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雨(穿越时空)上————晓月流苏
晓月流苏  发于:2009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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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条鱼烤好后,我仍然前胸贴着后背,但因着怕自己饿了许多天的肠胃接受不了,所以摆摆手示意他吃。可是他飞快地摇头,坚决的拒绝了。直到我表示吃饱了,才肯缩在一边,小口小口吃剩下的那些果腹。

  那时我可不晓得他这么乖顺是因为觉着实力与我相差甚远,才不敢与我同食。我还以为妖怪真个都和故事里说的那样讲究报恩呢。

  等肚子填饱了,那种对未知种族的猜忌才浮上心头。可是我指望他能带我走出丛林,也没办法和他潇洒说拜拜,只能表示希望和他结伴走出这片林子。元虹当时对我的态度也极为不自然,虽然没有异议的乖乖同意,但也只是沉默着落后一步走在我后面。所以我们两个同路的开始,气氛那是相当的沉闷。

  后来,记不清是因为我被横卧树根绊倒时他扶了我,还是他偷偷包扎被黑狐狸咬出的伤口时我帮了他。总之无论是我还是元虹,都按部就班地收敛起了自己的忌惮,快速而自然地便变成了互相搀扶着,提醒对方注意脚下的树根眼前的枝干。

  再到吃饭的时候,我暗自留意,学着他的样子,帮忙烤鱼烤野果。元虹还是不肯在我吃饱前动口,我谦让再三,他才肯吃了,却始终有些忐忑。

  夜里,我们两个一起爬上树靠在一起。虽然我身上一直没有温度冷冰冰的,元虹却总紧紧偎在我身边。

  我记得我问过他,“不冷吗?”

  “靠久了就暖和了。”他似乎是这样回答我的。

  后来我们终于走出了那片林海。

  因为是妖怪,元虹的身体素质相当过硬;而我这具冷冰冰的新身体竟然也不输于他多少。所以虽然我们在山林里跋涉多日,但并不会显得过于狼狈。

  元虹热切的邀请我:“阿肖,去我家住几天好不好?”

  我拒绝了,假装没看到他失望的眼神,弯腰捶着自己酸痛的双腿问:“元虹,你知不知道现在人间是何年何月?”

  “什么是‘人间’?”元虹天真的反问。

  我的手不由僵住,继而笑了,“你从没去过人类居住的地方?”

  元虹无辜的眨眨眼睛,“人类?我没听说过咱们蔓联山里有这么一族妖怪,许是向来不怎么出门的关系?”

  “曼联山……不知这附近可有地名曰英超?”我心态不错,仍有调侃的闲情。

  元虹迷惑道:“我只听爹说过在更远些的地方有一座愧江山,是由一位叫英招的神兽看守。这么问的话,阿肖难道不是蔓联山的妖怪?我们蔓联山东边东山潭、西面西山郡、北面单张山、南面边春山,分别由金蛟、相柳、诸犍和幽鴳这几位大妖怪管制。我年纪小刚上学堂不久,故而见识浅薄。阿肖,你要是想在蔓联山找妖怪,还是随我回家问问爹爹吧?”

  说罢,粉雕玉琢的小孩拉着我的手,满眼希翼的将我望着。

  我权衡了一下,不同意去元虹家本意是不敢自己跑进妖怪的巢穴。况且跟元虹在山林里的这些日子,我一直留心学习野外生存的知识技能,本以为要自己寻回人类的世界不成问题。可如果这座山连带这座山外都是妖怪的世界的话,还是去元虹家更安全些吧?

