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想,若是当初不那么冲动的话,诚如熊誉彰所说,他宁愿和柳希然在城市的某个角落过上最朴质的生活,也不会再踏上娱乐圈的道路。
纵然他得到了众多的祝福,也得到了大家的理解,可是心里所缺失的,却是再大的复仇快感都无法填补的。
第九十个故事
戒掉了吗啡带来的瘾,季楠的身子已经差不多回归到往日的模样。这一年的除夕依旧在柳家过,与去年不同的是,现在的他,已经是真正的柳家人了。
在去柳家过年之前,季楠就拉着柳希然不断地询问打听,老爸喜欢吃什么喝什么,老妈喜欢穿什么牌子的衣服用什么牌子的化妆品,全都问了个遍。
来往了这么多年,这些事他可是从来没注意过。
做事素来都是那般沉稳的男人,如今却因为身份的变化而显得颇为不自在,柳希然忍住了要笑出声的冲动,想了想,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便将自己爸妈平时最爱的那些东西全都报了个遍,没有一丝要替季楠省钱的念头。
——这是他这个做……额,做儿媳该尽的孝心!
但最后季楠把他叙述的那些东西买下来的时候,柳希然却是傻了眼。
今天就是除夕了,虽然是在城市里,但还是有不少家庭在自家装潢高端的门上贴满了红对联和剪纸,张灯结彩笑逐颜开,大街小巷都洋溢着春节的喜气。
季楠买了许多东西,天还未亮就往柳家赶来。
柳希然被几通夺命的电话给叫醒了,这会儿正穿着好几件保暖的衣服,顶着一双朦胧的睡眼倚在家门口,吹着瑟瑟寒风,忍不住直打瞌睡。
今儿个天气很好,清晨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雾霾,加之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鲜少有人外出,季楠便加快了油门,将时间缩到最短驶了过来。
猛烈的一声刹车声,足以刺破人的耳膜。柳希然终于被惊醒,惊慌失措地瞪大了双眼,最终把视线定格在了将半个身子都塞到了后备箱的某人身上。
“你还愣着干嘛,过来帮我!”季楠探出头,抱着一个两尺左右的矩形泡沫箱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印了些柳希然不认识的字母,看样子有些沉,他抱得很小心且吃力,估摸着里面的东西应该不便宜。
柳希然好奇:“你抱的是什么?”
季楠艰难地上了台阶,见他站在门口无动于衷,哼了一声从他身边走过,但是口里还是解释了一番:“按照你说的,这些都是给你爸从法国买的酒,不伤胃的。”
这么多?
柳希然终于按捺不住了,迈步往车辆的后备箱走去,瞧了瞧里面陈列的东西,还真不少,且看包装,都是进口货,汇自世界各地。
仔细清点了一下,不是老爸喜欢的名酒名茶,就是老妈最爱的化妆品和护肤品。
这都得……花多少钱啊!
他是想让季楠破费一番,可是没让他这么破费啊!
“你把妈的那些化妆品什么的提进去即可,下面还有一个按摩椅,你爸老说腰不好,正好可以在家按摩按摩。没有组装,不过我可以弄好——哦对了,”季楠迅速地从屋里出来了,一边把那些东西往柳希然怀里塞一边啰嗦着,“前面副驾驶上还有一套骨瓷茶具,可是牛骨的,我绑得很牢实,你也一并取了拿进去吧,小心别弄坏了。”说罢拖出后备箱里面那座未安装的按摩椅,非常吃力地扛在了肩上,沉沉地往客厅里走去。
骨瓷,在瓷器中很有地位。最好的骨瓷一般含有51%的牛骨粉,器具呈乳白色,在灯光下细看更是晶莹剔透,宛如上好的玉石,很是耐看,用着也尽显高端。
柳宗明虽然在收藏古玩方面没有显现出特别的爱好,但还是有此倾向的。记忆里他只有一次提过想要弄一套英国的骨瓷茶具,而那次,季楠正好在场。
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就没有再想骨瓷的事了,竟不想,今日他居然弄了一套回来……
失神了片刻,柳希然将那套包装得很严实的骨瓷取了提在手里,关上车门,随即就回到了房里。
柳宗明和夫人收了季楠送的新年礼物,说不出有多高兴,也说不出有多别扭,很客气地招待了他。虽然大家都没什么话可说,气氛也怪怪的。
——不说他和柳希然的关系,单单从辈分出发,一下子从平辈人变成了父与婿,怎么着都会令以前称兄道弟的两人颇显不自在。
