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锁声,慢慢的,甚至可以听见锁心里面的转动声。我闭上眼睛,把钢针攥在手心里。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按捺着不去睁眼看,只是默默积蓄着力量,等待一击必杀时刻的到来。
终于,我听见了风声,身子像弹簧一样迅速弹开,我凭着直觉绕到他的身后,一只手顺着他伸出的胳膊缠过去,借力向后一折,咔嚓可以听见骨头折断的声音,另一只手攥了钢针扎向他的喉咙,却在扎进去的前一刻收住手。
"谁?"我简短的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沉稳有力。刚才的动作估计又撕裂了后背的伤口,疼痛让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来人并不答话,只是呼哧呼哧的粗喘着。他的右臂被我扯脱臼了,手里的一柄匕首掉在草堆上。我戳了戳他的喉咙,尖锐的威胁感让他的身体保持僵硬。
"不说话就杀了你,我没时间跟你耗。"我迅速把一根钢针扎进他的气海穴,让他瞬间散功,另一个钢针抵在他的天突穴,只要轻轻往里一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能让他把血放干净。
"那你就杀了我!"男人低声喊道,疼痛让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扭曲。
我的头被他的喊声震得有些晕,钢针在手里晃了一下。男人感觉到身后的人似乎有一瞬间的迟疑,猛得向后一倒撞开我,弯腰去捡地上的匕首。
我迅速稳住身体,闪开他的第一击,因为腿脚有些发软,胳膊上被划了一道。男人闻到血味变得更加兴奋,像豹子般飞快的朝我扑了过来,我在他靠近的一瞬间蹲下身去,将手中的一根钢针扎进他的手腕,最后一枚反手扎在他的后脊骨上。
匕首被甩了出去,砰的一声摔在对面的石门上有掉了下来,铁石相击的声音十分清脆。我心里一惊,点了那人的睡穴,自己则紧紧靠在石门后的墙壁上,身体有些摇摇欲坠。
这下完了,刚才那一声在这个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肯定有人听见了,来了人我又不能从外面锁上门,刚才的事捂也捂不住,若是被肃王的人知道了,干脆杀人灭口,我看我现在是一点生机都没有了。
正想着,远处传来吵杂的人声和脚步声,火把的光渐渐明亮起来,我握紧拳头,手里唯一的钢针全都在刚才用尽了,我什么都没有,如今唯有凭运气。
"怎么回事?"一个秀气的身形再火把的照耀下拉长了影子,熟悉的声音让我身体一软险些栽倒。
"是我。"我扶着墙壁从石门后走出来,火把的光亮让我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有些睁不开。
"叶辛?!"那张清秀的脸凑了过来,突然失声喊道,声音炸开在我的耳畔,然而我却只来得及说一句"他......要杀我......",就再也没能坚持下去,软倒在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地的谢陵的怀里,晕了过去。
黑夜再一次袭来,红色琉璃的宫灯在檐廊下发出柔和的橘色光芒。一个小男孩沿着回廊慢慢的向前走,缩起自己的身体,不让别人发现。
在一间小小的屋子后面,已经垫了几块砖,他仍在继续,慢慢的,砖的高度接近了屋子的后窗,他爬上去,翻进了屋子。
那是一间没有光线的黑屋子,听到声响,里面突然有了些反应。小男孩揉了揉自己摔痛的膝盖,待到适应了屋子里的暗度,小心的向着一个方向爬了过去,那里,已经有一个人了。
"你疯了,这是暗室,连这里你都敢进来,不怕我母妃打你么?"身体蜷缩在墙角的人睁开眼睛,一只手捂住男孩的嘴,把他拉扯倒墙角,才小声的训斥道。
"我知道你怕黑,有我陪你,你就不怕了。"男孩有些委屈,也学着大一点的孩子低声说着。
"我不怕,你赶紧回去。"有着黑眸的孩子手里迟疑了一下,仍是把男孩往外推了推。
"可是我出不去了......"男孩有些无赖的往里挤了挤,柔软的带着青草气息的发披散开来,靠在身旁人的胸前,在颈弯处窝着,有了一丝凉意,还有些痒。
"你呀!"是无奈的,宠溺的,却又有些感动的语气,两个小小的身体抱在一起,连黑暗都变得不再令人感到恐惧。温热的身体,熟悉的发香,还有朦胧中飘散开的嘤咛,一点一点,保存在记忆的深处。
