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界之河山晚照(5)——越陌渡阡
越陌渡阡  发于:2015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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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卉不想去揣摩那些高深莫测背后的真意究竟是什么,他再迟钝,如今也看出对方的一些目的了。“为何这般坚持让我加入?焰赤帝国的牧野军也算是天下闻名了,让我这么一个外人加入进来,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么?”

烈熠并不否认自己劝说对方加入的意图,求才若渴是每一个上位者都免不了的想法。“朕不想欺骗将军,在这一战中只有极少部分牧野军参与,真正的主力还是景州所属,所以将军绝非外人。”

“所以你是在利用我国的人民打仗?”方才总算勉强对烈熠兴起的一丝好感,只因为一句话的功夫就被全然泯灭。景卉双眼中几乎喷出火来,恶狠狠地瞪着对方。要不是中间有沙盘阻挡,说不定此刻他已冲上去与之拼命,而根本不会在意自己究竟是不是对手。

“是。”轻柔的吐出一个字,烈熠坦然接受着景卉的愤恨。在这一战中,集合景州旧有的力量作为战斗主力乃是必然。焰赤与景州达成协约不假,但是焰赤毕竟不是救世主,也无力抽调出足够的兵力。

想要解救自己的故土,依靠的只能是景州自己的力量。

景卉喉头一哽,蓦地说不出话来。似乎有太多复杂的想法在脑海中翻涌而过,竭力想要去抓住什么,最终依旧是一闪而过。

景卉只知最后一个念头是什么,那般根深蒂固的刻印在头脑深处,成了无法忽视的执妄。“我想守护土地不被践踏,我也想守护人民不被残杀。”大概因为愿望太过强烈,景卉竟然不自觉的就这般说出口。

这是属于军人的务必,从穿上盔甲的第一天起,就注定了他必须成为撑起一个国家支柱。同样的道理,当名为国家的这座殿宇倾塌的一刻,也注定了所有的支柱只能化为飞灰。

然而如今的情况究竟能算做什么——景阳已亡,而他们这些本该守护国家的军人们还在苟延残喘。

“相信不仅是我,那些兄弟们一定也是一样的愿望。”所以才甘心被利用,在明知无望的境况下掀起一次又一次的叛乱,仅仅是为了用死亡来寻找一丝丝存在的意义。

或许世间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按照自己的道路从一而终,但是说起矛盾,或许此刻的景卉就陷入了矛盾的漩涡之中。本是死也不愿孚协的立场,却又找不到任何坚持的方法。景卉只觉前途一片茫然,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路。

“令人感动的心意。但是朕不明白,既然景卉将军决定已定,为何此刻还在迟疑?”

辨别不出他这话中带了几分试探,又带了几份煽动。景卉耗费全身力气才能压抑住疯狂跳动的心脏,“我迟疑是因为这一仗即使打赢了,获利的也只是焰赤而已。”一步一步的紧逼,终于将话说到最直白的地步。

“景卉将军所说的一切,朕都不否认。”这不仅是一场利用,在战后他也无意恢复该国的独立,所以他才会一再强调景州的称谓。“但是朕坚信,唯有彻底消弭了战火的隐患,对于这片土地而言才能得到真正的和平。”

烈熠低头俯视着沙盘上雕琢出的山川河流,似乎通过这些表记而看到了其代表的真实世界。“将军誓死守卫的东西,朕深表敬佩,也十分赞同。土地和人民,这才是这个天地间最宝贵的东西,值得人们为之牺牲的不该是一个虚幻的国名。”

第十五章:犬牙交错

想象中的长刀没有砍在自己身上,也没有预计中的剧痛,非犹自不能相信自己居然能够在混乱如斯的战场上捡回一条命,在她认为必死无疑的一刻。

“喂,不想死就赶紧起来!”

