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浴室的那一刻,我忽然笑了,哥,好戏开场了,来和我一起看陶翔怎么个死法。
房间里凭空多出几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保镖,我用力揉揉眼睛,唉,陶翔果然察觉了。
陶翔稳稳坐在宽大的皮质沙发上,一副冷然的神情,只有眼里的愤怒泄露了情绪,见到我这个样子倒是也呆了呆,直到我笑嘻嘻的问了句“陶先生好呀”立即反应过来,抓起玻璃茶几上的水果刀割在自己手上。
我光着脚踩在毛绒绒的黑色地毯上,没有冷水淋着,暖和了许多,身上的血水一滴一滴的溶进脚边的纹理,轻轻化开一圈淡淡的痕迹,我用手上的布条擦擦湿漉漉的头发,看着陶翔的样子咯咯笑出声,“已经晚了呢,”陶翔的动作登时停住,我笑得得意,“你在电梯上咬我的耳朵,那里也有毒呢。”
陶翔沉下脸,盯着我的眼睛,坐回沙发上,“你以为凭这些毒药就能杀的了我?”
我摇摇头,“我自己配的毒药,没有解药的,”说着指指脸上的伤,“我自己都差点被毒死呢!”好困好冷,想找个干燥舒服的地方躺下来,哥哥在就好了。
“陆非让你来的?”
“陶叔叔还在怀疑陆非啊?”我用冰凉的手揉揉眼睛,血从横贯掌心的刀口冒出来,已将整块布染红,凝神看见陶翔的十个指甲已转成黑色,甜甜一笑,眼睛向门口瞟了瞟,“陆非对我那么好,拦我都来不及,怎么舍得我来冒险?”
陆非陆非,千算万算我们忘了计算体力,以我现在的样子,莫说这几个大汗,就是陶翔起来和我拼命我也敌不过的,陆非,别怪我,我只是不想与陶翔死在一处,只是太想哥哥。
果然,见我眼神瞟过去,几个大个子立即封住往门口的路,将我逼到落地窗前。
失血,冷水,再加上从窗口贯进来的风,我顿时冷得发抖。
陶翔死死瞪着我不说话,我知道他现在已经呼吸困难,于是笑嘻嘻的卖个人情给他,“都怪哥哥将我藏的太好了,陶叔叔从来都不知道被你杀掉的叶玄还有个弟弟吧?”
陶翔的眼睛闪了闪,嘴唇一动,重重吐出一个字,“杀!”
几乎是枪响的同时,我用尽力气跃出窗外,最后一眼看到陶翔耳中渗出黑色的液体,必死无疑。
从未有过的轻松,短短几分钟,压在胸中数月的大石瞬间消失,我笑着坠落。
哥,七十七层,这样的速度,是否追的上你的脚步?
第一次发文,兴奋啊啊啊啊......
第2章
小寒,有一天哥哥不在了,你要学会一个人走。
像是陷入了沉沉的梦境,黑夜,淹没到脚踝的流水,悠远凉薄。
漆黑的空中钓着一轮月,冰色的光把一切凝固了。
这是哪?
哥哥在哪?
辨不清方向,试探的走变成踉踉跄跄的奔跑。
明明是很浅的水,脚下却重的不行,每一步都要用力拔出来,再踏回去。
等我,哥,等我。
四周都是水溅起的声音,和我粗重的呼吸。
水溅起来,打湿衣服的却是汗水。
我停下来,大口的喘气,像离了水的鱼。
手在抖,快要没有力气了。胸口要裂开了一样疼。汗水顺着发丝滴进水里,绽开一圈一圈波纹。
哥,等我!
奔跑,拼命的跑,也许哥哥就在尽头等着。
跑了很久很久,连自己都很惊讶可以跑这么远。
脚步越来越散乱,越来越急切。
水越来越深,越来越冷。
忽然脚下一滑,狠狠跌在玻璃光泽的地上。
透明冰冷的水泛着黑色光泽包围过来,温柔而无法挣脱。
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我的咬着牙,用尽了力气,却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
水渐渐没过视线。月亮在水面外融化,像黑色玻璃上的化开的油彩。
视线渐渐模糊,月亮终于溶进水中,一切归于黑暗。
哥,你在哪!你在哪......
