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知晓了。”

对于季云笃定的语气严庆廷还是不太能放心，他决定明日之后还是先找个人试试水，之后看看其他大臣的反应再做打算。

“这次因为季梵旭的事耽误了朕大祈的行程，这几日处理完朝中的事，朕还要离京，到时还要劳烦严首辅了。”季云嬉笑，“朝中有严首辅和百里默，朕心中甚慰。”

“皇上如此信任老臣，老臣受宠若惊。”季云嬉笑的话却让严庆廷从座位上起身，动作缓慢却又极富虔诚的跪倒在地，言语恳切，“只是老臣希望，皇上能早日解决了大祈与岛国之事，归朝议事。皇上，朝中没您，当真不行。如同您在朝上所说，今日有季梵旭和窦礼，明日或许就有旁的张三李四。皇上，大祈、岛国疆土固然好，但都比不过我们沂国的万里江山，还望皇上三思。”

听过严庆廷语重心长的劝说，季云淡淡的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老臣，看着对方两鬓的白发还有显得蹒跚的背影，突然扬起嘴角。

“严首辅进言，朕听下了。”季云敲了敲扶手，笑道，“起身吧！”

“谢皇上！”

严庆廷慢悠悠起身，抬脸见季云面上并无不快神色，有些紧张的心终于平静了。

他没有看错人也没有跟错人，季云虽然平时做事太出格了些，还是个很称职的君主的。

“严首辅，朕不在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朕在的这几日，便准你休几天假，在家中好好休养休养以备日后之战吧！”

把严庆廷眼里的认同看在眼里，季云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一面漫不经心的说着一面起身，随后也不等严庆廷回应径自走到门口将书房门打开。

“时候也不早了，朕答应了瑶琴公子同他共用午膳，就不留你了，退下吧！”

“臣……告退。”

不情不愿的拱手行礼，严庆廷有些怨愤的快步走出御书房，直奔宫外方向。

即便他内心早都承认了季云君主的地位，但对于季云小心眼的习性还是没法苟同！

“小茶子，午膳摆在夏凉园。”季云目送着严庆廷快步离开后，懒洋洋倚在门框上看着守在门口的小茶子，笑道，“回宫之后还没见到瑶琴，还真有些想，琐事处理完，也该去看看他了。”

028、因果循环

季云这个人吧，穿越之前就比较信佛，虽然信佛，但他算不上虔诚的信徒。

他只是比较赞同一些佛家的理念说法，其中有一条，就是“因果循环”。

季云之所以信奉这一条也只是因为他可以从这句话里面找到“契机”，一些可以让自己在博弈中处于主动的“契机”。

这次季云的“契机”就是他从边疆大老远带回来的瑶琴。

季云并不是无意出现在树林里，也并不是恰好与眠柳那个小孩子有了交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早就已经调查好的。

他知道在那个小镇子里住着一个内心对大祈朝堂充满怨恨的人，也知道那个人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

为了让瑶琴对大祈朝堂之上那些害的他家破人亡的人有更多的恨，有更浓厚的报复心理，季云在一年前查清后就派人去给瑶琴增加生活的阻力。

他要让瑶琴一日比一日觉得自己越来越惨的生活，都是拜那些吃着珍馐喝着美酒的人所赐。他要让瑶琴一日比一日不甘，不甘默默承受本不属于他的苦痛和折磨。他要把复仇的种子默默埋在瑶琴心底。

