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样或许有些不负责任。"我缓缓的起身,定了定身子,"但是你们应该和我一样明白,我留下,只会让凌家的处境更加艰难罢了。"
"寂生哥哥!"凌岩冲到我身边拽住我的手,眼睛里是满满的不信和不甘心。
我少有的宠溺的搂搂凌岩:"小岩儿,还有哥哥们,表哥和表弟,你们都坐下,慢慢听我说。"
"我,瞒了你们良多。"开口有些艰难,我有些掩饰不下自己的疲态,"之前的那场牢狱之灾,是预先设计的,只是逸王那一出出乎意料了。我随的,从来都是瑾璇......呵呵......直呼其名了呐。"我有些自嘲的笑开了,"之前夹在现在的慧王和圣上之间的时候,发生了......"吐词愈发的艰难,"......错了,所以,不论如何,我,是难逃了。"
对于自己的有交代似乎是没交代有些无奈,停下来缓缓正了正神色:"自古成王败寇,对于慧王我算是背叛,对于圣上......"我停了话头,自嘲的开口,"政治,坦白说,我从来无志于此。以前想过一路走到底不就那么回事,但是现在,不行了。现在的我,不仅不能成为凌家未来的挑担人,甚至已经是凌家的危险了。所以......"
笑了笑,接着道:"琉深表哥很周全,又有谢师在,自是无需我来计较;望悠表弟是我们这一辈最中正的人物,心中怀的眼里看的不是我能比的,表哥也知你素来不喜我们几个深闺豢养,只是现在只能和你说声一切拜托。"转身看向钺尘,"大哥,我还从来没有这么叫过你,你在外公那是最安全的,有凌家的背景护着,又有冯家的兵权环着,多和表哥表弟交流就好。"
微笑着看向初凡,我轻轻道:"本来最不能放心的是二哥,现在却是最让我踏实的一个。你的一切,由你自己做主。"
"至于小岩儿,"我忽然有些心疼,"我们单独谈谈。"
问责
初凡顿了一下说:"我的问题还没有完。"率先走出了厅门。
钺尘、泉琉深和冯望悠也只是沉沉的跟在后面,没有多言什么。
音尘绝笑笑说:"我去外面守着。"
我走到凌岩面前,叹道:"岩儿,答应你外公的话,寂生哥哥一直记得。"
他像被电到般猛然抬首,用一种伤痛和不敢置信的眼神逼视我。这种目光太过成熟,以往我都会选择忽视,但是今日......
"岩儿,寂生哥哥从来都明白岩儿的计较。"我笑了笑,有些云淡风轻,"岩儿,有的话,哥只说一次:岩儿,你很聪明,凌家的一切只有你才能够扛起来,也只有你才有这个心来扛。哥以 往想着保护你们,却错估了自己的能力,与人周旋,哥没那份定力。可是你不一样,岩儿,从来,在我眼中,凌家的未来只有你能扛。"
他收回目光别开头,不再看我。
"岩儿,"我伸手抬起他的头,"寂生哥哥知道,岩儿自幼努力,是希望哥哥们可以永远无忧无虑的在水阁不理俗事。"我有些心痛,将他的头揉进怀里,"后来哥被选定了,你就只想做一个有用的弟弟来帮助哥哥,是不是?现在......哥哥又将一切丢还给你,却把你的目标拿走了。"
他在我怀里挣扎着想要离开,但推开的瞬间,却又伸手缠上我的腰将我搂的更紧。
"岩儿,哥从不觉得天下苍生在哥的心里。但是哥知道,岩儿随着叔父在外数年,那苍生之事早就在你心中扎根了。现在,"我摸着他的头接着说,"让你犹疑,让你停止成长的,让你想继续做一个孩子的因素,我来帮你斩除好不好?"我收回手用力的卸下他环着我的手,"放心,再几个月,这个因素就能从你的生命中消失了。"
"不要!"凌岩刷的站直仰视我,"为什么!既然你都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就因为我们的血缘隔了一层,所以你对我始终不会这么上心对不对!对不对!"