醒来是在白天,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子,窗外绿意浓浓,依稀还能听到鸟叫。
“啊,你醒了?”
一个小孩子坐在很近的地方,五六岁吧,肉嘟嘟的小手拖腮支在床边,见人醒了立即站起来,“你等着,我去叫爷爷!”
没有说话,脑子里混沌一片,记忆也连不到一处。
没过一会儿,一位老人缓缓走进来,后面跟着那个胖胖的小孩儿。
“听小莫说你醒了,怎么样?”老人坐在床边,瘦长的手指搭在我脉上。
我看着老人,不说话。
老人笑了笑,“小莫,水。”
喝了水,嗓子的干裂好了很多。我躺回枕上。刚刚起身的时候胸口很疼,那是,枪伤......
记忆随着疼痛回复。那远去的幸福,并非为了复仇的复仇,还有,陆非,最最亏欠的人......
“小莫昨天傍晚到潭边摸鱼的时候见你倒在溪水里,镇里人把你背了回来,......”老人慢慢说,“你伤的很重,右胸锁骨处被暗器打穿,左手腕骨上也钉着一枚暗器,中了毒,这些刀伤倒不算什么,还活着,算是命大了......”
我细细听着老人的话,子弹,透胸而过吧,还有一颗打中了手腕,这些都记得的,可是他说,他说傍晚......明明是深夜才对的......
我猛地睁大眼睛,这种古朴的房间,盖碗茶杯,没有医疗设备,暗器而不是子弹,把脉,小孩儿的发髻,粗布衣裳......
怎么会!怎么会?
“北沙参根茎圆柱形,嗯......表面黄白纵纹生,断面......断面黄质坚而脆;南沙参,南沙参......”莫莫抓抓脑袋,“南沙参......”
“怎样?”我笑笑的看着胖乎乎的小莫,圆圆的小脸涨出了红晕。
“南沙参......”小脸儿开始皱在一起......
“形如圆柱或圆锥......”
“啊!”莫莫一拍脑门,“淡黄白色横纹生,质地轻松易折断,断面黄白味微甘!”
“不错!”我捏捏莫莫的脸蛋,“一字不差!”
莫莫咧嘴一笑,扯着我的袖子摇,“小寒哥哥,口诀背完了,我们去潭边玩儿吧!”
“莫莫去把今天学得抄一边,然后准备鱼娄,等我收拾完手里这些就去!”
莫莫欢呼一声,跑进屋里。
看着莫莫雀跃的身影笑了笑,视线转回手里的药材。
是莫老先生从山上采来的五味子,要趁新鲜收拾了才好。朱红色的果子,比樱桃略小一些,不知道,嗯,做果汁好不好喝......
午后的阳光有些恍眼,我抹抹额头的汗,摘叶,去枝,捡出不饱满的果子,把挑出来的果子拾到伞面大小的簸箩里。
莫老先生是镇上的长者,也是唯一的大夫,颇有威望。莫莫,就是那天一醒来看到的小孩儿,是莫先生收养的孩子,平时都喊莫先生爷爷。小镇里有很多很多的人,男女老幼,我曾一一见过,那些友善的,敦厚的脸我全部都见过,却一张都记不得,人们宽厚的认为我重伤初愈,记不得也没什么,我自己知道,不是记不得,是再也不想记住什么。
这里是陌生的地方,人们穿衣做事都像是古人,是世外桃源,还是真的像电视里演的回到了古代,我没问过,也不在乎,没有了哥哥,哪里都是一样。
唯一放不下的,是陆非。不知道他怎样了?有没有逃出去?是不是平安?
