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穿越时空)————鱼目[下部 下]
鱼目[下部 下]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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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个名字,车冉不由一愣,但旋即道:“可以,燕公子请说!在下一定带到。”
      很多年后,车冉还是清楚地记得,那一瞬间,燕惜羽枯瘠的脸上所流露出来的神情竟是那样的平静。
      只是在车冉看来,那种平静不是波澜不兴的平流,不是凡品守淡的安常,而是经历了风霜雨雪后的水到渠成,是尝遍了甜酸苦辣后的大彻大悟。
      而那句话,也让车冉记了一辈子,但却始终没有机会说出口——“如果还能有来生,我一定会去找你!”
      马蹄落在坚硬的石板路上,发出了“哆哆”的韵节,那声音如同寺庙中被人敲打的磬器的清响,每一下都留在了车冉的心上。向着越行越远的单薄背影,车冉跪倒于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等到“糜城”中第一声报晓鸣起的时候,无人街道上的寂静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给打碎了。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男子骑着匹高头大马,向着“风衍山庄”投宿的客栈飞驰而来。
      只见那人发髻散乱,眼睛充血,嘴唇龟裂,原本鹅黄色的长袍上满是泥渍和尘灰。等那一人一马刚到达客栈门口,那匹看似壮硕的黑骑便一头栽倒于地,口吐白沫,四脚抽搐。年轻男子看了看快要气绝身亡的马匹后,略一皱眉,尔后飞起一脚,踹开了紧闭的大门。
      两道插着门闩的木扉被那人咣地一声从中间踢开了。可怜横在当中的那根粗门闩,就这么一下子断成了两截。
      如果说这声巨响还不足以将客栈中所有人都唤醒,那么随即而至的高声呵斥便将周围的几户百姓都吵得难以再眠。
      “伯赏闻玗,连庭秋,你们给我滚出来!”r
      听见大门口的动静后,车冉并没有太过在意,但是紧跟着响起的隽遥的叫声,却令得他愕然失色。还没等他走到院门口,就听见身后好几间房门都打开了,伯赏闻玗清冷的声音在半明半暗的清晨中响起:“车冉,去把他带进来吧。”
      伯赏闻玗原本服了汤药之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只是他睡到半夜的时候,突然发现心里空落落地难受,胸口也憋闷得很。似乎整个人都落入了一个无比深远的黑洞中。在那黑洞中,自己看不到光线,嗅不出味道,听不见声音,可以说是没有了任何的知觉。
      猛然间,伯赏闻玗有了种揪心扒肝的酸楚。就好像是不见了一样很宝贵的东西,那种再也找寻不回的无力和磨骨剔肉的悔意令得他不可抑止地哭了出来。一种真实的湿意让伯赏闻玗一下子从混沌中惊醒过来。下意识的抬手,从眼角到鬓角间的微凉顿时让他错愕不已。
      就在伯赏闻言回想着自己是否真在梦中哭泣过的时候,就听得“咣”的一声巨响,旋即而至的便是隽遥充满怒气的叫喊声。听见那人的声音,伯赏闻玗先是仲愣了一下,然后飞快地套上外袍,连腰带都没来得及系上,便直接打开了房门。
      隽遥无视于各个探头出来看热闹的住客以及衣衫不整就想要上来询问的客栈老板和店小二,瞪着即将喷火的双眼,跟着车冉来到了东跨院。
      那天得知燕惜羽出走之后,隽遥便日以继夜地四处搜寻,却没找到丝毫的蛛丝马迹。于是他便不得不回到了原来的府宅,希望伯赏闻玗能比自己幸运,已经得到了一些线索。
      是等他回家一看,伯赏闻玗和连庭秋皆不在府中,惟独留下了槿木楼楼主宁长远和几十个山庄弟子打点事宜。
      宁长远早已知晓了隽遥的身份,所以便将自己知道的坦言告之。闻得伯赏闻玗和连庭秋都是匆匆离开的,但是他们却没说上哪里,隽遥也只得作罢,然后独自一人再度出府,向着不同的方向找了下去。
      可是当隽遥三天后二度回到府宅的时候,宁长远仍是宣称没有他们三人的消息时,隽遥便起了狐疑。若这话是旁人说来倒也有些可信度,可是宁长远是五大楼主之一,他断不可能这么久都不知道两位顶头上司的去向。于是乎,隽遥一不做二不休地以宁长远自身性命相要挟,逼他说出实情。
      宁长远原本不是个会轻易妥协就范的主儿,但是他见隽遥完全是破釜沉舟的态势,再加上自己又忌惮着对方的身份,不能轻易伤害此人,所以只得将前些天飞鸽传书上记载的一切,告诉了隽遥。隽遥闻言后立刻气得怒发冲冠,他真没想到伯赏闻玗竟然将这么大的事瞒着自己。
      气急败坏地跳上马匹,隽遥以最快的速度感到了“糜城”,终于在客栈的客房内里见到了面色不佳的伯赏闻玗。
      两人相隔四五步对峙而立,都觉得这样的情景仿佛不久之前刚刚发生过。只是如今,主导者的位置已经互换。
      “他在哪里?”e
      “他不想见你!”
