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地青 (暖床人之外篇)(穿越时空)————三千界
三千界  发于:2009年10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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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回,忘了几个阁主争执什么,照例被他用比武过招的借口吓跑了。
  我刚好去取了些东西,回去碰到那几个跑路的。
  又走几步,隔着两重门,远远看得他一人在亭里。
  端了茶,半侧转了身,一手虚虚平撑身侧。
  却是张了食指拇指,在测两张圆凳之间的空隙。
  神情慵怠专注,展了笑意,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不是不能目测的,却仿佛在做一件再偏爱不过的事。
  带了几分偷偷的窃喜。
  我慌慌屏息抑气,找了个僻静地方躲了。
  只觉得没了主意。
  听得耳边一个声音反反复复--
  他都知道,他都知道,他都知道他都知道,他都知道他都知道他都知道......
  那声音久久不散,到后来慢慢带了笑意,却又落在轻叹里。

  真,你其实......都知道的罢......
  掩了面,勾了唇,眼里却也湿了起来。
  
  耽搁了良久才回去。
  他见了我神色,略略奇怪,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对上他眼,好不容易想好的话全跑了。
  情急之下,不知怎么的,居然俯近身,就上唇去。
  他顺了我,接了那吻,带我回了房里。
  抵了我额头,轻叹了句,不知你又想了些什么。
  顿顿,续上,记住我在这就好了。
  没再问,放任两个纠缠做一处。
  
  是的,你一直在。
  一直一直在。
  静静候了,稳稳守了。
  不惊也不扰,不躲也不张扬。
  那么理所当然。
  饶是我看多了世间事,却还是不能不信,你会一直一直在。
  那么那么,理所当然。
  两个之间,你定的主意,却一直是顾了我心思的。
  虽说也因了都闷葫芦,弄拧过。
  我所要做的,只是开口。
  哪怕说不完整,你明白了意思就好了。
  别的,都不用担心,是不是?
  因为......
  你在。
  你一直在。
  那么那么,理所当然地,在。
 

5

  留青城早上的街道,各色店铺都已开张。夏日白天勉强能出门的时辰也就这么会会,其他时候,若不是为了特别的理由,没有人愿意出来挨晒。
  和七冥逛了会,歇在路口树龄过百的老樟树罩出的一大片树荫里,面前是几个杂耍的,带了一小群猴子在卖艺。围看的人不少,不过七冥一张冷脸,一柄利剑,身边竟然好巧不巧一直没有人敢站得太近。托他的福,虽有一群半大的孩子拥到我们前头去凑热闹,却始终没人挤我。
  低头看看七冥和我一样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
  ......他以前一直是这样,即使处于闹市,身周也会空空荡荡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么......
  "嗯?"七冥收了目光,侧头过来。
  我摇摇头,敛了思绪,"没什么。"
  场中的猴子抬了轮花轿,跳了一阵火圈,我留了些铜钱,和七冥转身欲走,树下忽然传来一阵哭声。
  是个小孩在朝她的哥哥吵要糖人。间或杂夹着另外几个孩子的嘲笑。想来那兄妹两个的家境并不很好,或者,另有些隐情。
  聚集的人群招来了几个卖零嘴的小贩,却没有想到造成小孩子的失望。自然有看耍猴正在兴起,听闻哭闹不耐火起的,斥了那哭啼的走开些。
  走是走开了,哭得也更厉害了。
  七冥破天荒地停了步,而后取了小块碎银,示意那卖糖人的给那群小孩一人做一个。小孩的妒忌之心直白,何况是一个糖人等于头等大事的年纪,若只是单单偏护那两兄妹,保不准我们一转身,就上演抢夺赛。
  不过说真的,我十分奇怪七冥的举动,却也随他去,只是跟在一边静静看着。
  可是两人都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七冥是个冰块脸。结果便是那群小孩盯着小摊上的糖人,吸溜着鼻涕,舔着嘴唇,咽着唾沫,却死活不敢挪过来一步。
  "噗......哈哈。"知道指望七冥这种时候露出私下会有的柔和神情去哄人属于痴人说梦,又看得出他从来没有做过这般的事情,我终于没有憋住,结果自然是被他微恼地撇了一眼。
  瞅瞅停了哭啼的小女孩,盯的是糖人摊架上又大又漂亮的送子娃娃。伸手捏了竹签取下来,过去几步递给她,笑笑。
  果然是小孩,甩着两个小辫,飞快地看看哥哥,看看我,再看看糖人,呆呆地接了,干净见底略略泛红的黑眼睛眨巴眨巴地,紧紧握着手里的糖人。
  一开了头,自然就好办了。几个小孩哄然凑到小摊前挑拣自己喜爱的。
  七冥等了等我,而后一起朝客栈回了。
  "大侠,这找银......"
  七冥挥挥手示意不必了。
  "今天,怎么......?"以前没见过七冥亲近小孩。
  七冥脚下不停,犹豫了下,略略扫扫四周,扣了我手,却不看我眼,轻声道,"以前虽一直一个,近不得旁人,现下不是了,就很好了。你莫要老是记得。"
  我愣了愣,莫非请那群小鼻涕虫吃糖的缘故还是我?
  