方才因为被围攻而脱力,不得不选择放弃一切的非,在那么一瞬间仿佛失去了一切感官。听不见灌入耳中的厮杀,也看不见溅入眼中的鲜血,非本意是希望借助麻木的感官来缓解自己对死亡的恐惧。然而生死关之前走了一遭,她竟然奇迹般的存活下来。

张大眼睛,非想要看清究竟是谁在危难时刻救了自己的性命。映入眼帘的只是那人的背影,逆着光线勾勒出的只是一道模糊的轮廓。他背对着她,但是那名斥责却是无比清晰的炸响在耳畔。

即使看不见样子,但是那个声音已是相当的耳熟,近期她随时都会听见的冷言冷语。

用不着再怀疑自己的听觉,挡在她面前的人……赫然是……景卉?!

非千算万算,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成为自己的救命恩人!

一直都细心保养的素手在地上撑,全然不顾那些粗粝的砂石会磨破她细嫩的掌心。浑身提不起半点力气的非以最快的速度站了起来,硬撑着虚软的双腿,她不甘示弱的站在景卉的背后。

“哼。”景卉抽空回望一眼,充满讥诮的嗤笑。那个女人照旧是以纱覆面,也不知她有多么见不得人。看不见她的面容,不过双眼中还是装满了痛苦,看来方才的一场厮杀已让她元气大伤。

既然他已经看了自己一眼,非也无法再继续装傻下去。被他所救,已是无可更改的事实。“谢——”

“我不稀罕言不由衷的道谢。”景卉异常粗暴的打断,“况且我也根本不想救你!”毫不掩饰真实的想法,况且这事也差不多算是人尽皆知,倘若有下手的机会,景卉一定会毫不迟疑的将这个女人斩杀刀下。

非捡起掉落在一旁的一对分水刺,原本这就是相当轻巧的武器,经过特殊锻造之后十分适合她。勉强摆出对敌的架势,不过还是抑制不住胸口混乱的气息。非完全是为了争一时意气,而全然不顾自身。

“既然不想,方才袖手旁观不就是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激怒对方,并不符合她狡黠的性格。或许是因为景卉从来不加掩饰那份厌恶,以至于她也有些失控。

“这是皇上的命令。”不仅要对敌,还要应付这个女人的景卉,一时不察脱口以尊称指代烈熠,他却完全没有注意到。“真是的,你是怎么指挥的?左翼几乎都崩溃了!”纵观全局的烈熠发现这一点之后,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命他前来支援。

“左翼面对的是敌军主力。”非简要的加以说明,她倒也不是在为自己开脱。景卉本人已经来此,具体情形究竟如何要不要多久他就能深有体会,这是编造不了也是瞒不过的事实。

景卉不再就此多言,事实摆在那里,他也不能单凭一已好恶来评判对方。至少在以往的合作中,非过人的能力还是得到同伴们一致的肯定,不然她也无法成为叛军幕后真正的领导者。若不是她背叛了景阳,景卉如今依然会追随在她身边。

“无论是不是主力,左翼战线绝对要保住。”景卉下定决定,这也是他站在这里的使命。握紧刀柄,一瞬间的犹豫之后他已经和非并肩而立。姑且暂时放下个人思想民,只要彼此还在这个战场上,那他们之间唯一的关系就是——

战友。

非松了一口气,景卉的为人固执的令人头疼,也幸好他还懂得识大体。有了同伴并肩作战,非强行运起真气压下胸口躁动的气息。力气再次回到体内,虽然远远不及最佳状态,不过好歹有了一战的力量。

“熠,你的脸色很不好。”曾经太过习惯守护在这人的身边,无论如今心是否已经有了偏移,这一份习惯还是难以改变。今日的药已经按时让烈熠服下,但是倾夜忧心的发现药效似乎远远不如往常。

视线扫过犬牙交错的战场,倾衣怎么也不忍心烈熠再继续为此伤神。“交战双方如今陷入胶着之中,任何命令都难以彻底执行,你想出再好的战术也是无用。”绝非温和的劝解,恰恰正是一针见血。

烈熠何尝不知此时所做的都是无用功,但是因为没有用,他就应该什么都不做,就应该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双方军队不断的消耗下去?那条扭曲到狰狞的战线就如同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不知停歇的吞噬着双方士兵的生命。

