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本来东西就少,自己整天干的还都是体力活,能分给你就不错了。你们白天都有地方吃饭的地儿!可我没有啊!你们爷打定主意的折腾我,我身上没钱,还又一步不准离开他身边!你不要,正合我意!添饱肚子才最重要!
玉桦默默的洗自己的碗,勤儿冷冷的吃自己的干粮,迟儿则是端着碗,小口小口的喝着面汤,眼角滴溜溜的在勤儿的脸上和玉桦的身上来回转。厨房又恢复成一片宁静……
看着玉桦离开的背影,迟儿才慢吞吞的放下碗,小声的说道:“勤儿……,不要这样嘛!玉桦他……也不……。”
“就这么点破东西,就把你给收买了?”迟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勤儿冷冷的打断,犀利的眼神盯在迟儿的脸上,让他将最后两个字全咽回了肚子里。
“难道你就忘了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差点饿死啊!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你就忘了?!”勤儿声色俱厉道。
“……当然没忘,所以我现在才这么爱吃东西啊……。”迟儿小小声的答道。
“那你也不能吃他的东西啊!知不知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啊!!……我知道你是那时候给饿怕了,所以你吃他做的东西我就没说什么!果然!你现在居然发展到帮他说话了!”勤儿依然不高兴迟儿的阵前背叛。
“勤儿!”见勤儿越说越激动,迟儿放下碗,握住勤儿的手来回摇了摇,说道:“我只是想,不管以前怎么困难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没必要一直耿耿于怀啊。……更何况,现在我们不是渡过那个难关了吗?”迟儿叹了口气,见勤儿虽然铁青着脸,却没有哼声,便又说道:“其实你我都知道,这些原本就不关玉桦的事。将陈夫子的债全部强加在他的身上,本身就不公平啊!……他在爷那短期之内不会太好过的,我们又何必也给他脸色看呢……。”
“那是他自找的!”勤儿脸色依然不好看。
“……唉,你也知道的,昨天一天爷带着他把全城都跑了一遍,却没让他吃一口饭,休息一小会儿……。”迟儿看了勤儿一眼,又叹息了一句:“他背上的伤都没好利索呢!又是个娇生惯养出来的少爷,也不知道能不能撑的下去……。”
说到最后,迟儿声音已经很低了,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勤儿却在听到“背上的伤”时,震了一下。动了动嘴,却终于什么都没说。他也知道那日自己的确有些过……,虽然是奉命行事,但这也是他头一次下手这么狠,一鞭下去就是皮开肉绽。心里多少有些疙瘩……
13
果然,一个上午,露放飞依然没放过玉桦,带着他继续昨天没有做完的视察工作。玉桦脸上没有任何异常表情,只是脸色略微有些苍白……
谁能知道其实今早一起来,玉桦就感觉到腰疼、腿疼、脚疼。身上就像挂了好几十斤的石头,压得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费力的做到挺直腰板,抬腿迈步的……
不过这些他还能忍受。让他将半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住,指尖都泛白的根源是后背的伤!本来就有些轻微裂开的伤口,昨天在露大爷的手下被揉搓一番后,又不小心碰到了水。药膏还不够,结果就是今早起来后,伤口开始流脓红肿了。走路的时候衣服来回摩擦着,痛的他直打哆嗦……
中午,露放飞和王老板正在天下第一楼吃饭,马上双方又要谈成一笔大生意,两个人都很高兴,露放飞更是多喝了几杯。
露放飞心情大好,居然开恩的扭头对玉桦说道:“累了一上午了,下去歇歇吧,午时三刻回来。”
看着玉桦离开的背影,王老板笑道:“露老板教人有方啊!小仆都这么乖巧听话,哪像我家那几个,天天只会闲偷懒!”
“哪里哪里!都是一些见不得场面的下人!”露放飞哈哈大笑道。
“哎,这就是露老板过于谦虚了!咱们相识多年,你的那些小仆我都见过。那迟儿、小峰、勤儿……,哦,还有刚才这个玉桦吧,哪个拉出来不是模样标致,手脚勤快的人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王老板过奖!我们喝酒!”
“喝酒!”
