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现在想改变主意不去堰城那么远的地方,朕也可以准。
不必了,陛下。我低声道。
我不要成为任何人利用的道具。
皇上笑了,挥挥手,说,那么你下去吧!朕也要静一静,想想以后怎么办。
我行礼告退,正午的太阳照得我无法睁开眼睛。
我看了一眼那扇特殊的门,哥哥一个人的特权,任何时候无须通报地进入皇宫,进入皇上的千圣殿。
或许,皇上也一直期待着某一天哥哥会突然改变主意愿意和他在一起吧?
或许每个一相情愿的人,都很可怜吧?
即使是皇上也不会例外呢......
番外篇--旧事隔天远(下)
景不复
成亲半年来,少主都没有在凌霜阁留宿过一次,反而无数次把那个名叫禹泓的侍卫叫到自己的房间。
就在前不久,少主把他封为了近侍,禹泓成为除我之外第二个身兼无刃锋与家职双位的仆人。
少主实在是个让我琢磨不透的人,我活了五十多年,进出皇宫也有些年头,见过的人无数,却没有一个人让我真正叹服,心甘情愿做他的犬马。
他做到了,我当年的选择并没有错。
景叔。少主叫我,从回廊对面向我走来。
大人有何吩咐?我躬礼。
今天有客人来了。他笑着,眼睛虚成狡黠的线条。我要去会见他们,您帮我准备一下。
我诧异,见什么人少主会需要准备?
您感觉奇怪吧?少主背手而立。是爹生前的仇人,也是他生前的朋友,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恍然大悟,是云落无声的人吧?于是我拱手道,教主放心,属下会认真筹备的。
云落无声,绪川王原本隶属的组织,少主被先皇打成重伤失去武功之前,绪川王一直是教他云落无声中竹生楼的功夫,那想必这次来的应该是竹生楼的现任主人?呵呵~很好奇他是不是少主的对手。
在我准备好一切后,少主也换了和平时不太一样的衣服,见到等在院落里的我,他微微点点头。
路过前庭时见到了似乎是没有什么事的夫人,他淡淡地问,大人要去哪里。
少主恩了一声,说,去见一个重要的客人,可能没法回来吃晚饭了,你不用等我。
他们成亲的半年里,一直是如此相敬如宾,仿佛是陌生人,礼貌而冷漠。
夫人抿了下嘴唇,问,我可以跟去吗。
少主皱了下眉头,说,会很危险,你确定要去吗?
夫人点点头,于是少主对我说,景叔,车备好了吗?
我回答是,少主淡淡恩了声,又对夫人说,那么,你不要走出我的视线范围,否则即使是我也保护不了你。
夫人轻笑,说,我不会需要你保护的,从小到大,想对我无礼的人都不能走近我一丈。
少主露出微笑,看了他片刻,开玩笑般问,那我可以期待你保护我吗?
夫人没有回答。
见面地点在一家酒楼,我已经事先设好了埋伏并且有百分百的把握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只要有动静,无刃锋的死士队就会出来把敢对少主出手的家伙剁成肉泥。
对方是个女子,四十出头的样子,眼角虽然已经有苍老的痕迹,但依旧是个美人。
玄舟公子带了心腹一起来,是威胁我吗?她笑得柔弱。
少主没有笑,说,我的管家与我的夫人,小姐有意见吗?
那女子很诧异地看了夫人一眼,然后释怀般叹,这样啊,玄舟公子果然是奇人。
我看了夫人一眼,他没有任何改变,包括眼神,都和平时完全一样。
小姐想比什么?少主问,随手打开折扇,悠然地摇着。
女子笑,说,我知道公子一向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不会使诈,也不屑于暗算,所以......
