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惑 第一部 回(穿越时空)————Campanella
Campanella  发于:2009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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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中流露出崇敬的神采:"王爷......和景瑞王,还有已死去的修伦王,他们都是沁人的传奇。因为有这样的传奇在,在南朝最势弱的三年,北方的貉露,西北的俨戎才没有大举挥师南下,侵占我大沁河山。"
"他本天资聪颖,又向来苛求完美,自然做任何事都高人一等。"我向后退了一步:"不过,他却不明白月无长圆,人又怎能一生一世做得了完人?"
他扭过脸,看我,淡然一笑,笑容已在微露的晨曦中变得透明:"公子虽是人中谪仙,可那样的男人是天下的翼南王,不应该被你一人所缚。"
我点头称是,心里纠结着说不出的悲喜,再退一步。
所以,你们不惜违背子泠的意愿,不惜永不入轮回,也要......
他一掌击在我的背上。
......也要我死......
乱石,杂草,灌木,宁静而无止境的深渊。
眼前偶尔闪过灵魂寂灭时的青火,孤独地分崩离析,轻盈升空,美丽得如同忘忧谷溪畔芳草间轻轻舞动的流萤。
双臂护住头脸,右手牢牢地握住拇指,上面有温润的月守,月守......
落下这道陡坡,我就到家了,不要怕。
骤然的剧痛剥夺了我的意识和难得的轻松。

再回复意识时,全身无处不痛,背后最甚。
抬起双手,右手的月守完好无损,左手的包扎刚去,红色的血混着泥土已凝固成或黑或棕或红的痂。
不幸中的万幸,不是紫血,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空气沉闷,日近中天时分,只能在南天上看到一盘淡色的白日,阴云褪去了它的金光万丈的锋芒。
破烂的衣服已被晚雾朝露打得尽是湿潮,又没有丝毫的阳光。
脸上身上是火辣辣的痛,骨子里却是十足的冰冷。
扶着阻住我下坠之势的岩石,想要起身,腰还没站直,眼前发黑,又趴在了地上。
一阵干咳,紧接着,甜腥涌上喉头,右手手心便多出一口再一口的血。
到了家门口,已能望见自温泉流出的浅溪,还是别休息了。

三步一停地走到忘忧谷的时候,下起了绵绵细雨。
视线愈加模糊,脑子却出奇地清晰平静,刚刚离家十二天,也没有近乡情怯的不安。
尽管碎石零乱,裂土翻卷,但依然看得出忘忧谷钟灵毓秀的美。
坐在溪水边,除去鞋子,卷起裤腿。小腿上有一道半尺长的口子,沾着草屑和湿土,和不远处那断裂的沟壑一样惨不忍睹。
浸入水中,溪水中的硫磺带来刺痛,但,许是疼得麻木了,没有想象中的难耐。
于是,索性头枕在溪水中央一块凸起的圆石上,闭上眼,全身没入水里,一动不动。洗去,确切说,是让流动的温水冲去一身的血腥和泥土。
灵力需要精力,精力需要时间。

28.