  回得青水客栈门口,小二老远便急急迎上来,"两位客官,有人递了贴子来访,就在前面浣花楼的二楼等,约莫一个多时辰了。"神色除却殷勤,还带了几分惶惶,想来那等人的几个来头不凡,怕是给过下马威了。
  低头看那拜帖,青边玉色,署名一栏,落的赫然是柳羽直。
  当今皇姓刘,现下太子一派最红的人物,乃太子同母所生的唯一亲弟,九皇子刘煜钲。柳羽直是他私访时用的化名。轻云十二骑,是他随身护卫。
  刘翌钲比太子刘煜钲小了十岁左右,因为是皇后所出,加上年龄和前面六个未夭折的哥哥中最小的那个也相差了八岁,相对要直接面对宫庭之争的优秀长子,他被保护得好得多,也算是皇上老来而得的开心果。据说由于抓周时一手马刀一手软剑,长兄和母后便想尽办法请到了隐灵寺的掌门师弟教他,到如今武艺已是不俗。四年前皇上正式立刘煜钲为储君时,刘翌钲十三岁,次年随叔立下不错的军功,封了悠王。可见深的父皇宠爱,以后长兄登基,又哪里会委屈了他。
  因此,显而易见,现下这个年方十七的天之骄子依旧尚带了几分傲气,所以才会堂而皇之地让人伏击我和七冥,现下又找上门来。却也不是一点分寸也无,那伏击的人固然是最好的,用的武器也顶尖密制,下手也狠辣,可终归算不得全力拼死相搏。

  麻烦的是,他这番举动,太子不可能不知道。虽未在窗纱后看到,却难保不是坐在舱中。就算人不在,起码,也是默许了的。
  皇上已近花甲,近些年政务慢慢开始交接给储君,摆明了想做太上皇,皇位之争也算是落定了。他们这一代的钩心斗角自始至终,尚算温和,但并不表示太子软弱。相反,正是由于太子比其他几个皇子于文韬武略,待人接物,处世谋划上,都强了许多,又加上皇后所出,而且胸襟不凡,自然得朝中大臣鼎力拥护。而刘翌钲有些性情中人的脾性,喜游山玩水,也有些驰骋疆场的豪迈,兄弟之间又一直处得和睦,所以,也算是幸事罢。只是这温和也好,幸运也好,那些该死的,该贬的,该圈的,还是一个不漏。只不过其间,朝堂之中的起落小了些,外姓人的血流得少了些而已。
  此番见面,说的直白些,定的是几年后太子继位后,庙堂和江湖之间的相处。想来试探揣度是少不了的。我倒无所谓,如果那太子看不出我心之所向究竟为何,他也就白活了。
  只希望,他能快些看看清楚,早早放我们游乐去才好。
  
