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依旧目光闪动,左手一挥,那些酒壶碟子都不见了,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他捞起楼何似一绺髻下垂发,道:“你亲我一下,就行了。”
楼何似傻了一秒,微挑眉毛瞪上去道:“我只有五岁!”
潇湘依旧笑容不改,道:“是啊,因为你很可爱,所以我想亲亲,不行么?一般看到孩子,抱抱亲亲也不算什么。”
但是在你这里,就诡异的要死了。
楼何似只觉得背上一阵寒冒上来,想了想,量他也没有本事更出格,便爱理不理的把脸一侧,道:“你亲吧!”
背后传来轻笑,道:“是你亲我。”
……好想砍死他。
无奈转回身去,楼何似太矮,坐着顶多到胸口。正想抓树枝站起来,身体一轻,给潇湘依旧抱了起来,放在怀里。靠在胸膛上,头顶上传来醇厚的笑意,道:“可以亲了。”
楼何似暗骂,一边觉得这人身上有种奇异的香味,似乎从骨子里冒出来的,不是那种熏香燃香可比。嗅了几下,很是清爽。他抬起头来,见那人含笑看着他,便瞪了一眼道:“没人告诉你亲亲是要闭眼的吗?”
潇湘依旧忍笑,道:“现在知道了。”说罢便将眼睛闭了。楼何似把小胳膊伸到他颈项后面,环住了,然后缓缓凑上唇去——
在脸上响亮的吧唧了一下,然后刷的跳出来,忍笑下树去了。
天微有些蒙蒙亮,帐篷内的两位灰衣人脑中有点朦胧,正在半醒不醒之间,突然帐篷门一掀,一阵冷风伴随着高挑人影出现。
两人猛的清醒,立即跳起来。却见绿绣黑绸中修长身躯,优雅轻笑,一手把握了出口。呛呛两把剑齐齐在手,灰衣人还没待冲过来,就见修长手指托起,轻吹了一口气。一阵五彩透明鳞粉猛的扑出,顿时在帐篷中散成了星星点点,美丽如斯梦幻。那两人甩了甩头,顿时委顿下来,才向前走了两步便倒了下去。
优雅男子摇头,微笑来到两个睡着的孩子身前。轻一弹,双双醒来。然后手掌往头顶上一按,两股灵气透体而入,禁制顿解。
楼快羽猛的跳起身来,楼倾城缓缓站起来,盯着他道:“我哥哥呢?”
潇湘依旧轻挥衣袖,道:“外面,先出去再说。”
门帘才一掀开,两把利剑双双砍到。潇湘依旧右手四两拨千斤,将双剑挥开,左手夹住刺过来的另一把剑,微一用力,当的断成两截。动作行云流水,当真胜似闲庭信步。楼倾城和楼快羽却一个劲盯外面,见黑衣清秀孩子一个翻身到了右前方帐篷顶上,右臂黑衣上已经渗出血来,顿时大惊,双双抢出。
才迈出帐篷,便给围过来的狼族侍卫攻的退了几步。只是这样,楼何似那边反而没人了,只剩一个侍卫与他缠斗。
侍卫都被吸引到潇湘依旧那边,楼何似暗道时机已来,手中黑气短刃猛的一收,倒退了几步。然后五指一张,迸出阴气来。
群鬼招来!
髻下的乌发猛的扬起,四周的阴气与灵魂如流水般吸收到额头里,凝神聚意之间,楼何似身后突然现出一个旋涡般的黑洞!十几具拖肠扯肉的腐尸小鬼从洞里跳出,一齐向眼前的狼族侍卫扑去!那人脸色惨变,还没反应过来,便给群压在了地上。腐尸厉鬼虽然是最低级的,但是数量极多,更加一齐往前涌去。局面大乱,那些侍卫连忙回头抵挡,一时场中混成一团。
楼何似掐了个法诀,登时闪到了倾城与快羽身旁,低声道:“快施法走!”倾城二话没说法诀已在手,快羽回头看潇湘依旧,道:“他呢?”楼何似一手敲下去,道:“那人死不了的!让他再跟着,我们迟早给卖了!”