眼前突然模糊了一下,再一转,已经是一个午后。小小的男孩趴在床前,身子微微颤抖着,似是在哭泣。床上躺着一个少年,比男孩的年纪稍微大些,脸上失了血色,英挺的眉紧紧蹙在一起。
"别哭了......你真是不中用,这一点......一点小伤,就把你吓成这样......"床上的孩子极力忍受着左肩上的痛楚,那里虽然已经包扎过,仍在向外一丝丝的渗着血迹。
小男孩并不答话,只是睁了大大的眼睛,里面蓄满了泪水,待到盛不下了,才让那滚圆的泪滴顺着白净的面庞流下来,濡湿了胸前的衣襟。他抓着对方的手,而自己的却更加冰冷,身子不着痕迹的微微颤抖,恐惧从心里不停的向外冒着寒气。
"我又......不会死......"为了安慰他,勉强扯了扯嘴角,一滴冷汗从额角悄然滑下。话说完,突然看见小男孩猛地抬头,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心里一滞,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个"死"字。
"那个人......那个人......"男孩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惨白的唇抖着,话也说不完整。"他是要杀我的,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替他挡下那一刀?问不出来,仿佛什么东西亘在胸口,堵得令人抓狂。
"你看错了......"床上的病人费力的喘了口气,看着对方仍旧不信,又补了一句,"他是来杀我的......"
"不是的!"两滴泪水滴在对方的手上,心里酸涩的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又是一连串的泪水随着话出口而滚落,床上的人想要抬手抹去,却扯动了肩头的伤,闷哼一声,紧咬了嘴唇,把即将出口的呻吟吞了回去。
"因为......"只是喘息,却没有迟疑的说道,"因为,只有在对你好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不是个木偶,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唐衍!"我惊醒,想要坐起身,却被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痛楚逼的眼前一黑,险些又晕过去。努力的喘息着,我觉得肺里似乎破了一个洞,火烧火燎的。
"叶辛你醒了!"惊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身上毫无力气,勉强扭了头转过去,却又怀疑自己看错了人。
"怎么......是你?"我惊讶的看着唐铎,他的脸上满是疲惫,眼底却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你真是不够意思,自己出了事还把我支开!"唐铎像是想到了什么,嘴上气哼哼的数落我,手臂却是极为体贴的将我扶起,同时小心的不碰到我背后的伤口。
"你知不知道,你都昏迷了五天了!我三哥和麟儿那个小鬼都累晕了,刚把他们打法走,你就醒了。"说着,起身帮我倒了杯水,凑到我嘴前。
"我说,你赶紧喝完水继续睡,等他们歇过来你再醒,要不这么折腾下去大家一起玩完。"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打断唐铎的喋喋不休,把心底一连串的疑问压下,只挑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道。
"这个说来话长,你刚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先好好休息,等你没事了,我保证给你讲个三天三夜让你听过瘾,怎么样?"唐铎见我喝罢水,又把我扶倒,小心的替我掖了掖被子。
我无奈,只好顺从的躺下,眼睛正准备闭上的时候,门口突然啪的一声,我望过去,一个小小的身影僵直的立在门口,脚下,是打碎的药羹还散发着热气。
温暖
"麟儿!"那一抹藏蓝色在对上我的眼睛时竟然转身欲走,我开口想要唤住他,却没有力气。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他惊慌的想要逃走的时候,我心里狠狠地疼了一下。
"喂,他叫你呢!"唐铎看了我一眼,走到仿佛定在门口的麟儿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难得我这么老远的赶过来,醒来就记着你们了,切!"
