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上头有令,若被傅家人查到,一律杀无赦!"
听完,顿时脑海一片空白,对方杀过来也只是愣站着。程熵挥剑撩开他们,拉着我便向外杀去......
耳边只有风声,暗红的液体在眼前飞溅,荼糜地绽放着......
第三十二章
任由程熵拉着我一路狂奔,身边的景物飞快的向后倒退而去,风飒飒地刮过耳侧。我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一下又一下......
然后,我突然想起来了一部电影--《罗拉快跑》。
当所有的可能都被打破时,那种苍茫无助,零碎而又急促,愈迫切愈沉重,愈沉重愈是令人无法逃避......
转念一想,现在是我和程熵两个人......
那就应该比较像是武侠片里大侠拖着个弱质女流然后被一群武林人士追杀!等等,程熵若是大侠,那我岂不成了那时时拖后腿的角色?!Fuck!这什么世道?!你不来条河或者是来座悬崖更好?!那样就什么煽情烂情奇情都可以凑全了!
就在这个时候,程熵猛的一个刹车,猝不及防,我又撞了上去。按照所有恶俗剧情的设定,我和程熵神经病一样的跑到了一条河旁边,当然还是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
我这会终于明白了什么叫......
乌•鸦•嘴!
程熵执剑转身,目光如炬、神色凛然,看样子是要准备一场恶斗......我蓦地瞥见他身上几道狰狞的伤口,用恶俗点来形容就是那伤口仿佛张开的血盆大口,暗红的液体蜿蜒而下绵而不绝......暗赞了自己一下,够俗!
一把抓过程熵的手臂,我很认真地问他道,"程熵,你信不信得过我?"
他愣了一下。未及他回答,我转过身去望向那不算湍急的河水,语气平静地说,"这河应该是通往解池,你若相信我,我们就跳!"说完我就觉得这番话应该由他来说才对......
不管了,现在谁说还不都一样!
他转过头来弧起嘴角淡淡一笑,一瞬间穆如清风。
"纵使前面是火坑,少主让程熵跳,程熵也绝无怨言。"字字千钧落在耳边,我紧了紧抓着他的手,一时浩气凛然,"好,大不了一死,黄泉路上也不怕寂寞。"
相视而笑,而后纵身......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一如荷花塘上那次剑舞,繁花落尽,一切归于最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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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我站在一片苍茫中......
没有声音,没有人,什么也没有,除了我以外......我知道我的身体现在应该是处于昏迷状态,因为落水瞬间我撞到了头。
我在考虑是不是每一个昏迷的人都会像我一样还在啰哩巴索的想些乱七八糟的。我想他们应该没这么闲......四下张望,哪边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不想些乱七八糟的我也没其他事情可做。
于是我想到了和傅鸿煊两人在运河上漂的那几天,四周也是苍茫一片,不过好在那时候还有人作陪。
我记得当时靠在他的怀里问了他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开始不相信我是程子晞,但是现在却又肯相信了?
他笑了笑回答我道,眼神,是程子晞才会有的眼神。
我想当时我一定是晕糊涂,否则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也能把我糊弄过去。
然后我想到了弗吉尼亚•伍尔芙的《墙上的斑点》,只可惜这里只有一片白;然后又想到了普鲁斯特,想到了他的《追忆似水年华》......我觉的我现在就是标准的"意识流"!
叹气......不知道醒过来的时候,是在1000年后的床上还是在1000年前的床上......?不过比起那绣红镶绿的什么冰蚕、云锦,我还是比较喜欢AUSSINO......
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白茫中突然显出一道亮光,然后那光越来越锐利将这一片苍茫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口子,嘈杂的声音灌了进来......我是要醒了么?
老天爷,我知道你看不惯莫非的自命清高,你让我穿也穿了,俗也俗了,江也跳了,但是您可千万别让我睁开眼的时候听到丫鬟在喊‘小姐醒了!',不然我一头碰死了上去和你拚命!