只有让瑶琴一心要对大祈官员复仇，季云才能更好的配合自己的计划给大祈朝堂一个重创。

他从来不相信凭借大祈一个民间传言就能得到大祈的天下，无论是生前的季云还是重生后的季云，都不喜欢打无准备的仗。

所以他在接近大祈国君还有他们的常胜将军司城奕的同时，还要给大祈抛出隐患，他要让原本看上去君臣一心的大祈四分五裂。

只有大祈政权四分五裂，他季云才有空隙可钻。

况且因果循环，当年大祈那些人种下的“因”，今时今日，他季云只不过让这些人的“果”来的早了些。

一年来季云从不曾觉得愧对瑶琴，这个素未谋面的男子。甚至到几日前的终于相见，看着对方憔悴的面庞，难掩的绝望神色，季云都不曾感到愧疚。

直到今天看到一脸感激、放松的表情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瑶琴……

那张迷倒了万千男子的面容上此刻满是恬静淡然，院落中满是争相开放的桃花，粉粉嫩嫩的。春风拂过，满院落红。

瑶琴今日穿了一件米色的袍子，或许是在倌馆待得时间久了，瑶琴喜欢穿宽松肥大的衣服，头发也不喜规规矩矩的束着。平日里看着就瘦弱的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跑，今日映着满园的桃花，却多了几分飘飘欲仙的味道。

季云原本悠哉的步伐就因为院里的瑶琴而停在了院门口。

“主子？”小茶子见季云停下，小声询问。

“小茶子，主子今日才体会到一些，倾尽所有只为博美人一笑的心境。”季云自嘲轻笑，扭头看了眼木着脸的小茶子，无声叹息，“因果因果，佛家之言，奥妙无穷啊！”

“皇上怎么来了也不让人通报，自己跟门口站着磨叨什么呢？”似是听到了季云的叹息，一直闭目休憩的瑶琴睁眼起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瑶琴多谢皇上，瑶琴很喜欢这处院子。”

“喜欢便好。”季云迎上瑶琴，伸手将他揽在怀里朝屋内走去，“昨日回宫太忙，没能顾上过来看看你。在宫里可还习惯？”

“茶公公给安排的都是机灵的，他们照顾的都很好。”瑶琴温声回答，看向季云的眼里带了几分自嘲，“只怕是在风尘之地待得久了，如今身上这袍子，外面这美不胜收的院落，有些不适应。”

看着瑶琴面上一闪而过的苦涩，季云再次无声叹息。

“若是喜欢，以后便在这里住下。”

拍了拍瑶琴肩膀，季云对小茶子打了个眼色，随后拉着瑶琴在榻前落座。

接收到自家主子示意的小茶子对守在两旁的下人招手，带着他们无声无息的走出房间，并把房门关好，自己在外头等着季云传唤。

“皇上可是有什么吩咐？”

瑶琴低声询问，虽然心中想着“终于来了”，心里头有落寞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

季云到底是一国之君，瑶琴打心底里并不相信这个享受荣华富贵且坐拥万里江山的人，会无缘无故收留一个风尘之地的人，也不相信季云会毫无目的的对一个人好。

“瑶琴这是什么表情？”看着瑶琴的脸因为百感交集而有些扭曲，季云失笑，“朕还能吃了你不成？朕只是想问，再过六日，朕便要重新去大祈，你是否有意随朕一同前去。”

“去大祈？”瑶琴惊诧，“皇上去大祈……”

“自是有要事要办。”季云坏笑，对瑶琴抛了个媚眼，笑道，“瑶琴若是此去到大祈想做点什么，朕自当鼎力支持。”

听过季云的话瑶琴陷入了沉默，要说一开始他猜错了季云的意思，以为他是想用自己去做什么交易的话，这一次瑶琴可以肯定他是万万没有猜错了。

瑶琴看着季云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皇上知道瑶琴是罪臣之子，倘若踏入大祈京城，下场只有一个。”瑶琴轻声道。

“瑶琴所说只不过是你独自进城的情况。”对于瑶琴的说法季云不以为然，耸了耸肩，道，“倘若同朕一起，大祈京中想来无人会置瑶琴于不利。当然，所有的前提，都要是瑶琴想去大祈。”

“皇上不怕瑶琴去了反倒坏了皇上的事么？”