      “废话,伯赏闻玗,我不会再相信你了。就算他真不想见我,我也要听他亲口告诉我。”
      隽遥满意为伯赏闻玗会全力阻止自己见燕惜羽,但是没想到对方只是颓废地叹了口气道:“隽遥,你能找到这里,想必也应该已经知道惜羽中毒之事。不让你们相见,完全是他的意思。你那么聪明,还能猜不到他这么做的用意吗?”
      隽遥只是从丁一凡的口中知道燕惜羽中了毒,病势沉重,却没想到他竟已经严重到了不愿让自己看见的地步。所以隽遥上前几步,目光犀利地看着伯赏闻玗道:“把话说清楚,他究竟中了什么毒?”
      接下来的一柱香的功夫恐怕是隽遥迄今为止最为难熬的一段时间。虽然伯赏闻玗尽量挑了些温和的字眼来描述燕惜羽发病时的样子,但是隽遥仍是感到了一阵阵的切肤之痛。没等伯赏闻玗把话说完,他便忍耐不住地冲进了隔壁房间。然而当隽遥看见空无一人的房间时,顿时愣在了当场。
      紧随其后的伯赏闻玗也因为这样的出人意料而惊得脸色大变,可是还没来得及等他唤人责问,车冉便在门口跪倒于地,将燕惜羽离开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只是,他瞒下了燕惜羽要他转述的那句话,寻思着找个无人的场合再告诉隽遥。
      等车冉把话说完,隽遥恨不能一剑将车冉砍为两段。燕惜羽的那番话里透露出的诀别之意是再清楚不过的。再加上刚才伯赏闻玗说的“凝血丹”的药性,隽遥敢肯定,燕惜羽这一离去会必死无疑。
      因此他和伯赏闻玗不约而同地赶向了客栈马厩,也不管是谁家的坐骑,挑了两匹有鞍辔的马匹,向着鹰山的方向追赶了过去。因为隽遥入门时的大动静,几乎所有的山庄弟子都已经醒了过来。大家在车冉的指挥下,也都套马上蹬,尾随着那两人扬起的尘土追了出去。
      等这一行十几人来到鹰山山脚的时候,竟看见大道边倒着一匹黄骠马。伯赏闻玗一眼就认出那是车冉的坐骑,也就是让燕惜羽骑走的那匹。只见那匹黄骠马黯淡无光的大眼睛内似乎含着眼泪,肚子上开了几道大口子,鲜血流了一地,将大半个马身都染红了。
      有打猎经验的弟子一查看,忙告诉伯赏闻玗,这马身上的伤口很像是被猛兽抓伤的,所以那黄膘马是因为流血过多致死。
      闻言,伯赏闻玗和隽遥对视了一眼,发现对方的脸上都惨白了三分。如果说这马是被野兽所伤,那很有可能是燕惜羽在山中被袭击了。一想到那人很有可能成会野兽的果脯之物,两人急得恨不能将偌大个鹰山都炸开了,好让他们早些找到燕惜羽。
      众人沿着黄骠马在地上留下的血渍逐步向山中走去,随着周围越来越密集的树木将本就不亮的光线遮挡住,断断续续沾染在厚厚的落叶上的红色已经看不太清。
      好容易众人沿着间隔越来越大的血滴和马蹄印来到了林中一条清澈的小溪边,每个人都闻见了空气中一股子似有还无的臭味。
      当这种熟悉的味道迎面扑来的时候,伯赏闻玗的一颗心便被提到了嗓子眼里。这个臭味正是燕惜羽身上血液的味道,既然这里有着这种特殊的臭味,那就意味着燕惜羽已经受伤流血。
      惊骇之余,伯赏闻玗连忙让大家四散开来寻找线索。很轻易地,众人在河边找到了一滩淤黑色的液体,越是离得那液体近,臭味越是浓烈。
      伯赏闻玗见到半是凝固的液体中竟然有一只布鞋,整个人顿时就凉了半截。那鞋是燕惜羽一直穿着的,可见那滩黑色的液体十之八九就是燕惜羽的血液。
      须臾之间,伯赏闻玗看见一旁的矮树丛中有重物被拖过的痕迹,途径的枝叶上不光沾粘着同一种黑色液体,有根尖锐的树枝上还挂着一大片破布。伯赏闻玗扯下那块残碎的破布紧紧地握在手中,然后神情凝重地继续前进。
      看了伯赏闻玗的表情,隽遥不用问也能猜到,那布料应该是从燕惜羽衣服上扯下来的,一想到此时那人的处境堪虞。隽遥便觉得有口气堵在了喉咙里,让他呼吸不畅,头晕目眩。
      众人沿着那些被压断的枝叶和趴伏于地的野草,找到了一个硕大的溶洞。顿时,十几双眼睛便被所看见的情形给惊呆了。
      溶洞口一只吊睛白额猛虎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从它的眼耳口鼻中流出了暗红色的血液。而那双毫无神采的虎目里除了深褐色外,就是一种如同鲜血般的嫣红。
      见到那死状诡异的老虎,伯赏闻玗差点没腿软地跌倒在地。他踉跄几步来到老虎的身边,抽出随身携带的“灵犀剑”。银光一闪之后,那只死虎的肚子便被伯赏闻玗剖开了。
      下一刻,大量的凝结血块和四分五裂的内脏便从大开的虎腹中滚落了出来。那些脏器就像是从内部爆裂开来一样,支离破碎成了巴掌大的残块。而且随着那些污物一起出来的,还有一股子淡淡的臭味,就像是众人在河边闻到的那种。