*****
意识和四肢上的感觉逐渐清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轻微的脚步声......
睁开眼......见到的是雕着风形的花床,斜垂着的白色纱帐,一时间居然失了神。
这是......在哪里?
"你醒了?"
一个清悦的男声落在了耳畔,见我正欲起身,他跑过来把我摁回了榻上,"你头上有伤,先别动。"他探了探我的额头,又摸了下他自己的,喃喃着,"看来烧退了......"
"这是哪里?"我勉力挤出一线声音却发现轻如蚊呐。
他笑了笑,而后将自己腰上坠着的东西解下来递到我眼前......那是一块椭圆形的黄玉,粗生粗刻,不很起眼,上面龙飞凤舞的雕着两个字,这次打死我也认得这两个什么字!
盐 总!
那条河果然如我猜测的一直通往解池,不过我和程熵漂了一半就被捞了上来。
救我们的那些人在我身上找到了那块"盐总"玉佩,虽然不知道我们究竟是什么人,不过隐约觉得应该和盐帮有些关系,然后就把我们送到了位于运城的河东盐帮这里。而我醒来的时候见到的这个人就是河东盐帮的帮头,木剑秋。
"程公子,大夫说你还不可以下床。"清朗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木剑秋端着药走了进来,一身月白长衫淡墨绘竹,衬得他风清气爽、秀挺俊逸。
我试图下床又被他摁了回去,只好倚着床柱继续发霉。
"你我同岁,木公子叫我子晞就好了。"
他听后笑了一笑,一副讨教还价的口气,"那你要叫我剑秋!"
天下之大,世事难料......任谁会想到掌管南北两地天下盐商的盐帮帮头居然就是这样两个文质淡雅的年轻人。
"程熵怎么样?"我药喝了一半突然想了起来。
木剑秋见我喝了一半停下关心起别人来,伸手将药碗推到我嘴边逼我继续,"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你那护卫比你恢复得好,也比你好伺候!"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又一个雁泽......
第三十三章
说实话,我写言情那会最恨的就是把女主角设定为手无缚鸡之力又喜欢瞎逞能,泪腺好像水龙头一样开关自如的胸大无脑型"弱智"女流......
我之所以要这么说,是因为我觉得作者有把我写成平胸的嫌疑!!!
当我被允许可以下床活动的时候,程熵早就已经活蹦乱跳了好久。本来只有一个木剑秋在眼前晃,然后又多了一个,我想不郁闷都难。
莫非最最受不了别人把他当女人一样的照顾,不过民众单方面的抗议往往被阶级组织以很不人道的方式直接践踏而过......
我忘记了,我不该以1000年后的EQ去衡量1000年前连IQ都不知道的人。
叹......其实我更应该查查雁泽祖上和木剑秋的关系,因为他们八婆起来的时候都让我觉得很唐僧。
一步,一步......自回廊上缓缓而行,细细地踩过每一块青石砖,皂靴蹭到岩石的凹凸发出的"沙沙"声此刻在我听来却犹如绕梁之音。我充分的享受着脚踩在地上的踏实感,估计再躺下去的话我就忘记如何走路了。
河东盐帮和两淮盐帮最大的不同就是,河东盐帮的帮头不用选举。因为木家是运城最大的盐商,既有自己的晒场作坊,也有自己的商铺船队。木家从祖祖辈辈开始就是贩盐的,也从祖祖辈辈开始当帮头。木剑秋这么年轻就能统领河东盐帮,绝大部分也是倚仗了祖辈的声望。
还未走到庭院,便听到那边传来金属抨击所发出的铿锵之音,刚脆有力、清越绝耳,我快走了几步,而后被眼前一片如火似海的红给愣住了。
这一片千林枫叶,犹如玉杵馀丹、金刀剩彩,重染了吴江孤树,红醉了秋苑斜阳......