直到听到人声,三个人......还是不动。
"若是真死了倒好。"一个略微低哑的女子声音,吐字缓慢,口音奇特,但奇特得好听。
"那二十冤鬼自然杀不了他,他不是应该以这种方式,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死的人。"带着稚气的声音,清脆,悦耳之极。是十三四的少年巫师,他的灵力并不是如何的强大?
"那是一定是如你所说的要死在老五之后。如果现在我要杀这个小鬼,是不是会有块巨石从天而降,先把老五砸死?哈哈......哎哟!饶了我吧!"第三个声音。
"是我。五公子还在查货,若真是五公子,你就别活了。那人没有昏迷,我先把他拉上来再说。"刚走来的第四个人的声音,威严中自带一股豪迈。他的手上有......
"慢着。让博尔钦去。"女子说。
"好啊。"叫博尔钦少年巫师爽快地答应。
我从水中站起,径直向第四人走去。
第四人手中握着六尺长的锡杖,杖上的四枚细环,在雨帘中,似是流转着点点奇瑰的星光。
"你怎么会有空镜?"我指着空镜,问第四人。
博尔钦侧身拦在我面前:"那是师兄借我的,杖子太长了,他暂帮我拿着而已。"
"你师兄是谁?"
紫族宗主的信物,空镜,怎么会在别人手上?应是空镜帮助博尔钦施展的"缚灵术"。
寒意随着恻痛浮上,脑里掠过千百个念头,却是不得要领。
"你,你先别慌。是不是你认错了呢?很多锡杖多是这个样子的。师兄自然是师父的大弟子啊。"博尔钦转向第四人说:"把杖子拿来,让他仔细看看。"
虽没见过空镜,但我不可能认错。
杖上栖息的是紫族的兵神,银色的长发,紧闭的眼眸,显露出痛苦的神色。
我目光空洞地去接杖子,在指尖将要触到杖柄,眼中霎时清明。
劲风激起水花,变成锋锐的水刺,散花般四射,飞向博尔钦和其余三人。
三人尽皆躲开,博尔钦扑倒在溪水中,我右手中的用冰族的术法所凝结成的冰芒,已抵在了博尔钦的颈上。
博尔钦甜美的脸上僵硬着尚未来得及收起的得意。
这一"招"颇似武功天下第一的大弟子用过的招数,我可以在脑中丝毫无差地再现子泠所有被我看到过的功夫,用起来却是完全的......胡来。
第四人怒吼:"放开博尔钦!"
"我问话后自然会放开他。"
博尔钦面容惨淡,嘴唇微微翕动。
"劝你最好不要乱念咒语,我可以保证我的术法绝对可以先发后至。"这句话是我咬着牙一字一顿说出来的,不是因为我想使自己的话听起来具有强硬的威吓力,而是背后的伤得我几乎呻吟出声。
博尔钦闭紧了嘴。
"是谁把空镜交给你的?"结?介非?
"我师父,阿速腊。"
"阿速腊是谁?男?女?"
博尔钦沉默了片刻:"杀了我全家的人。黑衣,黑纱蒙面的男子,不知道什么样子。"
"他教你的术法?"
"对,他说,只有我能力杀得了翼南王的......私宠,才有杀他的本事。"
"私宠?翼南王妃?"杀樱渡和杀介非的难易程度简直堪比拔起一根小草和撼动参天巨树。
"不是你吗?你通过我的幻瘴时,空镜呈现的影象就是这样的啊。"博尔钦翻了翻眼珠:"难道是那个长发及膝的?他不如你好看。"
说不清的思虑轰然涌上,我咬紧下唇:博尔钦在故意挑起我的大意。
"他还说......"博尔钦咧嘴干笑了一下:"博尔钦啊,当你被人制住的时候,你一定要对那人说:你如果不想教结姬惨死,就去拿起空镜。"
"自相矛盾。你要杀我,空镜被......阿速腊下了的符咒,我拿起空镜,岂不是死得更快。再者,阿速腊以结的生死要挟我,我死后,结纵然现在活着,也不会活得长久了。况且......"手足渐渐虚软,有化了的水自手中的冰芒滴下。
"第一,你放心,我见过结,那个女人虽被封在冰里,可师父说她还活着。第二,我肯定不会现在杀你,那样会害了五公子。"博尔钦皱起脸:"师父说过,你即使不信我的话,但也一定会信他的话。而且,我知道你可以读到人的心思,我的话可是句句属实。"
博尔钦方才说,我......一定死在那个五公子之后,也应是介非告诉他的。
这算是什么预言?
"你们来忘忧谷干什么?"
博尔钦没有答话,他的脸在我眼前开始变得蒙昧不清。
蓦地身旁水花碎溅,空镜被人掷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偏了偏头,眼前白茫茫一片,看不清刚来的那人的样貌。只觉得他浑身透着寒凛如冰的桀骜,挟着居高临下的气势,仿佛他的脚下正臣服着仰视他的苍生,五公子。
他们来干什么这个问题恐怕是问不出了:"结在哪里?长什么样子?"
博尔钦笑:"师父说,你不必去找她,因为肯定找不到。她是你姐姐,对不对?和你有七八分的像。"
博尔钦说我会相信介非的话,说结是我的姐姐......
凡是和魔族定下契约的人,终生便说不得一句虚言妄语,否则就会成为魔族的奴隶甚至是食粮。
紫族人成人后,会在一个固定的年龄停止外表的变化,直至死亡。历代的宗主的容貌不论男女,都极为相似。
博尔钦说的不假。
冰芒离开博尔钦,扬起手,化成片片雪花,未及飘落,便已消融。
拿起空镜,空镜悲苦之色更重,却始终不曾睁开眼睛。
血液里本就少得可怜的灵力,像是被一把钝刀来来回回地切成两半,一半流向额头禁血咒的封印,与另一半相互制压着,抵触着......
头涨热的仿佛撕裂一般,比初九,祁庸走时更甚。
相似的疼痛,祁庸在死前,也对我的禁血咒做了什么吧......
完全的禁血咒......
果然一丝一毫的灵力都聚集不起来。如果再使用通语操纵灵的话,没有灵力保护,我会被那些灵反噬得彻彻底底。
不过,没关系,只要结平安就好。从来都是别人在保护我,楼竟,滢钧,慕华,翥羽,拂玉,汐辰,银护,宁凡,漠觞,歌邪,子泠,祁庸......
......结......我最后的亲人了。
空镜和我一起仆倒在水里,我的脸半浸在水中,水光潋滟中,仿佛看到祁庸像平日那样端正而优雅地跪坐在蒲团上,伸出一只手摸了我的额,我的顶,面带忧伤,温柔地说:孩子,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笑了笑,祁庸,你不叫我少主,真好。
瞬间,事事变幻如烟,万物只余空茫。