自打季楠患上毒瘾之后就没有出现在大众眼里了,成为了标准的“宅”,除夕这天还是他第一次来柳家,之前没有同柳希然一起向柳家夫妇说出那份心,一直都让他愧疚,现在坐在了一起,准备了很久的话,反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晚上的团圆宴是季楠下厨弄的,从洗菜削肉拌盐下锅,到最后的成品出炉上桌用餐,都由他一把手包办。
柳希然在客厅坐不住,拗了季楠的话去厨房给他打打下手,虽然两人在厨房的气氛也有些怪怪的,但总好过老妈不断询问他两人在一起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
看春晚是每年除夕夜的必备休闲娱乐之一,一桌丰盛的饭菜摆好后,大家便相继入了席,品点小酒吃着菜肴,外加电视里的欢声笑语,气氛很融洽。
柳宗明还没有从往日的辈分里脱身,几次都差点将季老弟喊了出来,得到儿子和夫人的定睛凝视之际,他才能彻悟过来,原本欢欢喜喜的情绪又淡了下去,长辈的脸色再次被抬上桌面,严肃极了。
从晚上七点磨磨蹭蹭开始,差不多十点左右,才用完这餐年夜饭,收拾餐具,进厨房继续工作。
季楠仔细地刷着碗筷,柳希然也没有偷懒,在一旁很是贤惠地清洗刷好的碗碟,时不时瞟一眼身边的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是不是特别帅,让人怎么看都看不够?”季楠浅浅说着,倏地侧头望向走心的人,面上的笑容很正经。
柳希然手一抖,滑溜的碟子晃当一声落在了水池里,好在够结实这才没有破掉。
季楠没有要放过他,反而欺身挪到他的身边,低头猛地将自己的嘴凑了过来,伸出舌头在那张俊美的脸上舔了舔,弄得本就局促的人此刻越发紧张不已。
“说吧,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大可畅所欲言。”季楠一副“不管什么问题朕都能够摆平”的英雄模样,转过头继续手中的工作。
柳希然垂下眼睫,只觉一双耳根子都是热的,把手中的几个盘子清洗干净后才讷讷开口:“不是你有话说吗,之前吃饭的时候一直对我挤眼。”
想了想,季楠点头:“啊……的确是有话跟你说——我们结婚吧!”
“……”
“我是认真的。”麻溜地在一条干净的毛巾上擦干净了手,季楠走过来伸手将眼前人搂在了怀里,虽在笑,可是很真诚,“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你赞不赞成。”
那双晶黑晶黑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倒是叫他没有心思再卖关子了:“我想离开娱乐圈,和你去一个安宁的地方,过上安宁的生活。”
柳希然不由愣住,良久后开口:“你要舍弃现在的一切?”
“没有什么舍弃不舍弃的。”大手上移,捧住了他的脸,指腹轻轻摩挲着,迷恋得紧,“经过了那么多事,在不断的得到和失去中,我也是领悟了不少,你是因为我才留在这个浮沉不定的地方,趁着这份天真还在,洒洒脱脱地离开,反而不会有牵绊。年少封帝的,在娱乐圈不是没有,但是在得到影帝后还能一如既往地恬淡随心的,只有你。我想和你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
那些恩恩怨怨,如今已经了却,看繁花落尽,不如赏一世素净。
记得熊誉彰说过,如果重新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会和秦永在城市的某个角落过上最平凡的生活,没有谁认识他们,也不会有人在意他们的性取向究竟是不是正常的。
承蒙老天眷顾,他季楠的确拥有了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可他没有好好利用,错过了一次,现在,就由他自己创造,抛弃所有的浮华,远离喧嚣,过上平凡而又真实的生活。
他不想像谢尘那样,失去了才知悔恨。
而且继那次瑞享酒店事件之后,秦永的精神遭受重创,已经濒临崩溃状态,现在熊誉彰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家乡接受安静的治疗,虽然不见好转,但至少……熊誉彰依旧对他不离不弃。这份感情很重,也算是秦永在做了这么多恶后,唯一没有丢掉的东西。
