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追兄 下+番外——公子书夜
公子书夜  发于:2015年0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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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了敛嘴角,七弦兴致缺缺地随手拖了一件衣服披上,懒懒下了床,打开门,风声呼啸而来,裹挟着深冬令人瑟瑟发抖的寒意,疯狂地扑到他身上。

明明早已不惧冷热的身体,竟也无端一凉。

啧,冬天啊,真是个讨厌的季节。一眼望去,满目皆白,初见或许惊艳,看久了,却让人觉得仿佛被关在白色所作的囚牢,无处可逃。

慢慢地走在雪地里,七弦望着树枝上挂下来的冰凌,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他真当自己是什么艳鬼不成,来得比谁都勤,溜得又这般快。

也许,他该换个住处了,七弦凝眉。

换个温念远更难找的地方。

忽然,肩膀上落下沉沉重量,一回头就看到那个他刚刚还想着怎么让对方找不到的男人,手里拿了一件雪白的狐裘,正披在他肩上。

“穿得这般单薄,怎么就出来了?”

七弦勾了勾嘴角,一张脸衬着雪白的狐裘,站在茫茫雪地间,竟有些遗世独立随时要羽化登仙的味道,漫不经心地说:“看看雪景罢了。”

“吃点东西再看。”温念远转身,指一指不远处,那里,正支着红泥小火炉,暖锅沸腾其上,香气四散,两只酒杯,各摆一边,相依相偎。

那是食物的香味,也是相伴的味道。

第61章:魂销香断

钱塘西,苕溪城。

江南多山多水多美人,苕溪城的美人最得江南风韵,两脸夭桃从镜发、一眸春水照人寒,温柔多情的美丽女子总是浪迹天涯的侠客梦中人。

端的是销魂如许。

就连苕溪城的长街水巷,仿佛都带着一股子柔软细腻的风情,沿街头长长行至巷尾,说不得,就能收获一段春梦了无痕。

“青桐,你猜袖里刀黄女侠此刻,会否正在对你家公子的蠢弟弟大发雷霆?”白衣的公子伸手携了一条柳枝,在手心里拈成弯弯一道,眯起望向长巷对面。

那里,一个粉衣的少女轻纱覆面,步履轻盈而优雅地袅娜行走,未被面纱遮覆的明眸眸光流转,如含情无限、娇羞不怕人猜。

她仿佛是注意到了远处投来的目光,忍不住微微抬眼,好奇的望去,却在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怔然,流露出一丝惊艳的神色,呆立着连矜持都顾不得了。

直到那个男人含笑回望而来,她才瞬间被惊醒,忍不住羞怯地低下了头,两腮悄然飞上红云。

苕溪城美人天下闻名,她闺中姊妹无一不是各有风情,就连她自己都是少见的美人儿,日日对着铜镜,本以为这天下钟灵毓秀,不过倾于一城而已。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那些倾城殊色,个个不过俗物罢了。

恐怕直到很多年后,当她已美人迟暮,皱纹爬上脸颊,青丝变成白发,膝下儿女成群,也仍旧会回想起,这一年这一天,她曾在这样狭窄又悠长的小巷,遇见过这样一个无法用任何言语可以形容的男人,对她微微一笑。

一刻如永恒。

青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七弦身后,看着那个忽然转过身,飞奔离去,却又渐渐停下脚步,时不时回头张望的姑娘,眨了眨眼睛。

他第一次见到他家公子的时候,也是这样,以为是九天谪仙砭下凡尘。

“黄女侠自然是要生气的。”微微低下头,青桐恭敬地回答,“公子就这么离开温先生,没问题吗?”

