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然。”

柳希然没有听到，从容不迫地打开了音乐播放器。

“宝贝！”

柳希然的手一抖。

瞧着他耳根发红，季楠心里一喜，来了精神就开始聒噪：“你离我那么远干嘛，我心里有些不舒服，闷闷的，好难受。”

柳希然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闷着头捂着胸口，估计可能真的不舒服，便挪了过去，在他的软椅旁坐定，一手抚在他的肩头，甚是担忧：“哪里不舒服，刚不是还好好的吗？再说了，张德明和李医师都说了，你现在基本没了什么问题，好好休息就能调理过来。”

李医师，柳宗明给季楠找的戒毒医生。

季楠稍稍侧头凝望着他，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眼里满是笑意：“你不离我那么远，我就没事了。”

柳希然耳根又红了起来，渐渐烧到面颊边缘。自知是上了他的当，但却没有要抽出手的意思。

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脸，季楠往前凑了一下，在那双柔软的唇瓣上亲了一口，然后抵着他的头，声音很浅，也很温柔：“你把我们俩的事对你父母说了，对不对？”感觉到柳希然怔了一下，很愉悦地扬了扬唇，继续说道，“你还对媒体公开了我们的关系，是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的信息量一直很广很及时的，以为隔绝了我与网络的联系，我就不知道最近发生的事了么？”一把将柳希然拥入怀里，季楠仰头，下巴抵在了他的头顶，眼里有些温热，“很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没有你，我不敢想象现在会是个什么鬼样子。也很感激你对我不离不弃。”

柳希然被他说得很不自在：“你干嘛，说得这么……”肉麻。

季楠仿佛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双眼凝视着远处的山黛，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上天对我最好的眷顾，就是让我重活一次，并且拥有了你。”

第八七个故事

那日秦永与柳希然见过面之后，秦永便有些急躁了，知道如今自己的计策已经被看穿，再伪装下去恐怕会有些多余，而且季楠的身子也日趋完好，这种事柳希然能够轻易勘破，那么以季楠的手段，要查起来绝非难事。

所以，除了加紧脚步打压季楠之外，别无选择。

十一月的天气对于沿海城市来说，只要是晴天，便是温和的。

按照正常速度，季楠的毒瘾要彻底戒掉应该是明年开春左右的事情，然而照他目前的发展情况来看，除了身体略微瘦了些，精神已经悉数恢复，与常人无异。

关于他吸毒的风声，本在前些日子弱了不少，甚至已经没有风声了，似乎大家都已经忘了他，忘了他曾经吸毒一事。

可是这几天居然莫名其妙又有了新的说法，爆料了不少当红影星过去被潜的事情，男男女女牵扯了一大群，其中不乏视后覃念。而他们之所以能够走红，全是因为季楠的潜规则。

这样一来，加之之前刚刚消散的新闻，两者串联在一起，又把季楠推向了风口浪尖，也引来了无数无辜艺人的抱怨。

不过这一次，萧柯没有出面去压制这些新闻公司了，因为……季楠嘱咐过他，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柳希然对秦永说过，苏祺睿的证词他已经转发给了萧柯，所以在搞出这些动作的时候，他一直在提防萧总裁，却完完全全忽略了，他要防备的人应该是季楠。

几个月没有露面的的季楠今天换了套很正式的西装回到了光华，虽然瘦了些，可是身形笔挺，墨镜下的眸子即使看不见，眉峰中所绽出的锐利依旧，无法抵挡。

在面瘫酷帅的保镖的保驾护航之下，季总很是潇洒地穿过聒噪如麻雀的记者群，大步流星地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钱来，你对我可真是忠心，”手指在锃亮的桌面轻轻一刮，几根捏在一起搓了搓，没了墨镜儿掩饰的眉梢状若月牙，“办公室里的一桌一椅还是那么干净，纤尘不染。”

钱来尽忠职守地站直了身子，面不改色：“季总回来就好，这些都是清洁阿姨的功劳，我会代您致谢的。”