"岩儿,"我任他逼视着,没有退让,只是渐渐觉得有些感伤,"岩儿,哥希望你走那最康庄的大道。对不起,哥很珍惜岩儿的心意,只是哥没有爱的资格和能力。哥拜托你,好好的保护好凌家。"
凌岩看着我,从惊怒到愤恨,再逐渐的到哀伤,心死,到坚强,到痛苦,一任的挣扎。
我只是和他静静的对立着,感觉过了很长久的时间,身体的极限逐渐提醒我时,他别开了头。有什么声音传来,没有细听,我被眩晕席卷了。
最后的知觉是,我倒在一个并不开阔的温暖的怀中。
醒来时对上的是音尘绝的脸,他少有的严肃:"说说你的身体。"
"往后吧,现在我饿了。"我掩不下自己的疲累,也就懒得下床了,"初阳。"
"三少,"初阳犹豫了一下,捧过了衣服服侍我穿衣,"三少,大理寺少卿黎大人来了。"
黎谙么?我拢了拢单衣掀被下床,让初阳为我打整。对上音尘绝不赞同的神色,觉得有些莞尔。音尘绝,我不能向你解释我现在的亢奋--我需要一把钥匙来打破目前的僵局,而黎谙似乎也愿意做这把钥匙。
刚到憩园就被一股强烈的视线粘着。我在心底微笑了,黎谙,你若不是这么心急反而是要换我为难呐。从容的步到一边坐下,笑道:"黎大人久等了。"
黎谙去了他不正经的笑和不正经的调调,开门见山的问我:"凌寂生,你意欲何为?"
我端起茶品了一口,淡淡道:"恕寂生才疏,不明白黎大人的意思。"
黎谙的脸色阴霾了不少,盯着我不再开口。
我微微一笑,看着他掩饰不了的憔悴与忧虑,心里有片刻的茫然和罪恶,抬手挥退了所有人再次定定看向他--"我不认为你有质问我的资格。"在他开口反驳前我接着说道,"黎谙,坦白的说,我不认为你们不明白我要的是什么,当然,你更加明白他要的是什么,所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你也是帮凶之一不是吗?"
他只是盯着我,咬牙切齿。
"没错,是我。"我忽然有些烦躁,"我给过他机会。只要他愿意放开我就好,只要他愿意放开,是死是活任他处置。但是,显然,......现在这样,代价比较小。"
"救他!"他忽然抽出袖中的匕首压到我颈侧,"把解药给我。"
我看着他,轻轻的说道:"如果是要他的命,我就不会用‘永醉'。把匕首拿开吧,我死了,谁也救不了他。"
他狠狠的瞪着我,终是再次落了座。
看着他,我抬手为他斟茶,接着说道:"黎谙,现在只有你能救他,明白吗?"
他迷惑的看着我,眼底是清楚的计较和防备。
曙光
黎谙没有选择的和我达成了共识,或者说是对他有利无弊的主意。我微笑的送他离开,觉得一切渐渐的尘埃落定。惯性的抬头望了望天色,转头看向倚在不远处阴凉下的音尘绝,我忽然有了些许兴致:"音尘绝,我带你逛逛煊和园吧。"
从前厅开始慢慢的走过,一草一木都是夹杂着勿需言明的陌生,我笑的很温暖。慢慢的走着,我们几乎没有任何的交谈。时间缓缓的流逝,我们将煊和园走了个遍,进入水阁到回间时已经是掌灯时分。
我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音尘绝,这是回间,我已经把他送给宴还了。"
他看着我,温和的笑了起来:"寂生,你该休息了。还有,--我饿了。"
我有些许的尴尬,片刻后笑了出来,与他一路转身回右院,逐渐的止了笑。稍微思量了下我开口道:"音尘绝,你......"
