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界之河山晚照(4)——越陌渡阡
越陌渡阡  发于:2015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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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在等到滟昊泠平安归来之前,他自己已经心力交瘁。

风先生的面色异常愁苦,只是那愁苦之中,似乎又隐含了别的东西。“我……再也不会占星了。预言就算能够实现,也带不来任何东西。除了证明我的占星没有错以外,还有什么别的意义?风紫虽然是我唯一的亲人,不过这条路是他自己选择,能不能活下来全靠他自己。一命换一命的做法,到底是我太过天真了。”

这是旁人的抉择,烈熠不会置评,也无话可说。封印占星的能力,也意味着就此追出七界混战的漩涡,风先生的决定,也许十分明智罢。

然而,若是他能在一开始就置身事外,或许今日的七界,会是另一番景象。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当是单纯的兴趣罢,公子,可否告知你下一步的打算?”应该会即刻赶往同昌城罢,自己此行无疑证实了滟昊泠身处险境,烈熠只怕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那人身边才是。

“下一步么?”不仅是风先生的询问,烈熠自己也很想问一声,下一步应该如何。

“维持原定计划,领军回汐蓝本土。”

第三十章:无意于此

“为何?”风先生大骇,连一贯仙风道骨的形象也顾不得了。“公子难道不想去同昌城么?”

“不是不想去,而是没有必要。”怎么会不想呢,想的他胸口灼痛,时时刻刻都如问被烈焰焚烧一般。“当初决定兵分两路,我负责调整戍防拱卫汐蓝,昊泠去同昌城取回传国玉玺。那是他的任务,我没有必要去。”

如是而已。

这,这是何等冷静的判断和残忍的决定。与生俱来的络介让烈熠请楚,即使赶去,怕是也来不及改变任何事,既然如此,倒不如着手身边更要紧的事物。而那份残忍,则是针对自己,残忍的会脚步牢牢锁住原地,寸步难移。

风先生再一次对烈熠的意志力刮目相看,怀着三分认真与七分疼惜,“公子,我要收回曾经的一句话。”

“什么?”烈熠的心思显然不在风先生身上,有些慢不行心的应了一声。

“我曾经说过,在你与汐蓝皇帝之间,他更加适合大下之争。”不是能力问题,而是因为滟昊泠表现出来的绝情,铁血无情是一个帝王所必须具备的素质,尤其是开疆皇帝,更是容不得丝毫的心慈手软。

“但是我错了。公子,你也一样适合成为大下之主。”说不定,比滟昊泠更加适会。能够对自已都无比残忍的人,世上,只怕没有他刻舍不下的东西。

这话倘若是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自然不值一提。然而这风先生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何人,烈熠心中却是无比清楚的。同样的话换成他来说,自然有了决然不同的意义。心中不是没有兴起丝毫波澜,只是这般程度的情绪还远远不足以动摇心中坚守的部分。

“我无意于此。”轻飘飘没有重量的一句话,大概也只有烈熠本人,才能真正体会将之说出的艰难。“无论我做了什么,都无意于此。”

天下之主,只能是滟昊泠。

很久之后,风先生才终于明白烈熠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当回想起来之时,才惊觉当时他的表情是那般的无奈而……忧伤。

******

剩下的行军路程,绕是十分顺利,还是消耗了烈熠大半的精力。日复一日的辛劳,加之夜不能寐的困扰,烈熠几乎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当看到那道越见伶仃的背影,就连卓寒青都忍不住要多嘴过问一声,然而得到的答案只是“无妨”二字。

如今已经回到北冥城,为了行事方便,烈熠照例住进了滟昊泠的寝宫——玄辉宫。与前次一样,在两名侍女的几番劝说之下也没有改变主意,依然是选择了偏殿休憩。

少了行路的夺波,烈熠依然难以入睡。失眠的症状就这么缠绕上他的身心,如问跗骨之蛆难以消除。于是在黑暗中听去,觉得一切声响都格外清晰,无论是窗幔拂动的细碎音调,还是有人接近于此的脚步。