三个孩子一眨眼,消失在现场。
剩下的狼族侍卫追之不及,把潇湘依旧围在圈子中间,剑尖所指。
潇湘依旧轻叹摇头,长发拂动,喃喃道:“楼何似啊楼何似,这个过河拆桥,我可是要讨回来的。”
刷的一声,十锦彩绫握在修长两手,彩绫两端优雅下垂,落在地上。
躲藏
三个孩子把全力用在逃跑上,倾城快羽跟着楼何似,一路跑了回去。楼何似知道前方不熟,乱跑乱撞不是个办法,便带头往回遁,一直跑到来时经过的一座大城,才缓了口气,道:“我们找个地方躲两天,再换地方
两个孩子一齐点头,三人潜到城边一家朱门石狮大户前,挤在墙根里窥看。楼何似道:“咱们先躲进去,这城大,他们要找也得找一阵子
不能急着回鸦族,说不定路上家门口就有人等着抓人。
此刻时近中午,几人从后墙上爬进去,跳到一座假山后面,轻松的躲过几个端着食盒的婢女。看看了周围的道路地势,向偏僻的柴房摸去。那里肮脏简陋,移的离主屋极远,几乎都到府邸的外面了。偷到房门口,木条门是半敞着的,大概刚才有人来过。三人刷刷刷溜进里面,把门轻轻合上。里面还挺大,长条的木柴都堆在西北角,烧草叠在东南边,靠左门边堆的是小碎柴劈片,地上许多灰尘碎木屑,让人忍不住喷嚏。
扬动小胳膊,说行动就行动。倾城站在门口望风,楼何似和快羽在西北刨柴草,把里面长条的木柴都刨出来,堆在外面,留出一个小空间供藏身之用。然后再把干草铺进去,压平了,也所幸三个孩子占的空间并不大。
招呼倾城,溜进去。
三人到此时才觉得心有些定,倾城看着替他拍衣衫的楼何似,小嘴一扁,哇的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道:“哥哥…娃娃好可怜,娃娃给人欺负了……”
楼何似将人抱过来,按在怀里,一边拍一边轻道:“没事了,没事了,有哥哥在,哥哥会保护娃娃的。”楼倾城抽抽噎噎好久,道:“那些人好坏,把娃娃和快羽抓走,还把我们扔在地上,都没有饭吃!”
楼何似一哄两哄,极尽诋毁狼族之能事,哄的小娃娃转哭为笑,咯咯的在他怀里扭,得意的像刚从长老眼皮下偷了零嘴吃,完全忽略了中途把几个侍卫整的卧床。他心中想笑,看向楼快羽,见他嘴角抽搐,极是无语的表情。
轻握住他的手,捏了一捏,微笑以对。楼快羽怔了一瞬,脸上一红,转了过去。外面突然远远传来脚步与说话声,三人都闭了嘴,细细听有人进来又出去了。楼何似待人走远,轻轻一动,道:“你们先等我,我去厨房拿点吃的。”
翻出柴房,这人家的守卫对他来说,简直是有若无物。只是怕被发现,闹起来,传出去就被狼族和人族知道了,更何况他还抽了那不知来路的潇湘依旧一板,如果给抓到,估计也没好下场。
不过那人实着古怪,占了他不少便宜,还不知有什么目的,甩掉才好。
从墙角花丛后一路过来,在上方攀进厨房梁上。这时刻,主子们都快吃完了,下人们也正在吃饭,厨房里只有两个零星的粗布衣衫下人,坐着一边舀饭一边说话。楼何似扫了一眼,见案板上摆着两碗虾皮丸子汤,一碟花色春卷,还有一些做好的零星小吃,知道是预备给哪个主子用的。想了想,略担心偷走太多,惊动了人,就取了个新碟子,一碟拿了一点搁上,最后找到给下人预备的饭桶,在里面狠狠舀了两碗。那些主子用的上等米饭,是算好了量的,万一给人察觉,就大不妙了。
神不知鬼不觉的闪出去,遁回柴房
听得风声,楼倾城与楼快羽同时站起身来。楼何似从上跃下,道:“别急,是我!”
饭分一分,菜分一分,三个孩子肚量小,也够吃了。拿着树枝新削的筷子,倾城才吃了两口,就把碗往楼何似眼前一递,道:“哥哥喂!”