"嗯?"他侧过头看向我,我愣了下,回神摇了摇头。一路无话。
用过"晚"餐小坐片刻,想是因为我显了疲态,音尘绝起身回暂居的容院。初阳贴心的为我准备沐浴,为自己号了下脉,苦笑了下,这回可真是确切的感受到"病去如抽丝"这句话了。干脆也放弃了什么药浴的念头,步入浴桶泡的浑身通红,起身倒头睡个饱。
醒来时,看着眼前的人,我有些迷茫于梦境与现实的距离,整个人眩晕的厉害。
那人看起来有些变化,冲破了笼在身上的淡色哀伤,耀眼的让人有些无法正视。他淡然的看着我,见我醒过来只一笑,满满的温柔,和--满满的心疼。笑容的瞬间,觉得自己的血液终于回笼了,才明白方才居然不自觉的遏了呼吸。
"宴......宴还......"我愣了很久才意识到开口,说话有些艰难,胸口有隆隆的疼痛。这份温暖没有变,真好。
"嗯,"他很自然的伸手帮我拢枕头,让我靠起身子,摸了摸我的头,微笑着叹道,"不是说要面对自己的担子么,怎么好像越来越不牢靠了啊。"
"......我错估了他的执着。"
我将头埋到被子中,但被他轻巧施力拎了出来,对上他笑眯眯的脸:"是吗?我还以为是有人想法太过侥幸和天真造成的。"
我看着他,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无助和彷徨,这些我深埋的东西在他的面前全部轰塌了。有些厌恶自己的倒影,有些孩子气的将脸扭向另一侧盯着床架:"你,......怎么会回来了?"
他似乎笑了,声音里是特有的宠溺和心疼:"我再不回来,有人要做傻事了,不是吗?"
我猛然回头,对上他似乎在哭泣的笑容,生生的怔了。
"对于你的事情,我总是可以精确的掌握,就好像是自己的事情一样的,在认真着。"
在来不及察觉的时候,我已经将自己埋在他怀里哭了:"宴还,瑾璇他......宴还......我赢不了,但是我更输不起......"
他像很久以前一样,手在我背上有节奏的拍着,安抚着我:"瑾璇的确不能出事,我来的时候探听到,行宫那边的军队和暗查使那一支好像已经有动静了......但是,寂生,你也不能有事。"
"宴还,"我轻轻推开他,"我无法应下瑾璇的要求。但是我试图谋逆是不争的事实,现在回家该见的该交待的都明白了,是该扛下罪名了。只有我能够死在他面前,他才会好好的放过凌家吧。"
"你依旧想用你的侥幸和天真的心理来赌吗?"宴还说话间带了些肃色,"他便是不答应又如何?你杀了他吗?那可是九族难逃的干系。"
我将身体的重量完全的压在靠背上:"我觉得我能赢。"
"你想保凌家。"他微笑的看着我,"我只在乎保下你。"
"你打算如何?"我忽然有些害怕他就这样将我掳走,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抬眼淡淡的环视。
"嘟!"他一记栗子不轻不重的敲在我头上:"你在想什么!如果只为将你掳走的话,我哪需要费那么大劲!"
"那......"我很好奇他又将带给我怎样的惊喜,同时如同以往般无条件的相信,他肯定早已帮我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好了。心里松了不少,才知道自己今日将自己绷的有多紧,放松的探过身笑道,"那宴还,你具体怎么费劲的部署的?"
宴还忽然有些窘迫,只是重重的将我压回床上说:"我去叫初阳他们,刚才把他们都遣出去了,"看着他力持镇定的步子,我怎么都觉得是落荒而逃。
他到卷帘边,才又忽然回头笑道,"哦,还有那个音尘绝。呵呵。"
我有些莫名又有些淡淡的了然的摸了摸鼻子,撇过了头。
新约
"和亲??!"钺尘、初凡还有凌岩在我床边吵嚷开了,全体的不明所以在看到我也满脸的不可思议后,又都看向君宴还。
"没错,"宴还微笑着在床沿坐下,"这是让你光明正大离开的最好方式。"
音尘绝笑的一派冷清站立在我的床头,说话声音很是低柔:"和亲对象是哪位?"
