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记者还在等待，临近傍晚，也不见他们有离去的意思。

柳希然没多想，拉开大门，在记者的诧异和相机的快门声中大步走了出去。席地而坐的记者们哗啦一下站了起来，守了这么久终于见到活人出来了，而且还是最新出炉的影帝，内心澎湃不已。

这等劲爆的消息哪里去挖啊！

但是……

——柳希然为什么会在季楠的家里？

——季楠不是在吸毒吗？

——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听说柳希然从拍摄《九阙倾銮》的时候季楠就开始出现在剧组，可是为了他？

一时间，各种揣测不断。

柳希然的目光在众人身上巡视了一番，淡淡地扬起一边唇角，似笑非笑道：“季楠的确吸过毒，可却是是‘吸过’，而且他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沾上了毒品。不过现在已经开始在戒毒了，效果很佳，相信很快就会康复。”

“这么说他吸毒的事是真的咯？你所说的‘不知情的情况’究竟是什么情况？”他的话刚说完，就有人紧随其后问了出来，得到的是一片附和声。

张德明站在楼上俯瞰着这一切，眼眸深深，心里的情绪很复杂。

柳希然双眼直视那个将疑问道出的记者，清冷的面容竟给人一种无法言喻的威严——这些情绪和表情本该不属于他，但是这段日子，他却是经历了许多，尝遍了人们口中的所谓“辛酸”。

记者是社会舆论的制造者，素来都是听风见雨，很少讲过依据。季楠吸毒是事实，可他也是逼不得已的！这些人，却从未正面报道过。

那个记者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怵，虚心地垂下了头。

但是一人倒下另一人又起，这个记者不说话了，不代表其他人会住嘴。

“我听说当初《华灯孽》拍摄的时候，身为制片人的季楠之所以把男二号欧阳替换掉，是因为你是季总的‘重点培养对象’，甚至有人说你是靠上位才得以出任那部电视剧的男二号。言外之意，你和季楠的关系非凡，你们俩是‘那种’关系吗？”

一个记者的流畅提问，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纷纷闭口不言，满是期待地注视着这个刚被觐封影帝的年轻艺人，希望听到什么令人兴奋的回答。

该来的，终将是来了。

柳希然神色淡然地看向提问的那人：“你口中的‘那种’关系，是指的什么？还有，你觉得《华灯孽》的收视如何？我是不是因为那部剧被大家知道了？到底是认可我的人多还是否定我的人多？凭借《谎言》有幸被大家喜爱成为最佳男主角，那么我也是被谁潜规则了吗？”

娱乐圈里靠上位的人不计其数，但是真正能够走红的，却是少之又少，原因是机会得到了，却由于自身实力的缺乏而被淘汰。

在这个圈子里，大红大紫的人中有不少是非科班出身的，其演技丝毫不亚于科班的诸位。柳希然虽然是半路出家，但是演技真的没得挑，而且在接受大众意见时也很诚恳谦虚，素来为人低调，没有靠炒作走红。

一时间，经他口说出这番一针见血的话，反而叫那些刻意刁难的人无言以对。

等了半响没有等到想象中的追问，柳希然放开了心，继续说道：“今天，趁着各大媒体都在这里的空当，正好宣布一件事——如你们所见，我出现在季楠的家里并非偶然，我和他，是情侣关系。”

顷刻间，所有的交头接耳都在他最后的那句话中止住了。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他，面上均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以为，这些爱刨根问底的记者会在听到这句话时会说一些带有恶意的话，或者是继续问一些有关潜规则和上位的问题。