她从袖子里取出两个杯子,然后招呼,店小二,打一壶酒来。
酒上,我能确定酒不会有毒,因为店里的所有人都是我安排的。
公子,这两个杯子其中有一个被我涂了毒药,你想必听说过,木落谷杀人不眨眼的天仙子,无色无味,无解药。
她说得轻描淡写,好象在讲述天气或者菜肴。
我把酒倒进去,你从中挑选一杯喝下去,如果你没有死,就算我输。
我心里暗笑,她不知道少主有难珠--绪川王留给少主的百毒不侵的护身法宝,根本不用怕她的什么毒药。
我以为少主会毫不犹豫地随便选一杯喝下去,反正不会死。
但是出乎意料,少主沉默地看着杯子,没有动。
僵持。
然后夫人发出奇怪的笑声,然后端起其中一杯喝了下去。
那女子的眼神变得很惊讶,在所有在场人的吃惊中,少主喝下另外一杯。
如何?少主冷眼看她。
女子黯然起身,道,奴家佩服,自愧弗如。然后带着自己的两三个手下离开了。
就在她和她的手下消失在楼梯口的瞬间,站在少主身后的夫人晃了一下倒下,我慌忙伸手要扶,却眼前一花,再看时,少主已经抱着夫人坐在地上。
萧染,萧染!少主难得地露出担忧的神色,急切地摇晃着怀里的人。
我从未见过少主有失去镇定的时刻,而他现在的样子,完全令我感到陌生。
恍然大悟一般,少主口中动了动,然后低头对上夫人已经发黑的嘴唇。
我怔怔地站在一旁看,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少主拥着还没有醒来的夫人又在地板上坐了好一会儿,然后将他打横抱起,说,走吧,回去。
我赶紧应声跟上,上了马车我才提心吊胆地问,教主,夫人他......
少主抿着浅色的唇,看着怀里的人,半晌说,我把难珠咬碎了喂给他了,应该不会有事。
咬碎了难珠?!我大吃一惊,少主居然把自己的护身符这样就......
我又看了看脸色稍微好转的夫人。
少主又恢复了往日事不关己的表情,但却丝毫不放松地抱着怀里昏睡的人。
我无言。
对少主而言,夫人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无论如何也要娶回来,然后就冷落在离自己最远的凌霜阁,至今的焦急担心和毫无保留地付出。
少主在想什么,我永远也没法知道吧?
花臣释
线人告诉我玄舟和萧染一起去赴一场危险的宴会,然后第二天禹泓来告诉我玄舟告假在家今天不来上朝。
我预感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于是乔装后独自来到绪川王府,自称是玄舟在外地的朋友来拜访他。
一个老人告诉我说玄舟一直在夫人的房间里守着,滴水未进,也不让人打搅,请我先到花厅休息,我正犹豫该怎么办,禹泓路过,然后他吃惊地看着我,若不是我及时使眼色,他都要跪下了。
禹泓把我带到凌霜阁,然后行礼歉意地说他不敢进去,我没有责备或强求,让他退下,自己轻步进入。
我顺静悄悄的楼梯上到二楼,轻轻推开房门。
玄舟坐在床边,手搁在膝盖上,偏着头看睡在床上的人。
专注的样子,让我的心蓦然一紧。
我踏入房间,他没有发现我。
玄舟。我开口。
他惊醒,讶异地看着我,我还要说什么,他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我不要出声,然后起身走过来,拱手算是行礼。
是萧染?我问。
他中毒了。玄舟的回答简洁明了。
怎么是他中毒了,发生了什么事?我刚听禹泓说时还以为是玄舟自己出事了,吓得我差点吼出来。
是因为我。玄舟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感情。
所以你一直守着他?我觉得自己的语气酸溜溜的。
玄舟看了我片刻,说,即使不是因为我,我也会守在这里。
我使劲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床上的萧染哼了一声,似乎要醒来。玄舟看看床的方向,沉默着离开了。
房间里死一样寂静,我站在和萧染一桌之隔的地方。
陛下亲自跑来看个究竟,答案满意吗。萧染没有声调地问。
看样子他早就醒了,只是装睡。
玄舟当时为什么要娶你?我听见自己问。
萧染冷笑一声坐起来。
他长发披散,只穿着白色的单衣,神态依旧憔悴。那样子的确很美,但绝不是女人的美,他虽然憔悴,但却是受伤的野兽一般,更加显出他的强悍和机警。
玄舟真是因为爱他才娶他的吗?我不愿意相信。
陛下想来确认什么?萧染再次发问。
我想知道玄舟是不是爱你。我回答,没有用"朕"。
萧染看我,眼睛里净是嘲笑,他说,陛下,他就算不是爱我,又有什么差别?
