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追兄 下+番外——公子书夜
公子书夜  发于:2015年0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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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他能在遭遇那样种种非人的不公之后仍云淡风轻,而我直接疯了。”青桐眨了眨眼睛,说话太多大概让他难受,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却仍旧固执地往下说。

“如果不是公子一直带着我,想方设法为我医治,我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不见天日的角落里,更别提慢慢重新学会说话。姓宁的,我无法阻止你以极大的恶意揣测公子,但扯我对付公子,休想——唔,你干什么!”

一杯茶水被抵到唇边,杯中水微微晃荡,溅湿了他的唇,青桐皱眉低骂,却又忍不住想喝,他的喉咙很痛,很想把唇边这杯水咽到嗓子里去,熄灭那种灼烧的感觉。

但拿着杯子递过来的宁修茂,却又让他直觉地警惕。

“啧啧,小孩儿,我才说了几句,干嘛跟只炸了毛的猫似的,叽里咕噜一气儿说这么大一串?”

宁修茂摇头笑叹,“还说自己不愿说话,我看你就是个话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对付你家公子了,我吃饱了撑着?——快喝,嗓子还没冒烟?”

青桐被他嘲笑得瞪大了眼睛,什么炸了毛的猫!什么话唠!这个老男人……他一把夺过那杯水,一饮而尽,几不可察地舒了口气。

宁修茂大笑,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家公子那样的怪胎,世上一个够了。是人面对穷凶极恶之徒都会胆怯,你我皆凡人,不必自责。”

青桐无声地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嘴唇,忽然低声说:“别摸。”

“什么?”宁修茂觉得青桐的头发软软的,还挺好玩儿的。

啪地一下打掉那只作怪的手,青桐不悦地说:“别摸!别人说,被人摸头会长不高的!”

“……”宁修茂摸了摸鼻子,“小小的也挺好玩儿的——咳,我是说,你已经不矮了。”

少年目光游移地盯着桌上被吃空了的那两碗面,忽然有些茫然,他们明明是在说柳家的旧事不是吗?是从什么时候话题被转移到这么奇怪的地方来的?

心下一惊,青桐重新筑起自己心中那牢固的防线。

眼前的男人深不可测,看似总在做一些无意义的事说一些无意义的话,却能在不知不觉间让人打开心房,实在是个可怕的男人。

也许……哪怕他觉得七弦公子是不败的,却仍觉得这人若与他们为敌,绝对是个危险的敌手。

“你跟着我们,到底想做什么?”他说他不是为了对付七弦公子,那又为什么要说出那样明显带着挑拨之意的言语,为什么要提起柳家的旧事,为什么要出现在他们面前。

宁修茂收回手,摇头叹息,“小青桐,我想做什么,我早就说过了啊。”他笑眯眯地敲敲桌子,“在城里我就说了,我此来,是要带你走,嗯,你愿意跟我走么?”

“怎么,宁兄这是趁我不在,又来诱拐在下的琴僮了?背人引诱,这行为,恐怕放眼整个江湖,都失之厚道吧?”

忽然一道优雅的声音传来,七弦转过梯角,手扶栏杆,慢慢顺着楼梯走下来,身边跟着神色坚毅的温念远。

看见七弦,青桐面色微变,“公子……”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七弦打断。

“嗓音沉锈,怎么又严重了?”他面色一冷,转向宁修茂,淡淡地说:“宁兄即便半聋,也该听得出我这琴僮嗓子不好,何以引他说这般多的话?”

宁修茂也有些歉然,并非伪装,他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当初做了万般假设,倒没想到是这情况,更没想到一句试探性的言语,会令青桐激动成这样。

看来一杯茶水远远不够。

他大大方方地向七弦一拱手,“是在下考虑不周。”然后向青桐躬了躬身,“不知者也有罪,有现成的药没有,要是有药方,我去抓来也成。”

青桐没来的及闪开那一鞠躬,更添懊恼,人都说要是受了年纪大的人的礼,也要长不高的,他抿了抿嘴,没再说话,只摇摇头,一闪身不见了。

宁修茂伸手“喂”了一句,没抓住人,一脸懊恼之色,对七弦说:“两位情话这是说完了?”

