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出来的东西是一个极其精致的小铜炉,他抱着小铜炉又往西北跑了两三里地,手里拿着一张纸一边对照一边在探头探脑地寻找东西。
忽然他手舞足蹈,找到了方位,跑过去从一个土坑里刨出了一个包裹,将上面的灰拍了拍,和小铜炉一起抱在怀里。
这还没完,他忽然又折了回来,鬼鬼祟祟地向周围望了一眼,看见没有人,撒开蹄子向西跑了三里地。
司昂不紧不慢地追过去,正见季丹乙晟一半身子已经卡在地道里正往下缩。
那地道旁边种满了杂草,枯黄枯黄的发萎,周围几颗小白杨树随风哗哗地抖动树叶。
司昂走到一颗大树下,一动不动地靠着树干站着,等这个家伙出来将他捉个现形,让他直接招供。
打瞌睡时,司昂被一股浓浓的烟火味儿熏醒了。
他一扭头,那股白烟正是从小草丛里冒出来的。不仅如此,那小块地周围大概有四股白烟从东西南北方升上来。
大概,这是地下室的烟囱吧。
谁要是不坏好心,四角一堵,这小子准完!
正看着,季丹乙晟的头从地下钻出来,使劲儿咳嗽了一会儿,把眼泪儿鼻涕都咳出来了,用手绢一抹,吸入几口新鲜空气,又跑下去玩他的小九九。
小孩子过家家??
司昂耐不住了,慢慢向那边走过去,蹲下身扇了扇烟火味儿,看见一堆土旁边翘着块木板。他使劲儿把土又往两边拨得远远的,往下一看,原来有个木梯正搭在入口处。
地下室还算宽敞,虽然不透光,但是季丹乙晟在下边各个角落都点了灯,统共四四一十六盏,烟雾缭绕,看起来跟大师做法一样。
忽然一个黑影闪过,把季丹乙晟吓瘫了半截,他一屁股坐地上回头见是司昂,又抓起落地的小扇子不停地煽动,边挥舞边笑着麻痹司昂道:“甘小兄弟,你怎么来了。我——我无聊,玩儿呢……”
司昂走过去将他的小火炉上熬着药的罐子和旁边一个小鼎炉打量了下,很正经地问:“季丹城主是在炼长生不老丹还是回春丸?”
季丹乙晟呃了几声,脸囧得通红:“小兄弟能替在下保密吗?确实——不是正经用途。”
“那告诉我,半个月前谁助我度过了——那几天。”
“我不能说!”
“真不说?”司昂对着季丹乙晟说话,可眼睛却不怀好意地盯上正噗噗沸腾冒气泡的小药罐。
季丹乙晟跟小可怜似的硬着脖子:“说不得。”
司昂拍了拍身上的土,没有说话,他正准备凑前去看看,季丹乙晟以为是他发飙要去告密的前兆一下子拉住他的胳膊。
“小兄弟!你不能说出去!如果在下成功了,它就能抑制纯阴体发情!”
……
“诸位,上次考核共淘汰二百四十六人,如今中级阶段的训练结束又要进入考核阶段,希望各位都能顺利通过。
赫连将军要给各位讲解荒漠以西的地形图,后天各位和自己的同伴开始进入钦原界以东,铁沽拉以西的荒原。在半个月内寻找并猎杀本将军上面所说的八种猛兽,未在指定时间内完成任务的人视为淘汰!”