二.

这些日子,睡与醒几乎没什么分别。沉寂的漆黑,是入眼的唯一色调。
耳畔有永不歇止的海浪声,和偶尔传来的忙碌的嘈杂。
我被关在一间小小的暗室里,暗室在船的底部。
这里有一张矮床,一床明显不合时节的厚被,一只便桶。可解决最基本的生活所需。
船行得不平稳,有时颠簸得剧烈。想是还有其他的船来载他们从忘忧谷盗来的玉石。
祁庸早就料到有今日,所以烧了嫏環藏经洞。那里面尽是就算毁了,也不能教心术不正的人得去宝贝。
开锁的声响,我抬起头,看到了一天中难得的光亮。
房门迅速地展开了一角,复紧紧闭合。
一天的饭,清水和两份伤药放在托盘上被推了进来。
有人抱怨:"不知里边关了个什么人,换了常人,这么关了半个月,就算不疯,也该哭闹一番才对。"
"该不是本身是个又哑又傻的吧?少给顿吃的,都不会叫饿!"说话的人一口流利的旭京腔。
......
不是不饿,是食不下咽。不是因为我的胃口让乾宇惯得骄傲了,也非那些人虐待俘虏,而是受不了那半生不熟的鱼肉,被血腥味和膻气顶得吐了几次,便再也懒得碰了。
安排送食物的人虽执拗,但也好心。
他总是在我饿得两眼可以看到金光的时候,送来几片干肉脯,叫我继续苟延残喘。
还有药,一份内服,一份外敷,效果还是不错的。第十一剂时,小腿和脸上已经平滑如昔了。内服的苦比黄连,却是良方,除了不时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的窒息般的闷痛已缓解了不少。
不知道这一程的终点在哪里。
那个五公子是谁?博尔钦和博尔钦对介非的称呼都不似南朝人。
貉露?俨戎?丰照?妲妤?乐隍?西南十二部?官?商?匪?他们和介非的关联?
又是一连串长比沁水的疑问。
本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再为难自己的,可不把注意力放在别处,我只能不住地惦记......我有多少天没洗澡了。