瑶琴面上的神色有些动摇，这个时候季云表达的已经很明显了。只要他想回去找那些人复仇，让大祈给死去的族人一个说法，季云就一定会助他成事。

“朕既然开口就说明朕并没有此顾虑，瑶琴也不必多想。”季云伸手握住瑶琴的，大拇指来回摩挲着以示安抚，“瑶琴只要记得，凡是都有朕在你身后，想做什么，大可不必瞻前顾后。”

“皇上……”瑶琴动容，看着季云眼中的一片真诚，鼻头酸涩起来，“皇上恩情，瑶琴此生无以为报。”

“那就按照江湖规矩来吧！”季云拍拍瑶琴的手，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快速的拍了两下手。

“敢问皇上，何为江湖规矩？”见房门被小茶子不请示就推开，瑶琴知道季云是要结束这次的谈话了，随即也跟着起身理了理衣摆。

“便是……以身相许啊！”

季云扭头伸手勾住瑶琴的下颚，将他的脸稍稍抬起，看着瑶琴的眼里也多了几分暧昧的神色。

季云缓缓向瑶琴靠去，看着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而慌乱起来的瑶琴，季云显得很满意。

双唇微微在瑶琴耳边摩挲了一下，季云重新拉开两人距离，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瑶琴，走到餐桌前准备吃午饭。

被季云一系列动作惊到的瑶琴一直到听见汤匙与瓷碗的碰撞声才回过神，他怔怔的看着季云认真吃饭的模样，随即恍然失笑。

“皇上，莫要开瑶琴玩笑。”

“快来用膳吧！”季云朝自己对面的座位怒了努嘴，笑道，“不过若是瑶琴当真喜欢这处院子，日后继续住在这里也不是不可，就当……给朕的后宫添上一抹娇艳之色吧！”

“瑶琴受宠若惊。”

029、再赴大祈

晟盛五年四月三日，沂国现任皇帝下旨废后。

圣旨云，皇后窦新柔性骄奢，好攀比且善妒，身为人母，竟无怜幼敬老之心，身为国母，竟无容天下百姓之心。意图干预朝政，陷害国之重臣。离间皇帝与太后、太后与后宫嫔妃，致使后宫风气不正。罢黜后冠，降为宫女，入住合离宫，不许他人服侍，不许他人看望。皇帝念及往日情分，特许其在宫中终老。

晟盛五年四月五日，太医院资历最老的御医被发现猝死在房中。其正房当日承受不住打击，殉情而去。

季云得知此事后立即下旨，念在其为朝操劳一生，特批许其在朝为官的子嗣全部卸职回乡守孝，为了表示皇帝对其的敬重，准其族人守孝七年。

晟盛五年四月六日，季云将朝中事务再次交给严庆廷和百里默，后宫和太医院事务再次交给伤势好转的罗毅，带着瑶琴和小茶子踏上前往大祈的路途。

季云等人马不停蹄的赶路，抵达大祈京城的时候正好是战神司城奕抵京上朝述职的第二天。

季云差人在大祈京中买了几处宅院，其中一个地段最好的拿给瑶琴居住，为了方便瑶琴观察大祈官员。其余几处挑了一个面积最大的作为备用基地，着小茶子去收拾。

当晚季云孤身一人去了花影楼，跟老鸨打过招呼后径自去后院见自己的鬼王。

“主子！”

原本出屋透气的青筠见到正朝自己房间走来的季云，警惕的观察了下四周才小声唤着，小动作的给季云行了个礼。

“嗯，这几日大祈动静如何？”

季云慢悠悠走到青筠身边，双手交叉懒散的搭在二楼栏杆上，饶有兴趣的看着楼下进进出出为晚上表演做准备。

“左丞相这次提出企图趁火打劫攻打咱们沂国的计划没有得逞，朝中如今对他有异议的人数多了起来。不过左丞相廿五入仕，至今已有四十年，他在大祈朝中的根基怕是要比窦礼在咱们沂国朝中的还要深厚。”