季楠的嘴角抽了抽，转过身，很是潇洒地坐在了老板椅上，长腿交叠搭在办公桌上，神情慵懒，似笑非笑：“我叫你办的事，办妥了吗？”

“已经办妥了。”

“对那几个受害的艺人打过招呼吗？”

“嗯。他们说过，只要季总能够把这事摆平，就不会插手此事。”

季楠浅笑，没有再说话。

在精神最崩溃的那些天，究竟是谁在背后坑他，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有那个精力去细想那人是如何整自己的。

现在，不同了。

季楠在盛宇那边的消息很灵通，秦永昨天刚接了一部电影，制作班底雄厚。计划将在年底开机，势必要在明年寒假上映，争取下一届的电影节最佳男主角。

他们能有这样的觉悟，应该是知道柳希然推了很多片子，近些日子都没有要拍电影的打算，少了这个劲敌，向评审团走后门都要容易得多。

电影主角敲定了，由秦永担当，但是其他角色均为待定状态，导演和制片人都在忙碌奔波，各种费心费力地寻找合适的演员，那些妄图在影片中争取一角半色的艺人，也是穷尽了手段与影片的几位核心人物做交易，娱乐圈中最基本的规则又浮现了出来。

这天晚上秦永刚刚洗了个澡，打了个电话后准备回到床上看看剧本，导演紧随其后的一条短信，却是叫他大惊失色。

——男三号的角色已经定了下来，是光华致力栽培的那个新人苏祺睿。

秦永呼吸一窒，过了好久才回过神，当即打了个电话给导演，想要确定一下为什么会选一个被雪藏了的艺人。

导演说，这是萧柯和季楠的联袂推荐，他必须卖给这二位一个人情。

秦永急了：“可是那个新人根本就没有什么演技，而且他是偶像派出身，这部戏个个角色的戏份都是值得考量的，那个苏祺睿根本不值得胜任！再说了，他不是……身体不适吗，这么快就治好了？”

导演无所谓地笑了笑：“你别着急，反正也只是个男三号，戏份不多。他的身体是误诊，健康得很。”

这算什么借口？秦永继续说道：“可是那个季楠他吸毒啊，他还是媒体追问的对象，怎么就赶着往我们剧组推荐人了呢？”

“他吸毒的事是被人陷害的，听起来有些滑稽，不过事情已经快要解决了。就算他吸毒，他的身份还是没人能够撼动的。”

导演最后的那句话，让秦永再也说不出话来。

的确，季楠的身份在娱乐圈是数一数二的，不仅仅是光华的名头大，更多的是他担任制片人的作品都是大家十分喜爱的，算是资历很老的前辈，圈中好友也都是顶级人物，就算真的要扳倒他，谈何容易？

这个导演和他也是旧交，何况这部电影的出品方不是盛宇，即便是盛宇要求导演推掉苏祺睿的角色，导演也不会买账。

而且导演还说，季楠吸毒事件是被人陷害的，那么意思就是，已经查到他的头上了？！

苏祺睿是因为给季楠注射毒品才被萧柯雪藏的，却不知何时又被光华给弄了回来，而且得到两个人的鼎力推荐，只为了一个小小的角色。

角色是小，季楠的真正目的，是向秦永发出警告。

电影配角一一定了下来，这几日处于恐慌中的秦永始终没有在剧组露面，整天闷在家里不知道在干什么，但绝对不会脱离想要摆脱他嫁祸季楠这一事的范畴。

可即便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什么好的方法来。在导演的再三催促下，他只得赶到剧组和大家聚个头。

在演员们首次聚首的宴席上见到苏祺睿的时候，他很淡定地笑了笑，苏祺睿什么都没说，也只是对他祥静一笑，便没了下文。

他害了苏祺睿被公司雪藏，如今再次出现，以为这个少年会忍不住在剧组对他说一些胆寒的话，可是到了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很快媒体就有新消息放出，道是季楠吸毒一事实为他人陷害，经过多方调查，已经找到了幕后黑手，现在已交由警方处理。而且他潜规则艺人的事也是无中生有，也在同一时刻得到了证实。

