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僧谈之青城 完结+番外[玄幻科幻]——BY:WingYing
WingYing  发于:2022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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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在咫尺,好似……好似就要贴上那双薄唇,未料却听到他说:“十日后,便是孤和季慕娘的成婚大典,切莫忘了。”
  靖公子闻言,失魂落魄地唤了一声“阿兄”。
  城主看着他,顷刻,道:“我从没把你当过兄弟。”遂起身而去。
  十日后,典礼上,季慕娘刺杀城主未果,被投于兽林之中,尸骨无存。


第14章
  因有毅公子叛乱的前事,城主疑神疑鬼,隔三岔五便有人拖到菜市口处决,那些人之中亦不乏三朝元老,更甚的是,城主好折磨人,施以酷刑时都要群臣一同观之,以儆效尤。
  在城主眼中,他人性命不过草芥。
  经年累月,此情不见好转,反是变本加厉——
  西苑高墙内,时有不时传出几声咳。
  窗侧,靖公子又伏案抄经。
  转眼几年又逝,公子逐渐褪去少年时的稚嫩青涩,长相越发清俊秀美,虽不若其兄容色那般惊为天人,但其性温婉风雅,如若美玉,着人见了过目不忘,而真要说公子不同于他人之处,自然是那白皙雪肤,连城主亦曾看着他,半真半假道:“欺霜胜雪……好肤色。”
  “咳……咳……”
  近阵子,靖公子陈疴又犯。他年少时身子就时好时坏,可也许久不曾这样虚过。任是怎么调养,也不见起色。
  “公子!”下人端着药进来,见公子起了,慌忙过去扶着他,“公子,您身子未好,这些经书还是先放放。”
  靖公子也知道下人难做,依言喝药卧下。小奴将书简收起,靖公子看看那一架子经文,道:“明日,便差人把这些都烧了罢。”
  就算他日日抄经念佛,也渡不了那些死去的人。
  “公子别想这么多,好好养身子方是正经……若不然,城主是会怪罪的。”小奴说这话时小心翼翼,好似有一柄刀刃架在脖子上。
  公子久病不愈,因着此事,城主不知斩了多少人的脑袋,前些天,还发布诏令广纳贤士,说是只要能治好靖公子,便加官封爵。
  这些事,确实令人费解。
  人人皆知,城主无子,也不知是何故,虽后宫美人无数,却无一人传出动静。以城主多疑的性子,靖公子必当是他心头大患,加之公子名声极好,颇具人心,城主自当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他人就猜,城主若不是念在旧情,多半是因当年夫人的一命之恩。
  下人道:“听闻郑国有一神医,城主早早就派人去请了,现在到了驿站,城主亲自出外相迎,公子且再忍忍,过会儿便到了。”
  靖公子看着微弱灯火,神情疲惫。
  阿兄既然不曾将他视作手足,他若是死了,也该是……正中下怀才是。
  他自认愚钝,实实在在看不清兄长所为。
  小奴知道公子烦闷,在他身边宽慰一二,见人阖目,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睡去,过来为他掖了掖褥子。
  他动作忽而一滞:“……公子?”
  夜半,三更。
  靖公子醒来,屋中不知为何冻得很,他扯着嗓子喊了几声“来人”,却不见半个人影。
  奇怪……
  公子起身,披上外袍,执起灯。灯中的油已经见底,芯也烧到了末端。
  靖公子踏出厢房,举目四顾。这偌大的院子里,竟没有一个守夜的下人。虽公子势弱人微言轻,那些下人也断不敢如此怠慢。
  夜里这般寂静,邪风习习,此等景象先前亦不曾有过。
  公子紧了紧衣服,由长廊走下。
  这条路白天也走过无数回,没想到晚上却阴阴测测。也不知是否公子多心,耳边隐约听到哀哀凄凄的哭声,又似乎只是风吹的声音。
  ……慢!