少年们仔仔细细听赫连将军讲解完地形,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帮助记忆,直到很晚才从广场上散开。
“少爷。”一名武士装扮的年轻人走进帐篷轻声喊道。
这位叫星戈的年轻人正是当时丠姻准设计的大选暴乱都没将他清除掉的纯阳体——丠姻准名义上的老爹安排过来接应的探子。
司昂走后他便填补了丠姻准身边武士的位置,上次结束考核,他找机会将老头子的全盘计划告诉丠姻准。
老爷子早打了一手好算盘,就等待丠姻准带领这边儿的几个年轻人摸到羽山,破阵救人出来。并让他告诉少爷:锋牙客的宝剑已经弄到手,就等他回去了。
丠姻准思考了很久,也很爽快地答应下来,但是救人必须选一个绝佳的好时机,他一直在踌躇观望。
等到现在,终于来了一个机会:正逢月初考核即将到来,彼时驻扎在附近的军队暂时性调离去荒原外围,圈捕野兽供这些学士武士们猎杀。
那时候的羽山四周毫无兵力,只剩下山体腹地里看守族人的小股士兵。
但是这两天,丠姻准气色并不好,他正盘膝坐着毯子上,靠着木桌,用笔勾画地图,向刚刚进来叫星戈的年轻人招了招手,在旁边的一张纸上写了一行小字:
“此去凶险,各类猛兽的习性你要牢牢记在心里,保命要紧,不要抢阳斗胜。”
星戈讶异地抬起头,然后又恭敬地看着地面低声道:“不完成任务会累得主子被淘汰,属下必当竭尽全力。”
丠姻准又写道:“你告诉老爷,我会将人带到指定地。至于其他的,丠某不会答应,你就算拼死完成任务,也是白忙活。”
两人一同参加考核,但他们已经是商量好,丠姻准会中途退出,返回密谋救人之事,星戈的任务就是替他打掩护。
星戈还想开口,见丠姻准伸手撕碎了纸,揉了揉眉宇没有再说的意思,他便悻悻地住了口。
丠姻准看起来很难受,星戈蹙着眉,少爷不知如何说动奉将军,告假五日,昨天回来后便真如染了恶疾般,在人前谈笑自若,回到帐篷里便精神低迷。
眼看明天就要出发,他担忧地走上前:“少爷,要不要请谢神医……”
丠姻准抬头:“临行前勿要多事,我只是有些劳累,休息一两日就好。”
……
院子里,司昂穿了一件亵衣就跑出来,揪起季丹乙晟胸前的衣襟,“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司昂第二回发情后再次醒来,身上现出点点红痕,明显是被人啃咬过的痕迹,他怒火冲天,下床就冲进了季丹乙晟的院子。
季丹乙晟面红耳赤脖子被勒得喘不过气来:“小、小兄弟好好说话。”
“那就给我好好说!!谁?!”
“在下答应了他,不能说。”
司昂和他对峙半响,这小子宁死不屈的模样让人头疼,司昂松开他的衣襟,眼神阴鸷地盯着季丹乙晟:“小爷不追究。把药给我!我要离开这里!”
不知被城里哪个纯阳体舔了身子,司昂恶心得很。
亏得身体无恙,不然保不准他要掐死面前这个小白脸,想到继续在这里呆下去等到下个月再稀里糊涂被人刷口水,司昂像吃了苍蝇一样。
季丹乙晟往大门外看了一眼,拖着他的胳膊,让他进屋说话。
从那天季丹乙晟透漏他炼制的药物可以抑制纯阴体发情,司昂大喜,与季丹乙晟同流合污,共同在全城百姓的耳目下,遮遮掩掩开始折腾,司昂催命似的逼迫季丹乙晟,日赶夜炼,季丹乙晟也不知道到底捣鼓到好方子了没有。
司昂挥开季丹乙晟掐住他胳膊的手。
季丹乙晟急道:“城里谁对小兄弟不好么——你带着这样的身体,出去作甚?!”
司昂冷脸盯着他:“别废话。要么给我药,要么我给你捅出去。或者——告诉我是哪个混帐占小爷便宜!!”
季丹乙晟犯难地皱着眉,似乎只剩下给药这一种选择:“药,药是有。可确实——还没有弄出最好的来。缺了一味儿药引子,那东西这辈子在下怕是弄不到了。”
“耍小爷呢!”司昂喝了一声,又要动手。
季丹乙晟维持抱头姿势,“在下是说的句句属实。那东西——已经被人捷足先登弄走了。”
“继续说!”
