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做什么?呜!」仇青莲转手捏碎了一朵青色莲花,天晶王顿时口吐白沫,在地上抽蓄了一会,接着一动也不动了。
「麻烦我帮你除了,想要他就到华宁宫来。」
「放下我徒儿!」顿时,漫天的青色花瓣被急速卷来的红风吹散,就连在地上燃烧的青黑色火焰也顿时扑灭。
「红儿,你来了。」仇青莲笑的温柔,一边却又拾起几片青色的花,塞到沈洛卿嘴里。
「不要!你快住手!」红发同老尖叫,却已经来不及。
「我在华宁宫等你们,这孩子......我就先带走了。」满意的看着沈洛卿无意识咽下花瓣,仇青莲看着红发同老跟韩靖袭,再度卷起一阵狂岚,消失得无影无踪。
「洛卿!」
「后退!不要碰到那些花!」红发童老一掌挡住了韩靖袭,表情严肃。
「他刚刚给洛卿吃了什么?他为什么要带走洛卿?你认识那个人?」韩靖袭顾不得尊长,抓着红发童老急声问道。
「你冷静点!」
「你要我怎么能冷静!洛卿被他带走了啊!」
「现在当务之急是救回徒儿,如果还来得及......应该还能保住他一命!」红发童老不甩韩靖袭,径自往后方走。
「等等!」韩靖袭连忙追了上去,留下一片错愕的军士。
现在......该怎么办?
「唉......每次都留我收拾吗?」清平王无奈,从人群中走出。
「少、少君?」
「您怎么会在这里?」
「这......总之,先把这场战争结束吧。」清平王无奈,担忧的看向红发童老与韩靖袭离去的方向。
那个诡异的青衣男子,跟那日的黑衣刺客之间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带走沈洛卿?
「他刚刚说,到哪里找我徒儿?」
「华宁宫!」韩靖袭身上的痛随着大步快走而刺激着他的神经,但他仍是紧跟在红发童老身后。
「可恶......居然是那里......」红发童老停下脚步,转头看着韩靖袭。「小子、你还能骑马吗?」
「可以!」
红发童老叹了口气。那副身体还能骑马吗?「那我们上路吧,务必在日落之前到达,否则就来不及了!」
「日落之前......」
韩靖袭看着天空,咬紧了牙。
洛卿......好不容易才能见到你,好不容易,你才愿意再度看着我。
说什么我都不会再放过这个机会!
苍山之下,幽黑的华宁宫流泻着水声。
「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会到呢?」
仇青莲看着沈洛卿灰死的面孔,以及青色莲花铺成的床上方飘着一抹半透明的人影,他静静的微笑着。
红儿,快点来吧,我等不及了。
第十回--春天的第一日,欢迎回来
等到一切结束,
我们重新再爱一次,好吗?
我该对你说什么?
毎当你哭泣的时候,总是静静的掉泪,泪水像是可以划破所有寂静般的,那样具有拧心的美。
我想起第一次看你哭,或许我从那个时候就已经被你夺走了呼吸。
没有你的地方,我无法呼吸。太难、太难,比起爱你、疼你、愧对于你,我唯一知道的是,如果失去你,如果这个世界少了你的存在--
我不再有理由留下。
我对不起你、我爱你,我想你。
我可以永远陪你吧?你笑了,不是吗?