"你不会是打算暗杀了人家吧!"宴还半玩笑的半若有若无的递了个警告,"你们有没有想过寂生现在的处境和打算?"
"我们应该要共进退,而不是有人离开。"钺尘不常袒露的脆弱表情让人心痛。
宴还侧过脸向我一挑眉,才转身开口道:"皇上不能死,而对寂生来说,他不死就是无休止的压迫,你们不明白?‘共进退',你已经打算好将整个凌家算上了吗,大少?噢不,或许还应该把整个冯家算上。"宴还特有的越说越轻柔的语调,听来总是分外危险。
我伸手拉住了音尘绝的袖子,环视一周他的表情最令人担忧。我不希望在这关口再惹出什么来。他抬眼看着我,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凌厉,似乎是打算剖开我一般。我觉得不自在,轻咳了一声转开了眼,手上自然的更是不敢松劲。
"既然大家已经清楚了,我也用不着多说了。先出去吧,让寂生休息一下。"宴还看着他们不太甘愿的退出去,转身看向音尘绝,忽然眼角微斜,我顿觉不妙,只听他缓缓开口道:"说起来,寂生的原计划可是在皇上面前自了。"
"你!"音尘绝身形动了下,我瞪向宴还,只见他相当受用的笑着出了屋子,转头看音尘绝的表情莫测,咬牙低下头松开了手。
"音尘绝,"我想了想抬头开口道,"愿意听我说吗?"
"你肯说的时候,我什么时候不在听了。"音尘绝踱到窗榻边坐下和我对视,话音不怒不惊。我忽然意识到--这样稍长的间距都是我们之间没有过的。
"我,没有太多的智慧和手腕。如你所知,钺尘、初凡和我自幼失怙,得祖父抚育居于水阁,脱离俗事互亲互伴的生活。"我转开目光淡淡看向床帐,"钺尘习剑抚琴,初凡每日好书,我时而弄药时而摆棋,可以说我们的生活是无忧无虑的在深阁中过着。或许是因为同胎而出,我们认定彼此一体以外,对外人而言永远显得自私。哪怕对凌岩,我们都有一个天然的不能被冲入的圈。所以,当他们需要被保护的时候,我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我转头对上他不苟同的眼神,继续道:"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么深的谋略或者智慧。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如果能够好好的让自己活着,就很知足了。这一世,我自助过也助过人,在权谋中走过,也在红尘间看过,哭过也争取过......"
"寂生,"音尘绝颇有无奈的打断了我,表情埋没在窗户泻下的晴光中,"我明白你的处境,所以刚才,我也觉得我没有生气的资格。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罢了。不过,你再这么自述独白下去,我难保不生气。"
闻言,我微笑着放松了自己。低头想了片刻后,掀开被子下床缓缓走到他身前坐下,一手支上塌几扭过他的脸轻轻唤道:"音尘绝。"
他看向我的目光有些许的忧郁,也有更多的坚定,等着我的下文。
"我和你说这些,是想和你定个约定。"我心中澄明,对眼前的人,竟有说不明的怜惜感。
他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示意我继续说。
"我解读到的爱情,始终是伤害大于欢愉。"他蹙起了眉似在思索,我没有多加解释继续道,"所以,如果希望我接受你那份喜欢的心,我很为难。"
我将视线稍偏,没有理会他的表情自顾自说下去:"我希望和你约定一年。这一年,你可以回锦楼,也可以畅游名山大川;而我,则用来解决目前的事情和我的心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但是一年后,如果你的心没有变,那么我们就相伴着。"
"还有吗?"音尘绝轻轻拉下我的手,眼里全无笑意的笑着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