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贤不语,只为自己寻不着台阶心急;昨夜长子的一席话,隐约在脑海中回响。
“朕已经查出,此子系中药性失心,不慎跌落池塘,非是有意,朕已匀情施以责罚。今日他愿当面向皇叔谢罪,以求谅解。”话音提高:“出来吧!”
高贤皱眉:谢罪?哼,一笑泯恩仇…当老夫是三岁顽童么?!只抱着看戏心思,漫不经心饮一口茶…
咳!差点把他呛着,眼前那情景!
高涉见他生异,也回头看去,脸色骤变:这混小子!
原来珀希果然将那簪子拔了,上好的发髻披散下来,胡乱遮了大半张脸,面颊处的薄粉也被抹花,极为狼籍。
高贤看出对方的变故,却真是乐了,顿时信心百倍,装出严色:“何方妖孽!敢在本王面前作怪?!”
“我…”
“呵,此子尚不悉礼仪,装扮也如从前习俗,让皇叔见笑了。”怕他失态,高涉忙出语干涉。又瞪珀希一眼:“快对王爷行礼!”
“啊?!…哦!参见王爷!”珀希连忙鞠躬,手抱拳于前,动作稍嫌僵硬。
“啧啧!”高贤挑起眼将他打量一番,皱眉摇头。“原来是个番子!难怪长得一副猢狲相,没行止!”
高涉嘴角动动,强装笑意。(心声:哼,美起来的时候朕还舍不得让你看呢!)
珀希只听出对方语气不善,便急于道歉,不顾高涉指示,上前一步:“王爷在上,小子无知,误坠贵府池塘,无礼之至,罪无可赎。望王爷…”
“‘罪无可赎’?”庆王插话,悠闲地吹一口茶沫。“既然‘罪无可赎’,你如何还完好站立于此?”
“皇叔欲作何打算?”
“哼、哼!老夫随口说说。”高贤想起什么,气焰略收下些。
倒是珀希紧接的一个动作,让人吃惊不小。
——尤其是高涉。
见鬼!事情真麻烦——这老头讨厌皇上的程度比我还严重!
事实上,我能看出他在意的并不是我。他把我看成皇上在乎的人,想通过刁难我来使他难堪——这些家伙怎么了?有钱人的亲人间相处就这么艰难?!
他甚至不许我站着!
好了,我现在跪下了,真丢脸。不过在这里,下跪似乎是对长辈和上级的重要礼仪,福乐就经常在我生气的时候趴在地上磕头(太蠢了,我是绝对做不到的!),看来这是平息对方怒气的有效手段。
虽然这怒气其实并不是针对我——该死的!我为什么要替某人做这种丢脸的事?!
“我不对…我赔罪。”我低下眼皮,借助垂下来的头发挡住了大部分视线,避免看到周围人的表情。
没人说话。难道我做错了?
“哼恩——”皇上的叔叔又咳嗽了,身体似乎不太好。“恩,想不到你却真懂规矩。看来‘物随其主’这话,也不尽其然啊!”听上去很和蔼,我偷偷瞄一眼:真的在微笑,不过是对着皇上。
“起来吧!”——这次是对我说的,看来他原谅我了!脸没白丢!
“谢谢王爷!”我高兴地站起来…
“跪下!”
没能站起来,我转回去看一眼那个吼叫的家伙:他妈的!我又不是在对你道歉!对了,是不是不满意我把那根小棍从头发上取下来,破坏你为我安排的娘娘腔发型?!
“诶,起来!本王恕你无罪了,起来便是!”
“多谢!”随口回答现在变得可爱多了的王爷先生,我站了起来,不满地瞪着皇上那混蛋——他不再发言,但看上去不是一般的生气。
我有点担心了。
高贤经过这番情景,心头顿时舒畅万分:“恩,果然是个懂事的孩子。来,让本王看看你模样!”还朝珀希挥手,一副慈翁状。
“哦!”珀希嘟囔着至前,不知所措地杵着。
“低头让本王瞧瞧那黄毛!”此时他才觉得自己对这番小子实在好奇,顺便再将皇帝气上一气。
对方明白过来意思后,虽尴尬,亦不好推辞,果然低头将脑袋对着老王爷。
“呵呵,果然是天生的,跟老夫昔日爱骑‘听风’一般毛色…”(桃:种族歧视!)