思索沉吟半响,柳希然赫然抬头,浅浅发笑:“好。只要有你,我去哪里都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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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这个年,季楠就找到萧柯,给他递了辞职申请,有模有样地走了一趟公关程序。
萧柯拿着那份辞职信的时候,再三确认他是不是认真的,直到季楠快要爬上桌子一脚踩在他脑门上时,萧总这才闭嘴,不情不愿地给他签了字,抬手轰走了他,顺带着罢免了他去其他部门办理手续的必要。
当然了,在他辞去光华总经理、褪掉娱乐圈金牌制作人的外衣之际,也一并撤了柳希然和光华签约的合同,并且逼着萧柯写下绝不会因为剩下的一年合约而用卑劣手段将身在异国他乡的他们给召回来。
直到将萧柯的保证书揣进兜里的时候,季楠这才意识到,时光匆匆,希然竟然踏进娱乐圈四年了……
苏祺睿回到娱乐圈后就奋力拍戏和歌曲制作中,年少轻狂,干劲儿也很足。
虽然他是季楠弄回来打压秦永的关键人物,不过在萧柯眼里,却没有那个必要特别栽培他。
也许多年之后,这个少年会成熟、会被大家所熟知,但是他的命运已经在现在固定了,只要呆在光华,就一定不会有成为一线艺人的资格。
随后不久,柳希然便在网络上公开了他要退出娱乐圈这件事,虽然粉丝们都舍不得,但是对于他做的决定还是予以支持的,在一部分稍腐的粉丝的起哄下,很快就有一大波水军涌到了他的微博,齐刷刷地祝贺他和季楠过着幸福的生活。
对于出柜的公众人物来说,不被大家抨击和嘲笑,已经是难得的了,现在又收到了无数网友的祝福,柳希然和季楠都是感动不已,各自发了一条长微博致谢大家对他们的理解和鼓励,谢完了大家两人就滚到床上去了……
将公司的事处理完毕后,他们就开始收拾东西,办理签证准备出国。
季楠和柳希然出国玩一段日子,过过轻松的日子,目的地便是新西兰,淳朴的乡村生活,让鲜少接触到绿水青山的人内心亢奋不已,恨不得马上就能飞到那边,直接与大地来一个缠绵的Kiss。
介于这次出国只是去玩玩,算是放松放松这几年累积起来的压力,并不是长期定居,柳宗明这才没有阻挠,只是要求柳希然至少要有每周一次的时间跟他在网上视频通话,打算来个跨国讲学,给自己的接班人传输一些商场上的学问——不做艺人了,就得规规矩矩地接他的班。
参加完张德明的婚礼之后,季楠便在元宵节的第二天带着自己的心肝宝贝登上了飞往新西兰的航班,即将开始他们崭新的生活。
只是,昨天下午在张德明的婚礼上,季楠趁着酒劲儿不小心和张医生他们科室的一位年轻实习医生搭了十几分钟的话,冷落了柳希然,所以后来的这十几个小时里柳希然都没怎么和他说话。
好在柳希然脾气好,没有在最后关头使性子不随他一同出国。
这会儿坐在了飞机上,季楠便开始为自己的一时糊涂道歉。
“我错了,我保证以后不和除张德明程锦萧柯你爸以外的男人搭话——当然了,还有你。”
柳希然瞥了他一眼,并不打算开口。
“你骂我吧,实在不行就打我,或者咬我一口泄愤!”说罢真的挽起了厚实的衣服,将结实的手臂露出来凑了过去。
柳希然默默转头望向机窗外的浩瀚天空,依旧沉默着。
季楠拿他没辙。
不怕他生气,就怕他不开始说话。
坐在那里思考了几分钟,季楠倏地凑过去,揽住了柳希然的肩,附在他耳畔轻声说道:“我们到新西兰后就结婚好不好?到时候把咱爸咱妈接过来住几天,顺便让萧柯和程锦那对苦命鸳鸯嫉妒死我们!”
“……”
“我们是中国人,虽然在那边居住,但是没有新西兰人的户口,那么到时候就举办一个中式婚礼吧!”
“……”
“诶我说,你是穿新娘装还是穿新郎装?如果穿新娘装的话,需不需要在胸前垫两坨海绵充充数?”
“……”
“到时候我们再生俩孩子,男孩女孩都行,我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一家四口风风光光地回国,一定很劲爆!到时候张德明一定会问那俩孩子是不是试管婴儿,我就骗他是你生的,他肯定会下巴脱臼,哭着求我告诉你怀胎的情形!嘿嘿嘿,届时,我……”
“季楠,你够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