  拾梯而上,小二躬身相引。
  "阁下可是商公子?"靠窗那里三人,一个是英气勃发的年轻公子,身后一左一右两个清一色的儒生打扮的随从,颞部比起读书人却是饱满非常,分明是会武的。见我和七冥上楼,当首的公子起身问到。
  "不敢当,不知柳公子?"我略略作揖回礼。
  "小小留青,无同道中人,偶闻商公子游玩于此,故而冒昧相邀。"柳羽直打量了下我俩,目光在七冥身上多停了会,"不知商公子可否给在下几分薄面,同游同乐?"
  "哪里哪里,有柳公子同行,是为商某之幸。如此,便借光了。"
  "甚好甚好,商公子请。"
  "客气客气。"我答,却是略略侧转身,"这位是明七明公子,与在下一路结伴而行,只是不善言语了些,还望柳公子多多包涵。"
  "......明公子请。"
  七冥看看我,眼色里带了几分询问,见我如常,也就作揖答礼,一同在柳羽直的对面坐了下来。
  我打赌,刚才这个年轻的王爷,差点就拍了桌子。对彼此的身份心照不宣,七冥按说是不能同席,理应像那两个侍从一样,静候身后。这也是为什么柳羽直从头至尾只和招呼了我的缘故。
  可是他破了默契在先,又对七冥不甚有礼,现下既然他有耐心来兜圈子,我为什么要荒废了这份好意呢。
  他舍得让那一骑冒着折损的危险拖着,我可不舍得让七冥累着。
  再说,气气他也是好的。
  
  落座,换茶。点了午膳,闲聊着,三个就这么波澜不惊地等着上菜。
  看着柳羽直身后的侍从取了药簪一一试菜,我愈加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若是此时七冥站在我身后,恐怕这顿饭我铁定要消化不良了。庄里私下的时候,都是同席的。楼里的筵席本来就不多,唤他坐了我身边,也并不妨碍什么。偶尔有实在不合适如此的外客来访,我也尽管放了七冥自己另外用膳就是。哪里有让他伺候着误了用饭的时候。
  起杯拾箸,柳羽直言语间一径把七冥当透明人,倒也不至于鲁莽到直言揶揄。毕竟是去过沙场的王爷,骄归骄,还是知道沉得住气的。七冥倒也不曾拘谨,却是有些绷了神的。别的不说,分明有几个菜是喜欢的,却不曾伸箸去够,只是静静吃面前那些。
  唉,这么多的菜,怎么好暴殄天物呢。
  罢了,我来罢。
  柳羽直来往间说的尽是些江湖轶事,看起来倒真的像个刀剑道中的人。他如此,我也就陪他唱戏。他说五秀门掌门伉俪情深,我就接一段当年林李二侠协手退敌,招式间心意相通的妙事,顺便给七冥挟一块盐卤雀脯;他赞隐灵寺老和尚道行高深,多了几分拙然却又通透世理,我就笑一句大智若愚,再给七冥够一些鳝丝山菌;他评点几句慕容家主和现下的二公子诗才横溢的佳作,感叹一番父子相,我就夸一回当年慕容家主一把檀木扇,数百英雄擂台落败,一曲凤求凰,得当今慕容夫人起帘一笑,倾心相随的佳话,然后替七冥续了几勺八素珍汤。

  七冥倒也不惊,慢条斯理用了,虽不说话,却是听得舒舒服服,吃得舒舒服服的。果然是生死场上走惯了的家伙,比不满二十被宠多了的王爷有气度。那般乖乖的样子落入眼里,我心下欢喜,和柳羽直打哈哈时也多了几分兴味。


