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要莫名其妙地答应你这种……”优话说了一半，却发现自己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了。因为方天啸的眼神，实在深沉得让他心惊。

他没有再说话了，一切的言语，都被一个吻吞没。

优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何时、因为什么而被这么彻底地吸引，方天啸同样也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他们太相似，所以只有彼此能够成为彼此唯一的同伴。

……

“没想到是你，难道白晨死了？”白皓不耐烦地按着键盘，“无止境地攻击，你们真够烦人的。”

“不巧我也有同感。”魏岚笙打开光幕防住了白皓的攻击，随后操纵海神凶暴地穿透了白皓的防御光幕，然后将几个机器人轰至粉碎，“不要反抗不就没事了？”

“那不可能，知道吗？你们就像一群掠夺者，面对抢劫的行为，如果不严惩，这样的恶行就得不到遏止。”

“白皓，停手。”

耳机里传来一个久违的声音，白皓手下的动作瞬间冷却了。

“……老板，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这不是很明确吗？白色军团没有打败袁清，西边已经失守了，我希望东方的海和那边联结在一起。销毁所有的白色军团，到海底来。”

“……我知道了。”

白皓操纵所有的机器人停止了攻击，退到了一边。魏岚笙愣了愣，沉下脸：“你这家伙……是放弃攻击了？”

随后，他也收到了一个久违的消息：“魏岚笙，让海神继续攻击。”

“先生？！”

白皓看了一眼手里的操纵盘。西方的海已经失守了？

他只犹豫了一瞬间，就让除去他所乘坐的王机以外的机器人自爆，然后迅速向海底潜了下去。

……

“你知道，白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一直听着我的指挥吗？直到不久前，我明白了。”方天啸轻轻摸着手上的戒指，“我发现他想杀了我。”

“你仇人未免太多了点。”

“他其实一直想做个彻底的好人。我创造人造人社会的计划，在我建立了A镇后他就知道了。他一直希望阻止我，而你知道阻止的方法是什么吗？”

“杀了你，毁掉大规模创造人造人的E系统。”

“我果然很喜欢和你说话。我在海岸，还有地底的各部分创造的E系统，都是为了到时迅速杀死所有人，然后用同一个操纵仪在短时间内创造出大量的人，同样，作为协助我做到了这一点的白皓也是很清楚的，而所有的系统之所以能够一起运作，是因为有一个中枢，这个中枢如果被写入自毁程序并启动，就会彻底失效，然后，我要‘独自’再建立这么庞大的一个系统，可能需要十年，而他一直在策划着接近这个只有我接触过的中枢，然后写入自毁程序，而他认为，如果不能在我的攻击正式开始前杀死我，就只能想办法接近中枢，然后在系统消亡后和我决一死战，而那时候，我的计划就会瞬间被盈盈发现，而失去作用。他宁可让人类消失，也不希望它被人造人占据。”

优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系统。

“虽然现在，知道了他的计划的我可以有无数种方法应对，不过，我已经放弃了那个。但是我却打算让他达成自己的愿望，因为现在我需要他的力量，来帮我完成这个装置。”

优看着那个装置皱了皱眉。他总觉得面前的庞然大物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57.卡娅：我是索菲斯特最后的女儿，我绝不言败！

“我绝不会退后，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况。”卡娅捂着心口从地上爬了起来。拥有着E系统和海神的对方，她几乎没有办法招架得住。然而她知道，无论遇上多大的困境，无论其他防线是不是已经崩塌，她都不会后退一步。

“我很欣赏你。”白晨离开了海神，踩着它的触手抵达了离卡娅不到百米的地方，然后落在了地上，“你是我见过最有毅力的女人，明明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却做到了那么多比你聪明那么多的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现在是佩服我的时候吗。离开了那个大号保护壳，就这么大剌剌地现在我面前，没问题吗？”

“你丢了一条胳膊，还能继续和我打吗？”

“没关系，反正这条胳膊本来就不是我的。”卡娅掀起战斗服，撕下一块里衣，用口和左手配合着将伤口勒住，然后拿着身上仅有的一把枪，站了起来，“我是索菲斯特最后的女儿，我绝不言败！无论失去什么，无论承受多少痛苦，无论对手是谁，我绝对不会……让你成功地从我头上踩过去，索菲斯特的女儿，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我很佩服你的毅力，可是，这种大话现在说出来会不会太可笑了？”

白晨承认，这个女人所散发出来的光芒，实在有些太过耀眼了。

“白晨，我问你，你觉得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卡娅举着枪，疯狂地攻击着仍然在生长着的海神。

“……”

“人会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是没有理由的！”

“……”