我心里有些好笑的看着唐铎嘴里念念不停的走了,麟儿慢吞吞的走过来,头低着,头发没有梳好,走到我床前还有几步的时候停住了,眼帘半垂,看不见眼底的感情。
"过来好么,我看不见你了。"我放松自己躺在床上,身上没有一丝力气,昏沉的睡意一波波袭来,让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麟儿乖乖的走过来,站在床前,慢慢把眸子转向我,我心里一紧,那眸子已经变成了深紫色。麟儿的瞳色是青色的,但在痛苦或者焦虑的时候颜色会加深,此时看见他的眼眸,我就可以猜到他心里有多么难过。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本来想要像平时那样安慰一下麟儿,却在看到他眼底深刻的痛苦时,感受到一种强烈的罪恶感。
本以为就算放弃了生命也没有什么,却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欠下了债,如何抹去他们眼底的不确定,那种仿佛眼前人随时会消失,经历了生离死别痛楚之后的庆幸,让人酸涩的连心都在颤抖的感受,说不出,忘不掉。
什么时候我们已经有了斩不断的羁绊,是第一次拥抱你,把温暖的感觉从自己身上传给你的时候,还是感受到被人信任被人牵挂胸怀中满满当当的时候,又或者,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我的生命不再仅属于自己。
"叶......"依然是软软的童音,干净澄澈仿佛秋天的溪水,泠泠的从高山上流下,却带了鼻音,让人心里连最后的一丝坚硬都软化成水。
"恩?"我勉强抬起左手,想要去够他的手,那紧握的拳头让我心疼。还只是个小孩子,为什么这么早就学会了勉强自己。
"你能不能......"像是请求,想是小孩子渴望糖果时的请求,让人不忍拒绝的期盼,和看见了快乐在不远处的信心,连眼睛都会闪光的希望。
"能不能什么?"我有点好奇,麟儿从未向我提过请求,一个乖巧到让人心疼的孩子,再怎么为难的事情,我也一定帮他做到。
"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再做危险的事,能不能不要离开自己,能不能不要让自己再体会这种担惊受怕的感受,能不能......是受够了这样的痛苦,再也不想去承受,那种害怕的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要一张口就会把心都吐出来的感受。
"能不能......让自己幸福一点。"终是说了出来,却已经不是最初想要对着那具毫无知觉被大夫判了死刑的身体大声说出的话。
我愣住,那只小手冰冷的吓人,我撑起身体,把麟儿搂在胸前,不顾牵动了身后的伤,只想把这个逞强的孩子搂在胸前。我做了太多的错事,也伤害了太多的人,我不配得到幸福,但如果这是你的心愿,我会努力。
"对不起啊......"胸口的脑袋动了动,温热的液体糊住胸前的衣襟。我搂着他闭上了眼睛,心里无声的叹气,终究,还只是个受了委屈会默默哭泣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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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我身上的伤基本都愈合了,除了身子还有些虚弱,其他都已无大碍。我安心的在自己的屋子里静养,仿佛之前的风波与我无关。
"唐衍呢?"我接过唐铎递过来的苹果,靠在床头享受着王爷级的服侍,心里却还惦记着一个人。
"想我三哥了吧!"唐铎嗤笑道,"连晚上做梦都在念叨着呢!"
