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靠在湿滑的墙壁上，捂着脸耸动着肩膀。唯一知道真相的林枫拍着他的肩膀，无声的安慰。

王强顺着墙壁往下滑，最终跌坐在地上，大声的哭了出来，所有的人看着他，不知道这个大四的学长为什么会激动成这样。

“我这里”王强抬起通红的脸，指着后腰，对这些并肩奋战过的队友说：“长了根骨刺。再不动手术的话，以后只能坐在轮椅上。可是动完手术，我以后都不能打篮球了。我不甘心，不甘心放弃最后一次机会。我跟医生说，再让我坚持半年，毕业后我一定去做手术。我谢谢大家，今天让我圆了一个梦！”

“信息系每年的成绩都垫底，所以很少有人注意到王强的努力。他每场比赛都拼劲全力，让他们系输的不那么难看。这比赢得比赛还要难，因为明知道会输，还去一球一球的拼，拼到最后的结果还是输。所有的人，包括没有进到校队的那些人，哪一个能坚持拼四年！只有王强，他检查结果出来时，我劝他抓紧时间治疗，不要影响以后正常的生活，可是他不愿意，他一定要打完大学的四年。”苏强跟大家解释道。

原来他也知道，林枫看向苏强的目光中带着崇敬，这真是个知心大哥啊！

所有人都被王强的拼搏而感动、鼓舞，他们光着屁股晒着鸟，没人觉得尴尬，这一刻，学长的坚持不懈植入每个人的心里。

放心吧，学长，我们不会让你失望！

第二天，其他人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只有林枫的生活已经恢复了往常的规律。

他只拿了一千元钱作为生活费，其他的钱跟营业额放在一起，他上网查询最新的机器配置，比较着价格。跟帅子商量，先把二楼那些电脑升级，那些电脑淘汰下来的零部件换到一楼的电脑里。

一次性把所有的机器配套升级需要花费巨大，林枫拿不出这么多，他也不想让帅子再从家里拿钱投进网吧。准备循序渐进，一点点的更新换代。

帅子让他自己看着办，他只负责打游戏，检测最新设备的质量。

这是林枫的第一次投资，稳妥起见，他在网上查好了配置和价格，带着李程裕一起，在电脑城整整逛了一天，最终才敲定店家。

李程裕很乐意当林枫的跟班，他看着林枫一点点的跟店家磨着价格，蹭着要些鼠标垫之类的小礼品。这时的林枫像个居家过日子的小主妇，虽然省下来的不是李程裕的钱，但是李程裕看着就觉得满足。他为自己的好眼光自豪，瞧瞧，球场上的林枫像个顶天立地一肩挑起整个球队的英雄，场下的林枫则是个自强自立会过日子的小男人。真不知道床上的林枫会是什么样子，李程裕望着林枫的背影意银，进度太缓慢了，他敲着自己的头，怎么在林枫跟前就放不开手脚，不敢明着跟他说呢？

林枫当然不知道李程裕在意银他，两人回到网吧，吃完盒饭，林枫很正式的对李程裕说道：“知道你不在乎钱，可你为网吧付出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我不能当成理所当然。这样吧，”林枫从抽屉里拿出两千元钱，递给李程裕道：“你的工资，算你半天班。”

“哎，你真的假的！咱俩之间谈钱多外气！”李程裕推脱道。

林枫笑的很好看，发自内心的笑，酒窝似乎都比平时深了不少，道：“是啊，多外气，可你不拿着，我心里不自在，以后就不让你顶我的班。一天两天是帮忙，你每天都来，我没法当成是帮忙，别让我为难。”

李程裕把钱塞进兜里，道：“拿着了，再笑一个给哥看看。”

“滚吧你！”