“难为你了,青桐。”七弦回头看了看这个少年一眼,这两年,他的身量依旧在拔高,性格却依旧与当年毫无二致,当听到七弦的话时,他不解地抬起头,直到接触到七弦的眼神,才有一丝动容。

被发现了,青桐脸色有些苍白,早就被发现了吧,自己……对公子那些不轨的小心思,公子该厌弃他了,尽管他只想永远跟在公子身后,就算别的什么都没有亦无妨。

“公子——”

“青桐。我是一个很无趣的人。”七弦笑了笑,没有忽略青桐眼神中一闪而逝的惶恐。

这傻孩子,以为自己那点心思能瞒谁的,只是,年少懵懂的迷恋和崇拜,没想到,被他当成了爱。

七弦伸手,按在青桐的肩膀上,“无论是喜欢我、还是被我喜欢,都是一件很累的事,你看那姓温的就知道了。你对我的那些崇拜,不要阻碍你自己的心境,天高地远,你有能力爱任何人。”

青桐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仿佛与当年丝毫没有任何变化,但他清楚,没有了温家的枷锁,他已经真正地放开了。

他复又低下头,“公子,我明白什么是崇拜,什么是爱,我分得清。”第一次说出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有隐隐的失落。

“不,你还不明白。”七弦摇了摇头。

在他刚刚离开温家,背负那沉重的过去开始流浪的时刻,在温念远还远未成长、还未踏入江湖追寻他的那些过往中,始终只有他和青桐两个,相依相伴。

如果说他无法把温家那些人当做亲人来看待,那么青桐,大概是他唯一的亲人,正因如此,他对他有更多的责任。

“青桐,你还从未真正爱过一个人,所以会以为对我的崇拜和依赖就是爱,等到你遇上那个人,才会明白,那是一种完全与众不同的感觉。”

青桐默然,公子说得不错,这些年来,他的眼里只有公子,如果按七弦所说的话,他确实从未真正爱过一个人,因为他的人生里只有一种感觉,无法判断,那是不是与众不同的。

他轻声问:“公子,那你对温先生,是爱吗?”

“大概吧。”

“那您这一次又为什么要离开?”

七弦失笑,“这回我可真没想玩你追我赶的游戏,只不过青桐,如果我不走,黄夫人那,可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只有我离开,主动权才掌握在我和他手里。”

青桐问了,他也无所谓回答,虽然他很清楚,这个年纪的青桐还不能理解这些复杂的东西。

“对了,刚才那姑娘一看就是个美人,你喜欢么?”七弦笑眯眯。

青桐面无表情,伸手递出一张面具,“公子,那位美人恐怕看您看得魂都丢了,需要戴面具吗?”

看着对方手里递过来那张罗刹恶鬼的狰狞面具,七弦伸手,指尖在那扭曲夸张的五官上轻轻触碰,面具传来一阵沁凉,从指尖一路蔓延而上。

他脸上浮现微微的怅惘,又很快被抹去,又恢复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曼声道:“罢了,烧了吧,以后七弦就是七弦,再不用这些东西。”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不知不觉长巷都走完了大半,越临近出口通道越窄,有一种逼仄到极致的通幽美感。

就在望见那人来人往的大街时,七弦面前的路忽然被拦住了,而拦路的人意料之外,却并不在情理之中。

那个在锦官城中曾与他们有一份萍水相逢之缘、又在陈家绑架案查案过程中偶然合作过的神秘男人,宁修茂。

随着他的出现,巷中原本的脂粉甜香渐渐被肃杀与凛冽的血气取代,仿佛由温柔乡到了征战的沙场。

“咦,原来是宁兄。”七弦不慌不忙,好整以暇,抬手行礼,略带笑意地出声,“一别日久,想不到能在这山清水秀之地重逢,宁兄别来无恙?”