“人存在的理由是什么？为了种族的延续，为了世界的发展，还是为了文明的繁荣？为了爱、恨？为了欢笑、哭泣？为了将拥有的所有情感传播出去？可是这些都是因为人类存在着，才会被需要。

那么……人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呢。人类究竟为什么要诞生到这个世界上来。

所有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是迷茫地活着的，为这个社会，这个世界做出了什么，然后寂静地死去，无论历史上有没有记下他的名字，他们都死去了。而这个世界，又有什么改变呢。

世界从来没有回答过我们，为什么我们会存在。如果没有人类，那么这个世界只要存在着它最原始的状态就是完美的，可是当有了人类，那样的原始之姿没有办法满足他们，所以，世界的表面被改变了。

可是，却没有人真正了解，这个世界，这个地球，太阳系，整个宇宙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它们都不是为了需要而存在，就像人类一样。有着需要，是因为它存在着，才有了需要而已。

不止是人类，万物都和我们一样迷茫，但我们却没有办法追逐到答案，这样迷茫地生存下去，是悲痛的吧，可是我不一样，比起大家，我有着属于我自己的降生的理由！”

“为了白色军团？”

“不，是为了自由。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是——索菲斯特的自由！我诞生但这个世界上来，我被从那场战争地狱里拉回，是为了自由！我的存在是为了保护其他的居民，让他们拥有可以安心欢笑的自由！”

白晨闭上了眼睛。

“比起迷茫诞生的人，我已经幸福得多了，因为，我拥有一个降生的理由！”

……

“这个孩子，我给她起名叫卡娅？索菲斯特。”

“二哥，你竟然还特地去研究了索菲斯特的字？”

“嗯。”

“真是个美丽的名字。”

……

激光枪的能量用完了，海神的触手依旧在肆意地生长着，卡娅开始换用地上沉重的金属残骸狠狠砸着海神。

“卡娅？索菲斯特……”

……

“你是我那头白皓的哥哥吧？我打算让你去对付的，可是你弟弟的心上人。”

……

白晨感觉到自己似乎被震撼了。

这场仗无疑是他赢了。海神的触手已经肆意地生长开来了，失去了白色军团和一切武器的卡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胜过这个怪物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不希望这个女人死去了。

白晨迅速奔过去，打昏了她，然后将她推入了一个被海神辨别为伙伴的山寨白色机器人，然后离开了现场。

南极的战役仍在继续。许盈使用的光幕优坤从来没见过，竟然在完全防御的同时，还能轻易攻破白色军团的防御。

此刻这里的战场已经只剩下优坤一个人在对抗许盈了。

这个女孩对他的愤怒十分深厚，下手也丝毫不留情。想起了最初她略带着些胆怯的沉默样子，优坤就有些不由自主地难过。

灾难的改变力实在太大了。

许盈顶着优的脸，突然借由自己的鞋子越到了半空中，然后掏出了一把黑色的枪，对准了优坤的王机。

“在她开枪的同时打开所有防御光幕，然后坠到海里去，盈盈会去追你，在入海的一瞬间启动自毁，然后脱离王机逃离，到海底去，按照我画出的图纸将第三部分完成。”

“我知道了。”优坤一凝神，在许盈开枪的那一瞬间，迅速完成了所有步骤，然后驾驶着逃生舱迅速潜往海底。背后发生了一场巨大的爆炸，几乎将水面激起了一米多高，优坤回头看了背后一眼，又坚定地一路向下潜入。

目标离现在他所在的位置，还很远。

优用E系统给自己弄了一杯咖啡，端着它一边喝一边旁观白皓和方天啸交谈。

白皓的表情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一点也不像是刚刚逃避了战斗，跑来做自己完全不想做的事情的人。

突然，一些片段从他的脑海中闪过，优愣了愣，喝咖啡的动作猛地停住了。

他只从这些忽闪而过的片段中得到了一点信息，但也足够震撼了。

他猛地转过头看着那个未完成的装置——为什么他会有自己在画着这玩意儿这一部分设计图的记忆？！

58.脆弱的呼喊

2007年7月1日 00：00

突如其来的狂风从地上卷过，带起了一大片碎小的石子和沙子，金属缓缓从地平线的另一头延伸了过来，遇到一切生灵，都会毫不犹豫地将它粉碎，然后继续分裂着将地面占满。

已经五天没有见过太阳了。突如其来的乌云将天空笼罩住了，本不该在这个季节出现的雪花纷纷飘落了下来，覆盖在了地面上，从踩过会留下一个脚印，到厚到没有办法再前行，鹅毛般的大雪仍然一刻不停地降落在地面。

