕忽然凑近叶蔑析的脸,仔细的看着叶蔑析的眼睛,眸里漾开一丝清浅的笑,重复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没有”叶蔑析慢慢将白幕抱住,温柔的摸白幕的头发,“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白幕挣扎着想推开叶蔑析,挣了半日,泄了气,额头抵着叶蔑析的肩,伤心似的呢喃,“你不用拿话哄我,我知道你生气了”声音忽然变得绝望哀怨,“你是不是受够了我,嫌弃我了?我整日歪歪腻腻的卧在床上,什么都做不得,还总是朝你发脾气,你受够了对不对?两年了,也该够了,真的够了”

“小幕,小幕”叶蔑析紧紧抱着白幕,“我怎么会受够你了呢,我还想一直守着你,还想带你去游山玩水,你不是羡慕饶儿他们,等你病好了,我只带你一个出去好不好?”

白幕微微摇头,“不要,我还是死了吧”叶蔑析的火气又噌的一下涌了上来,抓着白幕的肩膀用力晃了晃,眼底尽是厉色,“你敢!”白幕吓的有点懵,看着叶蔑析的眼里全是错愕,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皱眉咬了咬下唇,只说了一个字,“疼”

叶蔑析慌忙松开了手,拥着白幕不停的道歉。“药呢?我喝”白幕思绪不稳,反应总是迟得很,连脸上的表情也那般单调,眸里长存的笑总是混着黯色。为什么一直坚强乐观的白幕会变成这样,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消沉?叶蔑析担忧的望了眼白幕,将药端给白幕,他想他有必要仔仔细细的问问孟远,到底对小幕做了什么,竟让叶溪客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

喝下药,白幕又如苍耳一般粘在叶蔑析怀里,一边咂口埋怨药苦,又一边往叶蔑析怀里蹭了蹭。叶蔑析无奈的抚着白幕的后背笑起来,“不用搂这么紧,我跑不了”白幕嗯了一声,只将手臂又紧了紧。

窗上映了半扇晨光,冷冷清清打在窗台上翠绿的文竹上,偶尔透来几声鸟鸣清亮的拉长。

叶蔑析揉了揉酸痛的眼角,压着太阳穴用力按了几下,看着怀里睡得正沉的白幕,眸色渐渐暗下来。

昨日回来的匆忙,就是白幕,他也没有仔仔细细看过,这会儿醒得早,才察觉到白幕身上的伤,藏在皮肤下的是沉淀已久的青紫交错的于痕,一个月的修养都无法抹去身上的伤痕,那一个月前,白幕又该是什么模样?难为他还活着。叶蔑析轻轻吻了吻白幕的额头,侧支着身子看白幕清瘦的脸面,一如两年以前第一次相见,不同的是,那时的白幕尽管一脸病容,可那双眸底渲染的是不屈与乐观,不怨与热爱。

两年前,初秋。叶蔑析因公事去了一趟花都镇,花都镇镇如其名,以花盛名,叶蔑析之所以肯接太子殿下派下的这趟差事,原意也是要在花都镇好好玩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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