这样一来，之前的那些丑闻全部被洗刷干净，立即还了季楠一个洁净的身躯。

仅仅两天的时间，缠绵差不多一个月的重磅新闻，居然就这样被压了下去！

季楠不愧是季楠，手段独特，一件在他人看来十分棘手的事，到了他的手里，仿佛重锤击薄冰，再轻松不过了。

可是，明明没有查到自己头上来，季楠却对媒体公开幕后黑手已经被查出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凭他的能力，不可能查不到这件事是自己所为！

秦永越想越觉得害怕，苏祺睿能够回到光华，必然是用了他的秘密换取了这次机会。

既然已经有了他的把柄，为什么还要对媒体宣称已经找到了害季楠的人？

秦永急火攻心，已经失去了思考的方向，顾不得熊誉彰对他的劝阻，也舍不得舍弃现在的一切，想要博一把……

公司的事季楠已经不打算再管了，自上周前往公司露个面听听钱来的工作汇报后，就带着柳希然出门旅游去了。

毒瘾没有彻底戒掉，发作的次数差不多是一周一次。难受是必然的，不过自打那日柳希然在他发作的时候吻了他一回后，季楠便尝到了甜头，一难受就死命缠着柳希然，拿嘴去蹭他的耳垂，时不时咬上一口或者舔一下，柳希然受不了了，自然投降败阵，主动去吻他。

当然了，有时候也免不了他装难受想要那个吻的情况。

就好比现在，明明是规规矩矩地坐在酒店的床上看电影，季某人已经有些耐不住，闻着身边人身上散发出的沐浴露香味，便觉得心痒难耐，那只手蠢蠢欲动，开始回想自己毒瘾发作时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柳希然看电影入了迷，没有发觉身后的异样，直到那只手快要撩开他的睡袍、搁在床头柜的手机叮铃铃想起的时候，他才转过头看到迅速撤离的手。

被扰了兴致的季楠自然不会高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瞧来是个陌生的号码，想也不想就挂断了，转而直接扑了过去，又是啃又是亲又是摸的。

但是那通电话很执着，在他挂断之后很快又响了起来。

季楠一边压着柳希然亲吻，一边伸手将电话挂断。

可是不过几秒，电话又响了。

“接……接电话。”柳希然含糊不清地拍了拍他的背。

欲望被这通莫名的电话给弄没了，季楠不悦，咬牙起身，拿起手机便接听了：“哪位？”

那边的声音很清晰，没有任何杂质。打电话的人似乎是在室外，连不易被收录的夜风都能在里面听到。

电话彼端的人沉默了很久，直到季楠没了耐心将要挂断之际才徐徐开口：“你到底想要怎样？”

这边的人怔住，几秒之后忽地讪笑出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秦大贵人！”

柳希然默不作声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季楠说道：“是不是想问问我有没有死啊？真遗憾，活得太好了，每天耳根子都红红的，估计是叫人唾骂多了。那个啥，刚才还和我家希然亲热来着，错过了电话，真是抱歉。”

奉永顿了顿，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你既然知道要害你的人是我，为什么还要找个借口掩盖了过去？把苏棋睿弄回光华的是你而不是萧柯吧？你已经从他那里得到了真相，却对我不闻不问，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怎么，看在之前的情分放你一马，你觉得我这样做过分了？”季楠冷笑，眼底尽是嘲讽的意味，”若是有什么异议，不如我们当面说个清楚，12月1日晚八点，瑞享国际大酒店，不见不散。”话毕毅然决然地挂断了电话，回头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人，咧嘴一笑，“刚才的话不要在意，我与他早就没了情分。他对我做的那些，我会双份地还给他。”