残肢、血迹、破烂的砖瓦与金属、玻璃的碎片在地上本随处可见，然而那大雪却缓缓将这一切都掩埋了起来，将一切的痕迹都抹去了。

一个人费力地从雪中抽出脚，以极慢的速度前行着。她的肩膀上还坐着一个小孩，小孩的腿已经没有了。女人看上去十分费力。

女人大概四十岁左右，原本整洁的秀发此刻凌乱地垂在脸侧，她的脸上布满了灰尘和暗红色的血迹，皮肤被冻得龟裂起皮，还带着几乎骇人的红色。

“妈妈，我很害怕，那个怪物追过来了。”坐在她肩膀上的孩子同样，脸上的皮肤被冻得发红，变得粗糙，留下的眼泪又让已经伤痕累累的脸上的冻伤雪上加霜，他的睫毛几乎都已经结冰了，无法再完全睁开眼睛，但是他仍旧忍不住地流着眼泪：“妈妈，我做了个决定，你把我放下吧，这样说不定就能逃走了，妈妈。”

“什么都别说了，我不会抛下你的。”女人回头看了一眼逼近的触手，再这么远的地方看，它前进的速度并没有近处所看到的那么恐怖，“陶陶，你不是说要给妈妈讲学校里的事情吗？再讲一遍吧，你不是很喜欢幼儿园的张老师吗？”

“妈妈，我讲过了，那件事，张老师在儿童节的时候拿蛋糕给我吃，很好吃。”孩子抽泣着，几乎要喘不上气了。

“对不起，妈妈忘记了。”女人听到孩子的哭声，也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没有我的话，妈妈应该就能回去了，都是为了保护我……”

“别这么说啊，陶陶，你知道吗？我们很幸运，因为爸爸在部队，得到了注射疫苗的机会，虽然受伤了却没有死在病毒手上——陶陶，妈妈告诉过你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活下去的，才不会败在这种病毒……这种怪物手里，再往前走一走，我们就可以……逃出去了……”

但最后，女人几乎泣不成声。

“爸爸不是军官吗？爸爸明明是白色军团的队长，明明那么厉害，可是为什么没有来救我们啊！！”

你的爸爸……已经阵亡了。白色军团已经全军覆没了。

这句话，女人却怎么也没能说出口。

“我还想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火锅，一起照相，让爸爸看我画的画，如果他还不回来的话，我们就再也见不到面了，为什么会有这种事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讨厌避难所，讨厌防空洞，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保护我们，所以我才想让爸爸回来啊……为什么那个怪物会发现躲在地下的我们，为什么我的腿断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和你一起逃走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们就都能活下去了！”

“就算是现在这样，也是可以继续活下去的，我们会一起好好活下去的，所以陶陶，别哭了。”

然而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却并没能让孩子停止撕心裂肺的哭泣。

历史总是相似的。三十面前，女人就是在母亲拼上了性命的保护下躲过了机械的攻击，现在，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个好的结果的。

人不能总是向坏处想，只要走下去就行了，用力地前行，总会有一条路的。

女人抬起了几乎已经被冻得没有知觉的腿，费力地抽出雪中，狼狈地向前跨了一大步。

如果只有她，那么死了也无所谓，但就是因为有了想要保护的东西，她才能够活下来。

所以……

“陶陶，不要哭了，妈妈永远在你的身边。”

女人抬起头，用已经模糊了双目眺望着。

不仅仅是背后，金属的钩爪已经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

然而那一瞬家，女人却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一生。

父母将幼小的她挡在了身后，一次一次地从无情的子弹之下逃离，为了活下去，偷盗、抢劫，她曾经做过许许多多无可饶恕的事。

直到那场罪恶的战争结束。

在欢呼声中，光明来临了，却又在今日彻底消退。

在这被包围着的世界里，她已经不知道该逃到哪里去。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陶陶，人活着有多么伟大并不重要。但是，死的时候，一定要微笑。”

“我不想死！！！”孩子发出了一声几乎能震碎人全部坚强的呼声，“我不想死！就算我希望妈妈抛下我自己走，可是那不是真心的，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才说的，我真的不想死啊！被那怪物撕碎会有多疼啊，一定比断腿还要疼吧？！我真的……不想死啊！”

灰暗的天空下，那带着无情颜色的金属终于到达了身前。

女人的脸上浮现出无法掩饰的恐惧、绝望和痛苦，还有那么一点的，对于奇迹的期盼。

然而奇迹终究没有发生。

终于直到那能够击碎建筑，能够破坏防空洞的可怕魔爪，将她和那个孩子彻底撕碎。

躲在地下的时候，她曾经听一个逃兵提起过海神。

海神——这个名字，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属实，因为大多数的神，都是应该给人们带来福祉的，而这个，却用它几乎无敌的力量，将全部幸福都撕碎了。

五千年的文明，脆弱至此，被一双金属的大手捏在手里，像是人们轻易地捏碎点心那样被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