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蓝颜录 下——墨若蝉
墨若蝉  发于:2015年0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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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困阵

风骤袭,拂乱了万千青丝,吹的衣袍猎猎作响。天地间肃然安静,只听得风响树乱鸟鸣。

墨陵郎愣了一瞬,脸色白了又白,忽然无比迅速的抽身向金构山旁的林子里钻,如鬼魅般只留给众人一痕模糊的残影。墨陵郎原先站立的地方落下一人,暗蓝色的衣袍有些皱,发丝稍显凌乱,双手扶着膝盖狠狠喘了几口气,将手掌逐渐缩紧,蓦然抬头,冲着墨陵郎离开的方向,使足了气力怒喝道,“墨!陵!郎!”声势之大,震得树枝凌乱,飞鸟惊鸣。

离楼瞬间安静下来,他肯定墨陵郎听得见,可墨陵郎居然面都不愿一见就跑了,墨陵郎就这么不想知道豺羽此时是死是活?离楼将右手蓦然向一旁的树林一挥,身形一转,化了一弘流光朝墨陵郎追去。

叶蔑析傻傻的看着墨陵郎离开,又愣愣的看着暗蓝衣袍的男子怒气冲冲的追去,不解的看看朴朔,又看看李轻饶,最后看着铜勒问,“墨陵郎这小子,是不是惹了仇家了”话音未落,一旁的树木嘭的一声,炸得木屑四溅。叶蔑析扶着额头不住叹气,颇有些后悔的味道,“我怎么觉得,我惹了个祸害”

墨陵郎脚步微微有些乱,尤其是听到离楼那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喝,他险些腿脚一软直接栽在地上,但不敢停,半刻都不敢停,只要停下,离楼就会追上来,就会将他带回豺羽身边,他不想回去,至少现在他不想回去,那么,他就不能让离楼抓住!

树木飞快的从他身边飞过,墨陵郎已经找不清方向,只踩着离地三尺的虚空朝着金构山北方疾行,无论如何是不能让离楼抓住,但这样一直逃下去毕竟不是办法,以离楼的速度不消半刻就会追上来。墨陵郎脚步倏然一停,一动不动,只周围被他带起的风吹的地上的落叶纷飞,眸间焦色渐渐消散,逐渐清亮的瞳仁晕开一丝笑,他居然忘了自己是谁的后人,以阵法闻名的玉家后人墨陵郎,此时才觉得作为玉家后人是多么庆幸。

阵法,只要运用巧妙,即使法力不敌离楼,也能斗得过他。墨陵郎眼尾的笑意越加深络,扶额思量着该以什么阵法在不伤害离楼的前提下制住离楼,如此,日后见了豺羽也好交代。墨陵郎微微勾起唇角,轻轻一个扫堂腿将地上的几乎化为尘泥的腐叶扬了起来,手指翻飞间,已是结下数个印迦,枯叶围着墨陵郎高速旋转,仿佛一阵龙卷风,隐约听到鸟鸣,轻微破裂,仿佛纸裂开的声音,卷起的落叶在幻变,化作一只只小巧的鹤灵围着墨陵郎飞旋。

太小,太弱,以离楼的法力这些小小鹤灵还不够离楼捏的。墨陵郎思量再三,为了真真正正的制服离楼,他决定,运用幻影千鹤阵。

离楼有些吃不消,从霍灵山奔到蒺藜山,从蒺藜山一路追着墨陵郎到了金构山,其间四处察看寻找,以防豺羽的魂魄与自己擦肩而过。离楼断定豺羽有一魄或者一魂一定会来找墨陵郎,但墨陵郎一直用九天令隐着踪迹,感觉不到墨陵郎存在的豺羽魂魄一定会一刻不停的四处乱转,如此,离楼只能先找墨陵郎,提前告诉他千万不要撤了九天令的结界,一旦结界撤开,豺羽的魂魄定会寻来,那么,豺羽将会失去一魂或者一魄,这是离楼不愿意看到的,可是墨陵郎的反应,令离楼吃惊之余,更是恨得不得了。

远远见一袭白衣肃立,似乎还抬目望了他一眼,即使隔了十丈虚空,离楼仍将墨陵郎眼中的笑意看的一清二楚,心里虽然困惑不解,但心思焦灼不堪的离楼哪里还会想其中缘由,只一心的想嘱咐好墨陵郎,自己好去寻找豺羽其他去向不明的魂魄。离楼一拂袍袖,急急朝墨陵郎的地方落下,将将落地,只来得急叫一声墨陵郎,离楼脸色瞬间变了样。