“皇叔这是何话?”高涉险些将茶碗往桌上顿。
“呵呵,打个比方!”高贤竟赔起笑来,拍拍珀希肩膀令其站好,却又捉住其手,继续问话:“本王问你,叫什么名儿啊?”笑容极善。
由此,老少二人一问一答,交谈甚欢起来。珀希虽腼腆,却不推辞,庆王便更觉他合己意,模样也越看越入眼,俨然将皇帝撂在一边,视若无物。
“哦!原来你会弹琴唱曲?”听说珀希乃乐工出身,高贤眼前一亮,捻须道:“正好正好,老夫时下最爱那乡音小调——边听边寐,别有情趣。”
“王爷喜欢?!”珀希亦兴奋。“我给你弹好么?!”
“呵呵…”
“够了!”
高涉终于发作,二人将他或不解、或得意地看着。
“扰乱正事!”干脆站起来,将珀希提着领子拖到一边。“八喜,带他下去!”
“大人,皇上要跟王爷议事。”八喜走过来牵着他袖子引领。“来,随老奴下去吃果子。”
珀希初不乐意,听到这话,才略明白些,却不悦高涉对他之凶恶言辞,瞪一眼,喃喃着随人走入里屋了。
刚坐到卧榻上没几分钟,仆人们也才把点心送来,讨厌的家伙已经完成他所谓的“正事”,转回来对付我了。显然是嫉妒我出色的交际能力,假如这家伙有我一半的口才,他和王爷先生的相处就不会那么僵持了——那可是个不错的老头!
“跪下!”——他还不甘心?!
呸!白痴才听你调遣!我瞪过去一眼,动手从矮凳上的盘子里取一块点心…
“?!”干什么?!居然夺走我的食物,还扔到地上!“你sucker!”我站了起来…
算了,我才不是白痴。坐回去,再拿一个就是…
“嘿?!”好吧,看来我估计错误这家伙的智商了——他重复了刚才的举动,像倒录像带一样分毫不差!
只不过这次没扔出去。
他不说话,瞪着我,很生气。但我绝对比他更生气——
于是做了同样愚蠢的事——冲过去抢那块对我来说已不止是食物的白色团子!忘掉智商吧!为了尊严。
这冷酷的混蛋面不改色,即使他正做着把一块点心往背后藏这样的蠢事!
噢,混蛋!他举高了!该死的,为什么在这里比我高的人偏是他?!(桃:因为他是攻啊~)
“给我!”蹦起来去抢。说实话,事情这样发展,我们他妈的是不是脑子都进了水?!
“哈?!”在某个双脚离地的瞬间,一双动物般强有力的胳膊箍在我腰上。
——被抱住了。
低下眼皮俯视他,嘴唇正好对着他鼻子,从里面呼出的气很热。我试着把手伸到背后,从他放松警戒的手里夺下那只已经发热的糯米团。
“真是前世结的冤家!”
这句我完全不懂的话之后,他凑过来吻我…
一直没有把我放下。
着陆的瞬间,我有点头重脚轻——地面其实就在下方不超过一寸,掂一下就能够到。
“你才真是,妆得好模好样偏不自在,”一只不属于我的手在我脸上游走,清理面前那些散乱的头发。“弄成乌七八糟,被人说成猴儿了,倒高兴得很!”
“‘猴儿’?”机械的提问。
“哼,待日后捉一只来给你瞧!”
看到那张载着温和笑容的英俊面孔,我摆脱刚才的迷茫,开始新的困惑。
“不乐意?”他抱住我腰,搂一下。“日后可不能轻易对人下跪,明白么?”
下跪?哦,这倒提醒了我:“Shit,那是…你的错。”
“为何?”眼神严厉起来。
“王爷不喜欢你!”我才不怕。“他以为我…和你一起。”
“哼!”他总算把我松开了,还推远了点。“这么说你那是替朕下的跪咯?”嘲讽的神情。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他是你的叔父,你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你。为何…为何你要来看他,在这里?”