我虚起眼,说,那你爱他吗?
萧染缓缓将乱发捋到脑后,说,我恨他。
你说谎。我揭穿。如果恨他,为什么因他而中毒?
萧染似笑非笑,不回答。
我们来打个赌,玄舟究竟爱谁。我说。
陛下。萧染冷淡地说。我只能说他绝对不爱你。
我感到自己的血冲上了脑袋顶,于是我吼道,那么谁都不许先说出那句话,看他会怎么做。
萧染出乎我意料地笑了。
他说,陛下,你会输的。
我呆立在那儿,耳边反复着他的话。
你会输的......
萧染默认了他爱上了玄舟,而且。
而且。
他肯定玄舟也同样爱他。
究竟是我一直都失去了知觉,还是我根本就不曾了解他?
萧染拨弄着头发,看着窗外,不理会我的存在。
我究竟凭借什么而活着......
玄舟
多亏难珠,萧染活下来了。
没过几天,他就完全恢复了,在他醒来以后,我一直都没有再见过他,是因为不敢见他。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从他坐进轿子的那一刻,我看到他眼底深刻的仇恨起,我想我是不可能靠近他了。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葬落花。
我知道,即使是爱他,也没有任何意义,那么,就不要再伤害他更深。
西南的奢教有意要与无刃锋结友,约我到位于天望与奢城之间的瓦汕镇见面,我便籍此离开家。
走的那日清晨,天上飘着细雨,我撑着伞,在车前伫立了许久。
禹泓催了我很多次,我却始终没有动。
我知道萧染在不远处的树后面,看着我。
但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想找机会杀我还是不舍得我走。
人心是难以揣测的。
我宁可相信他是为了杀我。
那样的话即使胡思乱想成为事实,也不会太伤心吧?我自嘲地想。
终于还是得走的。
我把伞交给禹泓,让他把伞挂在路边的树枝上。
禹泓费解地看着我,我笑了。
我要上车了,伞对我来说没有用了,也许路过的人会需要它。我如是解释。
禹泓迷惑着,却非常听话地没有再问。
我上了车,队伍开始行进。
莫道不相思。
我知道萧染没有打伞的习惯,他现在也一样就空手站在雨里。
我不敢去猜测他会不会懂我的意思,会不会摘下伞回家去。
谁都说相思的人最可怜,而我,心爱的人分明就在身边,触手可及,却尝受着不任何人都痛苦的煎熬。
全是我自己作的孽啊。
雨越下越大了。
其实我是期望着他会出站来说要跟我同去的,或者至少向我道别。
然而什么都没有。
谈判一切进行得很顺利,除了奢教的一个女默萨一直在企图黏上我外,没有什么令人烦心的事。
算起来离开我离开天望也有半个月了,又是雨天,天色昏黄。
我拒绝了禹泓的陪同,独自在雨里漫步。
萧染,你可知你就如这飘散的雨花,可观可感,却永远无法为我真实地抓住。
看似近在咫尺,却相距天涯。
你一定不能理解我那仅仅是想把你划到我的视线范围内的扭曲想法。
你一定恨我把你从原本正常的生活轨道里硬拖到我的世界。
你一定在想尽办法找机会摆脱我的钳制。
我仰起头,让雨水刺到眼眶里。
我早已忘记了要怎样哭泣,那么就让雨水代替我哭泣吧?