墨陵郎双手一挥,身后无数鹤灵交相飞起向离楼缠去,墨陵郎垂目,唇角微勾,自信满满的手指翻飞打着印迦,印迦一个个打在从他身边经过的小小鹤灵背上,瞬间化的如只鹏鸟大小,呼啸着朝离楼飞去,离楼急速向空中翻去,不甘心的怒喝,“墨陵郎!你干什么,你……”稍一走神,便让一只鹤灵缠了上来,鹤灵依着墨陵郎的指令站位,只要八方位齐,十六方外阵阵成,即使离楼有天大的本事,也要打飞所有鹤灵才可,但一心要困住离楼的墨陵郎怎么会如此放过,自然备下无数鹤灵翔于半空,只要离楼突出一个方位,立即会有鹤灵补上,如此,足够离楼三天不眠不休了。

墨陵郎站在林里抬手搭在眉心望着阵中的离楼忍不住嗤笑,叉着腰几乎笑翻过去,第一次把离楼整这么惨,以前的时候,他怎么就没有想到拿离楼试试那些诡异莫测的阵呢。阵中的离楼双目猩红,万年不曾出手的竹影九节鞭挥出片片痕迹,鹤灵碎去,又有鹤灵补上,离楼的咒骂与愤恨全数湮灭在震动的鹤灵的长鸣里。

墨陵郎还在笑,这一生,恐怕也只有这一次是他笑的最开怀的时刻,以往离楼对他的不屑与呵斥,在看到离楼气的猩红的双目时,顿时觉得很痛快,也不由自主的鄙视着离楼,不过被困在幻影千鹤阵中而已,至于这么大的火气,墨陵郎笑得越加不屑。

离楼猩红的双目已经滚下了血泪,他恨,恨当年一时心慈让墨陵郎活了下来,也恨自己为何一直迁就着豺羽任他宠着墨陵郎,恨,无法言论的恨着,怒鞭着一只只鹤灵,只剩下悲愤的怒吼,“墨陵郎!你是真想你师傅万劫不复啊!”却淹没在一片鹤鸣中。

墨陵郎得意的笑意还在眸底渐渐的扩大,犹如一片袅袅升起的轻烟,嘲讽与轻蔑在他眸底漫漫涌动……

第七十二章:辛酸

鹤鸣尖锐划过天际,无数鹤灵围着离楼低飞盘旋。幻影千鹤阵无异于车轮战,消耗着离楼所有的精力,本就心焦如火,又让这些杀不完的鹤灵缠得更加焦躁,和着血的泪水在他略微苍白的脸上划下两道痕迹,嘴唇有轻微干裂,离楼的竹影九节鞭绽在空中的鞭痕越显力道不足,动作也缓缓有些迟钝,一天一夜,无休无止,如此,即使是当年叱咤一时的离楼也吃不消,咎其因果,他心累了。

脑海中一片空白,充斥着尖锐破碎的鹤鸣,忽长忽短,忽远忽近,离楼虚浮在半空,一动不动,唇角僵硬的勾起一痕笑,他是否还要感谢墨陵郎的不杀之恩呢,想起远在崇若崖的豺羽,离楼只恨,恨自己没有保护好豺羽。

十七年前,墨陵郎一降生,离楼便看出了端倪,墨陵郎命里带祸,但当时豺羽曾在落玉山谷答应玉幻,定收墨陵郎为徒,在有生之年护他周全。这一护就是整整十七年。墨陵郎生来仙根不正,灵心涣散,如此,豺羽便将他养在结界八月有余,若不是天劫期至,离楼毫不怀疑,豺羽定会将墨陵郎放在结界直至他懂事为止。

天劫期至,天劫期至,若没有此天劫,豺羽也不会将墨陵郎送回落玉山谷,也就不会让灏盏捉去差点当了下酒菜。

将墨陵郎送去落玉山谷墨连朔那里,原意是想让墨连朔多看看墨陵郎,父子间毕竟与他人不同,豺羽当时也着实考虑了很久,离楼的意思是将墨陵郎放到猫耳山棘绕仙君那里,但豺羽一心想让墨连朔多亲近亲近墨陵郎,觉得只不过离开一天两天而已,想来是不会出什么差池,豺羽如此固执,离楼也奈豺羽无法,只得在落玉山谷下了三层结界,以佑墨陵郎平安。可是,天不遂愿,灏盏歪心掳了墨陵郎而去,也害得豺羽苦不堪言。

一切的一切开始在那时,离楼苦笑,若自己当时在心狠一点,将九罚叉生莲台上气若游丝的墨陵郎摔死,那么,他与豺羽也不会到了这种地步。

彼时,离楼与豺羽回到了蒺藜山,豺羽伤的极重,天雷加身伤了筋脉,原需要闭关静心修养,为了墨陵郎,豺羽独闯紫曜清宫,追着灏盏从梵昧台经过加重了身上的伤,如此下来,豺羽已是体无完肤,那一身修为为砍灏盏几乎散尽,歪歪腻腻,只剩下一口气。离楼心痛,只得将三万年修为渡给豺羽,将墨陵郎送去棘绕那里,拜托棘绕看顾墨陵郎。