可是现场的沉默，反而叫他纳闷不已。

之前在屋子里给自己打了不少气，面对这些记者的时候也的确说了些他平时不会说的话。可是当他把压抑了好久的真相公诸于众时，反而发生了预料之外的事。

柳希然一直以为自己没有季楠勇敢，就算将来面对媒体的揭发时，他也只会是站在季楠的身后，缩成一团，根本无法为自己的感情争取个什么。

可是看到季楠在非人的折磨里挣扎时，他才正视这份感情。

季楠承受得太多了，他想给他分担一些。

哪怕是天塌下来了，也是两人一起顶着不是么？

然而今天……的确是见了好多怪事。

而且接下来记者们的提问更是叫柳希然有些措手不及。

“你们是什么时候确定关系的？”

“出柜的事是双方的还是单方的？今天对媒体透露自己的感情是真的还是刻意的炒作？”

“……”

各种各样的问题纷沓而至，好像是潮水涨起漫过堤坝那样，无法阻挡。

方才还很淡定的影帝大人此刻已经是窘迫到了极致，他的主动竟叫媒体没有故意刁难，而是将全部兴致都放在了他的感情方面，对于来这座别墅的初衷，几乎忘得一干二净，且在后面的所有提问里，都没有涉及到季楠吸毒的事。

很快，网络上就出现了“影帝出柜”这样的话题，参与讨论的人不下于200万，支持和反对两方各抒己见，对于此事吵得不可开交。

即使是有人拿道德作为征讨理由去反对和谩骂柳希然，可是支持他的人却远远多于反对的人。

这倒是令人吃惊不小。

记得以前秦永和熊誉彰的事被记者曝光时，那可是全世界的人都在喊打喊杀啊，为什么今天到了他这里，就完全变了样子呢？

莫非，主动和被动真的有差别？回想起那些记者的提问，柳希然便觉得后怕。

而且现在网上居然有了“影帝大人终于名花有主”这样的话题！

虽然他的出柜并没有遭到什么恶意的中伤，但是季楠吸毒一事不小，身为一个公众人物，作风不正，被人抓住了小辫子就很难摆脱掉。

每天还是会有不少的记者找到季楠的家，就算进不去，也会阴魂不散地守在外面，直到当事人出来。

自从两天前张德明配合柳希然给季楠打了一针镇定剂后，季楠就再也没有搭理过那个家伙了，面对柳希然的时候也是怪怪的，闷闷的不说话，就算是毒瘾发作，也只是一个人缩在被子里咬牙坚持，坚决不让他们碰。

柳希然把他隔绝得很好，网络上的任何消息都没有告诉他，即便是出柜，也是保密。如今他莫名地闹别扭，柳希然却是纳闷不已。

不过好在季楠现在能够忍住了，几天下来，没有触碰任何对身体有害的药品，作息也渐渐规律了不少，精神开始有所好转。

那些好事的记者等了三天便没了耐心，纷纷离去。

吃过午饭，柳希然见季楠睡得香，轻轻地在他的额头落了个吻，随后就将他交给了张德明，开车离开了季家。

季楠的住所很隐秘，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很少，而凭借着那些人和季楠的交情，是不可能出卖他的。

前些日子因为记者的事脑子里有些乱，但是静下来之后，不用想都知道，这事和秦永脱不了干系。

以前的秦永，可是季家的半个主人呢！

心情十分复杂的柳希然几经打听，终是得到了秦永的联系方式及住所。他没有打电话给那人，知道他最近没有什么通告，便直接找到了他的住所。

听到门铃响后，正在看娱乐新闻的秦永立马从沙发上下来，穿好拖鞋来到门后，透过监控瞧了瞧外面的情况，见是清冷俊美的柳希然，不由意味深长地扬起了半边唇角，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门，面上的笑容很灿烂，声音十分热情：“希然，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季楠戒毒不顺利？可是来找我帮……”

他的“好心”还未表达完毕，便觉得面颊受力，整个人毫无防备，身子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力道重重地往后退去，双手撑住墙面这才勉强站住没有摔在地上，几秒后才觉得脸上的肌肉生疼，颧骨处更是痛到麻木。