我很少说话,平日帮着莫老先生整理药材,连院子都很少出。伤已经好多了,虽然胸口时常气闷,手也不灵便,但没关系,我曾经觉得能活着真好,现在觉得,活着,就只是活着而已。
莫老先生让我也叫他爷爷,我看着老人的白胡子愣了好久。很久以前,是有个爷爷,很宠我,总是把我放在腿上,教我保护自己的本领,玩各种各样的枪,有一天,爷爷在桌上放了两样东西让我选,一张机票,和一支枪。爷爷告诉我,家里有事要发生了,他也保不了我,如果我选机票,他会送他到国外,如果选枪,他会安排我离开这个家族,以后我要靠自己活下去。我选了枪,因为爷爷说哥哥不能去国外,但可以带我逃亡。
后来才知道,那时哥哥也被要求做同样的选择,哥哥也选了枪。我没有机会问爷爷,如果哥哥选了不同的东西,我是不是要一个人逃亡?
那年我五岁,哥哥十五岁。
最后一颗五味子拾到簸箩里,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动作小心翼翼的不很舒展,坐了这么久,真的有些僵硬了。
揉揉眼睛,我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仰头看看蓝天。
天上薄薄的云舒舒卷卷,日子平静的像要静止了,像戏里面的唱腔,拖着长长的腔调,一步三晃,把人拖进软绵绵的云里。除了想他,每一刻都很平静。那淡淡的苦涩缓缓在心底蔓延,一不小心便越聚越浓,像雨云,黑漆漆的透不过气来。可是想他的时候,不会觉得伤口疼。不知道该喜该忧。
摇摇头,是自己太闲了吧,该找下一件事做了。
第3章
低头看看地上的五味子,就这么放地上,不太好吧......落了尘还没什么,万一再有虫子什么的爬进去......可是,这么大的簸箩,一只手肯定是拿不动的。
看看缠满纱布的左手,我弯下身,试试看好了,也许手早就痊愈了也说不定。
抓住簸箩的两边,慢慢抬起一点,呵呵,还不错,不觉得很疼。我放下心,一点一点的抬高手里超级大的盘子,马上,马上就够着架子了。
眼看大功告成,左手突然一抖,又麻又疼,不由自主的放开手,我干脆闭起眼睛,等着果子滚落一地再去捡。
簸箩却并没有失去平衡,还没有反应过来,责备的声音先响起来。
“你怎么回事啊?!不知道手还伤着么?这么重的东西你怎么拿的动!不是说过一会儿来帮你的么?......”
我淡淡看了那人一眼,明明很年轻,偏偏喜欢念人,还念起来没完......
那人看着我的眼睛忽然就住了嘴,低着头嘟嘟囔囔的把东西放到晒药材的架子上。
我有些想笑,自己很过分么?看了他一眼而已嘛。
“小寒,以后别再干这些......”
“谢谢你。”
“你,唉,你总是跟我这么客气......”
我慢慢走到檐下坐下,头有些昏昏沉沉的,眼睛也发暗,可能晒久了吧。
那人跟过去,替我挡住一边的阳光,“小寒,你不要总这样,其实大家都很喜欢你,你这样,好多人不敢跟你说话......”
“等会儿我带莫莫去潭边,一起去么?”
“啊,好啊!一起去!!”
“那你去看看莫莫好了没有,帮他收拾一下要带去的东西,我在这等你们。”
“那我,我去叫小莫!”脚不点地的跑掉了。
真是,有活力的少年啊!......也许是......青年?不知道,我不确定,只知道是他从溪边背我回来的,一个有着棕色皮肤和爽朗笑容的少年,常常来看我,话说个不停,总不许我做这个做那个,总是脸红,呵呵,其实满可爱的。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见了水就高兴的不得了。莫莫飞快的脱掉裤褂鞋子扑通一声跳进水里,也不怕凉。像是......下锅的汤圆儿,白嫩嫩胖嘟嘟的小肉球儿。
我笑呵呵的看着扑腾水的小莫莫,收起小肉球的衣服,找了块树荫底下的石头,刚要坐下。
“别坐这儿!凉!”
“哦。”出溜一下坐在草地,靠着石头也不错。
“等一下。”一个靠垫立在背后,“幸好帮你带了个垫子。”
我愣了一下,慢慢靠上去,是棉垫,软软的,很暖。
“谢谢。”
“你又来了!”