林枫刚刚为了却一桩心事而轻松，结果第二天晚上李程裕再过来时，就把他的好计划全部破坏掉。

李程裕递给他一个鞋盒子，得意的让林枫打开，林枫的心跟着往下沉，他猜到了李程裕的那点小算计。但他又希望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糟，也许这只是一双普通的运动鞋，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这个鞋盒子一下子成了一个定时炸蛋，像薛定谔的猫，不打开的话，林枫心内有一丝侥幸，打开的话，他最后的一点希望就破灭了。

他犹豫了，他很珍惜跟李程裕之间的情谊，这份情谊超出友情，是李程裕在他最孤独无助时，陪他过了一个年积累起来的。超出友情之外，但又不是亲情，林枫也说不清楚的一种感情，他从没有体验过的感情。

林枫一直小心翼翼维护着他的自尊，从小寄人篱下、压抑的可怜的自尊。他可以接收别人的帮助，但这份帮助必须是在他付出努力的基础上。比如王强介绍给他的这份数据录入工作，比如帅子给他创造的网吧管理的工作，又比如张老师给他介绍的跳舞工作。这些工作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在他力所能及之内，他付出了辛勤的劳动，得到了或多或少的报酬。这些报酬他拿的坦然，拿的心安理得。

但李程裕不一样，这小子简单粗暴，第一次说要援助林枫，后来说要开一个网吧给林枫，一直到现在，昨天林枫才给过他工资，今天他就买了一双远超工资的鞋子送给林枫。也许这些钱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什么，连他的一天的零花钱都不够，但是对林枫来说，这份礼物太昂贵，超出他能接受的范围。

如果，这只是双二百元钱的鞋子，林枫会欣然接受。

但，这可能吗？

第十七章

“怎么了？快点打开看看，我保证你喜欢！”李程裕催促道，完全没注意到林枫的异样。

林枫打开盒子，在心底惊叹，他喜欢，他确实喜欢，一双漂亮的篮球鞋，但价格不菲，甚至比李程裕平时穿的还要高档。

他重新盖上盖子，表面平静的对李程裕道：“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说什么呢？一双篮球鞋，哥送你的。快，穿上看看。”

林枫摇头，解释道：“不行，你退了吧，或者留着自己穿，我说了，太贵了，我不能要。”

李程裕急了，道：“你怎么回事！别扭什么！”

“我一个上学都需要助学贷款的人，穿这么贵的鞋子，你觉得合适吗？”林枫压住内心的郁闷，尽量找理由解释道。

“谁会说你啊！谁敢说你，哥揍他！”

“你能别烦吗？我都说了不要！”林枫也急了，李程裕这人怎么就听不出来他的言外之意呢！

“我怎么烦了？”李程裕的声音不由的也提高了，道：“你去年送给杨茹的那条项链也不便宜，你怎么不说！”

“那是我自己挣的钱！”

“这也是我自己挣的钱！”李程裕道“你发给老子的工资，你忘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要我拿家里钱买的东西，这才用工资买双鞋子送给你！是贵了点，我可以分期付款，下个月的工资还上就行了！你到底要怎么样！对你好点就这么难！”

“老子已经够小心了，就怕你不高兴。鞋我放着了，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你爱穿穿，不穿就当垃圾扔出去！”李程裕赌气的说道。

什么事！真是的！

两个人都不说话，有人过来办上机手续，看到吧台后坐着的两个人都阴沉着脸，小心的开口道：“今晚还营业吗？”

林枫赶紧换上一副笑脸，道：“当然，当然！”他无视李程裕低声的那句抱怨，赶紧开始干活。李程裕也不开口说话，闷闷不乐的搬个小凳子坐在林枫旁边，看着他干活。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他李程裕什么时候想送东西送不出去了？多少男生女生话里话外的想让他陪着逛街，想让他送东西，可他根本不乐意。王芳的那条项链，还是他偷看了李程裕给杨茹买的礼物，心里不爽，故意买条一模一样的送给王芳，专门恶心杨茹的。当然，那次的结果出乎他的预料，他想要的效果没达到。

想帮林枫，他不乐意；不拿他给的工资，他不乐意；给他没礼物，他还不乐意！

这也就是林枫，李程裕打心眼里喜欢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贴上来。换做别人，哼，爷早就甩门出去了！