投在门扉上的身影窈窕而纤细,从此就可以判断,来人必然是伺候滟昊泠的那对姐妹花之一。在门口站了许久还能保持安静,在姐妹之中才着这份定性的,无疑只能是姐姐宵明莫属。

“宵明姑娘,有何事?”深夜来访,当然不会没有任何目的。即使烈熠已经没有力气应付任何烦心之事,也不得不出声。太多的事情,不是想躲就能够躲得过的。

“公子还没有入睡。不知可否移步,太后有要事相叙。”软糯的声音,听起来相当舒心。大概也正是习惯了这般舒心的伺候,滟昊泠才会在明知她们是母后眼线的情况下,还将之留在身边。

宵明的态度尽管强硬,然而托辞听起来却是相当顺耳。烈熠心下当然清楚,这一面必须要见,所谓的要事也必然要相叙,无论他是否真的睡着,都不能改变什么。宵明虽有一重间谍的身份,不过也只是奉命行事,烈熠无意加以为难。

“有劳宵明姑娘带路。”

夜晚的宫殿如同吞噬人的迷宫,那些在白日里花影扶疏造型别致的回廊,入夜之后显示出狰狞的一面,不断重复的曲径与弯道,仿佛一旦踏上去,就会被深深吞没,再也无法脱身。

虽说是带路,宵明还是恭谨的跟在烈熠身后半步之遥,只有在遇到岔路之时会小声提示方向。这是她常年伺候人养成的习性,即使烈熠不是她的主子,她也不必这么小心翼翼,但是宵明心中依恪守滟昊泠曾经的吩咐。即使无法确定这位公子与皇上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但是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走了近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到达一座宫殿之前,烈熠抬头一看,匾颤之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写。

宵明惯会察言观色,立刻看出对方的疑感,适时开口,“公子,到了,这就是太后的寝宫。”至于为何匾额上没有题写名宇,宵明则是一个多余的字都不会说。无论怎样,这都是主子的意思,不是她一个小小侍女可以评价的内容。

既然宵明已经主动开口,并且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烈熠即便还想问什么,也不好再提及了。不过他倒是能够确定一点。滟湄漪与亲生儿子之间的关系果然恶劣到了极点,所以两人的住处才会相隔甚远,几乎隔了整个北冥城在内。

正想着,身边的宵明已经上前推开了大门,随即欠身退往一侧,显然是不会跟着进去的。烈熠对她一领首,算是感谢。

由于只有一人通过,门扉只是半开,如同洞开一个未知的空间。半明半暗的光线从空隙之间挤出来,不用踏步进入,也可以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寂寥。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单,不仅在明灭的幽暗之中,甚至连每一块地砖与每一根墙柱,都深深的刻入这份率落。

烈熠走入,这是一场无法拒绝的邀约,目前滟昊泠身在同昌城,滟湄漪就是此冥城唯一的主人。

宽阔的殿宇,孤独的脚步,自然而然就起了一串回音,响在耳畔久久不退。在他刚刚进入之后,门扉已经在背后会上,仿佛将一切的乱世繁华都隔绝在外。心志坚定如烈熠者,也禁不住有了一个错觉,仿佛这座宫殷之中,不,应该说这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踽踽独行。

走在这座连名字都舍弃的殿宇之中,不用刻意回忆,也能想起一个他方。在南翥宫之中,那张层层芦影之后的铜床,上面躺着的是曾经叱咤风云傲视天下的焰赤帝王。在那里,也是一样刻骨铭心寂寞。

所以,烈熠不喜欢宫殿,任何一座都不喜欢。世人眼中钦羡不已的奢华之地,说白了也不过只是一座牢笼,将爱、恨、嗔、怨一一四禁,解脱不得。

“太后。”烈熠与滟昊泠一样,极难主动招呼别人。只是这个人不同,父皇至少说对了一点,无论滟湄漪是否知晓自己还有一个孩子,她终究是他的毋亲。无法更改的事实,也令烈熠维持了最基本的敬重。

并不回头,永远是只凭一个背影就足以颠倒众生。或许是自负美貌,或许是真的不喜欢,在烈熠与她的寥寥数次见面之中,滟湄漪一直都是最简单的打粉。用不着珠玉满头,一头水色的长发肆意流淌,蜿蜒出最柔丽的景致。

“太后深夜召我前来,所为何事?”烈熠再次率先开口,这一次不仅仅是为了尊重滟湄漪,而是真切的不愿在此滞留下去。时间越久,就越是容易想起父皇那心心念念的牵挂。如今再一次亲眼证实,滟湄漪好的不能再好。可是父皇你呢,一点也不好罢?