“情话?”七弦一挑眉,温念远面色一沉。

温念远从不觉得他们的关系有什么见不得人,可更不会觉得应该把他们的关系满天下乱嚷嚷,他自是无所谓,可不愿从任何人口中听到对七弦的半句难听言语。

宁修茂不请自来,与七弦同行,本已让他不快,又吃了他给七弦做的面,还调戏青桐。

虽然从情敌角度上,温念远不会喜欢青桐,可他是堂堂正正的大男人,绝不会因此而小心眼到希望青桐出什么事。

更何况,他亦感念他未曾离开家而七弦一人独自在江湖上流浪的岁月里,至少有青桐不离不弃地陪伴在这个他最在乎的男人身边,没让他真的孤寂到茕茕孑立、形单影只。

如果宁修茂不怀好意——

“怎么,你们不会不承认是情人吧,那一脸你侬我侬的,我又没瞎了眼。”宁修茂摆摆手,毫不介意地表示,“又不是什么坏事,你们俩还挺般配的,我可不是长舌妇。”

七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承宁兄吉言。”

显然他是不相信宁修茂说自己不是长舌妇的言语的,不是长舌妇,只要愿意,也可以散播流言蜚语,这件事,不大不小,还是能给人造成一定困扰的。

当然,他全无所谓,只怕他那个傻弟弟难过罢了。

果然相爱是一件无比矛盾的事,令人互为弱点,也令人互为倚仗。

就像温念远明知道他不在乎名声,也不希望人们对他蜚短流长一样,他同样知道温念远不会理会那些人嚼的舌根,可他就是不愿意听人说他笨蛋弟弟的坏话,他不爽。

他一不爽,说不定就要把这个江湖搅得天翻地覆,虽然它本身也从不是多安宁和乐的桃花源。

就在几人之间暗流涌动的时候,温念远忽然目光沉沉地看着宁修茂,语出惊人,“你与当年的柳家有什么关系,或者,跟凶手有什么关系?”

宁修茂脸上闪过一丝异色,“阁下何出此言?”

温念远面色沉稳,“你对这桩旧案十分关注。”

“呃,温兄这话说的,你看着武林上下,哪个不关注柳家之事,无非是好奇罢了。”

“好奇到要青桐跟你走?你很关心他。”温念远丝毫没有被宁修茂打岔之言所影响,进一步说到。

七弦笑盈盈地看了温念远一眼,带着赞许神色,好歹跟在他身后这么久,终于也开始有点脑子了,不枉费他TJ一场。

这么好的机会,浪费可惜,不如他也来推一把。

做了个请坐的姿势,七弦没有给宁修茂开口的机会,“宁兄自称混迹江湖半生,不过依在下看,宁兄是朝廷中人吧?如此看来,当年柳家一案,与朝廷有关?或者说,与你——有关。”

他笑得令人感觉如沐春风,言辞之间却犀利如刀。

第65章:扑朔迷离

宁修茂屈指在桌上轻轻敲着,发出有节奏的回响,仿佛在思考什么,半晌才妥协般摇头笑道:“七兄不愧是七兄,在下与朝廷确实有那么点小关系。”

他退了一步,温念远却皱了皱眉,“不,你是故意的。”

他想起在锦官城的时候,在他们面前,宁修茂坦然接受锦官城知府对他的恭敬态度,并无丝毫要掩饰的模样。

若是他真不想让人知道他跟朝廷有关,只要事先通个气就好,但他并没有,不仅没有,在七弦和温念远来时依然坦然。

他就是要他们猜到。

“说故意倒也不尽然。”宁修茂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没办法一般叹了口气,“想跟七兄和温兄做朋友,还是坦诚点好嘛。”