对了,这就是关键:既然互相讨厌,为什么不干脆绝交?比如我老爸就从不与他在英格兰老家的亲戚来往,原因据说跟他年轻时那段荒唐生活有关。老实说,老爸一直是我的英雄,就是因为他那段历史…
好了,回到现状。
对方的表情严肃地可怕。
我低头抓头发,缓解紧张…哦,原来手里还有只团子…
“呃?!”点心刚咬在嘴上,他又把我揽了过去。
“猴儿精!”背后被他拍了一下,点心落了。然后,他面对我,微笑(应该不是装的,否则真可怕!)——
“朕与你本来就是一起的。”又一个吻印在嘴唇上。
我才真的不紧张了。
“它很吓人”=It’s aweful,小P原意是说:恐怖、难看、要命、受不了…但不会,就自己直译了一下。
“gay”在这里是形容词,意思是很逊、很“娘们”,很丢人…
关于小P化妆,我又鼠标涂鸦了一个:这里
不过,这里还有一个mathias版本的美人造型做参考~真的美人~很女王的FEELING~
第二十三章
王府夜宴,无歌舞声乐,冷清。
“家宴一场,无甚珍馐,皇上见陋了。”
“皇叔客气,时下提倡勤俭之风,皇家更要以身作则。”
“也是,老夫年事已高,闻荤腥就厌,最爱这些个素菜。”庆王居次席,神色言辞颇有主风,直把皇帝比了下去。“只是还缺歌舞,望诸位莫嫌平淡了才好。”
“恩,吃饭便吃饭,听什么歌舞?”
高贤听他语气冷淡,隐隐一笑:“话说老夫今早认识那位孩子,倒是会唱曲调…还吵闹着要为老夫唱呢!”顿一下。“皇上为何不带他同赴宴会?”声音又大,在座大臣几乎都知那说的是谁。
高涉淡笑:“呵,皇叔听那小子胡诌!他唱的哪是什么曲调,不过吼两嗓子乡音,弹拨得了几下罢了。”
“诶!越是小曲,老夫越爱!不若此时将他召来?”高贤愈发得意,却吓得对面桌的高潜直挤眼。
皇帝且笑,暂不语。僵持中。
高贤见自己讨了没趣,板脸猛饮酒。
“朕记得…”
半晌,皇帝的话音不紧不慢响起,众人听见是说往事,不禁紧张。
高涉却一脸笑容,神色极悠闲:“记得皇叔在京城之时,蓄得千里驹五匹,人人赞不绝口…”抬眼面对之:“不知它们随皇叔南迁后,近况如何?”
“劳烦陛下了,竟将那些畜生们挂念!”高贤皱眉,嘟囔着嘴。
“哪里!”笑意颇开朗。“不瞒皇叔,朕也爱好骏马,昔日颇眼红了皇叔的宝贝一阵。”
“哦?”高贤展颜了。“哼!想我那五骑良骏,京城上下谁不曾听闻?每月登门看马的快把后院门槛轧坏了!”抚须晃头,似追忆,面露骄色。“哎,”忽叹息。“可恨这南方地气重、湿热大,老夫那些宝贝受罪不少,掉膘的掉膘、脱毛的脱毛…”兀自摇头。
“朕替皇叔惋惜。”高涉对庆王举杯,对方应付饮下。
“南方也未必无良驹?”须臾,又问。“皇叔近年可有所得?”
“皇上说马儿?哼!”高贤嗤笑。“自见到那些宝贝遭罪,老夫还忍再动什么养马心思,倒是见到此地无数奇花异草,养起来容易,又不费力…呵呵,另有一番乐趣啊!”
“如此,朕祝贺皇叔另得新爱了。”
“诶!这是什么话?”高贤似不悦。“皇上是说老夫喜新厌旧?”
“呵呵,朕失言,皇叔见笑。”
此言话一出,又配上那副笑容,众人不禁惊异,有人险些将筷子都落了。
高贤亦谨慎,着眼将皇帝小心打量。
“皇叔而今还练剑么?”高涉只当没见着,依旧喜色相对。“朕当年便是着皇叔引领着学的剑法,与潜弟一起。”
“蒙陛下念记!”高潜连忙接话,鞠躬不已。“可惜臣弟懒而且拙,全不如陛下天资卓越…”
“哼!你还好意思说!”高贤将儿子一瞪。“当年真不该领你进宫丢人!”
“皇叔言重了!朕其实也惧皇叔严厉,一招不正便要罚十…”
…
这几人且言且笑,将在座他人凉在旁边,俨然一派家宴欢谈之局面。诸臣或惊讶、或欣喜、或猜疑,不明就里,眼睁睁看着皇帝与庆王你唱我合地闲聊饮酒,直至王爷酒醉,被人搀扶下去。
后来,皇帝意外地在临川多停一日,大部分时间都在王府与王爷及其家人相处。
两日后,御驾起程返京,庆王等一路送行至运河码头,较之来时,判若两人。
视线越过陶瓷边缘,那双黑色的眼睛始终在那个位置,我闭上眼睛,大口吞咽着已经凉下来的绿茶。
睁开后:情况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