  存着这种想法,我就点头同意了,乖乖将自己送到人家嘴边。

  3.鸡窝旧事(2)

  在鵁族的日子,我住在元虹的院子里。那个灰色围墙围出的四方院子里,种着竹篱花障,天井里铺着白沙,窗前的有一棵不规矩的枣树。完全是中国古典建筑的模样,没有一点现代文明的迹象。

  白天我还能悠闲地渡过,可是这里的夜晚实在太过难熬。没有电灯,电视和网络,最开始我每晚都会失眠,常常半夜在院子里慢慢踱步。想着没办法告诉父母好友我还活着,想着他们会为我多么伤心,想着父母养大我我却有可能没有机会为他们养老送终……夜空辽阔,我却总有被压得窒息的错觉。

  元虹的长辈族人都说没有听说过人类,但元虹他爹答应我一定全力帮我打听。我隐约觉得就算回去,也不可能是自己从前所在的那个世界。可不论穿越到什么时代,总是住在同类当中更能让我安心。

  况且我的专业是古代文学,又是书法爱好者,古代汉语的语法和繁体字都是会的,诗和词也勉强算是能做得出。虽则以我的资质是不可能成为什么伟大的诗人词人以文取仕,做个如李白那样的御用文人,但中国古代诗词文学理论的发展脉络总是比较清楚的。挑着那些稍稍超前时代些部分的做做秀,混个名士的名声也不是不可。

  古代社会重文轻理,以我所学,要想活下去还算比较简单。虽然也算剽窃了他人成果,毕竟比那些在唐前背宋词的家伙们技术性略强。

  所以我还是很期望能尽快听到关于人类的消息的。

  带着期待过了月余,却没有一丝消息。我便渐渐连在青天白日下都无法掩住自己的烦躁。元虹望着我的时候就总显得忧心忡忡,“阿肖,你越来越瘦了!”这句话俨然变成了这爱操心小孩的口头禅。

  他总想陪着我,觉得时时望着我就可以为我解忧。可是因为白天总是要去学堂的,所以便同我一样时时蹙眉苦恼。

  我不能为难一个孩子,便说,“其实没什么事,我也不过是没事做闲着了。不如让我和你一同去学堂吧,有点事情做估计我就好了。”

  他便兴冲冲去找他爹,为我入学的事做准备。

  我那些日子对自己的身体早已起疑,会有哪个正常人类常年累月冰冷的像是一句大理石塑像呢。何况我发现,当自己凝神的时候,既能看到元虹身后就会有一个白脖子小山鸡的影子,俨然是他原身的样子;还有,有时会看到他的族人周身围绕着不同颜色似光似雾的一团,这种东西我自己身上也是有的。

  我当时琢磨着,自己个儿的这个肉身没准也不是个善茬儿。尽管存着这么个大疑问,我却不便同旁人提起。虽然我相信元虹等人必然知道我是个什么物件,可是关于这个我实实在在也是应该知道的。

  提出去鵁族的学堂,除了解闷,却也有了解些东西的打算。

  鵁族的学堂相当于基础班、九年义务教育,教导的都是年纪比较小的幼鵁。等幼鵁长到少年期,就会单独拜师学艺,学更高深的东西。

  他们族里小孩儿不算多,起码远远无法与我从前上的重点学校密密麻麻的孩子们相提并论,顶多也就是兴趣班的规模。他们也不分班,大孩子和小孩子一锅端了,圈在一个屋子里。采取的不够条件的乡村小学教学方式,授课的进度分成几组,先生教这一组时,别的孩子们就在一边做作业。科目也只分做两种:术科和武科。

  我进学之后,先生并不太管我。估计是族长和他说了,我就是一个打酱油的路人甲。有了这种自由,我便先跟着最小的那一拨学些基础。估计占着年纪大理解能力强的优势、也可能是身体本身是有底子的,这些东西我总是听一遍就很自然地理解了。于是也不做他们的练习,去听下一拨和下下拨的课程。

  至于那些个漏下的练习就在晚上补全,毕竟不论什么知识技能,理解不代表掌握。尤其这种实用性的东西,如果不熟练实在不如不学。

  如此,尽管夜里还是难以入眠,至少我不用如从前那样仓惶。

  虽然那阵子是下了真功夫学习,我却一点也没获得先生的青睐。一来我一个自在惯了的新时代学生,就算认真听讲,在老夫子眼中也是懒散的、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家伙;二来我不做练习又有意隐瞒自己的进度,一直留心让自己保持在同龄小朋友的水平线上。