感觉口腔里有些怪异的味道，秦永咬牙，冷笑一声，用力一吸，把腮部毛细血管破裂溢出的几丝鲜血捋成一团吐了出来，一勾留有残血的唇角，绽出了一抹殷红的笑意，诡异得很。

柳希然握紧了拳头，胸脯起伏很大，瞪大了眼睛盯着那个半弓着身子的人，发了这辈子最大的脾气：“那些记者是你引到季家去的，是你告诉了他们季楠的住址？”

秦永失声笑了出来，再次吐了一口血唾沫，忽然抬头望向了柳希然，一步上前抬手便掐住了他的脖子，手上的力道很重，面上的笑容却是出乎意料的温和：“你都知道是我做的了，还多此一举问出来，不觉得累么？”

第八六个故事

柳希然被他掐得呼吸一窒，面色渐渐发紫，嘴唇微张，想要努力保持着呼吸，可是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却透着不屑一顾的笑意，声音哑哑：“也只有你才这么心狠绝情。”

秦永蓦地瞪大了双眼，惯有的笑容很快消散，状若无神，手上的劲儿也小了几分。良久后，眉目深邃，语调发狠：“我心狠绝情？纵然我再心狠绝情，也敌不上他季楠半分！他把我逼到了绝路，誉彰差点死去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都认为是我的错，从来不去想想他的问题？若非他处处逼我，我怎么会做出这些事来？”上下打量柳希然一眼，讪讪一笑，“倒是你，出乎我的意料，对他死心塌地的，居然还当着媒体出柜，够胆！可能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吧，我是被人谩骂的，而你，偏偏是被人理解的。”

三年之前柳希然就对季楠死心塌地，纵然什么都得不到，也会默默守在他身边。即使中途有过失望有过放弃，可是后来季楠的反差倒是让他软下了心来，根本无法拒绝。

曾经有人说过，很少有人能够从第一段恋爱中得到收获和结果，更甭提这种充满了禁忌的同性之恋。但是季楠，却给了他这份不寻常的感情，让他从一开始就坚持着“从一而终”这个概念。

只要自己对这份感情问心无愧，敢于承认，大家为什么不会理解？就算违背道德又何尝不可？

“你说咳……如果，如果那些记者知道季楠吸毒的根源是被人下药灌倒后注射了毒品，而那个设计这一切的人正好是重……重返娱乐圈的当红明星秦永，他们会怎么报道？”柳希然也不反抗，淡然地看着对方，因为气管被人扼制住而呼吸困难，说出来的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面色发紫表情痛苦，唯有那双眼睛，满是得意之色。

听了他的这番话，秦永眼里闪过一抹诧异，旋即恢复常色，淡定说道：“你说什么呢？”

柳希然扭动了一下脖子，从他的手中挣脱，大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抬眼瞧着他，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翻开里面的一条短信举到他的眼前，勾唇冷笑：“今天早上苏祺睿给我发了条短信，里面可是清清楚楚地交代了季楠吸毒的缘由，是谁指使他加害季楠的，又是谁让他挑选《华灯孽》睿王的戏份来参加光华的选新进入光华深度潜藏，这些，可都是有交代！”

强装淡定的人这会儿终是无法淡定了，豁然一把夺过他的手机，翻开了那条很长的短信，面色也开始泛白，指间轻颤，眼里闪过一抹狠色后居然迅而速地删除了那条短信，转头看着柳希然，失声笑出：“他说的都是鬼话，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他栽赃嫁祸我，他想扳倒我！”

柳希然定定地看着他：“既然不相信他说的，那你为什么删了信息？Belle的死是个秘密，可是季楠却说你得知了这个消息，萧总和程副总不可能与你说这些，季楠更是不可能，而这事，我却对苏祺睿说过。你觉得有可能是我告诉你，还是他告诉你？”