风很冷,这是我的直觉告诉我的。
风是否有温度,我的知觉没有办法回答我。
远远地看你,比见不到你更痛苦。
原来我竟然犯了那么愚蠢的错误,不仅让自己痛苦,也让你痛苦。
纷纷扬扬的雨,寥落的心和紊乱的情绪。
我该何去何从......
......教主...教主...醒醒......
急切的呼唤......
......都退下!
冰凉的触感,手被紧紧握住......
......夫人,教主他......
是......他...吗?啊......
......很热吗?没事的...会好的......
似乎是久违的......很心安的感觉......
......醒来吧?到家了......
到家了......
或许我总有一天,我真的能到家吧?
我可以有这样的期待吗......
身陷旋涡
"他一定是故意的!!!"
我在亭子里走来走去,活像笼子里的狮子。
没错,从昨晚收到释的回信,我就一直在重复这句话,于是昨晚的良辰美景也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萧染倦倦地用左手支起头,有些不耐烦地说:"同样话你已经重复了不下50遍了,你到底要怎样啊?"
"他一定是故意的对不对!他就是要来打扰我的渡假!"我怒冲冲。
"渡假?"萧染没听过这个词语,唉,怪我,还是改不了用过去的词语的习惯。
"他肯定嫉妒我们双宿双栖所以才千方百计地要过来拆散我们!!!!"我暴走的样子活像怪物哥斯拉。
萧染从鼻子里哼笑出来:"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生活的主题只有夫妻双方吗?"
我哼出很大的一声,狠狠坐在石凳子上。
"好了,与其花时间生气,不如想想怎么办。"萧染很平静。
"第一,他来了会妨碍我们与罕沙努尔改善关系;第二,他来了会妨碍我处理霜辉和夜河的事;第三,他来了会打草惊蛇惊动草原铁狼军;第四,他来了会让我和你大哥的关系再度僵化;第五,他来了会给北方诸国威胁的假象不利于未来合作;第六,他来了让我的地位变得微妙;第七,他来了会打扰我们相处。"
萧染忍不住笑出来,无可奈何地摇着头,却不发表任何言论。
我鼓着腮帮子,气呼呼道:"有那么多理由说明他来了不好他为什么还一定要来?分明有目的!"
"他当然不是仅仅想着联合北方国家抗击草原铁狼,他有一个目的,过去你是大济的字民,我不能告诉你,不过现在......"萧染含笑看我,"你身份变得很微妙了,你要是想知道,我不介意告诉你。"
我的好奇心被勾起来:"是什么?"
"当年你要求娶我,你知道为什么神禾的陛下会答应并且修书下礼地积极促成吗?"萧染看向远方,"因为啊,花臣释想要收买西南东南的势力,实现统一。"
我怔。释会有那么大的野心吗?看他平时淡雅的样子,实在没法想象他是个野心家。
"他仅仅是在你面前才平淡如水的,当年他之所以可以登上皇位,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他的野心得到了大济先皇的欣赏。"
见我不说话,萧染似乎猜到我在想什么,说:"他也许并不是故意在装,要是你知道他是野心家,你就更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我还是有被人利用了的感觉,我不喜欢任何人骗我。
"神禾在大济有卧底,所以陛下要我去和他们联系,想办法破坏大济与他国的结盟,保住现状,必要时也可以实行刺杀。"萧染看我的眼神像在说我把我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了。
所以是玉柱擎天?我终于有点明白了。
"正因为有那样组织的存在,所以寄寒才能弄到兰果,并且利用他们的力量妄图公报私仇。不过好在被我及时发现了,他不仅冒充神禾派去的联络人--我,还差点害组织暴露,小孩子就是做不了大事。"萧染语气中净是不屑。
我却在想于他不同的事:"寄寒是你师弟,洛瑶是你师妹,你师傅又说过写关于你命中带戾气的话,我有点好奇,你究竟出自哪门哪派。"
萧染并不怪我打探他师门的事情,反而坦然地说:"既然想知道,找个时间我带你去见我的师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