“哦?”七弦尾音微微上挑,带着怀疑,慢条斯理地说:“可宁兄仿佛坦诚得还不够啊。”

“二位见谅,在座都是聪明人,有些事当真点到即止为好。”宁修茂收回了敲着桌子的手指,微敛容色,“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在对待青桐的问题上,在下绝无恶意。”

这就回到了开始的问题上,宁修茂显然也清楚,太含含糊糊是无法交代的,无论什么样的底,他都得交一点。

“在下与当年的宁澜柳家,确实有点关系,如果非要说,大概能算是个故人吧。”

温念远看了七弦一眼,七弦若有所思,对宁修茂的说辞不置可否,眼睫垂下,看着自己的手指,仿佛对自己圆润的指尖忽然有了兴趣。

三人都是极有耐心之人,没有谁因为这样沉默的气氛而惶惑,或站或坐,或思考或饮茶,远远看去倒有几分如画的味道。

终于,七弦率先打破了沉默,“宁兄刚才一定对青桐说过,我对柳家疑案视而不见,一定有所猫腻。”

他不待宁修茂反驳,轻笑了一声,“别忙,这话你定是说过,不过现在,我倒也想问问你,既是柳家故人,案发这些年,你又做什么去了?”

屋中几人都知道七弦并非真心要讨一个回答,柳家案错综复杂,牵涉甚广,正如七弦之前所言,他们都需要一个好时机。

此刻他反唇相讥,不过是要把主动权拿回来罢了,青桐不会相信宁修茂对七弦的挑拨之语,可反过来那就未必。

宁修茂想这样算计了他,然后再带着他的人悠哉悠哉地走?哼,想得美,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敢跟他拼算计,简直自讨苦吃,七弦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温念远在一旁看着他唇角勾起的弧度,目光变得更加深沉,专注地落在七弦的侧颜之上,那笑容里露出的一丝算计完人的小得意,真是让人怎么都看不够。

被反将了一军,宁修茂也是无奈,看来他还是不够了解七弦公子,这男人竟也有这么瑕疵必报的时候,偏偏对方还是正中要害。

青桐本就不怎么信任他,偏对七弦深信不疑,被他这么一搅合,要把那小家伙拐走看来是更不容易了,只是,这回,他难就难在若没带上该带的,实在没法儿走。

风已满楼,若不把青桐留在自己的视线里,若再有不测风云,他就真的万死莫赎了。

只是这样一来,他也就只能被迫着自愿绑在这七弦和那客栈主人身边,自动成了同盟,以七弦现在所陷的局势,对自己真是百利无一害。

不过……也好,他深深地往七弦身后,仿佛无人的角落里看了一眼。

江湖不是庙堂,他自己一个人,终究势单力孤,七弦如今自身再危险,以他的能耐,应也不至于自顾不暇,再加上他那小情人客栈主人,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当然这些都是小节,他最看重的,还是七弦的头脑,柳家的亡魂已经等得太久,是该到了重见天日的时候。

深吸一口气,宁修茂正色,“七兄既已知在下与朝廷有所关联,就该明白,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能循一己之私来为所欲为的。”

七弦点点头,又摇摇头,“那你现在又能如何?”

“现在可以为所欲为了。”宁修茂洒脱一笑,“因为现在在下真是孑然一身、清清白白的江湖客。”

笑完,他又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温念远听在耳中,仿佛是“小筠”还是“筱珺”什么的,大概是一个人的名字。

然而就在这时,身边仿佛有一阵风裹挟着杀意迅速掠过,他立刻反身挡在七弦面前,却见青桐不知何时冒出来,一闪出现在宁修茂面前,探手揪住了他的衣领。

他脸上的神色极为骇人,简直跟见了鬼似的,声音更是哑如鬼语,满是凄厉,“你怎么知道这……你是谁?!”