「洛卿......」
狂乱的马蹄扬起了沙土,身上每一处的伤痛都因马背的起伏而震痛着,荒漠之下,他只想着尽快赶路。
「看样子是快到了。」红发童老皱着眉,看着两旁水田里一片红莲中混杂着几朵诡异的青莲,咬了咬下唇。
「就在前面了!」韩靖袭大力挥下马鞭,眼前的是高耸的阶梯,往上看竟看不到顶端,勉强看到的尽头也隐没在云中。
「小子,还有体力吗?」红发童老下马,同样望着高耸的阶梯,担心回头看向白日,心中细细计算时间。
「没事。」韩靖袭点头,他翻身下马,额头上的冷汗藏不去全身的剧痛,他勉强咬着牙忍下呻吟声。一双眼睛直盯着阶梯的顶端瞧,心底有些恐惧。
洛卿,我来了。
「走吧......快要日落了,一定得将洛卿带回来!」
「你的身体......真的不要紧?」
「就是现在两只脚都断了,我也要去接洛卿回家。」韩靖袭笑得好柔,走在红发童老身前,强行运气施展了轻功。
「你、这时候还敢提气?不怕筋脉逆流吗?这可不是费了武功就没事的!」红发童老察觉到韩靖袭不要命似地俯冲,赶忙上前拦下他。
「我知道......可是,洛卿迟不了这一分、一秒。」韩靖袭拨去红发童老伸来的手,又从丹田提了口气,嘴角已经抿不住逆流的血,他胡乱抹去血迹,继续往阶梯顶端跃去。
「胡来!」红发童老大斥一声,举起掌就是要把韩靖袭给打下。「徒儿看到你半死不活的样子,难道他就会开心?」
韩靖袭感觉到身后传来的掌风,勉强测过身挡过。「我没事,这点小伤不碍事的。前辈......洛卿还在上面啊!」韩靖袭举起衣袖,吐了口血。
「等你爬到上面,也死得差不多了!」红发童老无奈,飞上前准备想提起韩靖袭的衣领拉着他走,却不料就在手指尖碰触到韩靖袭衣领的瞬间,一阵强风将他们给刮了开来。
「别那么辛苦,我接你们上去吧?」仇青莲笑嘻嘻地从落下的狂风中现出身形,眼神直勾着红发童老。
「红儿,我不喜欢你这副面具哪。」
「仇青莲!」
「多可惜?我们这么久没见了......怎么不让我看看你的脸?」他一个挥手,红发童老的脸瞬间燃起了青色的火焰,扭曲成一片。
「前辈!」韩靖袭想要上前阻止,但在青色火焰烧上红发童老的脸时,那张烧融的脸马上被他自己给一把拧下,扔到一旁。
从火焰里出现的,是一张十四、五岁少年般清秀灵动的精致五官。
「楚红,你想我吗?」仇青莲维持着笑容,眼底却闪过一抹凄楚。
红儿,你想我吗?在这几百年的追逐里,你想我吗?
「仇青莲......」楚红把脸上没除尽的面具揉下,愤恨地瞪着仇青莲。「几百年了,你就这么想死吗?难不成你忘了灭门那一日,我说过什么?」
「下次相见,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仇青莲的脸退去了笑,但依旧从容不迫的轻声回应。
「你......非得这样逼我?」
「我没逼你,红儿。」
「不要那样叫我!」楚红举起右手,怒地射去一记飞刀,淬然削去仇清廉覆盖着右脸的长发,同时也划开了他的脸颊。随着飞刀掠过,黑青色的液体瞬间从仇青莲脸上的伤口洴拥而出,吓得楚红张大了眼。
「你......你居然,你居然用了返生术......是什么时候!」楚红几乎不敢看向仇清莲的脸,摀着嘴忍住黑血传来的恐怖尸臭。
「红儿,你这样我很困扰呢。」仇青莲无奈苦笑,抹去脸上的黑血,右手转出一朵全黑色的莲花揉碎,敷上了伤口。「对不起,很难受吗?」
这种味道,对楚红而言等于是毒药。相对于学习「生」之术的楚红,这凝聚了几百年死尸的尸毒,是楚红唯一没有抵抗力的毒药。
「你......为什么?」清秀的小脸布满恐惧,泪水因尸气袭来被刺激得滚滚直下。「那是......永远不能超生的咒术啊!你为什么要对自己用?......」胃里翻搅着恶心的干呕,楚红望着仇青莲的苦笑,感觉有些恍惚。
为什么?青......