双手抱住膝盖,脸埋进去。旁边的人再次自动消音。
过了一会儿,我慢慢的抬起头,看着眼前一小片阳光斑驳的草地,“阿远,我总是叫你阿远,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
阿远先看看我,才笑嘻嘻的答,“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问我呢!肖,肖天远。”
我点点头,把靠垫抱在怀里,下巴搁在膝上,“肖天远......”
“我娘不让我说这个名字的,跟别人说我就叫阿远,这名字,我就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我笑了笑,“我知道。”
目光转回溪边,小莫莫已经开始搬石头圈水摸鱼了,光着屁屁玩儿的正开心。
“小寒,你,你刚才笑了......”
“......”
“你,你笑起来,很,很......”
“你说村里人不敢跟我说话,为什么?”
“啊?哦,......小寒你怎么总是打断我说话......”
“什么?”
“啊,没什么......大家都说,你虽然很和善,可是总觉得离我们很远,像中间隔了层东西,看不见,可是大家在一边,你在另一边。”
是么。蹭蹭垫子。不知道。以前也是这样的,因为一直和哥哥在一起,根本不想认识其他的人,就连上学的时候也是,只想赶快放学,可以待在哥哥身边,所以后来陆非才说我在哥哥旁边的时候像蜷着身子撒娇的猫咪。所以,一直长不大,所以没有了哥哥才会失去空气一样的窒息。
其实莫爷爷曾经告诉我,嗯,也不知道他怎么猜到我的这些心事,说人活着就要和天气一样,有阴天有晴天,有风有雨,这才有滋味,人生在世,有一天就要鲜活一天,到老了看着五彩斑斓的过往才睡得香。老先生扬着白胡子指着身后两间小屋说,你不要以为我就只有这几间木头屋子,我这里,指指自己的胸口,我这里有几十年攒下来的宝贝,是有心酸痛苦,也有把酒欢歌,混在一起,才觉得珍贵,年轻人要懂得痛苦也是值得珍惜的,然后拍着我的肩膀自豪的不得了。我细细想了脾气古怪的老先生的话,不知道何年何月自己才能有这样豁达的心境。
揉揉眼睛,该叫莫莫回来喝水了,从衣袋里摸出一面小镜子,找到树荫里一小片阳光,对着莫莫闪啊闪啊,闪得小莫莫一溜烟跑过来,水滴在周身甩开,亮晶晶的,人像是从水里钻出来的小精灵。
镜子是没办法的办法,我还不能大声说话,稍一用力,胸口就像针刺那么疼。幸好莫莫觉得这样很好玩,只要有太阳又能照得到,我们两个就这样叫人。
莫莫咕咚咕咚喝完水,得意洋洋的一插腰,“小寒哥哥,我都抓住两条鱼了!一会儿再抓一条,你给我和远哥哥烤鱼吃吧!”
原来是惦记这个!我笑着点头,欠身挽起袖子帮擦莫莫擦脸,以前不怎么喜欢小孩子,可是现在,常常在照看莫莫的时候,忽然觉得以前哥哥可能也是这样的心情照看自己的。
“累不累?别晒的太久了,渴了就过来喝水。”
莫莫捧着竹筒点点头,又喝了一气,颠颠的跑回溪里。
竹筒里是煮得沙沙的绿豆汤,加了冰糖蜂蜜和桂花,小莫猪很喜欢。
看莫莫跑远了,阿远碰碰我的胳膊,“小寒,跟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好么?”想想又急忙说,“要是不想说就算了,闭上眼休息一会儿。”
我没有看他,搂着垫子,轻轻转手里的竹筒,慢慢说,“我以前,很不懂事......”
“很任性,可是自己却不知道,总是要这个要那个,幸好有人肯包容我,只要看着他就觉得幸福,像掉进蜜罐里的蚂蚁,溺死在里面都是甜的。”
阿远怔怔的听着,过了一会儿才问,“那你的伤......”
“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那个人,他也受伤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