玉桦摇摇晃晃走出天下第一楼,站在街上,有些茫然的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突然,一个男孩从他身边飞快的跑过,撞的他微微向后退了一步。没一会,从后面就跑上来一队骑马的官兵,马蹄所过之处,尘土飞扬。
玉桦扭头望去,很快,那个男孩就被飞奔而至的快马团团围住。只几分钟的时间,官兵就押上不断挣扎的男孩又消失在街角了。
身边围了不少人,窃窃私语……
“是小偷吧!”一个中年男人自言自语道。
“咳,你刚进城吧!没看城门口吗?”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年轻小伙子立刻夸张的回嘴道,“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告示都张贴好几天了。”小伙子专门停下来不说话,看着那个中年人好奇的望着他,才又开口道:“这个呀,是吕员外家的家奴!跑了十几天了,一直不知道躲在哪。今天有开往宣城的船,大概是想搭船离开!殊不知,吕员外早就报告官衙了,重金捉拿呢!这不,才刚一露面,离码头还远着呢,就被逮住了!”
青年刚说完,旁边就又有一个声音加了进来:“这孩子呀,回去有他好受的了。谁不知道吕员外有那方面的癖好啊,不被折腾死,也得去掉半条命不可……。唉……,可怜喔……。”
“就是……。”
“造孽啊……。”
说道最后,众人原本八卦十足的语气也带上了隐隐的同情。
“……,……。”
“……,……。”
那些人后来再说什么,玉桦都没有听到。他连什么想法都还没产生,一出门就碰到这么一出,真好像是专门为他演的……
低叹一口气,玉桦轻轻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角,抬眼望望四周,向不远处的一个药铺走去……
“这位官人,想买些什么药啊?”小潼看了眼玉桦,笑容满面的问道。
即使穿着下人的服装,玉桦所散发出来的气质却依然让人晕眩。这个样子的他只会让人以为是个落魄的公子哥。
“我想买些治疗鞭伤和预防风寒的药。”玉桦同样也温柔的笑着。
“哈!那您来咱们店可是来对了。咱们店的金创药是全城最好的,好多武师爷都来咱们店来买呢!咱们的药材都是从蛮夷之地踩来,然后再用七七四十九天养熟的,不管是再深的鞭伤、刀伤,摸上三次,保管就好了!治风寒的药更是一绝,只要一剂就……。”小潼边滔滔不绝的介绍着,边动手包药材。玉桦只是微笑着望着絮絮叨叨不停的人,突然间怀念起自己像他这般年纪的时候了,那时候还在九龙半岛生活,虽然辛苦,却的确是自己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好了!官人,总共是二十枚铜钱!咱们药铺的价钱也是最公道的哦!”小潼的声音唤醒神游的玉桦。
二十钱……,玉桦并不明白这到底是多少,只知道自己身上一分都没有。
不知道像他这种身份的下人,露府给不给工钱,但不管从那个角度来讲,他才刚干了两天,怎么样都是不可能有钱的。
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那根细细的项链,咬咬牙,解了下来。抬头说道:“我没有现钱,不知道这个可以兑换吗?”
小潼看了看玉桦手里的项链,材质是他没见过的,也不敢冒然同意,微微笑道:“官人等等,我叫我家主人出来看看,他今日正好在。”说完一溜烟进了里屋。
没一会,门帘一掀,出来的是一位飘逸如仙的俊美男人。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挽了扣搭在胸前,上等的白色绸缎外衣,优雅的笑容,高贵的气质,怎么看,这个略有简陋的药铺都与他不符。
玉桦只略微打量了一下这位小潼口中的主人,便开口道:“在下身上并没有现钱,想用这个小玩意来换些药材,不知可否?”