「我好开心,红儿是在担心我吗?」仇青莲绽放一抹温柔的笑容,想要上前抱住楚红,但随即想起刚敷上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身体前倾的同时又止了冲动。
「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用死返术?」
「不这样做的话,我早就死了。」仇青莲耸肩,「那一天你离去之前,我早就受了重伤。为了找回你,我别无他法。」脸上的黑色花瓣轻轻飘落,他满意的抹了抹留下一道青色痕迹的脸颊,将遮盖右半脸的长发略起。
看到仇青莲被覆盖起的右脸,楚红这次连大吼的力气也没有,只能颤抖地指着仇青莲右眼那妖异的靑白色瞳孔,不住摇头。「你......尸眼......难怪,无论我躲去哪里,你总是能找到我......」
「是啊,无论你去哪,我都找得到你。」仇青莲张大的右眼瞳孔周围,细刻着密麻的诡异文字,冰冷的同死者浑浊的眼眸。
「不只死返术,连尸眼你都......这样子做的下场,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还......」
「因为值得。」仇青莲走上前,抱起楚红。「你懂吗?因为值得。」怀中的身体带着生者的体温,与他冰冷了好比百年的身体不一样,好温暖。
好久以前,我们也这样在一起过,你还记得吗?
这就是我的值得。无论是成为活死人,或者形神俱灭依旧不被允许重入轮回,我只是想和你回到那个时光。
躺在树下,我抱着你静静享受阳光,而你安稳的熟睡着。
「放开......」楚红迷惘地看着仇青莲,贴的他身体的冰冷肢体,还有曾经熟悉的胸膛,现在不只僵硬,而且已经没有他最喜欢的那个心跳声。
他真的死了,青真的死了。即使死了,却仍硬要留在人世,为了什么?
他说值得,到底是什么值得?
「你的徒儿还在等呢,走吧。」随着这句话落下的同时,仇青莲的身旁卷起了轻软的岚风,残萧也扛起韩靖袭,消失在阶梯之上。
风落下,四人的身影翩然踏在华宁宫冰冷的地板上。
「洛卿!--」韩靖袭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躺在铺着青色莲花的石床上,发色已回复乌黑而身着一身白衣,紧闭双眼的沈洛卿。
「阻止他。」仇青莲放下楚红,向残萧使了个眼色。残萧马上点头,瞬步移身到石床之前,将韩靖袭给震回。
「你!」
「你仔细看清楚。」仇青莲走到韩靖袭身旁,捏起他的下巴使他抬起了头。「你的宝贝在那里,现在躺着的不过是另外一副肉身罢了。」
「这......这是......洛卿?」从石床上沈洛卿的身体往上蔓延拉出了一个白色人影,模糊地飘在空中,一双玲珑的大眼呆望着天空。
「这......怎么一回事?你对我徒儿做了什么?」楚红的惊讶比韩靖袭更大,他冲上前不理会阻挡的残萧,探手就往躺在石床上的沈洛卿的手腕处一按。「没有......没脉象,这、......」楚红顿时刷白了脸,转过头。「他死了?」
「从我带他到华宁宫的时候,他就断气了。」仇青莲走上前,从怀中拿出一把小刀,划开沈洛卿胸前的白衣,露出的胸口上有一个暗褐色的伤口,里头还不停渗着殷红色的血丝。
「仇青莲,这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好好解释!」看着伤口还在淌血的沈洛卿,楚红怒不可竭地瞪着仇青莲,但仇青莲只是面无表情的,举起了刀子将沈洛卿的胸口给整个割开。
「住手!」韩靖袭看到这几乎让他崩溃的画面,顾不得全身的剧痛,就往仇青莲扑去,但同样被站在一旁的残萧给拦了下来。
「还不到你,旁边等着。」仇青莲稍了个眼神给他,手上继续动作,几个刀影在雪白的胸膛里舞动,不一会,一颗仍温热的心脏便捧在他的手上。
「红儿,你应该比我懂,这种伤没有马上毙命,已经很了不得了。」捧在仇青莲手里的心脏,中间缺了一个大口,疲软的瘫在楚红接过的手上。
「可是......如果,你没有把他带走的话,我或许还来得及......」楚红看着手上暗红色的心脏,泫然欲泣。
「红儿,这孩子命中注定,会有这场死劫。」仇青莲拨开脸上的长发,按着诡异的右眼。「尸眼能看到的,可不只你的踪迹而已。」
「你......看得到,他的死期?」楚红抬起头,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仇青莲点头。「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总是为了其它人哭呢......」他放下头发,偏头对楚红一笑,「但是现在哭还太早了,你还得救他。」
