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我，眼里全是血丝，我知道他痛苦万分。
将军，现在到离这里最近的关口去借兵吧？至少三千，其他的事交给我。我说。
殿下......卑职。伏蚕将军几乎哽咽。我没有安慰他。我想他需要的也不是安慰。
伏蚕将军带领没受伤的士兵去借栖循关的兵马。
我命人从当地老乡那儿给我买了套衣服和货郎担，然后在剩余士兵的惊异目光中化装成小商贩。
殿下，您这是......
我冲发问的人说了一句不管我回来没有兵马都要在天黑下来以后立刻冲过山谷以你们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消灭对面的军队。
殿下！所有的人同时跪下。
我不动声色。
殿下，兵败是正常的事，可是殿下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没法向将军交代啊！一个小队长恳求道。
我冷笑，道，我是储君没错，但我同样是人，我是独子没错，但昨日死去的战士们有多少有兄弟？他们死得那么惨烈，是我们这些领军人的失误，既然有办法弥补，为什么要拦我？
殿下。他没有办法反驳我，只是抓着我的裤腿不放。
罕沙努尔没有怕死的男儿，放手。我冷声喝道。
周围一片哀求。
我失去耐心，一脚踢开抱我腿的人，挑上担子走了。
他们是如此地看不起我，认为我是个该被他们保护的没用的储君。
他们就认为我没有能力改变现状。
那我就证明给你们看。
我先把货郎担藏在一个稻草垛里，上山去研究究竟是什么能让我们的军队全军覆没。
原因被我找到了，死尸中毒。
我查找毒物来源时发现山腰许多草茎上有带毒的露水，还有些有毒物干燥后的粉末。
我做出猜测，山在清晨必多雾气，若是提前上山并且在上方向雾气中播撒毒物，就能在不知不觉中把人杀死，而且由于雾气不浓，没有人会可以怀疑雾中有毒，只会担心敌人借雾进攻，注意力完全被转移。
时间上也与我们的军队在天擦亮时出动的事实相符，而且雾气散去后，空气恢复清澈，再下山来打仗时只要不直接触碰到毒液就不会中毒。
好个歹毒的杀人方法！
我在心里感叹完，同时也感谢三叔有刻意教我识别毒物。毕竟在皇宫里，随时都会有人要你的命，尤其当你是独子时。
我下山去，挑上货郎担走进山谷。
我知道山谷是有人守的，但是我自然有办法。
走到有人看守的的地方，我躲在巨石后面，观察着时机，在那个守卫放松的瞬间，扔了个石快打中他前方不远处的山壁，引起了部分砂石的滑落，他立刻警觉地过去看。
我趁机跳出去，装做由玉均方向过来的商贩。
守卫没发现问题，然后看见了我，大声吆喝不许过去，不顾我的"苦苦哀求"把我"推回"了玉均的国境。
我暗笑，并在表面装出委屈无奈，顺从地回去了。
路上有好多人盘问我怎么过来的，我都说本来打算到山谷那边卖货，被赶回来了。一些人听完说见鬼我们打仗他还有心情卖货，还有一些则好心提醒战争时期是不允许通商的。
我成功地从军营里穿过，接受他们的一次又一次的考问，成功地接近了他们的粮草堆放处，估量了下分量，又打探了下主帅的帐房，虽然危险，最后还是用些小果品什么的打发了拦我训话的巡逻兵。然后找个最近的隐蔽处躲好，专等天黑。
看着他们依然忙活，我心里好笑，忙吧忙吧，你们没多少时间可忙了。
等天黑下来，我从货郎担的底层里把事先藏好的弓箭拿出来。
箭头上涂了松香，我用火石一打就点燃了，然后开弓满射，命中粮仓。
下面立时乱套，没一会儿伏蚕的军队打过来了。势如破竹。
我趁乱摸到他们的主帅身后，暗算了他，拿到他的军符。
驻扎的军队就这样被我解决了。
其实不过是怎么烧掉粮草的问题，我借用了一个听来的方法混进来了。
伏蚕将军大声喊着殿下找我的时候，我就从隐蔽的地方出来，把军符扔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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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我的计谋突破了山谷，我们很快得到来自父皇从京师调来的援兵，一鼓作气地端了玉均，把他们从历史的版图上彻底抹杀了。