第八八个故事

身子渐渐好转，那份依赖逐渐被控制住，即使瘦弱，但是心，依旧庞大。

季楠伸出双手瞧了瞧，骨节细长的手指被举过头顶，在酒店房间的那盏硕大水晶吊灯的照映之下，竟如玉般晶莹润泽。

2013年12月1日那晚，他听说秦永身体突发疾病，请了医生在家，于是急匆匆地赶了过去。人没有见到，却让他吃了一记痛，并且得知了被隐瞒了一年多的真相，导致最后丢掉了柳希然的一颗心，以及他自己的性命。

虽然事情发生在前世，可是记忆却是被带到了今生，秦永对他和柳希然做的种种，梦里都会时常出现。

那道狰狞的手术伤口，他可是毕生难忘呢！

三年之后，时间又到了12月1日这天晚上，所有的恩怨，都将在这个时候清理干净。

这一天，季楠等很久了。

秦永如约而至，并没有迟到，赶着七点十四的时候来到了瑞享。只不过季楠比他更早，两人在约定的房间内见面，都没有任何不适与尴尬，反而彼此心境透彻。

房间内灯光明亮，柔柔地投射到每一个角落，在暖气的供给下，竟像是置身暖春，从脚尖到头发丝都是舒畅的。

季楠还是很瘦，一件粉蓝色的衬衣更是罩不住他的身形，似笑非笑的面庞真的应了那句形容——宛若刀削斧砍，棱角分明。

秦永进来后没有说话，脱掉了厚厚的羽绒服，在季楠的对面坐下，抬眼凝视着他，沉默片刻后，由他这个后来的人开口打破这方沉静：“有事吗？”

有事吗？

季楠不知道是该动动脾气还是该冷笑出声，这人在背后做了那么多事阴他黑他，到了现在，居然这么淡定地只说一句“有事吗”！

咬咬牙，季楠抬头，黝黑泛着冷光的眸子慵懒地望向那人，唇角的笑意不曾吝啬：“很久没有见面了，你的本事真是越发强大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报复我的？居然想到了用棋子！虽然计策很棒，不过你就没有想过，这颗棋若是没有用好，会反将你一军？”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秦永暗暗握紧了拳头，蹙眉低声问道。

季楠倒也不慌不忙，悠然自得地挑起了一只高脚杯，斟了半杯红酒递了过去，随后给自己给倒了一杯，低头轻嗅了下杯中美酒，闭眼吐纳，像是十分享受。

不知怎的，秦永接过他递过来的酒，却没有那个勇气喝下去，哪怕是一口。

毕竟，他就是在酒里动了手脚，才让季楠变成今天这副模样的。

如今他这样好心，恐怕也是有诈，前车之鉴，不得不防。

“怎么，还怕我下药不成？”季楠浅笑，拿起酒杯很是慷慨地喝了一口下肚，酒香弥漫，身心俱爽，“我要对付你，只会用光明正大的手段，这酒是真心请你喝。”

得他这话，心里虽然踏实了不少，可碍于面子的存在，只得继续秉承之前的作法，并不打算抿一口。

过了好半响，秦永才开口说话：“你为什么不对媒体说给你注射毒品的幕后指使人是我？”明明已经知道了真相，以他有仇必报的性格，绝对不会这样轻易地原谅一个人。

除非，他有更好的计策来对付陷害他的人。

季楠闭眼，仰头喝掉了全部酣甜的汁液，旋即半眯着眼瞧向秦永，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的酒渍，鼻息里全是酒香浓淳的气息：“我不想把你公开给媒体，是因为我想私下里与你解决恩怨。”

秦永怔住，良久无言。

“你相信这个世间有轮回这一说法吗？”季楠一边说着一边靠向身后的软椅，长腿交叠，显得惬意非常。很久没有抽过烟了，点了一支轻吸一口，眸光瞥向这边木讷的人，脸上的笑容更甚了，“有的时候，一个人会在不知不觉中经历许多事，悲伤和痛苦，都只有置身其中的人才能体会得到，很有可能……这种悲伤是经过了几世，带着不堪的记忆苟活下来，日以继夜地折磨着‘幸存者’，愧疚和仇恨，无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