“那药引子就是钦原界往西的不夜山上生长的极阳花!一百年开花,一百年结果。不夜山上有神兽凶禽坐镇,一般人取不到。就算能去不夜山侥幸留得命来——也寻不到极阳花果了。”
“哎、哎!别!我说!在下敢断定奉将军是吃了那东西才——,
爹爹在世时曾经提过,他曾经有一位挚友因为成全奉将军被那山上的成群的毒蝎咬了。还记得那日我拿给你看的画像么?就是他。爹爹说,这位叫顾影的前辈只挨了一个年头,就毒发死去。”
顾影!!
司昂皱着眉,回想起那日初见画像,顾影,顾影楼!?
那么……那些东西,刻的是——是——女子模样的奉以么?
当时没细想,现在顾影楼跟奉以联系起来,又加上丠姻准在城里那几日表面好像被他打得重伤不起,其实是却去偷偷“迫害”奉将军身边的亲信了……
此时季丹乙晟叹了口气:“那位采摘极阳花的人不出意外就是他!我的药只能让纯阴体在发情期保持理智,没有药引,着实不能阻断纯阴体发情时对纯阳体的吸引。”
“况且,用药强行破坏身体机能,必然会为以后留下许多隐患。”
司昂没将他的话听进去,兀自沉思片刻,抬起头喃喃道:“那画很眼熟……”
季丹乙晟摸摸脑袋笑着道:“我从小就偷偷看爹画了,看着当然眼熟。”
“……”司昂拧起眉:“把药给我,我马上出城!你敢再废话一句小爷割了你的舌头!”
司昂隐约预感到,那边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虽然他不知道他能去做什么,但是——他不能就这样呆在城里!
就像他当初无知地让自己的母亲死在隔壁屋子里,那种追悔莫及的感觉太可怕,他此生不想再有第二次。
33、突生变故
十月初,本来计划去荒原围猎的军队开始秘密调回,领头的正是奉以和赫连将军。
两人兵分两路回营地,奉以刚坐下来,听见外头有士兵来报:“将军,回营时下面的士兵在营地附近捡回来一个快断气的人。”
奉以刷地起身,以为是哪位遭遇不测的学士或者武士:“快带我去看看!”
奉以见了浑身血肉模糊了人,不忍地移开眼:“有劳谢神医。”
“将军放心,上次就老朽就看出来,这小子恢复力惊人,他受的多是皮外伤,劳累过度才晕厥,喝了老朽的补药,不出半个月就能活蹦乱跳了。”
“如此甚好。”奉以拧紧的眉头松了松。
谢神医温和笑道:“将军,那毒镖已让您身子大亏,今后,恐怕您要受不少罪。近来您气色不佳,理该好好休息,莫要嫌老头子唠叨。”
奉以笑道:“一路奔波,确实劳顿。多谢神医提醒。奉某暂且告辞。”
从谢神医的营帐出来,奉以步入主营帐,见赫连将军已经在里头等候多时。
赫连将军开门见山道:“奉老弟,三天来,这四周并无人马调动。这要等待何时?”
“哈哈,老将军!你还是信我不过。他们很快就会有动作了,到时候还请老将军费心,不要将事态扩大,只要将贼人捉住,随我去京请罪便可,希望不要连累了腹地里的那些犯人。”
赫连老将军叹了口气:“这本是皇家和那些人的恩怨,老夫早知道奉将军宅心仁厚,但我要说句实话,你着实不必趟这次浑水。老夫驻扎在这里是为了不让猛兽入侵中原,您负责大选,不是为了看守犯人,他们有本事逃走,干你我何事?!”
奉以神色稍微变了变:“老将军,他们终究不是皇室的对手,若是因为他们一时冲动皇盛怒下缉杀令——他们怕是不但不能逃走,还会被赶尽杀绝!”
“先皇在位对这些人并不这样苛刻,这位——真让人难以琢磨,一个月前号兵送来初级考核任务时,老夫惊得一宿未眠。罢了,老朽看着将军的面子上,也积点德,插手管一管这闲事!”