“我来帮你盯着罢,你稍微休息片刻。”明智对方不会放任战事发展而不管不顾,倾衣也还能提出折中的办法。

烈熠也明白倾衣的用心,他的确应该让紧绷的神经略微缓解一下,否则一直这么下去将很难坚持到此战结束的一刻。况且,当战况发生变化之时,还将要更加耗费精力思索对策。刚准备答应之时,一下看见了快马朝这边而来的探子。

“敌军主将是谁?”虽然未曾让牧野军主力参战,但是烈熠还是将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密探安排于景州各地,负责刺探敌情与传达命令等任务。几个时辰之前他向所有密探下达了最为优先的命令——探查敌军主帅身份。如今见有人回来复命,他自然是片刻也不能等待,将休息一事彻底忘记。

这些密探都是跟随烈熠多日的精英,做事干练,从不拖泥带水。跳下马背单膝跪下之后,直接简明扼要的描述,“主帅为冰族王上沐霖,参与战斗的士兵虽然身着羽檄军服饰,但是皆为冰族人。”

沐霖?回想起那个无比骄矜的少年。烈熠很难想象,在这个时刻他会选择远离滟昊泠而奔赴千里之外的战场。不过沐霖的初衷为何,到底也不是他眼下应该揣摩的事物。

“冰族啊——”烈熠沉吟。每个种族,每支军队都有各自作战的特点,有优势也有缺陷。他此刻需要做的就是在分析这一切的基础上找出切实可行的战术,打破目前胶着的状态。

“传令给景卉和非,开始反攻。”

得到这一命令的非,双眼之中全是不可置信,满是质疑的盯着传令者。“这样的状况下,命令反攻?”

密探面无表情,什么话也不再多说。他的使命是将皇上的话一字不差的带给前方的将领,如今他已经做到了。

眼看无法再扭转什么,非只好求助于身旁的同伴,“景卉,怎么做?”在非看来,此时的景卉与她一样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一定会慎重的对待这个命令。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只要他们两人采取一样的措施,事后也完全可以向烈熠解释此事。再说以非近日对烈熠的观察也可以看出,他并非是不通情达理的君王。

“照做。”

非呆愣当场,怎么也没有想到景卉会说出与她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驰的两个字。

“如此甚好。”扔下毫无感情的一句话,密探跃上战马,就此绝尘而去。

第十六章:自古明君

交战双方胶着的状终于于被打破,即使远观之下并不明显,还是能够看出阵地以一种迟缓而固执的速度变化着。

景州叛军的包围网,正在一分分的合拢,那种拼死的气势早已超出了坚韧的程度,根本就是彻底的麻木,无论飞溅在周围的是敌人的血,还是同伴的血,都已经没有任何区别,所有人都已是视而不见。

烈熠冷锐的观察着战场上的每一丝风吹草动,或者说,他正强迫自己却冷锐的察看一切。口中下达着强势而残酷的命令,随着他的每一次调度,战斗的天平就向着景州一方扭转一个细小的刻度。

他总是能够发现己方的薄弱,给予适时的支援;同样的,他也洞悉着敌人的可乘之机,手指指向的地方就带去一场腥风血雨。恍然之间,烈熠觉得他不是在指挥战斗,而是在谋划着一场杀戮。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如此可怕的比例,不是杀戮又是什么?残杀的不仅仅是敌人,还有己方的将士。从他们身上汩汩而出的血液,染透了脚下的泥土,也刺痛了他的双眼。

饶是如此,一道借着一道的命令还是自烈熠的口中说出,准确无误的下达到阵前。他觉得自己就想被无形的力量一分为二,一边悲悯着那些再也无法挽回的生命,一边却让这战事变得更加惨烈。