滟湄漪没有出声,只是微微昂起头,像是对头顶那一盏宫灯的样式起了兴致。细细的看,最后,竟像是忘了语言一般。

“太后,可是为了昊洽?”当烈熠提出这个猜测时,真切的希望能够得到肯定的答案。他是不被知悉的孩子,滟昊泠的存在总不至于被遗忘。滟湄漪与烈炽一样,都不是好父母,但是在滟昊泠生死攸关之际,身为母亲的她总该给予细微的担忧罢。

滟湄漪像是被提醒了什么,终于转过身来。“是了,我有事问你,皇帝何时回来?”

只是如此?你只想问这个?“即使当日被滟湄漪当做滟昊泠的男宠时,烈熠也能够坦然处之,在此刻终于爆发了情绪。原来那些从不曾显露的情绪,自始至终,都为同一个人存在——也,只为了他而存在。

滟湄漪一双翦水明眸明明直直的朝着烈熠望来,然而其中还是一片空蒙,没有留下任何人的影子。”除此之外,我还应该问什么?“并非少女的天真,即使上天独独厚待滟湄漪,还是在她身上印下了岁月的痕迹,容貌依旧倾国倾城,潜藏在其下的却是死灰一般的衰败。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是因为真的不知……还应该关心什么。

“你不想知道昊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以及……遇到怎样的危险?”

滟湄漪似乎轻缓的笑了笑,朦胧的笑意如同浮在她绝美姿容上的一层薄雾,眼晴怎么也无法捕捉到这笑容,心灵实实在在的又被震械了一下,有些疼痛。“我为什么要问?再大的危险又怎么样?他还没有实现预言,在这之前怎么会有事?”

烈熠蓦地说不出话来。他都差点忘了,世上最痛恨风御畅,偏偏又是最相信他预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滟湄漪。覆灭天下,屠戮苍生——正是她导演了这一场弥天大局的开幕。

“昊泠何时回来,我也不知。”既然这才是她想知道的事,烈熠也就实话实说了。阖了阖眼眸再也不愿看那绝世容颜一眼。

——第五卷·完——

第六卷

第一章:三月杨花

当雪花飘落的时候,会想起什么?

寒冷?萧条?还是肃杀?

席卷天地间的白色,烈熠置身其中,想起的仅仅只是一场有关杨花的约定。

既不觉得冷,也不认为如何萧条,即使是在旗风口的朔风凛冽之中,他与他之间谈论的也只是春日里慵懒的杨花。

“看见我,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凝结在滟昊泠唇角的是外人谁也不曾见过的微笑,温柔了脸上的每一根线条,即使是那斜挑的凤目,也只剩下惹人的情意缠绵。“熠,在这里等我,你可是猜到我今日回来?”

没有一个字的应答,烈熠也不认为自己还有余力说出任何一个字。没有忘记,此时他们站在北冥城门之下,像极了那一日百图的白绦城外。总算真正领悟了当时滟昊泠的心情,千军万马之中的相拥又怎么样?

人,总要疯狂一回。

唇齿间的咸涩不知是血的味道,还是别的什么。在无僚城门守卫惊骇莫名的注视之外,烈熠恨不得将滟昊泠拥进自己的身体。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早已超越了任何理智或者情感,只能一再用最激烈的举动确认人就在身旁。

猜到他今日会回来?世间哪有那般巧合的事。烈熠已经不记得等过了多少个日升日落,雪落雪停。当时间的流逝己经缓慢的一如凝固,漫长的夜晚笼罩在北冥城之上,认为再也昐不来天明的时候,他……终于出现在晨曦之中。

在这场等待之中,烈熠甚至不敢读取来自同昌城的情报。消息无论是来自汐蓝的情报系统,还是来自于他自身派往各国的密探,都不敢有丝毫涉及,生怕一不小心就触碰到了无法挽回的结果,就此没有了等待的理由。

除了等待,还有什么是他能够做的?