“你胡说！”秦永怒吼一声，不再让他说下去。怒目而视半响后，忽然抬手，两指夹着柳希然的手机高过头顶，笑了笑，忽然间分开指尖，白色外壳的手机嘣哒一声坠落在地，翻滚了一个面后停在了秦永的脚边，然后便见他抬脚，用力踩了下去。

屏幕破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呵，就算你说的是真的，现在也没有任何证据了！”秦永一步步向他逼近，笑得几近疯狂，“没错，是我把苏祺睿安插到光华的，是我让他接近季楠的。不过那小子聪明，懂得把目光聚焦到你这位偶像身上来，这样可以排除季楠的怀疑，也在不知不觉中对他动了手。”

柳希然蹙眉，心里莫名愤慨：“他是科班出身，你这样利用他，使得光华将他雪藏，让他的星途莫名葬送，你真的够狠！”

秦永与他相触，长指轻刮他的面颊，眉间神色几欲兴奋：“既然你三番两次地说我狠，那我就狠吧，一不做二不休，只要能扳倒季楠，我狠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你和他两年的情分，当真就这样不顾了吗？”

“他又何尝顾及过我们的情分！再说了，我对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情，他那种做事手段狠戾至极的人，只适合你这种傻瓜去喜欢！我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他季楠，我报复定了！”手指挪开，转而用掌心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蛋，笑意渐浓，“这张脸还真是没得挑，要不是季楠护着你，估计早被那些老男人潜了。这样的美人，不知道有多少圈里圈外人想睡你。”

心里倏地一顿，柳希然愤怒地别开脸，垂眼瞄了瞄地上的碎手机，声音清冷：“你删了短信毁了我手机，并不是治本之法。苏祺睿发短信给我时，我就已经转发给了萧柯，这些天他一直在帮季楠洗脱吸毒的罪名，但是始终找不到突破口，以至于效果甚微，就算是用关系也压不了众口之口，不过现在应该有办法了吧！以萧柯的脾气，如果苏祺睿出面指证你的话，他很有可能让苏祺睿再次回到光华。”

秦永闻言大惊，见柳希然有离去的念头，赶紧上前一步拦住去路，再也没了之前的和善，一言一行一眉一目都是威胁的意味：“你若是敢让萧柯把这事公布出来我保证你现在就无法走出这栋楼！”

柳希然倒也不害怕，瞧了瞧他，淡淡笑道：“你若是敢把我怎么样，楼下的那些记者可是要大做文章了。”

秦永怔住，呆呆地看着他，良久才开口，像是嘲笑，又像是苦笑：“柳希然，你真有手段，比起季楠，你丝毫不逊色。”说罢转身走进屋内，嘭地一声关上房门，闭眼倚在门后，呼吸急促，那种被逼上绝路的感觉再次涌来……

萧柯花了很多关系去摆平季楠吸毒的事，最近的报道虽然少了些，但是没有塞住嘴的依然津津乐道地报道着。

季楠现在的瘾得到了极大的控制，复发的次数逐渐减少，控制的时候也比之前容易了许多，精神渐渐恢复，一米八三的纤长身形看起来再也没有那么恐怖了。

在此之前，媒体不断地追究他吸毒的事，甚至在某些想要看好戏的人的暗中推动之下居然要把季楠关进戒毒所，好在光华的老大使了些本事，在记者会上发了顿脾气，私底下狠狠地打压了一番那些报社老板，这才将要把他弄进戒毒所的话题给压了下去。

季楠不知道前两天柳希然去找过秦永，一副置身事外的闲适模样，加上今天心情比较好，便拉着柳希然的手走出了房间，在没有记者蹲守的日子里来到楼下的花园晒晒太阳，再吃点小甜品，生活的美好不过如此。

十一月份已经是冬天的伊始，季楠将自己裹得厚厚的，仰望着头顶的碧空万里，深深地吸了口气，好久没有感受了的新鲜感终于在此刻回来了，心里舒畅，转过头的时候，正好迎上柳希然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柳希然倏地别过了头，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赶忙掏出手机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