青筠也学着季云的动作趴在他旁边，看着楼下忙碌的人们轻声汇报。

“这几日我松口之后，巫裕谦有意要替我赎身。只可惜流寇问题太过严重，现下人已经离京。”

“青筠，大祈吏部尚书与巫裕谦是父子关系，这你知晓吧？”季云扭头表情淡淡的看着青筠，平声道，“吏部尚书又与御马监张富的关系交好，这你也知道吧？”

“回主子，属下知晓。”

看着季云面上的表情算不上心情好，青筠回答起来多了一些小心翼翼，不知道是自己刚刚哪里说的不对，惹得对方心恼。

“那青筠，你可知晓……御马监张富喜好男色，尤其是身段颀长，偏瘦弱，容貌姣好的男子。”季云用平静的语调低低询问，双眼紧迫的盯着青筠，不允许他错开视线半分。

“这……属下并不知晓。”

季云的话让青筠脊背发凉，他是真的没注意过张富这人，只知道他是御马监太监，手掌大祈宫中一部分兵力。还知道吏部尚书与张富交好，左丞相与吏部尚书近日缓和关系，就是为了借用张富手里的兵权。

可是，今日听到季云的话才知道，原来巫裕谦是打的将他送人的主意，才这么快松口要替他赎身。

青筠面上的错愕被狠戾取代，原本他们打的是利诱巫裕谦起兵，先给大祈现在平和的表象添上浓烈且破坏性极强的一笔。却没想巫裕谦竟然还打着别的小算盘，青筠冷冷一笑，既然如此，他不介意陪着对方过过招。

“主子，属下请求亲手解决巫裕谦的命。”青筠沉声开口。

“你心中有数便好。”季云从青筠眼中看到了让自己满意的冷漠，点头应允，“准了。”

“多谢主子。”

“楼下这是要做什么？进进出出好几趟了。”季云提点了自己的鬼王此刻心中暂时无事，吊儿郎当的伸了个懒腰，朝着楼下怒了努嘴，“这会儿也没见到小影。”

“今日是花影楼一年一度小影表演的日子，他们都在为小影上台做准备。”见季云伸懒腰青筠也有模有样的伸了一个，随后看向季云，“主子是否要去看看？每年今日花影楼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哦？”季云挑眉，“想不到小影有如此大的影响。”

“主子亲自感受一下就清楚了。”青筠嬉笑，回身朝屋内走去，“属下要去换衣服了。”

“等下，近几日可了解到花文承对什么在意？”季云转过身看着青筠，灼灼的视线让心怀不轨的人不自觉心里发虚。

“属下猜测……”青筠不自觉错开自己的视线不去与季云对视，张了张嘴，轻声道，“花文承倾慕小影。他算是花影楼的常客，每次来都是找小影。”

“青筠。”似笑非笑的看着青筠脸上忐忑的表情，季云冷声道，“下不为例。”

“多谢主子。”青筠低头应声。

“最近在问问大祈官员有谁对二十年前同样为官的李家还有印象，具体问问当时的情况，还有负责审理案件的官员。”

季云缓步上前，慢条斯理的脚步直到与青筠相对而立，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才停止。

“青筠，记住你是沂国的鬼王，你走到今日为的是什么，不要让朕失望。”

说完季云拍了拍青筠的肩膀，转身离开。

季云刚走进前堂，老鸨就如同一阵风般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季公子找青筠叙过旧了？”老鸨依旧如同初见时一般笑靥如花，她亲昵的挽上季云的胳膊，带着他往二楼走去，“妈妈一早就猜到季公子一定要来看小影表演的，特意给你留了个视野极佳的位子。”

“还是妈妈想的周到，季某在此谢过妈妈了。”听到老鸨熟稔的话语，似乎是受老鸨欢快语调的影响，季云的心情也变得开朗起来，从袖袋中掏出一对红玛瑙的耳坠，“这是我这次南下时遇到的一对耳坠，当时看到便想起了妈妈，想来妈妈若是带着便更是美艳动人，便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