他们两人身高本就相仿,无论平常在为人处事之上表现出怎样的截然不同,骨子里依旧是一样的。例如此刻,滟昊泠切身感受到的就是来自对方身上的压力。为此,滟昊泠欣然接受,设身处地的一想,若是自己站在烈熠的位置上,只怕做为还要更加疯狂。

“这是……”掌心沾上的粘腻惊扰了这一番激烈的拥抱,烈熠后撤半步,收回手掌。只看了一眼,已经怔在原地。这是……血迹,原来的殷红已经不复存在,时间太久,使血液呈现出暗褐的颜色。“你伤的如此之重!”

不是没有想过他会负伤,风紫处心积虑设下的陷阱绝非寻常,要脱逃出来当然会付出一定的代价,所以烈熠对此也有心理准备。然而真正亲眼所见之后,才发觉再多的准备都是无用。

被发现伤势也不值得奇怪,即使滟昊泠有心,伤重到如此地步也不是轻易就可以遮掩的。既然迟早会被发现,索性也就什么都不做。“我高估自己了。”类似于此类自谦的话,换成别人滟昊泠定然不会说,也没有必要说。

“风紫设下针对溯水之力的陷阱,本以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即使不能使用溯水,也还有别的能力可以使用。只是我没有想到,当溯水之力被封印后,竟然连武功都受到影响。九歌的同行也是我的失策,不过也不能把那家伙扔在那里。”

三言两语讲述了整个过程,但是烈熠还是能从中听出其中暗藏的惊心动魄。严格说起来,这些实在算不得滟昊泠的失误,对他们这两大帝国的皇族来说,继承自远古的溯水离火之力究竟会对自身产生怎样的影响,依然是个玄妙的未知。

在滟昊泠此番经历之后,至少能够肯定一点,不能将远古之力与其他力量分别看待,既然存在于同一个人的体内,就已经是不容分割的整体。风紫的结界封印了滟昊泠的溯水之力,就此也造成了他的功力大打折扣,这实际上并不奇怪。

只是还不能判断,滟昊泠的功力到底被影响到怎样的程度,在当时那个险象环生的陷阱之中,他的功力只剩下全盛时期的几成,五成,三成,还是连这个都不到?

烈熠无法想象滟昊泠是怎样脱离险境的,还要带着一个几乎失去了行动力的九歌。想象不出,心口却是真真切切的抽疼着,滟昊泠的伤势,已经说明了太多问题。

“熠,我能捡回这条命,全靠你。”捧着他的脸颊,滟昊泠无比郑重。

烈熠显然没有听清对方所说,手上粘腻的感觉太过明显,那些腥甜的血迹仿佛已经渗入掌心的纹路之间,抹灭不去。

“熠,别想了。”明明受伤的那个人是自己,怎么他的脸色反而比自己还要痛苦?滟昊泠有些心疼的吻一吻他的鬓角,贴在他的耳畔轻声道,“你忘了么,曾经送给我的莫离护袍?用价值连城的丝织就,还有你的离火。”

“是你保护了我。”再次郑重言明这个事实。从来都只依靠自己的力量,孤身在虎视眈眈的敌意中长大,孤身夺取汐蓝的皇位,孤身开始迈出争霸天下的第一步——滟昊泠从来都认为自己不需要依靠别人,直到真正被烈熠的力量所保护的一天,感受到的竟然是无比的欣喜,与宽慰。

雪还在下,下个不停。飘飘洒洒的环绕在两人周围,轻灵如羽,呵气得化,呆的久了,看的久了,就不由有了错觉,仿佛飞扬在周围的便是……约定中的三月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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