「救?」
「救洛卿?」
仇青莲这番话让两个人愣住。「死劫是逃不过的,但是只要死了,之后要怎么样可就没人说话了。」语毕,他握起石床边散落着一掌份量的青莲花瓣,塞进沈洛卿空荡的胸膛里。
「不行!我不会让你对我徒儿用返生术!」楚红拉开仇清莲的手,死攥着不放。
「我原本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可是他不能用返生术。」仇青莲叹了口气,安抚楚红紧抓着他的那只手。
「他不能用?」这句话倒是让楚红瞬间冷静下来。「不可能......除非他本来就不是人,不然怎么可能不能用?」
「你说对了一半。」仇青莲抬头,而在场三个人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浮在空中的那抹诡异白影。「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副身体并不是他的。」
「你说什么?」这句话是韩靖袭说的,他看着那抹半透明的影子,隐约觉得那抹白影越看越熟悉。
就像总是站在月下,仰望着月光的沈洛卿。
「真实情况我也无法得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原本这副身体的灵魂早就消失了,而现在你徒儿的灵魂也是在那时进入这副身体。」仇青莲伸出手,轻轻拉住白影的一角,将他扯到四人之间。
「洛卿......洛卿......」韩靖袭上前,想要抱住白色的人影,却扑了个空。
「你们生者是碰不到他的,我原本暗中让他吞下死返花的汁液,就是想要在他死劫过后行返生术的,现在却阴错阳差吊住了他的魂。」
「你的意思是?」楚红小心捧着手上的心脏,皱着眉问。
「肉身的伤口修复好之后,再将他的魂附回这副肉身,他或许还能活过来。」仇青莲此话一出,马上被楚红给打断。
「不可能!就算我徒儿不是这副肉身原本的灵魂......要重新让飞离的魂魄回到肉身,一定得有强大的血引才办得到......他生前的、......等等,血引?」楚红大吼,说着说着却没了声,瞪大双眼看着仇青莲像是理解一切的眼神。
「红儿,你还不肯跟他说吗?关于那瓶『断缘』的事......」仇青莲望了韩靖袭一眼,眼神却变得非常严肃,透着一丝冷酷。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徒儿跟我说,他喝了断缘,却还是想起这男人的时候,我就差不多猜到--红儿,你做的那瓶,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断缘』,对吧?」仇青莲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打开了塞口将瓶内的液体往地上一倒,冰冷的石版地被药水一泼,瞬间燃起了青黑色的火焰。
仇青莲倒光了药水,挥起一阵掌风将火吹散,地上被火舌吻过的地方全数结起了一层厚厚的冰,「这才是真正的『断缘』。」
仇青莲往残萧一个勾手,残萧便往这边走来,奋力往地上的结冰打上一掌,所有人都可以感觉得出来那掌内力之纯厚,就是山也有可能被劈开,但地上的冰石却依旧纹风不动,透着冷冽的光。
韩靖袭目瞪口呆,「你说......洛卿喝的,不是断缘?可是他真的忘记过我,不是吗?」他伸手抚着地上寒冷的冰,而旁边的白影也轻跪在地,望着透明的冰。
「这你就该问红儿了。」仇青莲看着楚红欲言又止的脸,叹了口气。「红儿给他喝的如果是真的『断缘』,他的心就会跟地上的冰一样,永远化不开。至于为什么他还是忘过你,这是因为当初他喝的那瓶药,确实有一半是真的『断缘』。」
「一半?」
「对......我用了一半的『断缘』,为了解开徒儿身上的情蛊,我原本也想过要让他喝真的『断缘』......但是、但是......」楚红走下石床的阶梯,跪在白影面前,望着那双玲珑的大眼。「但是他说,他相信你......」
楚红不懂,所以犹豫了。沈洛卿曾经在密林那样伤心断肠过,却仍能对他说,他相信这个男人。即便早就告诉他,最后不过是场债,他还是义无反顾的笑了。
所以,那日解开情蛊的时候,他将一半的『断缘』换掉。
为什么知道会受到伤害,也要相信?「所以......我混了一半的『续情』......」他也不懂为什么,重新放下一段新的血引在沈洛卿体内。
如果你真的相信他,如果他真的爱你,那么情分就有挽回的余地。那是月老给人,最后一个后悔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