分裂的不仅是他的情绪,他的头颅更像是从中炸裂一般。那种尖锐的疼痛已经越来越难以忽礼,他如今还能站在战场上,完全不是身体状况有所好转,而是强迫自己习惯而巳。

“熠,够了!”倾夜实在看不下去,一把扳过他的肩膀——过去的他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只是习惯了守护,而从来不知该如何却干涉他每一个倔强到令人心疼的决定。如今有了隔阂,反而距离能够更近,是否因为他终于能够冷静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看看自己,已经疼的脸色发白了!”转过他的脸细看之后,才发现情况比想象中还要更加恶劣。

“用不着理会。近期一直都是这样,疼一会儿自然就会好。”烈熠本想要无谓的笑笑,可惜笑容衬在苍白的面容上只会显得无比单薄,没有任何说服力。

“所以你就这么忍着?”倾夜大吼一声,随之他自己也愣在当场。莫说烈熠没见过,他自己也不知会有如此失控的时候。

不可言说的焦躁困扰着倾夜,有一种模糊的预感若隐若现,想要抓住时又无从着手。倾夜唯一能够肯定的只有,这绝非什么愉快的感觉。他着安没有办法将心发下,甚至不惜离开九歌也要伴在烈熠的身边。

摇了摇头,烈熠决定不再继续与之探讨这件事。虽然近期倾夜一反常态频频干涉他的作为,但那绝不是恶意,他能否接受姑且不论,却也不该让对方更加担心。

“你认为情况如何,”此刻烈熠所指的当然是战场,这才是目前最要紧的事物,至于他的头疼……忍一忍也就过了。

随着他的手势看去,倾夜也当然明白他在问什么。只是没有马上回答,反而有些讶然的看他一眼——在倾夜的记忆中,烈熠不像是那种喜欢询问旁人意见的人。

他或许不像滟昊泠一般唯我独尊,甚至不给旁人开口的机会。烈熠会听别人说话,而且是十分认真的态度,然而到了最后,做出每一个决定的人,还是他自己。

自古明君皆寂寞。无论身边有多少人追随,到了最后一步,也只能自己孤独的走下去。

迎上倾夜讶然的目光,烈熠这才想起方才下意识中问了什么。的确,他不是需要旁人给予建议的人。这么不自禁的想要与身旁的人探讨,或许是出现了——瞬间的幻觉罢。

旗风口、白绦城、静铁关……回忆起来他与滟昊泠真的踏遍了七界河山,随着征伐的脚步。多少彻夜不休,多少秉烛夜谈,促膝之间甚至不需要更多的言语,一个简单的眼神交汇,就已经看到了所有。他们,在彼此的哏中,透明的近乎纯粹。

或许真不该再去奢望什么,世间有滟昊泠的存在,已是一个奇迹了。

“我准备让待命的后续部队加入战场。”似乎是为了遮掩一时的失态,烈熠解释自己的打算。从战局的变化来看,此时让生力军加入一局镇定胜局并无不妥,他也不是缺乏做出判断的信心。

只是,不受控制的想要听见……支持的声音。

“是时候了。”倾夜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事实上之前他也未曾认真观战。如此就给出结论,着实不是负责任的做法。但是以倾夜的立场来说,又何尝需要顾及这些。他本是神兽,无论是否巳被驱逐,血脉中的高傲并不会减少半分,从来不觉得这些碌碌凡人值得同情。

烈熠对身旁的鼓手做了个手势,无声的下达了一道命令。

鼓手大喝一声,手中的双槌重重砸在鼓面之上。他本就生的壮颂,这一击更是用上了十二分的真力,那一声巨响,便是天降的惊雷也不遑多让。最初的一声之后,密集的鼓点也随之响起,组合成了令人血液也会随之沸腾的节奏。

鼓手一直跟随在烈熠身边,他尽管不懂太过复杂的战术,不过也可以看出这一仗实在打的憋屈。好不容易得了总攻的命令,立刻便将浑身积聚了许久的力量全部用在这一双鼓槌之上。

以这一面巨鼓为中心,震耳欲聋的响声一波一波朝着四周传递出去,仿佛地面都随之在震动。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鼓声响起的一刻,厮杀的两军似乎上于暂时停止了了一切动作,都仿佛被震撼的不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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