宁修茂挥挥手,抹了把脸,“还成,没死呢,七弦公子看上去倒是越活跃滋润了,我还以为温家的事对你影响不小呢。”

“怎么,宁兄也听闻温家的些许小事了?”七弦面色不变,与人寒暄,宁修茂虽然神秘诡异,但仿佛对他们始终没有什么敌意,他虽向来警惕,却也不露在面上。

那男人挑眉,哈哈一笑,“些许小事?七弦公子果然洒脱,我喜欢!不过温家之事整个江湖已经传得风风雨雨,纵然七弦公子自己艺高人胆大,不过——”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七弦的身后,忽然转了话题,“咦,跟你形影不离的那位小朋友呢?他一定在吧,功夫又精进了,我连一点气息都察觉不到。”

七弦眼角的余光早已看到青桐不见踪影,抬头深深地看了宁修茂一眼,“宁兄过谦了,若你当真察觉不到,何来如此笃定。倒是宁兄的武功深藏不露,着实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嗨,三脚猫的功夫,平时也就用来抓抓不安分的小老鼠。”他目光落在七弦身后,“出来吧,青桐小朋友,你是叫青桐吧?”

尽管他笑得轻松自然,但显然是冲着青桐来的,在见到人之前,恐怕不会放手。

七弦自然不惧与他一战,然而他愿意用脑子多过动手,宁修茂此刻此行,想来还有话要说。

“既如此,青桐你便出来吧。”

半晌,青影一闪,落在宁修茂身后,仿佛一伸手就能探到他身上大穴,致他于死地。

“叫我干什么?”他声音机械,不含丝毫情绪,仿佛在七弦之外,没有人值得他以情绪对待。

宁修茂却浑然不介意,把手向青桐一伸,笑眯眯地说:“呐,小朋友,你跟我走吧。”

语出惊人。

七弦失笑,“宁兄即便看上了我的人,这要人的态度,也太理所应当了点吧?当然,我家青桐确实相当不错。”

青桐却比他直接得多,“滚。”

宁修茂一脸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啧啧啧,不要这么无情啊小朋友,叔叔这是为你好。”他丝毫不介意自己将空门大开背对着青桐,自顾自转而对七弦说话。

“七弦公子这回将温家和整个江湖搅得风风雨雨,你自己心底不会不清楚我为什么要带走这个小朋友吧?”

“怎么?”七弦只作不觉。

对方一脸败给你了的样子,叹道:“青桐在众目睽睽之下偷温于斯的解药解众人‘血海闻烟’之毒,纵然他身法奇诡,但江湖能人异士那么多,你莫非当真以为没有人看得出他用的是柳家的‘渡江鬼步’?”

站在他身后的青桐听到柳家和渡江鬼步几个字,嘴唇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宁修茂转身拍拍他的肩,“小朋友别激动,叔叔不是坏人。”

青桐:“……”

他继续去看七弦,“柳家当年惨案,柳家之人已经死绝、渡江鬼步绝迹江湖,这是整个武林的共识,如今有人发现你的身边小僮竟然身怀渡江鬼步,你以为,你还能安然无恙地带他行走江湖?早已不知有多少势力蠢蠢欲动,表现出对他的兴趣了!”

七弦勾唇,“自然,这其中也包括你。”

青桐闻言,目光愈冷,仿佛宁修茂再一句说错就要送他下黄泉,那个男人却毫不在意地笑起来,“相信我,我可是个好人,带走这个小朋友,只会对他有益。”

第62章:终有一见

“自称是好人的人,一般都不是好人。”青桐忽然说。

“看来你不相信我。”宁修茂见他接话,彻底转过身,大大方方地打量着青桐,同时也接受对方的打量。

青桐却不再说话,仿佛刚才出声的并不是他,他只不过是伫立在这里的一团空气而已。

七弦扬起唇角,目光在双方之间逡巡一番,忽然出言,“既然青桐不信任宁兄,宁兄又不打算放手,何不同行一段?”

他话音未落,青桐已经拧眉,“公子!”

他深知七弦素喜独来独往,与这些江湖中人结伴而行正是他昔日最厌恶之事,现在却因为他麻烦缠身,竟邀请这满身血气的诡异男人同游,怎么看都充满了危险。

七弦如何听不出青桐这一声公子中的担忧之意,挥袖道:“无妨,青桐若不放心,让宁兄与我们一起住客栈便是。”

青桐一怔,七弦若说客栈,必然不会是别的什么迎来送往之处,必定是温念远的那一家。只是温念远竟那么快又追上来了?