"瞎说什么!"我白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发虚。这两天晚上总是梦见叶辛和唐衍小时候的事情,就算是真喊出来也有可能。加上自从醒来后就很少看见唐衍,更是没有好好坐下来说话的机会,让我隐约有些担心。
"我是想问问他,那件事现在怎么样了。"我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淡淡的说道。
"哦。"唐铎听见我问那件事,突然就没了声音。这几天我每每问道那件事的后续,他就这样给我装聋作哑,让人毫无办法。
"不说是吧......"我余光瞥见麟儿端着药膳要进屋,把手里的苹果核瞄准唐铎的脑袋扔了过去,然后迅速倒在床上蒙了被子翻过身去。
"不说我睡了。"
"喂,吃药啊!"唐铎被准确的命中,当着麟儿的面又不能扑过来打我,气的只能对着我的身后大吼。
"睡了。"我简练的说罢,装作睡着的样子,实则是摆明了威胁。这几日我问过麟儿,唐衍总是在我睡着了才过来看看,平时根本就看不见人影。既然他日日交代唐铎仔细照顾我吃药休养,若是我不吃药,就定能逼得他现身。
"你!"身后唐铎气极的声音,我默不作声,按兵不动。
半晌,身后没了动静,我以为唐铎就这样走了,正觉得奇怪,想要转身看看,却听见一声极其温柔的声音,带着十足的宠溺与无奈唤我。
"叶,别闹了,吃药吧。"
我闭了闭眼睛,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涩。慢慢的转过身去,正是自己几日来一直想要见到的人。我接过药,什么都没有说,很快把那一碗苦涩的药汤喝罢,才有功夫细细打量他。
瘦了,瘦了许多。我把手伸了过去,抚过细细的眉线,顺着脸庞滑下来,啧啧,瘦了果然手感也差了许多啊。
"对不起......"唐衍只是定定的看着我,眼里似乎又千言万语。我有些莫名其妙的抬头,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你的家人......我没有保住。"他扭过头去,起身欲走。
"那又怎么样?"我想了想,估计是叶擎和叶志明出事了,但准确来说他们都不是我的亲人,就算是叶辛的亲人,他也未必喜欢他们。
"什么......怎么样?"唐衍突然转过头来看我,眼睛睁得大大的。"他们不是你的家人么?"
"我的家人只有姐姐和娘亲。"我郑重的说道,心里有了一丝了然。唐衍这几日躲着我是害怕因为没有保住我家人的事而让我伤心,可他却不知道,那些人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是因为这个理由而躲着我么?"我有些生气,却依旧淡淡的笑着,他已经如此在乎我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你......不怪我?"唐衍小心翼翼的说着,眼里有着和麟儿一般的不确定。我心里一痛,贴了过去,稳住他的眼睛,再也不要看见他眼底的惶恐。
"我怎么会怪你。"我笑了笑,窝在唐衍的怀里。"若是你没有忘记我,我便不会忘记你。我不小心把你忘了,对不起。"唐衍的身体一颤,我用胳膊抱紧了他,他的胳膊慢慢揽上我的后背,我们就这样无言的抱在一起。
"你想起了?"许久,唐衍用手抬起我的脸,有些惊喜的问道。
"只是想起了一部分。"我笑了笑,忽然心里一动,手指灵巧的解开唐衍的衣带,解开里衣,凑了过去,左肩接近胸口的地方果然有一块刀疤。
唐衍目瞪口呆的看着我解开他的衣服,低下头看到我盯着的地方,心里忽然漏了一拍。我用手指戳了戳那个像条小虫子一样的疤痕,长长的一道,几乎接近心脏,若是再往下几寸......
"疼么?"我问,仰头看了唐衍,他眼底细小的欢喜如夜空中的星星,闪烁的让我眼花。
"早就不疼了。"唐衍笑着,伸手揉了揉我的发顶,宠溺的看着我,伸手抓住在他胸前捣乱的手,凑过来,一手揽住我想要后退的腰,吻上了我的唇。
我在心里叹息,这样的温柔,这样让人沉迷的温暖,于我来说,究竟还有多少时日。
磨砺
"叶......"朦胧中,有人唤我的名字。我努力睁开酸涩的眼皮,半晌才看清面前的人。
"嗯?"我懒洋洋的答应一声,打算继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