两道人影穿梭其中,一个玉白照雪、轻盈飘逸,一个绛红如枫、飒爽轩昂;似凤舞,似蛟腾,叶落如荻花瑟瑟,剑影寒光映照醉红。
在泰州时,程熵月下把剑已经让我赞叹不已,现在再加上一个木剑秋,周围一片枫火云海,若是此刻我也执剑在手定是上去和他们一起耍个痛快!
不过转念一想,我又不会武功,拎了把剑上去不就成了正宗的凑热闹......汗!
过了约摸一炷香的功夫,两人才双双收式,定气凝神。其实,以他们的耳聪目明,我估计还没走到这边,就已经察觉了,之所以没见停下来应该算是"酒逢知己"了吧。
啪啪啪~~~
"今日我何以有幸一睹这白虹切玉、紫气干星!"我一边拍手一边走了过去,"怎么不继续了?我还没看够呢。"
"少主!""子晞!"两人同时回过身来向我招呼。
程熵先于木剑秋一步,上前拱手,"少主,您方才初愈......"说了一半,后半句话被我一眼瞪了回去。我摆出凶恶状,呲着牙告诉他,我绝对不回床上躺着!坚决!绝不!
Kao!我居然沦落到争取个人身自由就像要维护贞操一样。MD!
程熵见我这般大义凛然只好乖乖噤声,木剑秋见状一个劲的笑,边笑还边落槽道,该躺!该躺!躺傻了才好伺候!我嗔了他一眼,而后自己都忍俊不禁起来,三个人哄然而笑,爽朗之声直彻云空。
"哎哟,老天!"
一声惊叹从旁边传来,令我们同时收声回头,却见是一个长相伶俐梳着春丽头的丫鬟,此刻正张着嘴一脸惊讶,表情好像看到鬼一样。
"碧桃!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木剑秋皱着眉头低声斥了一句。
"少爷,那可不关碧桃的事。"被叫做碧桃的丫鬟立马收起惊讶之色,连跑带跳的过来嘴里辩解道,"你们叁位爷往这一站,谁见了都会大呼小叫。"
"难道我们长得像是神鬼罗刹?吓到你们了?"我不无好奇地问道。
"怎么会,这就叫人在景中不知景!"碧桃边说边凑到我和程熵这边,"两位程公子,一个清濯澄澈,脱出尘寰,另一个淡若止水,气宇不俗......"说到这里,又转向了木剑秋,"而我们家少爷则风流儒雅、清秀俊逸!你们叁个站在一起,啧啧啧,真真叫马中赤兔,人中龙凤!"
说罢,只见我,程熵,木剑秋皆是一脸墨线的看着她。马中赤兔......这比喻实在是......精妙!
碧桃被我们看得莫名其妙、不知所措,一脸尴尬表情连连后退,看样子是准备情况一不对就撒开蹄子逃离现场。静了片刻,却没想到我们三个齐齐笑开,碧桃这下真的是被我们愣得不轻。
"你个鬼灵精!"木剑秋嗤了她一句。见自家少爷心情甚好,碧桃红扑扑的脸绽得像花似的。
"少爷,您派去的探子已经回来了,要不要现在见他们?"
"见!"木剑秋不假思索的答道,而后转过头来对我说,"子晞,正好你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去研究下那件事情。"
"好!"我心领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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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口中的那件事情就是所谓的私盐。
我醒来后就把我到运城来的前因经过以及半道上遇到的事情给木剑秋详细地叙述了一遍。他听完之后不禁疑惑的问我,你失忆了,但却还记得要追查这件事?
一语出,这下轮到我疑惑了。
原来在两年前,也就是元年秋天,程子晞曾经和木剑秋为了私盐官卖的事情书信往来过。
程子晞在信里提及,江淮盐帮之中有人以他的名义大肆收购私盐,而后私自兜售或冒充官盐分配出去;程子晞在调查途中发现不仅江淮盐帮有这样的情况,连河东盐帮也是这样,故而以书信联络河东帮头,欲以联手制之。
最后一封信中程子晞告诉他,自己已经掌握到了重要线索,正准备起身前往泰州。不过那之后便没了音讯,木剑秋一直未离开过运城,后来也是从别人口中了解到"我"的一些近况,比如失踪,出现在扬州以及失忆。
经他这么一说,我可以很肯定程子晞的失踪和这个私盐团伙脱不了干系,照他信上所言,程子晞失踪前的最后一件事应该就是起身前往泰州......那么程家那封伪造的留字很明显目的就是为了故意隐瞒程子晞的去向。
天禧二年秋,我在扬州城外醒来......也就是说,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程子晞和外面失去了联络......