回京的架势是何等盛大。
意气风发，男儿夺功归胜日。万人空巷争睹颜，千里仪仗竟得意。高马佩锦绣，道途见繁花。不侧目，金护殿前，封侯可荣三世代。
伏蚕将军笑得合不拢嘴。也是，他再有此一功，就该"封侯可荣三世代"了。
我没有表情地默默骑着马。
虽然贵为储君，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盛大的仪仗，我总是一两个侍卫护送，所有的皇室盛宴，从来都没有我的份。百姓可能至今都不知道他们未来的皇帝是什么样子。
这算我人生中第一场盛会吗？我卑微地笑了。
父皇对伏蚕将军大加夸奖，当场封侯赐金，许诺千千。
我被冷落在一边，没有什么感受。反正被冷落也不是一两天了。
陛下，此次能攻破玉均的山谷军，是多亏了殿下的足智多谋，实在不是卑职的功劳。
伏蚕将军在浩荡的皇恩面前没有全然昏头，说出了事实。
父皇看了我一眼，又说，爱卿过谦了，辉儿初次上功能战场，是多亏了你才能平安归来，他哪有什么智谋。
我冷笑一声，转开头，无意竟看到在父皇身后的三叔。
他以悲凉的眼神看着我，心痛的眼神看着我，叹惋的眼神看着我。
我知道他明白事情的真相，他是在为我的付出不甘。
可是为人臣子，他却没有为我辩解的权利。
所以，我也对他微微笑了下，表示我不介意。
其实介意与否有关系吗？有意义吗？
就算所有人一起为我做证，父皇也不会相信的。
因为我是他没出息的儿子。
而伏蚕将军如何聪慧，他听出父皇根本不想给我任何奖励的意思，也就顺水推舟，毫不客气地把本应属于我的东西也一并接纳了。
我想我没有资格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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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依然这样过，我又一次一次地听到关于某位娘娘的孩子流产的消息。
我知道，那是我伟大的母后的所为。
她要我没有竞争地登上皇位，她就可以成为皇太后。
而就在这些事件此起彼伏的时刻，我却接到圣旨，到行宫去赴宴。
这是我从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受邀的宴会。
我在宫人们的忙活下打扮得异常正式，然后跟随太监到了行宫。
父皇把我安排在离他很近的位置，慈父一般和我交谈，问我学业问我骑射，又问有无心仪的女子，再过几年便该成亲了。
我礼貌地带着微笑一一做答。因为他是皇帝。不是因为他是我父亲。
辉儿，来尝尝这个。父皇指着刚送上桌子的菜肴。这是从神禾过来的厨子的拿手菜。
我露出笑，说谢父皇。
是啊，我怎么会吃过呢？您平日里安排给我的膳食，不就是些再平凡不过的小菜吗？难得您能记得我没有吃过这个啊！
我夹了一块那未知的菜，却发现离我不远处的三叔轻轻地摇头。
有问题吗？我偷偷把筷子换成随身带的银制，果然看见了蜿蜒而上的黑色。
父皇当心！我立刻起身。
父皇虚起眼，问，怎么了辉儿？
菜里有毒，有人要加害父皇。我把被毒侵蚀的银筷子呈上。
后续和所有历史一样，父皇拼命查找下毒的人，最后牵连到的人几乎无一幸免。
我按礼数在事件结束后去给父皇请安，他的态度让我觉得他在隐瞒什么。
这次多亏了辉儿及时发现，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父皇高高在上地对我说。
辉儿总是随身带试毒的银筷子吗？
我跪在地上，尽量谦卑地回答，是因为要与父皇共宴，担心有人对父皇不利才特意携带的。
这么说，多亏辉儿你有预见，朕才逃过一劫？算是你的功，朕要赏你，说吧？想要什么？
我摇头，说，儿臣只是做了自己分内的事，不求奖赏。
父皇大笑后说好那朕就奖赏你一份特别的东西，你下去吧。
我出了金护殿后，全身冒汗。
如果在正常情况下，我的答案应该是会引来杀身之祸的，因为暗含了我就是下毒人的意味--所以我知道，父皇根本就很清楚有人要下毒。
那是针对我吗？