  夫子没有一天打我八遍,根本是因为我并非鵁族之人,他实没必要将我栽培成才。

  可是同窗们却很稀罕我。

  这也好理解,他们虽是妖怪,和人类的中小学生也没什么不同,青春期照样躁动。不用辛苦学习、不必在乎管教的念头,即使最乖顺的学生也不可能没动过。

  所以像我这种不怎么努力却成绩不错、不受先生待见、性子却挺随和的坏小孩,符合了大部分同龄人内心的YY。比起勤奋刻苦不苟言笑,被老师当成正面榜样的乖学生,当然更加容易获得他们的认同感。

  况且我还可算作孩子王元虹的随扈呢。

  有了可追求的学业,就好像又找回了些往日熟悉的生活,时间即过得容易了许多。转眼天气一天胜似一天的热,元虹便不肯乖乖在屋里睡觉。每到傍晚,他便命小厮在院子里撒上水,搬出藤椅茶几到院里树下,从井水捞出镇得拔拔凉的西瓜切开。

  我们两个就这样一人抱着一半,用勺子舀着吃。有时会边吃边正经而上进的聊些课业的问题,但更多时我们玩些无聊的东西。

  比如比赛谁吐西瓜籽吐得远些,或者谁吃了一肚子西瓜却比较少跑茅房……

  等到更晚些的时候,他每每必如不粘胶似的凑过来,硬是要贴在我身上才肯睡觉,撒赖耍滑说不这样他就热得睡不安稳。只因我天气凉时总是很欢迎他赖着我,这是便恬不下脸来说不行。

  热是稍热了点,可是我的失眠症在夏天时却渐渐痊愈了。

  这个夏天以后,元虹对我的态度日渐亲昵。他是族长的独子、确定的继承人,又加上聪明漂亮,自小就极受宠爱,性子难免偏激骄傲些。虽然在小孩里威望颇高,是游戏时的领军人物,却似乎一直没什么深交的小伙伴。

  种种原因集合,我和他这种小孩交上了朋友,就得忍受他的独占欲。说出来真有些可笑,我原本以为“你和我好就不能和别人玩”的这一套,只在小姑娘里时兴呢。

  可有一回元虹却狠狠和我闹了那么一回。

  那是秋天寒流过境的时候,元虹夜里踢被子着了凉发热。我头一次知道原来感冒面前,真是众生平等,不由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吃过早饭陪他呆了一会,等他睡着再自己独自去学堂,已是晚了。先生问明情况,倒也体谅,召我到后厅单独补了早上落下的课,命我回去再转授给元虹。

  等我将其一一记下,跟在先生身后回去学堂,却远远听到厅里早已乱作一团。小孩的嗓子又尖又高,闹起来有掀翻屋顶的气势。我忍着捂耳朵的冲动去偷瞧先生,脸已经黑得堪比锅底。

  只见他疾闪到门口,大喝一声:“吵什么!反了天了!”

  接着又暴喝一声,“远,把你藏起来的东西拿出来与我!”

  那气势,绝非寻常训导主任可以匹敌,我发誓当时有看到整个屋子不堪重负的摇晃了一下。屋里刷一下,静得能听到清风吹动书页的声音。

  我往屋里探了探头,正看到一个少年慢腾腾站起来,犹疑着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他手里攥着一只巴掌大的鵕鸟,那和鹰隼样子相差无几的妖兽挣扎着不时试图啄抓着它的人。

  这情景我看一眼便明白了八成:这是小朋友偷偷把家里养的低等使令偷运到学堂来,趁着先生不在拿出来玩。这种妖兽没什么别的本领,只是生来有一种可以些微影响氛围的能力。学堂里小孩普遍定力较弱,于是像嗑药一样HAPPY了。

  先生他老人家气的够呛,先扯着脖子角色扮演了半天景涛大哥,又拿戒尺把那倒霉催的叫远的少年噼里啪啦一顿好打。最后还很邪恶的实行连坐制,罚所有人抄书——可叹完全无辜的我竟也要见者有份。

  孩子们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等到下学时候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不小的雨,那些个小孩也不管有伞没伞、有人接没人接,一个个火烧屁股一样跑得那叫一个争先恐后。