      隽遥先是身体僵直地站立在一旁,等到他看见老虎肚中已无整形的碎块时,他便像是疯了一般冲到了溶洞里,将山洞的里里外外都搜了个遍,但却没能找到别的可以证明燕惜羽在此处出现过的痕迹。
      就当他头脑混乱地理不清这究竟是吉兆还是恶预之时,就听洞口处有名弟子大声呼喊着:“大家快过来。”
      闻言,隽遥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溶洞。只见所有人都围在溶洞附近十几步远的地方。隽遥冲到人堆旁一看,那里竟然是个深深的淤泥潭。
      潭中半浮着不少的白骨和尚可分辨的动物残骸,有些上面还带着腐肉,同时一股子令人作呕的尸臭味让大家都忍不住掩鼻而视。
      隽遥面无人色地向着淤泥潭中扫视,当一丝金黄色的阳光从茂密的枝叶间透入的时候,一点银色的闪亮刺入了他的视线中。隽遥慌忙眨了眨眼睛,定睛瞧去,刹那间便被那发光之物吓得魂飞胆散。
      那个泛着银光的东西正是他送给燕惜羽的一根发簪。而且发簪正平躺在一把青丝上,有青丝必有人头,但是因为那人头的大半部分都陷入了淤泥之中,只露出了头顶心还能依稀可见,所以大家辨不清那人的容貌。
      可是,隽遥就像是中了邪一样,自言自语地轻唤了声“阿羽!”,尔后傻愣愣地一步踏入了那淤泥潭中。一旁的伯赏闻玗见了泥潭中浮骨的怪异状态,心中大觉不妙,所以他一见隽遥的脚没入了淤泥中,连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果然,伯赏闻玗的估计是正确的。那淤泥潭看似平淡无奇,但却是个能吞噬万物的无底深渊。隽遥一只脚刚踩入,便立刻感到了脚底下有股子巨大的力量将自己的身体往地底拉。
      大惊之下,隽遥便想要挣扎着往外拔。但是他越是用力,那条腿陷得越是快。若不是伯赏闻玗眼明手快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怕是用不了一顿饭的功夫,隽遥的整个身子都被拖入淤泥潭中。
      就在众人拉着隽遥奋力离开淤泥潭的时候,原本平静的表面竟起了像是波浪般的翻腾,刚才那些还半浮在最上面的残骸和白骨都飞快地被淤泥吞噬进了潭中。
      隽遥听见大家的惊呼声,连忙转身去看,那个头颅连同银簪也和其他的东西一样,很快被深埋进了黑泥中,再也找不到丝毫的踪迹。
      眼见着那根发簪和头颅一点点消失在面前,而自己却只能干瞪着眼无计可施,隽遥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原本如哽在喉的那口气息竟直冲脑门。
      须臾片刻,只听得渺无人烟的密林中响起一声了悲痛欲绝的大吼:“阿羽!”
      虽然那声音短促得愕然即止,但仍是惊飞了林中许多的栖鸟。一时间,众人看见头顶上掠过了一群飞禽,向着遥远的天边震翅而去,仿佛是想把那声痛不欲生的嘶吼传递到天涯海角,能帮助那个瘫倒在潭边的男子从碧落黄泉之间把那至爱之人找回来……
      两个月之后,朝野内外发生了两件震天动地的大事。e
      其一,朝廷接到密报,“辞镜楼”的贺无行是前朝旧臣之后,而他的“辞镜楼”正是三十多年前被剿灭的“鸿正教”的分支。得知此事,当今天子殷岚康颁布了道圣旨,派遣两千御林军进行围剿,务必要将“辞镜楼”削株掘根,决不能让那些前朝余孽再有苟活的机会。
      与此同时,“风衍山庄”的伯赏闻玗发出了“绿盟令”,追杀江湖上所有“辞镜楼”的杀手和弟子,以配合朝廷的“除奸”行动。
      此两令一出,江湖上顿时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在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内,原本叱咤一时的“辞镜楼”在朝廷兵马和“风衍山庄”的夹击之下被连根拔起,楼内八百多名弟子被一一诛杀。而贺无行却是身受重伤,突出重围,一时间不知去向。
      其二,由于伯赏闻玗在这次的围剿之中表现得勇猛憢悍,所向披靡,甚得曦帝欢喜。于是乎,伯赏闻玗金殿面圣,一下子便成为了曦帝的螟蛉义子,得了个“永安王”的封号。曦帝还将“风衍山庄”周围五座城池作为封地赐给了伯赏闻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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