林枫忙完一阵就开始录入数据，那双华丽的鞋子摆在吧台上，像个无人问津的小可怜。

跟老子同命相连，李程裕回宿舍前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那双鞋子，心里想道。

那天之后，两人又恢复了以往的亲密关系，没有人提起篮球鞋风波，李程裕也没问林枫最后怎么处理的那双鞋子。问了干什么，林枫要是愿意收下的话，早晚会穿出来，要是真给扔了，问出来的答案就是给自己添堵。李程裕不干这种傻事，他就当林枫收下了。

春去夏来，大四离校的日子越来越近，校园里充满了离别的伤感，一对对恋人争分夺秒的在一起，一群群同学找着各种理由聚餐、喝酒。校里、院里各部门也都纷纷举办送别老生的活动，体育部也不甘落后，按照惯例，篮球队将在六月初举办送老生篮球赛。大四的学长们一队，大一大二大三的学弟们一队，用他们最爱的篮球运动，来告别最爱的大学生活。

林枫特意去问过王强，他原本以为，王强得过校际冠军后就会去动手术，没想到王强虽然不再参加校队的训练，但是也没用去做手术，他说毕业后再去做手术，他想参加送别老生的篮球赛。

王强说这话时挺伤感的，林枫想劝他几句，但是看着王强的虔诚而执着的表情，他又开不了口。他无法做到感同身受，但是他理解王强对篮球的热爱。出了学校门，繁重的工作和生活压力下，本来打篮球的机会就少了，更可况王强这种情况，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摸篮球了。

上次王强和苏强到宿舍去看他时，他陷入昏迷的那几分钟里，他在深沟底部看到了王强，王强坐在轮椅上，捂着脸痛哭。林枫在那时，知道王强的身体出了问题，因此才决定加入校队和系队，本来以为王强会立刻去医院动手术，没想到他坚持到校际联赛，还要坚持送老生篮球赛。

林枫隐隐有些不好预感，但是这种预感很模糊，他故意与王强多待上一些时间，想再次感觉到王强以后的际遇。可是，一个多小时过去，他丝毫没有昏迷或者沉睡的迹象，反而精神越来越好。

林枫只好试探的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这腰耽误了治疗的时机，影响到正常的生活。那你还坚持打这场球赛吗？”

王强笑道：“不会的，你放心。骨刺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疼了点。”

“我还是不放心。要不算了吧，你尽快去做手术，总是悬着也不是个事。”林枫继续劝说道，“送老生就是个友谊赛，输赢无所谓，没人会把这场比赛当回事。”

“每一个大四的人都会把这场比赛当成一场正规的比赛，这是对我们大学四年的一个告别。”王强突然严肃的说道，“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这事我心里有数。”

林枫劝不住王强，只得作罢。转眼间就到了比赛的当日，他们分别穿着系里的两套队服，大四学长选择了白色，林枫他们穿了黑色。林枫本来皮肤就白，黑色的篮球服穿在他身上，特别的惹眼。他今天穿了李程裕送的那双篮球鞋，男生之间，不用去道歉、去解释，他用这种方式传递给李程裕和解的信息。

林枫能过了心理这一关着实不容易，他犹豫了很久，才决定收下这份礼物，也就是李程裕他才愿意在金钱方面让步。

他没办法，他看不得李程裕受伤的小眼神，李程裕不爽，他比李程裕还要不爽。

果然，李程裕第一眼就注意到林枫的篮球鞋，心里乐开了花。瞧，爷的眼光多好，这鞋子简直就是量身为林枫定做的，一般人谁能配的上这双鞋。李程裕的视线沿着篮球鞋往上，林枫白如月光的一截小腿，看的他心慌不已，像是打完一场篮球赛似的，砰砰的乱跳。

林枫却像没事人一样，过来拍着李程裕的肩膀，道：“眼光不错，很合适。”