"说起这个,我倒想起去年仲秋轰动良久的事来。前几年一楼五阁杀手榜上赫赫有名,出手价天高的夜煞,不想竟然嫁了人了。"柳羽直微叹,啜了口酒,有意无意看了眼我挟菜的手,"商兄,你说这君上男女通吃倒也罢了,毕竟人不风流枉少年,偶尔尝尝鲜无可无不可,但这娶了个不能续香火的男子,还是杀手出身的,又没有什么风华,却是为什么?难不成这七冥,真的像坊间所说一样,是入世的精怪,连那当年一口气找了十三个场子的君上,也能迷得住?"
  终于按捺不住了啊。只是我安排阁里放出去的流言那么多,你怎么不说君上深情狂妄,不说君上癖好古怪,也不说内有隐情,就偏偏挑了这种。
  "我听人说,江南出生的武科子弟,初去西北戍边的时候,实在不会觉得那边的烈酒有什么好,后来却都会慢慢好上,会就着那酒,写出豪气冲天的诗词来,想必这其间,自有一番道理吧。"瞄什么瞄呢,这冰碧菜心我就是挟给七冥的,怎么着,有本事你半路劫了回去,"这般说来,君上和夜煞拜的堂,究竟是哪番缘故,大概不是坊间流言能说清楚的,就像要知道烧刀子的好,恐怕终归还是要去了边关才明白。"
  "哦,那以商兄看来呢?"柳羽直目光灼灼,好似终于逮到了什么,眼里泛起一种看你怎么逃的得意。

  七冥略略打量了番那个晶莹莹,半透明,其间缕缕纤维如丝,形状有几分像大肚瓶的浅绿团团,犹豫了下,终究舍不得咬开,一口就了,饶是他实在不算什么樱桃小口,这番也塞得两颊微鼓,我看得不由有了几分笑意,一边淡淡回了柳羽直的话,"商某浅薄,实在无法妄自揣测。不过这君上再怎么,也终究是人,怕是逃不过情之一字罢。"
  七冥哪里不知道我全看了去,可这般当着别人的面又不好发作,瞪我什么的全都按捺了,只是侧开头装作看窗外的景色,留给我一个后脑勺和两个泛红的耳际,一边慢慢挤着嘴里那个惹事的美味,一口口咽了压出来的凉汁,直到能慢慢咀嚼开来,才把脑袋转回来。

  我心下笑意更甚,换作平日要想安生吃饭,这种时候我总得移开眼,如今却可以明目张胆地看。虽方向不尽如人意,又有何妨。

  冰碧菜心,的确是道不错的菜。
  柳羽直却一时没有再说什么,微愣了下,举杯浅浅啜着,他大概没有想到我居然这么直接轻易就承认了。

  挑一个小一些的,我自己吃了,入口清爽,汁液带着天然的微甘,果然好东西。抬眼一看,却正将柳羽直身后两个侍卫交换的焦灼眼神收入眼内。看来他们也是那十二骑里头的罢。
  "柳兄?"眼看柳羽直还是一径浅啜发愣,我只好轻声问。
  "商兄,柳某有一事相求。"柳羽直回神,忽然肃然作揖。
  "哦?柳兄不必客气,尽管说来听听,若能略助一二,当不敢推辞。"若不能不该不愿的,那当然就推了。

  "柳某莽撞,碰了不该碰的人,有几个兄弟带伤而归,其中有一个所中的掌法奇特,柳某御下的药医无用,看不出端倪。商兄江湖中人,谈吐间又素有见闻,不知能不能移步舍下一看,若有所知,还望略略指点一二。柳某年少轻狂,择日自当去请罪,只是这兄弟的伤势,现下却实在耽搁不得。"
  一番话合情合理,谦卑自持,我愿不愿意露了身份的事也顾及了,和刚才比起来,竟活脱脱换了一个人一般。

  "柳兄实在客气了,人命要紧,商某自当尽力。"倒是轮到我微愕了,不过这柳羽直猛然间能醒悟明白,倒也算是难得的人物。只是不知道刚才那些言语间倒底哪里的什么,让他顿然如此了。

 


6

  天涯无处不是家
  何计马革裹还尸
  
  "好了。"揭帘而出,我在七冥旁边坐了,随手接了他递给我的茶。咳,虽然习武之人不至于难受,这天气终归还是有点热的。
  不待柳羽直吩咐,他身后的一人立马进了内屋。
  "此番多谢商兄。"柳羽直作揖,谢道。
  "客气,我不过刚好知道那个禁制罢了。"当然也知道些别的禁制。端着茶回了礼,喝了口,"柳兄的属下,只要好生疗伤,再静养一段时间便无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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