有时候真让人觉得,七弦与温念远之间,修习了他心通也不一定,否则如何能够如此遥相感应。

毕竟以温念远那样远远不如七弦的头脑,每次都能把这白衣公子堵在路上,也算江湖中一桩未解之谜。

一听到客栈二字,宁修茂却是眼前一亮,“七兄说的可是那家传说中漂移不定的客栈?”

刚刚还七弦公子,这会儿就七兄了,宁修茂自来熟的本事,倒是让人叹为观止。

七弦颔首,“正是。”

闻言宁修茂忽然朗声笑起来,边笑边拱手,满脸愉悦,“整个江湖最神秘的三个地方,紫焰门的总部、少林寺的藏经阁、七弦公子的客栈,我宁某何德何能,竟能窥见其一,若是余下有生之年将其它两处也一一游遍,那便当真不枉此生了。”

青桐看着他得意的模样,不知为什么就觉得有些不爽,冷哼道:“那也得你还有有生之年才成。”

“承青桐小朋友贵言,在下的有生之年一定还长得很,否则怎生瞑目?”

一拳打进了棉花里,青桐顿觉郁闷。

“好了,青桐,我们走吧。”七弦忍笑,低声吩咐,“宁兄,请。”

苕溪城外。

苕溪城之所以名为苕溪城,是因为一条天然护城河绕整个城镇流过,分出百余枝枝蔓蔓,城中人无论择菜饮水,还是沐浴洗衣,全靠这一条清清的苕溪。

城外水流更加清澈,波光中时有小鱼小虾的身影游过,河岸边的茂密林中,不知何时已影影绰绰可见一处建筑。

暗红色的灯笼飘在檐下,连酒幌都不见一副,倒像凭空而来似的。

七弦如闲庭信步,悠悠向客栈行去,宁修茂却一脸惊叹之色,那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不像个神秘高手,倒仿佛三流低手,就差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这就是那会漂移的客栈?”他惊讶地嘀咕道,“前些日子来这城中时那里分明什么都没有,厉害,果然厉害。听说人进去就出不来了?”

看他一脸讲妖鬼秘事的神秘脸色,七弦轻笑,“既然人进去就出不来,阁下又听谁来说这个故事呢?”

“诶,这就是七兄不对了。”宁修茂咂咂嘴,颇有些郁闷地说:“都说是故事嘛,何必当真,以讹传讹就对了!”

七弦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宁修茂其人百变,至今仍看不出这男人什么时候真什么时候假,什么时候是真实情绪的流露什么时候又是暗示与伪装。

以讹传讹就对了?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宁兄说得有理,倒是我着像了。宁兄请。”

几人一进密林,宁修茂就感到有隐隐的压力传来,那客栈看似很近,近得灯笼上的字迹都隐约可见,仿佛走不过只不过两三棵树的距离。

然而他一入林中,眼中景物就立刻变幻,那原本扎了根的树木花草忽然好像活了过来,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移动着,让眼前出现无数条路,却没有一条通向争取的地方。

阵法……

难怪,难怪这客栈有时望之可见,却从来没有听说谁能顺顺利利地进去过,竟还有此左道迷障之术,那么客栈主人和七弦公子,自然可以有恃无恐。

传闻当年紫焰门圣女赵扶摇为天下人追杀,落魄逃亡之时,也曾为客栈主人庇护,从而保得安然无恙,甚至最后在靳梅城大发神威,连承天派都斩落马下。

七弦公子、江湖三大神秘之地客栈的主人、紫焰门、赵扶摇……这其中究竟有何关系?

如果他的消息来源可靠,那客栈主人与前任紫焰门门主凌云天,也就是赵扶摇的丈夫,亦是交情不菲。

而七弦身后的青桐,又身怀渡江鬼步,当年被灭门的柳家……柳家、紫焰门、客栈、温家、渡江鬼步、幻音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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