奉以听了赫连将军的话,表情变得无奈:那人死了,宇项便只把气撒在他的族人身上,也不知道他何时才能真正醒悟。
……
十月初三,庞彻首先完成任务,和自己的武士拖着几颗要死不活的猎物头回到营地,驻扎在这里的士兵戒备森严,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让他感到微微不自在。
去神医那里包扎伤口,他蓦然撞见行动不便的甘维,不是碍于神医在场就去把这小子拧起来质问了!
司昂见了他也有些激动,看了眼左前方的神医,硬生生把话忍住,只对庞彻使了个眼色。
庞彻镇定地坐在营帐一旁包扎,见甘维行动不利索地出了大营,对谢神医说了句要出去晒太阳。
谢柏舒温和笑了笑转身继续给庞彻包扎:“听说这小子是庞少爷的家奴?”
庞彻脸一愣不知道谢神医为何说起这个。
“噢,本神医只是好奇,做了十几年奴仆的人怎么得了如同茅坑里的石头般油盐不进的性子。这几天可把老朽冷坏了。”
庞彻抬头看着神医笑眯眯的眼睛,哼笑道:“平时惯得了。”
谢神医点点头,将布条系好,“能从小城大老远跑来,看来二位主仆情深呐,哈哈!”
听神医这样一说,庞彻郁卒吐血,心中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什么狗屁主仆情深,那小子,八成是离不了男人!
出了神医的营帐,庞彻四周转了转,看见一抹白影儿在营地西边的小山坡上,抬步冲了过去。
“你又来干什么!!?把自己整成这副德行!”庞彻兜头一股怒气在他头顶炸开。
坐在石头上的司昂揉了揉耳朵,“我是来凑热闹的。听士兵说,军队是收到紧急命令提前回营,到底所为何事?”
庞彻在旁边的枯草上一屁股坐下来,“将军们调兵与你何干,你刚才对我使眼色就是要问这个?本少爷还真不知道。”
司昂微微有些失望转过头。
丠姻准,画上的男人,奉将军,再联想到在小树林遇到埋伏那日丠姻准的表现,别人不知道,他可晓得丠掌柜那速度,如何也不会快到可以达下一个驿站睡一觉再回来救人!
司昂预感有事情发生,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也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中,到底与丠姻准有没有关联,他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近几日奉将军和赫连老将军频繁操练士兵,并不时派出小股部队往东边去。刚刚又从远处回来一支队伍。
司昂琢磨了一下,扭头问庞彻:“为什么军队都去营地东边?”
庞彻刚听到这四个字脸就黑了,“别多管闲事!”
司昂看庞彻瞬间变得复杂的表情,单刀直入:“那边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机密?是敌人?”
他直勾勾充满求知欲的眼神让庞彻瘪了瘪嘴。
庞彻被盯得烦了不愿多说,就甩了句:“一些亡命徒!伤养好了赶快给我回城里去!别等那家伙回来给我丢脸。”
“丢什么脸?”
庞彻嫌弃地看了眼司昂抱着胳膊道:“送你走时,他吭都没吭一声。你刚走,马上有人补上你位置,那叫星戈的武士比你强太多了。你早就被淘汰出局,巴巴地撵来干什么,吃饱了撑的啊!”
司昂扭过头,不理庞彻嘀嘀咕咕地讲话,抿着唇,看着远方的大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真是油盐不进,跟当初赖上胡安时一样,一门心思把对方当好人的大傻蛋!!
庞彻哼了一声,看着司昂干净稚嫩的脸庞碰了碰他肩膀,耳根微微泛红,选择好措辞,貌似随意地问:“在城里跟了谁?”
司昂脸上抽搐,扭头斜了他一眼,闷不吭声转过头。
“别傻了。”庞彻又再接再厉,“好好在城里过日子,爷时不时派人给你送点东西去,既然跟了人家就好好过。丠姻准这家伙不是好东西,他从前装傻充愣任你吼,那是懒得跟你计较。在羽山,别人没注意,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