大约在九月十二,船靠岸。
那些人防范甚严。我的手捆着麻绳,头上套了黑布袋,耳里塞着碎棉,嘴上还勒着布带。
看不到身在何处,只能隐约地听到码头装卸货物的声响,几不可闻。
没有海水的咸味,是来了内地。
估摸一下行程。这船很有可能是从奉出海,沿近海北上,经檀铭岛补给,过搏浪洲进沁水西行,到了离旭京不远的地方。
且走且停,身边的人换了两拨。
有手捏住我的肩和腰,我周身恶寒,却挣不脱。
"桐管事,你是识货的人,也不须我多说,您看这......"
头上的黑袋和耳里的棉花终于被拿开了,耳中一阵嗡鸣,天光眩目,睁不开眼睛。
"价钱太贵了,又瘦又脏,不过......"只听那桐管事抚掌大笑:"好货色!"
济炀口音。沁都济炀,不是二百里外的旭京。
那一句带着浓浓济炀口音的"好货色"决定了我今后一段时间的去向,一个我做梦都不会来到的场所,男妓馆。
和我一同被卖进来的琉嘉说,这地方还有很多雅致的别称,我不感兴趣,没注意去听。
琉嘉和我同屋,比我大两岁,自称有一部分俨人的血统。他来这里的第二天,就开始......有应酬。
琉嘉颇为自得地夸自己适应能力强,完全是苦中作乐的意味。

济炀不比奉国云梦,天干少雨,又冷的早。打西北边来的风,像是在用冰镇过。
我怕冷,晚上送来洗漱的水烧得不热,他们为我准备的秋装和被衾,就算我晚上不脱衣裳,半夜里也会冻得我手足发麻,日复一日地加重我拉风箱般的咳嗽。
窝在床上,听着窗外风卷枯叶,望着冷月银辉满地萧索,庆幸又躲过一日。
第四天......

上午,传来粗暴的砸门声。
拔开门闩,门嘭地一声被踹开了,我躲闪不及,跌坐在地上。冷风一灌,又咳了起来。
进门的人把肩上扛的用薄被裹着的琉嘉,像丢麻袋一样把他扔在床上。
琉嘉闷闷地呜咽了一声。
"死屋里了?!"踹门的人大骂。
我从地上爬起来,被人揪住前襟。
我冷冷地向他望去:"放开。"
那人松开了我的衣服,咽了口口水,一脸的猥亵:"娘娘的,小妖精啊!"说罢,摔门而去。
琉嘉想从床上起身,叫了一声,又趴在床上。
他望着我,气息低弱:"帮我打些热水来吧,快死了。"忽又恨声骂:"那群发情的猪!"
想起他向我抱怨我夜里咳得他睡不塌实,白日里总是头疼,甚至食不知味,便重新趿上鞋:"哪儿有热水?"
琉嘉单手撑住下颌:"你,你不会还没出过这个院吧?!"
我抿住嘴。
昨天出过一次,去找可逃的路,刚出门不远,便被人威吓着拦回来。而且,发现这里春色浪荡,有呻吟虚喘夹杂着哀哀哭饶,都是男子。
"出门向右,过了一个两丈长的小巷,向左,前边有个小院,是咱们和下人的厨房。那儿有热水。"
从桌上取了茶壶。
"你这是干什么去啊!?"
"你不是要热水么?"
"用盆啊,盆!"
"喝那么多?"
琉嘉哭笑不得:"不是喝的!"
拿起盆。
"等等,多穿件衣裳啊!冷!"
拿盆的手一颤,有些酸涩涌上来。
等等,添件衣裳!冷--
还不进屋,外边不冷么?
乾宇。

水打回来,关上门。
琉嘉掀开被子,却是不着丝缕,满身的青紫印记,股间红肿,秽物狼藉。
屏风后边,水声响起,先是还有琉嘉一阵阵地抽气声,后来竟没了声响。突然哗啦一声杂响,见琉嘉只披着件汗巾,伏在压倒的屏风上,面色惨白,双目紧闭,昏了过去。
想想两天前他说头疼,舌苔厚重时,就已经有些发热了。

30.

午饭送来时,琉嘉的脸上已经开始泛起病态的嫣红,口中喃喃有语,陌生的语言含混难解,确实烧得糊涂了。
我叹了口气,手脚并用地把他弄到了床上。
琉嘉眼睁开一线,在床上摸索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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