  等我整理好书本笔墨,学堂里就只剩下远一个人伏在书桌上抄书了。他的掌心肿得老高,写几个字就要松开笔歇歇气。虽绷着脸没掉金豆子,但嘴唇抿得发白,衬着窗外萧瑟的秋雨,实是凄切非常。

  看得我相当无奈。

  这远同学极为普通一人,年纪比我和元虹都要大,已经快到离开学堂的年纪。我上学日子不短,瞧着他也仅仅脸熟。要不是今天露了这个脸,连他的名字都对不上。

  可即使这样,我也知道这位同窗平素里是极老实的一个人,兼且他家境似乎并不太好,未必会养得起鵕这种只有娱乐价值的妖兽。

  嗯……我估计先生也不是想不到这些。只是也许真个养得起鵕鸟的那个学生,他不便太过责罚,只好杀鸡儆猴。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这顶多算普通的职场技巧,只是孩子们心底的却总是期盼自己的老师比青天还公平刚正。

  这时元虹的小厮送伞过来,我道了谢着他先回去,只说要誊两页书再回去。起身走到远的书桌旁,拿起他新写完墨迹未干的一页细看。

  远只抬头望了我一眼,就默默垂下头继续抄他的书。真是个没好奇心不活泼的小朋友。

  我找个挨着他的桌子铺开纸,压上镇纸调好墨试了几个字。远同学本身字怎样我是不知道,反正他那猪爪手写出来的字极好模仿。练了一页,我挑着书中间的篇章龙飞凤舞书了一张,吹干了拎到他眼前晃。

  他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

  “这种东西交上去,没有先生会细看的。”我微笑着和他解释,指指他的手,“我帮你抄几章夹在中间,你也好早些回家上点药。”

  远同学呆呆地瞧了眼前晃着的我的大作一会儿,忽地腾一下低下头,讷讷道谢。我忙客气着说“无事无事,大家同窗一场,自然该互相帮助。”就撤回去抄书。

  4.鸡窝旧事(3)

  晚上回去后,元虹温度仍没有完全褪下。听带元虹的嬷嬷说,下午他娘说要把他带到自己屋里睡,却被他拒绝了。说是“等阿肖回来陪我”。听得我又是好笑又有点开心,被人依赖在乎总是能让人心情愉快。

  吃过晚饭我就在他屋里抄书,元虹睡了一天没意思得厉害,也不肯再躺在床上,搬个凳子靠着我坐,帮我研磨换纸剪灯芯,同时也捣乱。

  “这张为什么写的像狗爬?”他把我誊写的东西翻了个乱七八糟,忽然拿两指捏着一页,满脸不以为然问我。

  我抬眼瞧了一下,原来是帮人家抄的漏了一页在自己这里。看元虹好奇的样子,便将白天的事简单说给他听。

  谁知他听着竟然恼了,直起身来瞪我:“阿肖,平日里我求你帮我应付课业,你明明总是百般推脱!为甚么就去主动帮别人?为甚么?!”

  我解释说:“只因平日里那些练习你做来有好处,我自然不会代劳;今天这位同窗却着实有些凄惨,我便随手帮个小忙。”

  可能是生病情绪不好,元虹根本不讲理,红着眼圈胡搅蛮缠道:“要是阿肖你生病,我必然不会随手帮什么不相干的人小忙,却不着急回来看你!可见你并未把我当回事!也是!你当初救我可不就也是随手帮忙嘛!我……我……”

  说着竟然大哭起来。

  我这叫一个头痛,哄他道:“你别诬陷我,我当时绝不是顺手救你!我是第一眼见到你,就下决心一定要把你从那只狐狸嘴里抢——救下来!”

  他只来得及嚎了两嗓子,听我这样说立刻抹着眼泪偷偷瞧我,“真的?”

  我点头,“当然是真的,比真金还真。”说着夹起他,拖到床上去。还病着呢,折腾什么呀这是。

  “那我和你随随便便滥好心帮的人不一样?”

  “不一样,我那时可没滥好心。”我没滥好心,我是根本没安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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