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辉闭着眼睛摇头:"已经回不去了。"
"不用回去,你可以重新开始。"我继续鼓励他。
"重新开始......哈...我想也没有用......他一定已经恨我恨到骨髓里了。"霜辉苦笑。
我认真地摇头:"不,你相信我,他也正期待与你和好。你们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让你们变成陌生人。我不需要问你,我知道,你们都不怪对方,所以,回去吧!"
霜辉眼底透露出一线渴望,但很快他又陷入慌张:"可是......我把金笏给了夜河......万一......"他抱住头。
"所以赶紧到他身边去,天下认金笏不认太子,夜河现在很可能对皇叔不利,你必须赶过去,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他。"我命令一般道。
"我知道了......可是你......"霜辉坚定中又带有不放心。
"我去找洛瑶,没事的。"我咧开嘴给他给大大的笑。
霜辉点点头,飞快地在我嘴唇上扫了一下,然后跑入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我深呼吸一下,然后骂:"该死,我居然没有问问怎么走= =||||!"
怎么办?乱走肯定会走丢了,那么......
下下策,跟着霜辉去的方向去,至少能到皇宫吧?然后怎么都该有人告诉我怎么走了吧?
真感谢契尔古的趁势构建简单,顺着大道一直走,很快就看见了长得眼熟的建筑--罕沙努尔的皇宫。
有谁能告诉我......"玄舟哥哥!?"
我一哆嗦,发现洛瑶就站在我右边一个路口处。
撒花~实在是幸运!
"你怎么了?眼睛有点肿?"我发现她的不对劲,但是出于礼貌没有揭穿她哭过的事实。
"没......"洛瑶话还没出口,皇宫方向传来爆炸般的喧闹,霎时火把如云,千军万马云集,不由分说地长驱直入。
"出什么事了?"洛瑶吃惊地看着远处的异变。
"糟糕,恐怕是夜河造反了!"我暗叫不好。不知霜辉有没有找到我们的叔叔,不过就算找到了,现状要怎么处理?
"这么快!"洛瑶失声惊叫。
我皱眉:"是,看样子是的,霜辉为了救我,把金笏给了夜河,夜河只要杀了皇叔就可以登基称帝了。"
洛瑶吃惊不小,但她到底是皇族出身又当家多年,很快就冷静下来:"我知道有进宫的密道,我们必须保证他们都没事才能改变结盟格局。"
言毕她带我一路狂奔。
"等等!你见过萧染了是不是?"我今天总共就吃了一餐饭,根本跑不动,很丢人地落后洛瑶好远。
"是。"洛瑶没有多一个字,果然够干脆。
"他人呢?"我真希望她回答"在家里",结果她回答的是"回临迦了"。
值此关头我只能暂时不问,心里到底轻松了些,萧染没事。
密道修筑在一个巷子深处的牌坊下,离皇宫的花园不远。
"你怎么会知道有这样的密道?"我们在黑暗中穿梭。
"因为我父亲的愿望。"洛瑶淡淡回答。
愿望?什么愿望?我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重夺帝位。"洛瑶的话冷得让我发寒。
我和霜辉都不适合罕沙努尔的皇族......我们是意外吧?
跟着洛瑶终于找到柯律时,他已经跑到了御花园的一个种满秋海棠的山坡上。可能是从梦中被惊起,他只穿着白色的单衣,右手提着一把剑。
我和洛瑶正往那边赶,忽闻他在山坡上放声大笑。
夜里光线极差,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的笑声非常响亮。
他逆风而立,剑指着要扑上来的叛党们。
"既然天要亡我,我就死得干脆些,绝不让你门这些小人得了英名去!"
我预感不妙,刚要叫,他已引剑自刎。
死一样的寂静。
夜河很不屑地哼了一声,说:"死了倒干净!"然后带人下山去了。
洛瑶在看见柯律自刎的瞬间就哭了,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被我死死拖住。这时候出去就是送死,而我们还暂时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夜河这个杂碎手里。
等人马撤到听不见我们动静的地方了,我终于放开洛瑶,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跪在柯律身边大哭不止。
我只慢她一步,也赶到已经倒在血泊中的柯律身边。
喉咙被割破的他已经没有说话的能力,但是在看见我时半虚的眼睛还是亮了一下,对我伸出手。
我知道他临死的幻觉把我当成了霜辉,于是我跪在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放在脸上,然后说:"对不起......"
他牵动嘴角把希望该霜辉的微笑给了我,然后终于阖眼与世长辞。
洛瑶的哭声在寒冷的风中凄惨无比,满山的秋海棠雪白如缟素,沉默如哀悼。
"......律。"霜辉失神的声音在对面响起。
我把柯律的手递给他,他跪下,然后握住,放在唇边长久地亲吻。
"......我替你......对他说了抱歉......"我喉咙干涩地说。
霜辉戚戚地笑了,说:"哪里是一句对不起就够了的......"