楼快羽的青筋冒出来,道:“你是手断了,还是脚断了
楼倾城哼了一声,道:“我就是喜欢,你看不惯了?”他拿小手指把眼皮往上一戳,做了个鬼脸,道:“活该没人疼。”
……他开始明白这两人是怎么被抓了……
楼何似颇有抚额的冲动,拿手往两人间一截,道:“给我停!把饭吃完再说,跑了这么远,你们都不累么?”
他一喊,两孩子便停了下来,还一个劲儿的互瞪。楼何似捧起倾城的饭碗,道:“头转过来,看着饭,不要乱看!”
倾城乖乖的转回头来,把小嘴巴张大,啊呜一口把楼何似挟过来的菜咬进去,再凑到碗边配上一口拨过来的饭,享受的津津有味。楼何似一边喂,一边伸手把倾城脸上沾的饭粒拈下来。细看粉嫩的脸颊上有了油迹,不由皱眉,这个若不洗掉,会长淡淡白斑的,可惜了这么好的皮肤。
转头对快羽道:“有水么?去打一点来可好?”楼快羽哼哼了几声,还是跳出去了。不久便舀了一碗水来,楼何似接过,从下摆撕下一块布来,沾湿了,对楼倾城道:“把脸转过来。”
倾城听话的把脸凑过来,给细细擦干净了。他从地上捧起楼何似的饭碗递到眼前,道:“娃娃也给哥哥喂饭!”
只听见旁边切的一声,道:“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傻瓜?”
楼何似连忙接过碗来,道:“刚吃完饭不要吵架,你们去揣摩一下以后的逃跑路线,不然温习咒术去!”
那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哼了一声,把头一转,背对背完毕。
楼何似想笑又笑不出来,端了饭碗开始扒,正填了一半,碗里突然落进一块玫瑰鸭脯来,抬头见却是快羽,小脸有点红,支吾道:“我不喜欢吃,所以才给你!”
瞄了瞄这孩子身后的空碗,暗道如果真不喜欢吃,何必留到最后还揣了那么久,再拿出来搁到他碗里?
想到这,又见快羽端了那半碗水来,转脸道:“你也洗一下吧,要不沾上了…挺可惜的。”
那一瞬间,楼何似第一次认真思考起楼快羽对他的态度来。
鬼屋
夜晚降临,三个孩子抱着,都睡下了。没有被子盖,又怕两个小鬼得风寒,楼何似只好把两人抱着,一起偎着,拿些轻薄的烧草盖在身上。正睡了没半个时辰,突然迷糊中听见远处有人叫骂的声音,呼喊一阵,又没了。楼何似自然不去理会,只是心里留了个意,翻身又睡着了。
阳光笔直的从头顶射进来,朦胧的张开眼睛,映出四方高高堆着的柴草。
眨了眨,才想起他是睡在哪里,身体一动,只觉得两边都有重物压在上面,手脚都麻了。转头一看,右边是倾城,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左边是快羽,紧紧的抱着他一只左手。
快窒息了……
用力动了几动,道:“给我起来,想压死人啊?”
倾城蹭了一蹭,迷迷糊糊的道:“没有…娃娃好久没和哥哥睡觉了,所以才想抱着嘛……”
心一软,在粉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道:“好娃娃,起来了,咱们得换个地方睡觉。”
快羽一动,也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道:“什么时辰了?”楼何似看了看上方射进来的光线,笑道:“怎么也到辰时末了吧?你们两个小懒鬼,原来长老可不是这么规定的。”
倾城坐起来,吐了吐小舌头,道:“才不管那个老头呢,难得娃娃在逃难,可以睡久一点。”
……你到底是在逃难还是旅游……
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听得外面有搬运说话声,还有劈柴声,便又静了会儿。直到只剩下劈柴声,才先探了个头出去,瞄见木门半掩,有粗布衣袂在外面闪动。招呼了一声,三个孩子从里面跳出来,把门一开,直接对转头过来的劈柴长工施了个障眼法,然后齐齐溜出了院子,向主屋方向过去。跑过一条石板小路,躲在一丛花后面。
楼何似做了个手势,道:“我们躲在柴房,追兵不难想到这一点,所以那里只能住一天,现在你们去各处探听一下,看看有没有传说闹鬼或者封闭空置不用的屋子,我们住那去,运气好的,家具都是全的。”
倾城与快羽点点头,然后刷的一下都跑了。
楼何似转身从花丛后溜出来,擦过一个小丫头后面,直接跑进了长廊,廊里一时没有人,他沿着外面走,一边走一边竖起耳朵来,准备随时窃听。
逛过一个大院子外面,远远就看见两个穿红着绿的丫头在门口说话。楼何似绕了个大圈,躲到了对面一丛竹子下,细细倾听,只听一人道:“你听见昨晚那声音没?可惨的很。”
另一个稍柔和的女声道:“你别乱开口,若是给大公子听见了,可有得死。”
第一人有些忿忿不平的道:“大公子也着实有些…屋里养了七八个姬妾娈宠,还从外头抢了个男人回来,这可真真希奇。”
另一女声轻道:“小声些,你忘了他被关到哪去了么?你也想进去?”