“你刚才应该都听见了,小朋友。”他毫不在意地拍拍青桐的脸,还顺手揪了一把,“我只是柳家一个故人。”

宁修茂看着青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瞪了七弦和温念远一眼,“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暗中守着七兄,那他若有跟……亲热之事,你岂非也能看能听?”

这话题转变太快了,莫说青桐,就连七弦和温念远都是一怔,看宁修茂那难得一见的愤怒的模样,神色可见他还不是为了转移话题而生拉硬扯,而是真的为这个而怒了。

七弦忍不住“噗嗤”一笑,掩唇,“这老男人,还忒有趣。”

他和温念远向来都是你追我赶,便真有肌肤之亲也是近些日子的事,青桐大小也十七了,便知点人事又有什么,值得他这样大惊小怪。

倒像是当自个儿子了。

也不像,当爹的哪在乎这个?宁修茂那气极的模样,倒分明像是个奶娘。

宁修茂却还在逼问青桐到底看没看见,刚刚还气势逼人的青桐这会儿被倒过来拽在人掌心,事出突然、他适才听见那个名字又心神荡漾,竟没能躲开。

此刻被人摇来晃去问他到底看了什么没有,也有点羞恼,忿忿道:“跟你没关系!”

“你!”宁修茂一脸气煞我也的模样,却又明显舍不得把青桐怎么样,就把目标转移到七弦身上,好一通数落。

七弦被他烦得不行,脚尖刚一动,温念远已经大步上前,看宁修茂还双手抓着青桐,正好方便他捂了他的嘴,冷冷地说:“阁下请慎言。即便他想看,我也不可能让他看到。”

宁修茂脸色却愈发古怪起来,但这时,已经没有人去管这一堆让人哭笑不得的小破事,因为其余人的脸色都开始变化。

他们都听到了,声音。

各式各样的声音。

脚步声,马蹄声,别的什么声音,细微的、小心谨慎的、大大咧咧的、沉稳有节奏的、轻快的……

还有衣袂飘拂的暧昧回音,兵刃隐约的轻响,刀枪剑戟、戈矛鞭盾、种种不一。

有一大群人,正在从各个方向向这边行来,慢慢地把他们这间小小的客栈连同那片设了阵法的林子围在其中。

“公子!”青桐挣开宁修茂的钳制,望向七弦。

七弦点点头,“去看看,自己小心。”

屋中青影一闪,人已不见踪影,望见宁修茂眼神深处的一抹忧色,七弦轻声道:“以青桐的轻功,即便打不过人家,自保脱身不是问题。”

他说的是事实,以渡江鬼步之能耐,端的是保命利器。

宁修茂却并不赞同,“江湖之大,高手众多,他一日未遇对手,不代表终身都可无忧。”他看了看七弦,又看了看温念远,语气中难得带了一丝惆怅,“以当年宁澜柳家之盛,家中子弟人人都习练渡江鬼步,不也一夜之间,不留一个活口?”

这是压在所有人心头沉沉的乌云。

以青桐渡江鬼步如今的造诣,都已经难逢敌手,那么又是什么样可怕的凶手,能将柳家一夜灭门,那么快那么诡谲的轻身功夫,竟然一个都没逃出去?

不,好歹还有一个青桐活下来了。

但,他活下来,真的是因为幸运吗?

至少此刻,没有人知道答案。

三人一时都陷入沉默,七弦身陷流言蜚语,柳家案迷雾重重,临时的结盟各自算计提防,而外面,还有不知因何而来的大批人马。

他们如今,就像摇摇欲坠的危楼。

青桐很快回来了,他的脸色异常难看,唇色苍白,微微在颤抖。

但他不用说话,七弦和温念远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此刻外面已经有人运起内力,将声音远远地穿过树林洪钟般传来,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每个人心上。

“魔头七弦,为骗取渡江鬼步秘籍,屠杀柳家满门,幸有柳家遗孤重现江湖,如今在此,人证物证俱在,其罪当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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