我有种感觉,我现在越来越接近迷宫的出口......但是,越是接近真相,我也越来越不安。
那迷宫的出口之外究竟是什么?又是谁在掌控着这个游戏?我一点也猜不到。
程子晞的失踪尚有众多疑点,不仅如此。
无论是官船上,还是酒铺里,直到现在,有一个人在我的调查范围里出现的频率太高,以至于我不得不重新考虑起这个人来......
傅 鸿 煊
你究竟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第三十四章
夜,人类另一个颜色的世界,延续着白天的华彩演绎,令人迷惑沉醉......
我想我是不是感性错了时间?这会儿马蹄扬尘,我们正赶往之前留宿的那个小镇准备来次夜袭。
据木剑秋派去的探子来报,那间酒铺依然照常营业,也没有要迁徙的征兆。看来他们认定了我和程熵跳下河以后就此命殒,所以才没有急着转移。
不过木剑秋的意思是,既然你们已经打草惊蛇,他们跑路是早晚的事情,拣日不如撞日,就今晚突袭了!
马儿一路狂奔,穿过夜风如驰,踏碎水镜月华......
我在心里念叨着,马儿马儿,快快跑,等你带我跑出这重重迷雾,等你带我去揭开一个真相......
小镇就在眼前,漆黑的瓦,粉白的墙,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当所有的希望都再次破灭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呢?
我想......我应该会习惯了失望......
收缰勒马,我们在小镇不远处的高地停了下来,夜风沁冷,袂据沾露,马儿打着响鼻......每个人脸上流光绘彩、明暗不定,眸子里映着火光,分不清是内心的忿忿还是眼中所见到的冲天烈焰。
良久,我平静且淡然地开口,"我们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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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程熵说,学着点,这样放火才叫大手笔......程熵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我旁边。官差抬着焦黑的尸体从我们面前经过的时候,我将头别过,埋首到他肩上。
有晶莹的液体滑下,滚落,最终无声无息地湮没于泥土......
知道这间酒铺秘密的人,除了我和程熵,全部都被锁在屋子里,一把火,活活烧死。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虽然他们曾经想置我和程熵于死地,但是毕竟没能得逞......只是我根本没料到,对方这次居然做得这么狠绝,真的是寸草不留!
私盐案变成了纵火杀人,事情移交给官府那也就轮不到我们来插手。
最后一眼望向那堆焦黑冒烟的废墟,我一甩身上马而去。
"驾!"我用力一夹马肚,马儿撒开蹄子狂奔开来。我不停的挥着马鞭,那马便像发了疯似的不停跑不停跑。
马儿,跑吧!任前方是山还是水!任前方是万丈深渊还是阿鼻地狱!跑吧!千万别停下!
风吹散了发髻,树枝划破了脸颊......我无法思考,脑海一片空白......我知道我快要发疯,快要崩溃!我恨这种没完没了,永远没有尽头的暗箭刀枪!
跑吧......就这么一直跑下去......
我怕一停下来......我就会忍不住放声大哭......
我最终没能一直跑下去,人会累,马儿也会累。马儿拖沓着蹄子带着我往回走的时候,我在半道上见到了程熵,他静静地坐于马上等在那里,傲挺如松,勾起嘴角一笑,云淡风轻......
我对我自己说,莫非,你已深陷其中再也脱不开身了,唯有死也许才能解脱。但是现在,你必须活着,好好活着,走出这迷局,去找寻真相!不然,你有何颜面去见程子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