那人轻轻勾着唇角,拿起他手中的项链,看了看,又望了一眼玉桦,微微一笑,说道:“这链子的材质到是有几分像是旈夷国的东西……,倒是在下孤陋,从没见过这么独特的样式和这么精细的做工呢。……不过,这个坠……似乎暗藏机关啊……。”男人说完,便将项链重新放回玉桦的手中。
“是,这里面放了在下一位故人的画像,到是打不开的。如果……,如果老板忌讳这个坠,是可以从链上取下来的。这种材质的东西,熔了之后再打造成别的样式,也不损克数,而且颜色永远都是这么亮的。我想,……这个世上,想找这种材料,大概也只有这根项链了……。”玉桦的嗓音有些低哑,语气却不疾不缓,为男人讲解着他手中的这根白金项链。
男人却挑起一边修长的眉毛,笑道:“呵呵,能放在心口上的东西,必定是很重要的……。在下……,又怎么能夺人所好呢……。”
“如今这项链,在下不能收。”男人说完看了一眼深绿色瞳孔中一闪而过的隐晦的失望,接着又说道:“公子不必担心,与人方便,本就是功德一件,更何况是治病这等大事!……这药,在下先赊与你,待日后手中有了闲钱,再来还我就是……。”说完,也不等玉桦说话,便又消失在门帘之后了。
14
走出药铺,旁边一家卖包子的小摊散发出来的香气引的玉桦停下脚步,肚子里微微的钝痛提醒他还没有吃饭。
站在那里看着来来往往,排的长了又短的队伍,捏了捏自己手中赊来的药膏和包好的药粉,想了想,他还是攥紧手中的项链,向远处的一家当铺走去……
……林,这次我们真的要再见了……,看了看手里的项链,玉桦将东西放到典当台上……
…………
握着典当项链得来的五十枚铜钱,他再次回到药铺。小潼惊讶的看着放在玉桦手心,原本就不打算要的二十枚铜钱,又看了眼玉桦空无一物的脖子,便知道玉桦把项链当了。
“这位官人,主人的意思就是不和您要药资了,您又何苦……。要知道东西进了典当局,三个月内不认领者,东西就要任人家处置的……。但凡典当了的,又有几个人能在三个月内能把东西赎回来的……。”
看着小潼一脸为自己着急的样子,玉桦笑笑,看着自己掌心中的那几枚铜钱,低声说道:“他已经帮了我近十年……,如今……,再帮我最后一次……,我想……,他应该不会介意的……。”
“呵呵,公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到你了……。”低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走神状态的玉桦唤醒,发现药铺的主人,那个一身白衣的俊美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对面了。
“呵呵,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这条真理不管在哪都是真理!既然您信任我,愿意赊我药材,那我有了闲钱的时候,自然第一个要来还钱啊!”下一秒玉桦便恢复了平时的样子,迷人的微笑让他的瞳孔反射出点点光芒,看的药铺老板微微楞了一下,随即也跟着笑起来。
……两个同是阴柔俊美的人,微笑的立在那里,连简陋的小小药铺也明亮了起来……
…………
“勤儿!你看,那不是玉桦吗?爷怎么没让他伺候着啊!”刚收租回来的迟儿拉拉勤儿的袖子,“……你看,他在药铺和萧大夫傻站着干嘛呢?……诶?走了走了,咱们也进去!!”
迟儿也不管勤儿一脸的不愿意,只是大力的拉住他的袖子,在玉桦踏出药铺后,也走了进去。
“潼!我问你,刚才玉桦……,哦,就是那个短头发绿眼睛的人,他来买什么来了?……啊,不会是砒霜什么的吧!!”迟儿自己问着问着,脑子就不知道想到哪去了。“他无法继续忍受折磨,想要自杀,或是……想要毒死爷?然后好……!!!唔——唔——”迟儿越说越大声,知道小潼和勤儿都无法忍受一起捂住了他的嘴。
“闭嘴!”
“瞎说什么啊!”
“唔——唔——,@#¥%……&×。”迟儿睁着大眼睛在两只魔掌主人的脸上扫来扫去。
“他呀……,是来买金创药和风寒散的!”小潼领着两个人走到里屋坐了下来,拿出主子卖给自己的点心招待他们。没办法,谁叫在他遇到主人之前,他们三个从小一块长大的呢!