洛瑶已经哭得丧失了理智。
我低下头。
霜辉发出类似哭的声音,然后说:"话......还是要亲口对他说......所以......"
就在我惊慌地抬头瞬间,霜辉拿起柯律的剑刺进自己的腹部,血噗地打在我袖子上。
"......!"我惊到失声。
霜辉用手把血涂在自己嘴上,鲜红得刺眼。
然后他拔出剑扔开,倒在柯律身上,将自己沾满血的嘴唇覆上他早已血色尽失的唇瓣。
就此,永久无声。c
我把手抓进头发,跌坐在乱草中,呜咽而泣。
无处藏身
"堂主,四公子回来了!"
我正在打盹,管家的一声欢呼把我从半梦半醒间拖了回来,刚揉揉太阳穴清醒自己,萧染已经大步地跨进书房的门来。
"大哥,事情怎么会这么突然?"萧染看上去心急火燎。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据说有人到草原铁狼那边挑唆,于是原本只是我们在提防,现在他们真的攻打过来了。"
"挑唆?谁?"萧染眼里是浓重的杀气。
"你觉得呢?我现在得不出结论,也没有可靠的线报。"
萧染虚起眼,片刻,问:"是寄寒吗?"
我摇头:"似乎不是,他应该一直在皇宫里,陛下不会在这个关头允许自己的心腹随便离开的。"
"那......"萧染皱起眉头。
"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够有这么大的说服力,但是......霖书又不在,我真不知道该找谁商量......"我抓头皮。
"三哥不在?"萧染一脸吃惊,我才想起自己信写得匆忙,竟然没有告诉他霖书不在家的事。
"对,"我只好耐心解释,"你们离开大约五天的时候,霖书失踪了,没有人见到他,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萧染摩挲着下颔:"五天......那时候我们应该刚离开霍图古尔山不远,才开始向罕沙努尔进发。三哥在那之前都没有说自己要做什么吗?"
"没有,他一点反常都没有......唉!或许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没注意吧,我总是太粗心了。"我捶头。
"三哥的身体那么差......他一个人能去哪里呢?"萧染也满是不解。
我感到头疼,痛苦地皱着眉。到底是怎么回事,眼前的事看似并不复杂,但我却隐隐有事情没那么简单的感觉,是我太多心了还是......
"大哥,你最近都很劳累吧?去休息,还有什么没做完的事我帮你做好了。"萧染注意到我的样子,担心地说。
"唉......我似乎确实需要睡一下了......"三天没有阖眼,我已经很疲劳了。
"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吗?"
"暂时没有什么了,你也累了吧?奔波了一路,那么长的距离你居然只花了七天就回到临迦,被你累死的马也有一车了吧!"我苦笑着,站起来,拍拍他的肩,然后我们一起走出书房。
"啊......等等,有件事......"萧染突然记起什么似的,又折身回到书房,从一个书架上取下一本很薄的书,又出来。
我很奇怪,便问:"怎么了?有什么发现?"
他有些局促地捏了一下手里的书,然后说:"这本书,我想把它烧了。"
"恩?为什么?"我很吃惊。一向爱惜书籍的他怎么会突然要烧书......
"总之,它不能出现在日慕堂的书房里。"萧染语气很硬地说。
我懒得多问,反正他自己有分寸:"好吧,你把他交给管家去烧吧。"
"诶。那我待会儿去三哥的书房看看,说不定可以发现他离开的原因,还是要尽快把他找回来。"萧染眼里有几丝不安。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去休息一下。"我揉着太阳穴顺回廊走开。
回到房间,却觉得非常坐立难安,在桌前坐一会儿,又起来走几圈,最后明明不困还是躺到床上去了。
精神高度疲劳,但身体却不觉得倦,这样根本睡不着。
要是兰汀还在,他会有办法让我睡着吧?
想着,却苦苦地笑了笑。我抱着手臂,看帐顶。
真是不该在这样的时候和他吵架啊......弄得现在互相赌气不说话。
--你要是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如你,那好,我从你面前消失好了!
他是个很骄傲的人啊,我居然把他惹火了,我还真是......
现在想想是我不好,心情不顺语气也就冲得很,他忍无可忍也是合理的。只是,如果现在道歉他会怎样做呢?
不想了不想了,睡会儿吧......
......暄!......暄!......
谁在叫我......?
......暄,你还好吗?我心情很乱,你能听见吗?
是......兰汀......?
......暄,花臣眷那小子......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兰汀......?
......暄......
出什么事了兰汀?我听不到你说话......兰汀!
我一下从梦魇中惊醒。房间依旧空空荡荡。刚才是兰汀在传话给我吗?为什么到后面我没有办法听见了?究竟......