离楼心细,也晓得豺羽的脾气,若是让豺羽知道墨陵郎半死不活的状况,一定心焦如焚,不得以日日给豺羽喝些安神助眠的茶喝,每每豺羽醒来,总是要问,“我徒弟怎样了?”离楼笑着骗他,“昨日才见过,怎么又要问”豺羽睡的久了,也不知时日,总觉得好似许久许久没有看见他的宝贝徒弟,但离楼既然那么说,他也就那么信了。只是渐渐也生出许多疑问,为何自己总是昏昏沉沉犹在梦里,为何总觉得离楼瞒了自己什么事?豺羽既然有了疑心,对离楼递上的饭食多少有些警惕,也终晓得,离楼在茶里做了手脚,豺羽清醒过来时,方晓得,自己已是半年未见墨陵郎的面。

那日,春意懵醒。大地刚刚从冬风中苏醒,生机初显,还带着几分冷意。豺羽坐在床沿,一直等离楼,心里难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变换。找遍蒺藜山为何不见墨陵郎,死了,还是活着?离楼瞒了他,这等要紧的事,离楼居然瞒了他。手缓缓收紧,愧疚与愤怒让他忍不住颤抖。

离楼从猫耳山回来,远远就看见豺羽铁青的脸色,瞒了半年,还是没有瞒住,他就不应该心慈手软,若直接让豺羽完全陷入昏迷,也不会生出这些事来。离楼心态还好,自己所做一切十二分真心的是为了他好,心里这样想着,离楼也不觉得自己瞒着墨陵郎的事是什么罪过。

前脚迈进门,后脚还没有踏进来,豺羽犹风一般到了眼前,言语不曾有半片,一耳光打得离楼嘴角留血,豺羽颤着嗓子问,“墨陵郎呢,活着还是死了?”离楼缓缓抬头,眸底一片黯然,豺羽为了墨陵郎在害怕,那么如果他说墨陵郎死了的话……离楼一指拭去唇角的血,缓缓轻吐出两个字,“死了”

死了。这二字在豺羽是那么沉重,离楼说的却是那么风轻云淡。豺羽猛得跌坐在地上,愣了半日,脸色白里透白,离楼心疼,伸手想扶起豺羽,豺羽却愣愣怔怔的狠狠甩了自己两耳光,语不成调的咒骂自己,“你作孽,你对不起玉幻的托付,本可以……本可以……”豺羽抖动的身体犹如待落的风中残花,离楼心惊不已,一把抱住豺羽,那一句墨陵郎未死的话哽在喉里死活不肯吐出,只尽心的安抚豺羽,“阿羽,振作点,一切都过去了”

但离楼还是败了,败给了豺羽。离楼挥了挥手里的竹影九节鞭,黯然惨笑,从他在棘绕的兰花埔里遇见豺羽时,他就知道自己葬送在豺羽手里了。那时他要心在硬一点,看着豺羽因墨陵郎的死而愧疚难过的死去活来,没有一时心慈说出那句“墨陵郎好好的,还活在猫耳山”的话,豺羽怎么会又重新有了希望,又怎么会踏着希望走向灭亡呢。

怪自己太心慈手软。离楼恨得咬牙,天色微暗,太阳即将东升而起。风里冷削,只是这群鹤灵叫得离楼心冷了又冷,这就是豺羽一心相互的墨陵郎给予的回报。

利刃带起风声,大片大片的鹤灵在半空支离破碎,还了原貌。离楼木然的朝阵外看去,看见一痕青衣在无数鹤灵中穿梭,所过之处,悲鸣阵阵,破碎飞扬。离楼脑海中尚存了丝清明,透过鹤灵残肢,将那青衣人看看清清楚楚,是濯梦山的青湘子。

“我让白凤传信引你来此,离楼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青湘子身形灵活,击碎了迎头而来的鹤灵。“哦”离楼又恢复一贯的清淡,满不在乎的将竹影九节鞭一节一节拢回袖里,叹了口气,“你怎么把墨陵郎送给本君的玩意儿砍得稀巴烂了”青湘子身形微顿,瞥眼瞧了瞧离楼。离楼抬目,扯着嘴角淡淡的笑问,“青湘子仙君来此作何?”