不，我虽然不受他喜爱，但到底是他的儿子，他不会这么狠心的。
更何况，他只有我一个儿子。

番外篇--天阶夜色凉如水（中）
然而我错了。
我错了。
我以为他不会那么狠心，而事实上他会。
突然醒来，我仰卧在床上--熟悉的、却不是我的床。
我在三叔的家里？
辉儿。随着温柔的唤声，三叔坐到床边。
他手里端着药，脸上还带着焦急的神色，声音却平和得令人心安。
我扶着头坐起来，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
父皇的赏赐是一只烤乳羊，而里面是下了毒的。
烤乳羊，好个烤乳羊啊......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要生吞活剥，你是这样一个慈爱的父皇啊，我被您冷落了十五年，还要被你毒杀吗？
辉儿，吃药吧。三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使我回到现实。
我端过药碗乖乖喝下药。
并不苦。我知道三叔总是会在我的药里放很多甘草，让我不那么受罪。
辉儿。三叔看着我喝下药，欲言又止。
不是父皇对不对。我听见自己在问。我在期待什么？期待一个只想置我于死地的人不是我的父皇？
三叔闻言一把抓住我的肩，近乎崩溃地摇着。你醒醒好不好？不是他还会有谁？你中毒的时候所有太医都被软禁，你的母后赶到后就晕倒了，我把你从宫里抱出来抢救了三天啊！
我麻木地被他摇着，没有回话。
软禁所有太医，他恨我恨到要断我的生路了吗？我到底哪里碍眼了？难道不仅仅是因为我给他胆怯的印象吗？
辉儿，你不要对那个男人抱任何期待，他是真的想置你于死地啊！上次的宴会上他对你那么好，你以为是因为他良心发现吗？他只是想在毒杀你前发发慈悲可怜你而已！三叔眼里是我未曾见过的悲恸。
我母后她......还好吗？我问出口的问题和我想问的完全不沾边。
三叔接过我的药碗放在床边的小案上。
她不是很好，她看到你就惨叫着昏过去了，你醒来之前她来过好多次，一次比一次更憔悴。我想就算是利用你，她也毕竟是你的母后，也是爱你的。
是吗？我怎么完全不觉得她爱我呢？我仅仅是她成为掌主一切的棋子而已，对她而言，我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后的位置，只有我能给她。
辉儿？三叔轻声喊我的名字。
我发怔，没有回答他。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伸手把我揽入怀里。
辉儿，你不可以出事，你不能出事。
他抱我的力气大得可以把我挤变形，像藤条要把人勒死一般，紧紧地抱着我不放。
我不想失去你，任何人都不能对你不利。恍如呓语的声音在耳后。
我喘不过气来，艰难地唔了一声，三叔似乎意识到什么，放开了我，神色有些慌乱地拿起药碗。
你好好休息吧，虽然毒已经解了，但是身体还是需要时间调养的，你暂时就留住在我这里，回宫里只会让你身陷险境，我不会允许的。
三叔说完，端着空药碗离开了。
我有些迟钝地回想着他刚才说的话。
三叔应该是真正在意我的人吧？至少我还有能信任的人。
□□□自□由□自□在□□□
在庆王府休养了一个多月后，三叔终于放我回到宫里。
母后见到我，立刻把我搂在怀里，哽咽着说皇儿你终于没事了，都是本宫不好，才害你总被人暗算。
我肚子里好笑，你倒是知道自己罪恶多端，却没有搞清楚想要我命的人究竟是谁。
三叔冷静地告诉母后我身体才勉强恢复正常，不能让过于激烈的情绪感染我，应该给我个安静的环境继续休养。
母后擦干眼泪抱歉地说，你看我，激动得都忘了，皇儿还有哪里不适吗？
我摇头。
那皇儿回朝净殿去休息吧，本宫陪你说会儿话。母后说着，揽着我的肩就走。三叔也跟上来，但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我只能不断应付着被我称为母后的这个女人的一大堆"关切"的问候。
刚到朝净殿，三叔就说，辉儿你还需要休息，先回房间吧，我和皇后娘娘还有话要说。
我应声离去。因为我还没有能力拒绝按照三叔的话去做。