"堂主,该用晚膳了,四少爷已经在花厅等您了。"守在门外的婢女低顺地向门内报。
"好,我马上过去。"没有办法抛开刚才的担忧,但我还是很快洗了脸赶到花厅。
萧染站在桌边,见我来了,手下意识地向后藏。
"有找到什么和霖书出走有关的东西吗?"我问,拉他坐下。
"......"萧染欲言又止。
"手里拿着什么,我看看。"我干脆地命令。
萧染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中的东西交了出来。
一张素笺,题诗几句,是霖书的字迹不错。
--败花初见,愧颜不敢求君赏。六七年彷徨,八九年惆怅。原道不相逢,便也罢却相思长。心如晚秋桐,身似暮春霜。遥忆不解思苦,夜夜当窗,夜夜断肠。若拼满树芬芳,堪逐流水,愿得此生不相忘!
读罢,我笑了:"那是霖书有了心上人,追着去了吧?他也真是,告诉我又何妨,难道还有日慕家配不上的门楣不成?"
萧染表情阴晴不定。
"怎么?你觉得不是?"我很奇怪,霖书借怨妇诗表达自己的相思,是显而易见的答案,难道还能有什么?
"是。但......大哥不觉得诗有点怪吗?"萧染嗫嚅半天,终于还是问。
奇怪?我又读一遍,还是没有发现什么。
"我不明白,你明说吧。"我的脑子里还是刚才兰汀的话,根本无法集中思考。
"我们可以把三哥的感情理解为:第一次见面时,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然后一别就是六七年,之后有个转折,依旧无结果,又是几年过去,本以为不会再见,那人却又出现在他眼前,于是害他长夜难眠,日日思念,最后决定不惜一切要拼一次。"萧染逐句解读。
我点头,意思和我想的一样。
"看纸张和墨迹,不是临走才写的,想必他的想法也有些时日了,但到那一天才实施......"萧染很慢很慢地说,"大哥你回忆一下,和这些情景相符的,时间相符的,有什么人吗?"
我皱起眉。八九年前和霖书见面,两三年前的转折错失,以为不会再见却又重逢,夜夜相思之后那人离开了,决定跟上......
"那个你所说的转折......"我还是不能思考出个目标。
"我觉得是他爱的人和别人成婚了。"萧染淡淡吐出。
有可能,那么......霖书很少出门,难道是上门的客人?
以日慕家的地位,若对方还未婚,他为什么会不敢求亲?
六七年......成婚......又两三年......重逢......离开......
忽而,脑海中响起中秋那日听到霖书在楼上抚琴,曲调哀婉之致,想来是相思至深了......还以为只是因为听见萧染的琴弦断了才决定续弹的......
不对!或许......
一身冷汗,我被自己的想法下了一跳,心里想的是那不可能,眼睛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萧染,征求他的意思。
萧染也看着我,却不说话。
"是......"我第一次有不敢开口说出的话。
"......对。"萧染答。
我忽然觉得全身无力,一下垮在椅子上,拿诗稿的手按在额头上,冷汗涔涔下。
看样子,我和萧染想到同一个人了,他具备所有条件,虽然我们都不想说出口,但是......事实仿佛不允许沉默。
"为什么是他?"我问,一句话耗尽了体力。
"我也希望不是他。"萧染眼中是复杂的情绪,浓得让我不忍看。
"或许......还有被我们忽视的人?"我抱有一丝希望。
"但愿。"萧染淡然道,拿起筷子。
我叹了口气,把诗稿折好放入怀里,也拿起筷子,却对满桌的菜肴完全提不起胃口。
"报--堂主,有乐索来的加急信函。"一个属下疾步进入花厅,扑通一声跪下。他的急切语气让本来就有点紧张过度的我和萧染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
我接过,打开,孤婉的字映入眼帘:
告急,求援!
写得潦草,看样子是急得不行。我重重地叹了口气,把信递给萧染。
"陛下是真的准备投靠草原铁狼了?他难道看不出来即使我们归顺那群野贼最后的结局也会和战败没什么两样吗?"萧染愤然把信握成一团。
我疲惫地一笑:"陛下是不想生灵涂炭吧?"
萧染一噎,不再说话。s
"何况结果一样,不如让人民少受罪。"我笑。
"如果战争打不起来......"
"那是不可能的。"我摊手。
萧染默然坐在桌边,似乎在思考什么。
"我们还是得帮帮她吧?"我长长吐气,"我亲自过去。"
"你亲自过去?"萧染大讶异,"不必吧?从堂下选派精英过去就可以了啊?"
我笑:"那没有诚意。"
萧染深深地皱起眉头,一拳头砸在桌子上。
我认命地点头:"那么,我不在的时间,你留意着些......"
而就在此时,角落里一个光团落下,竟然是一个长期侍奉在兰汀左右的灵族人,他跌跌撞撞地跪到我面前,头几乎低到地上:"吾王遭奸人暗算,现昏迷不醒,恳请日慕堂主随我前往路贡,解救吾王!"
"你说什么!兰汀昏迷不醒?发生了什么事!"我只觉一个霹雳在而边炸响,暴吼着一把拎起来人的衣襟。
"请随我前去解救吾王!"灵族少年大声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