“别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青湘子静了一会,慢慢回答。“真的,假的?”离楼又接着扶额笑了两声,骤然敛笑,声音冰冷若霜,淡若晓风,“是了,没什么值得好笑的”

第七十三章:要害

“墨陵郎那小子看来还有点良心,只是让这些鹤灵拖住你,否则我来只能给你收尸了”青湘子抛出去的银丝桃花扇旋转飞出,连击几只鹤灵飞了回来,青湘子伸手一接,哗的一声将折扇打开,扇面上绘枯瘦桃枝从一方怪石斜出,零落花瓣沾着清风散落水中漾开一丝涟漪,扇侧行云流水一行字,“踏歌云行千里路,把酒风流日日欢,飞花谢去心自在,一悠情长奈如何”。

“收尸?”离楼一瞥青湘子的银丝桃花扇,缓缓笑,“等我给阿羽收完尸,劳烦青湘子仙君念在我们相识已久的份上,给我刨个坑,将我仔细埋埋”满不在乎的盘腿虚坐在半空,鹤灵的碎屑拂了他一身。

“你和豺羽到底出了什么事?”青湘子脚下轻掠落在离楼身旁,合起折扇敲了敲他的肩膀,“是不是又闹别扭了?”抬扇搭在眉心处望着天际游云,叹了口气。

“阿羽的身体,亏损的太厉害,千求万求的求着他跟我去了崇若崖,特特将墨陵郎放在歇月山忘情那里,为此,他还和我在重台那里吵了好几日,不过,他答应下来我很高兴”离楼答非所问,只将竹影九节鞭一节一节松开,又一节一节收起,轻轻的笑中满含心痛,“可是,墨陵郎不安分,从歇月山跑了,忘情隔日一封信的往崇若崖上送,我尽心将信拦下来,但还是让阿羽知晓了这件事,你知道的,阿羽的脾气,一直都大的很,不仅将我从头数落的一无是处,还不顾一切的要将墨陵郎找回来,他一直觉得愧对墨陵郎,觉得墨陵郎今时的不幸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因此,只要是关乎墨陵郎的事,阿羽就会变得紧张,警惕,谨慎,甚至无理取闹”

“哦”青湘子不知从何说起,半日淡淡应了一声,并不催问离楼,只是觉得离楼此刻,竟像历经沧桑的伤心人。

“他不理我,因为我瞒了墨陵郎离开歇月山的事”离楼心痛,只是瞒了他几日,他并不打算一直瞒下去,可是豺羽就是不肯原谅他,不理他,甚至一眼也不肯看他,离楼唇色泛白,却又勉力扯着嘴角笑,“为了墨陵郎,阿羽不理我,自己一个人到处找,然后碰上了玉留行”离楼眼底忽然涌上浓浓的悲伤,如不见底深潭。

“玉留行?”青湘子微微一怔,仔细回想一阵,方想起玉留行是碧眉山的仙主,而与豺羽曾经有过一千年情缘,却因此让豺羽伤情伤了整整六千年。离楼爱吃醋,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也知道他所谓的吃醋,不过是为了引起豺羽的心思,可是玉留行,从始至终都是离楼的心结。

“对,就是玉留行”离楼惨然一笑,“因为他,阿羽对自己用了驱魂术”

离楼觉得无奈,从崇若崖下来之后,豺羽就在生气,不理他,也不肯看他一眼,离楼无法只得认命的跟在豺羽后头。豺羽一心要甩脱离楼,因此,只要离楼有半分走神,豺羽就有可能逃之夭夭。此刻看着荒芜人影的山林,离楼头痛的很,第五次,又跟丢了豺羽。

树木飒飒,日光温吞。离楼延着豺羽大致去向一路寻来,陡然听见一洼低沟中传来一声轻哼。离楼顿时警惕起来,听起那声音竟是豺羽。猛得掠过低沟,离楼一趔趄落在地上,脸色骤然铁青,一双拳头狠狠握在一起。

“霍灵山,离楼?”慵懒带笑的声音缓缓飘来。离楼霍然起身,冷眼看着低沟里的一切。瞳孔逐渐缩小,玉留行!

豺羽一丝不挂的躺在凌乱的衣服上,发丝全部跌散开,双目迷离,满含泪水,脸颊红如艳阳,微张着嘴唇,努力的呼吸颤抖着。伏在豺羽胸膛的男子,半裸着上身,拢了一把头发握在手里,缓缓抬起头,凤眼微眯,带着暧昧的笑望了望豺羽,又笑着看离楼,“哟,来得倒快”伸手拉起滑过肩膀的衣襟,又俯身摸摸豺羽的胸膛,笑意盈盈道,“看来我该走了,不过,阿羽的味道一如六千多年前一样”微一顿,抬头看着离楼,眸色越加暧昧,轻轻吐出二字,“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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