楼何似躲的比较远,勉强能听清两人的对话,只见第一人微微打了个哆嗦,随即道:“大白天说这个干什么,回去喂鹦哥儿罢。”
见两人抽身进了院子,返身把门关上,他琢磨起昨天晚上的叫喊声来,莫非就是这件事?他明白的听见有“放我走”这三个字。
想了会儿,一边在竹丛里往前走,突然眼睛被一双小手遮住了,后面软软微沙哑的童音笑道:“哥哥,你说我是谁?”
楼何似想笑,道:“娃娃别闹,你可听到了什么消息?”
软嫩的小手放下来,楼倾城跳到他前面,嘟起嘴巴道:“哥哥每次都猜到。”
楼何似轻咳一声,道:“你就算想要我猜,也得把‘哥哥’两个字减去吧?”楼倾城身子一转,道:“偏不,如果到时哥哥猜是别人,娃娃就要哭了。”
楼何似有些哭笑不得,戳了戳倾城的嫩脸蛋,道:“不说这个了,你找到地方没?”
心里突发奇想,道难怪凤凰和潇湘都喜欢揉他的脸……原来真的很舒服。
楼倾城点了点小脑袋,道:“找到几个,有个搬空的客房,有个放杂物的矮屋子,最好的是一个闹鬼房屋,听说几年前有个女人吊死在里面,桌凳和床都没有动,东西都是齐的,现在用来关特别不听话的下人,他们好像都很怕那里。”
身后的竹子突然一动,快羽跳了下来,把话一说,都差不多,也就是那么几个屋子,闹鬼的房屋无疑是最好的,既然有桌有凳,有床有被,他们可要赶着去住了 。
把“长期借用”的那几个碗带着,三人便轻巧的潜了过去。
是一座单独的小院子,剥漆大门紧锁,只是最近有开启的缘故,下面铁锈落了一片。三人从墙上翻过去,跳到荒废的里面,只见几扇红阁门也上了锁。凑到门边,转头问道:“感觉到里面有人没?”
快羽点点头,道:“应该是那个被关的,听呼吸,好像不是醒着
楼何似点点头,几人绕到房后窗户前,伸手到中缝去,凝气一吐,只听轻轻咯啦一声,里面的闩子已经断成两截。推开窗户,三人各各跳了进去。!
一窗明媚的阳光照进了阴暗的房间,进来的地方是内室,地上桌上灰尘积了几寸厚,一只老鼠叽叽叫着飞窜而过,钻到了红漆大立柜后面。床上还整齐些,但也没整齐到哪去。楼何似走到床边,拍了拍满是灰尘并且已经有些湿硬的被子,道:“把里面清理下罢,小声点,就算只住两三天,这样也呆不下去。”
三个孩子一齐行动,快羽跑外面偷水沾抹布,进来擦桌椅,倾城摘了一把树枝扫地擦墙,楼何似把被单抖干净了后,也拿了块碎布充当抹布,展轻功把房顶好好掸了掸,吹到房梁时,见上面有细细一道绳子的勒痕,暗道果然有人吊死过,倒不是编的。
而且,里面有阴气,满屋子的阴气,只是阳光略略冲淡了些许。不过奇怪的是,这阴气只在屋里流动,一点也不出屋外去,实在奇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