李程裕似笑非笑，这要是换了别人，他肯定调侃两句，可对象换成林枫，他又不忍心，只好骄傲的说道：“那是！你穿什么都好看。”

“别搞个人崇拜，我不吃这一套。”林枫笑道。

虽然不是什么正规的比赛，但队员都是或者曾经是校队的，在每个系队里也都是主力，因此场边坐满了学生，其中大部分是女生，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叽叽喳喳的指着某个中意的球员。李程裕冷眼旁观了一下，看向林枫的小女生还真多，他不免有些不爽。其实他没有留意到，看向他的女生同样很多，他跟林枫两个人几乎分了所有女生的注意力，让其他的男生集体心内不爽。

乔桥曾经开玩笑的说过，咱们篮球队自从林枫和李程裕加入之后，每次训练都像打比赛，看台上女生的热情真不是以前能比的。李程裕是传统意义上的帅哥，阳光俊朗、高大帅气，偏又喜欢冷着一张脸，强烈的反差让人又爱又恨；而林枫是当下女生最喜欢的那款，白面书生，一笑起来像缕春风吹过，两个小酒窝特别招人疼，特能激发女生的母性情怀。

这话李程裕跟林枫都知道，李程裕举双手双脚同意。别看乔桥平时一副草包的模样，形容林枫还真是恰当，何止能激发女生的母性情怀，就连老子这样一个纯爷们，都被激发出母性的情怀了！

而林枫的反应跟李程裕正好相反，他只是若有若无的看了李程裕一眼，嗯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他嗯的这一声什么意思！同意老子阳光俊朗？还是认同自己是白面书生？

这是个问题，李程裕很容易的解决了，他自动归为林枫认同他阳光俊朗！

比赛正式开始，刚开始大家打的都很谨慎，试探着对方的态度。到了第一节中段，比赛开始变得严肃起来。毕竟，老生队只有大四一届的学生，而另一队足足有三届，更何况，老生队里只有王强一个人还在校队里，其他人整整一年没有参加过正式的比赛。校队这次赢了D大，每个参与的人信心倍长，同样的技术层面下，战斗力提升了二成。所以，当所有人都认真之后，孰强孰弱一下子就见了分晓。

第十八章

曾经的小弟敢盖老大哥的大火锅，反了天了！

原来老大哥也有战术不到位的时候，嘿，这是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老生队和联队，每个人心中都涌起求胜的欲望，就像以前的无数次比赛一样，只要踏进篮球场，就无法克制住的求胜心。

中场比赛结束，老生队以微弱的分差领先。这不科学！联队每个人心中都叫嚣着，七嘴八舌的分析着原因，他们有优势，身体素质的优势、心理上的优势，以全套校队的班底和百分百的投入来面对老生队，他们怎么会落后？难道这几个老人比D大的校队还强！这不可能！如果他们真有这么强的能力，会被D大压制这么多年？

无解！

身处其中的几个人想不出合理的理由。

篮球馆的厕所里，刚才没有参与讨论的林枫终于找了个机会出来放水，他走到最里面的一个隔间里，刚刚掏出鸟。身后悄无声息的进来一个人，林枫专注的扶着鸟，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人愤怒而炙热的视线。

他抖动着小鸟，塞回裤裆，舒服的浑身轻松，转过身去，看到李程裕站在那边。林枫笑着指了指其他的隔间道：“这么多空地方，干嘛非得等我这一个？”

李程裕一步步的走过来，直视着林枫，单手抬起，捏着林枫的衣领，把人推着按在墙上，冷声道：“你放水？”

林枫皱着眉，疑惑道：“你激动什么，来厕所除了放水还能干什么！”

“别跟我装，你知道我的意思！”

林枫迅速的冷静下来，明白李程裕说的什么事，上半场联队落后的原因就在他这个组织后卫身上，是的，他放水了。但他不明白李程裕为什么这么激动，因此问道：“一场友谊赛，胜负这么重要？”

“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