“金创药……和风寒散?”勤儿低低的问道。
“是啊,可是他都没有钱。后来把自己的项链当掉还的药费。”
“买那些做什么用啊?”迟儿一脸的迟钝。
“他说要治疗鞭伤啊,那还有哪个药比我主人做的金创药管用啊!”小潼不免有些得意。那当然,要说他的主人啊,那绝对是这个世上最强的人了。人长得漂亮、武功高的没话说、又有钱,而且,身份尊贵,他可是……,噢,不能再说了,这个是秘密呀!嘻嘻!小潼贼贼的吐吐舌头。
“……那……他要风寒散干什么啊?”迟儿嘴里塞满了吃的,大脑却不像他的嘴巴,仍然一片空空。
“笨啊!!你看他,身形僵硬,面色苍白,却又在脸颊和脖颈部位有不正常的红晕!明显的是病了嘛!!买风寒散,当然是治病喽!!”小潼也无法忍受迟儿的呆滞,一个爆栗敲在他的脑门上。
“哦……,啊……,不对啊!勤儿,玉桦的伤都多少天了,他怎么还买金创药啊!”迟儿把嘴里的东西,也不管嚼没嚼,直接咽到肚里,然后望着勤儿。后者只是阴着脸不说话。
“哦,原来你们认识他啊!”小潼歪歪脑袋,问道。
“嗯,他是……恩,……我们爷刚调到身边的贴身小厮。”迟儿想了想,挑了个最简单的解释。
“噢……,他是你们府上的啊!那怎么那么可怜啊,来买药,都没有银子!后来还是把项链当掉来还的药钱呢!那是他最重要的东西吧,当时他的样子很低落呢……。”小潼把手托在下巴上,叹了口气,又说道:“露爷不是一向对下人很好的么,怎么这么漂亮的人却这么可怜啊……。他可是我见过的,唯一可以和我主人相媲美的人呢……。”
“……迟儿,我们走吧。”勤儿低声说完,便站了起来,拉上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的迟儿走了出去。至此,一路上,再没说过话。15
剩下的钱,玉桦拿了一个铜钱买了两个粗面馒头,边走边吃了。摸摸怀里的钱袋,他知道往后的日子里,大概天天都要和露放飞出来吧,这剩下的三十枚铜钱,如果只是买馒头的话,粗略算算,也是可以坚持一个月的。一个月后,也许多少都会发一些工钱的吧,只是不知道这里一个月的时间是怎么计算的……。
想到以后可能再也拿不回来的项链,居然只换得一个月的粗面馒头,玉桦心里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滋味,只是机械的咀嚼着嘴里毫无味道的食物……
…………
玉桦站在台阶下,费力的抬起颈子,写着“天下第一楼”的牌匾,黑底金字,五个龙飞凤舞的字在阳光的反射下,照的人眼睛生疼……
此刻这个装修豪华的饭店二楼,正坐着他莫名其妙得来的主人,也许正在把酒言欢、也许在规划将来。玉桦几乎都可以想象的出露放飞沉着自信侃侃而谈的样子。而他……,得拖着累的发晕的身体,立在他的身边,敛眉垂目、端茶倒水……
低下头,看看前方没有尽头的路,玉桦脑海就像一个漩涡,不断的席卷出一个想法。
……要不要就这么离开……,……离开……,对,那就离开吧……
……抬起的脚步,顿了顿,几乎有些微微打颤,却终于……还是收了回来……
……该往哪个方向走……,又该走到哪里去……
站在街道上,玉桦茫然的看着四周。在这个世界上,对于自己来说,连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都没有……
来来往往的人或是低头疾行,或是悠闲自在的随意逛街……。可不管是哪种情形,他们的脚步都是肯定而执着的……
低头看看自己有些发颤虚浮的腿,玉桦最终还是有些无奈的垂下肩膀。中午那个男孩儿的事他还记得,最起码他还有个可以躲藏的地方。可自己……,就算躲,又该躲到哪里去……,这个城市长得什么是什么样子,他都还不清楚……。
生活在这个世界的自己,就像一个外星人,根本无法马上去适应突然改变的环境。对于这里的人最基本该掌握的一切,他都不懂。不会诗词歌赋,不会琴棋书画,甚至于他也在怀疑这个世界的字自己能认得几个。他不懂这个世界的市场怎么运作,不懂这个世界商家和官家之间是怎样的关系,也不懂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