但是我想知道他们究竟要说什么，于是当他们摒推左右小声交谈时，我偷偷躲在帷幔后面。
我想你很清楚现在的情况，辉儿需要你的帮助。母后的声音。
我知道，他对我而言是胜过一切的存在，为了他我会不惜一切。三叔的声音。
所以我们合作吧！
皇后娘娘，你好象没听懂我的话，我只会为辉儿一个人不惜一切，利益的范围没有你。
三王爷何必呢？辉儿是我的儿子，无论你愿意与否只要他登基我都会得到我该得到的东西。
那可不一定，听着，只要是有利与辉儿的事，我都会去做，但与其他外人无关。
呵呵，三王爷好大口气，那就看究竟是谁能获益了。
我所做过的和即将做的都只是为了辉儿，你不用来跟我比获益。
后来他们吵了起来，不欢而散，内容无非是关于我登基的好处，我没有再听下去，又偷偷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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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那说明，说话的人爱上你了。
回宫后的某一天，霜晨来朝净殿找我，我把三叔的话稍加掩饰然后问她。
她嘻嘻一笑，给了我上面的答案。
爱？我吓一跳。可他和我都是男人，而且他是我们的叔叔，是长辈诶。
霜晨无所谓地扬扬眉毛，说，叔叔如何，长辈如何，如果真的爱的话，这些都不重要的，性别什么的更是无关紧要的。
我吃惊地看着霜晨。
这个唯一的妹妹，比我小三岁，应该还是孩子的年龄，却说出和大人无异的一番话。看着她还带有孩子气的脸上显现出来的故做老成，我一时竟无话可说。
三叔是因为爱我才从小到大一直无微不至地呵护着我，但那不是我一直以来所理解的爱。
不是亲情所使，而是爱，爱情吗？
我尚未曾尝试的感情，三叔对我抱着我所陌生的感情，我又该如何做呢？
我正独自思索，霜晨却附过来，双手环着我的脖颈，吐气如兰。
她说，就像是我，我喜欢皇兄你哦。
我先是一僵，然后使劲推开她，大声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霜晨微微笑，说，我当然知道，我爱你，我的皇兄。
我感觉背后的冷汗成河一般淌下，我退后，退后，然后发疯一般狂奔出去。
沿途被我撞到的人数不胜数，最后一个被我撞倒的人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大喊辉儿你在干什么？！
我头不敢抬起，我不敢看他，只是使出我能使的最大的力气甩开他的束缚，同时大声吼，放手！不要碰我！
放手。
不要碰我。
我一直跑，跑到被惊驾的父皇命令侍卫把我按倒在地。
逆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我脸贴着冰冷的青石板路，突然放声大笑出来。
所有的人都被我的举动吓得怔住。
我趴在地面上，笑到没有力气后，开始哭。
边哭，边用拳头砸地面，砸得鲜血直流。
父皇默不做声地看着我，侍卫们放开了我，我还是趴着不动。
直到母后赶来求情，让人把近乎疯狂的我架走，闹剧似的一幕才算结束。
而从我挣脱他的手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一直都那么疼爱我的三叔，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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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晨总是找一切办法接近我，不厌其烦地对我说皇兄我爱你，皇兄我爱你，皇兄我爱你......
我快要真的发疯了，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让任何人接近，母后在门外哭着求我，可是我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