  靖公子侧耳闻之,便听见了那“嚯”“嚯”的声响——就像是屠夫磨刀的声音。
  他往深处走去,那怪声就越发响亮,不止是这声音,半晌,又听见了淅沥沥的水声传来……
  就在,这扇门后。
  靖公子并不出声,只见里头有微光透出窗纸,映出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
  捅破纸模,公子屏住声息,往里看去。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灯,粗粗一觑,是间刑房。
  火光明灭,目光转下,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是一个赤裸女子,四肢摊开缚于刑床上,如同刀俎下的鱼肉。她两目圆睁,神色惊恐,嘴里却塞着布帛,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时,就见另一人从暗处走出,他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尖锋闪烁着冷冽的寒光,直至走到火光下时,靖公子方看清那人面目——
  ——阿兄?
  见人一步步走来,那女子如见恶鬼,屋内不住回荡着挣扎时细碎声响,且看她肤若凝脂,宛若琼玉,仿佛吹弹可破。行刑之人探出手掌,由女子玉颈细细抚摸而下,如同在赏玩一件珍贵玉器……
  接着,那刀锋便倏地划入肌肤,猩红血水随之汩汩淋下,渗入木缝之间。行刑者下手之狠,不过一瞬,那皮肉就活生生地嚯开来。
  公子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女子的活皮被生生剥离而下——
  “——!”
  靖公子从床上惊坐而起,便看公子汗如雨下,衣襟全都湿透。茫茫环顾,发觉是噩梦一场,不由暗暗松了一气。
  可传唤一声下人,进来的却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秦奴呢?”
  来人支支吾吾,最后只小声说了句,不知。
  靖公子愣愣坐了一阵,蓦地站起,往外头疾行而去,结果还未踏出屋子,就被侍卫给拦截下来。
  公子脸色苍白地问:“你们……在做什么?”侍卫如同泥捏成的人一样,动也不动,“谁授意你们如此?……城主呢?”
  “我要见城主!告诉阿兄,我要见他——”
  自此,靖公子被软禁于府中偏院,朝中再无人见到他。
  且不说靖公子被囚于禁宫,日子过得究竟如何,青城上下却是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那之后,城主行事越发诡谲无道,他听信术士的谗言,大修宗庙,强抢民女以炼邪术,百姓怨声载道。
  靖公子成日锁在墙垣之内,能见的人,除了伺候起居的老妪之外,便只有城主。
  两兄弟面对面端坐,想过去的时候,小公子成日阿兄长、阿兄短,时过境迁,如今二人对坐一日,连半句话都不说。
  “你先前曾说过想看看阙圣子的画,孤命人寻遍中洲,也只余这两幅,孤一会儿便命人挂上。”城主今日心情颇是愉悦。
  说来,恐怕他人不信,软禁的这阵子,公子吃穿用度并不曾受克扣。由知情人来看,城主对公子,恶的地方极恶,好的地方,亦是极好。
  莫说他人,连靖公子自己,也是琢磨不透的。
  “不敢劳烦城主。”公子面不改色,“日后城主也毋须如此大费周章。”这些话听来无异,只是从公子嘴里出来,极是疏远。
  城主本将画给展开,听了公子的话后,眼中笑意便褪,转眼便将那些圣人的画全扔进炭火里。
  “你——”靖公子大震。
  城主将人擒到身边,二人怒目相视,靖公子到底性子极软,不禁目露苦涩,道:“你若是厌恶我至此,何不看在兄弟一场,赐我鸩酒一杯。”
  鸩酒……这话说得容易。
  那力道极重,几乎要将公子的手腕给捏碎,只听城主恶狠狠道:“想死?……那也得看,孤肯是不肯!”
  公子终日惶惶,夜里梦魇不断,有时听到女子哭声,有时梦到阿兄夜半前来,两手颈脖,恨不得置他于死地。
  “生死不由自己,日日担惊受怕,何尝不算一种折磨。”僧人道,“之后又遇佳人,难怪公子生出脱逃之意。”
  靖公子看了看那一头,道:“实不相瞒,我和阿离并非夫妻,我对她,亦不过是兄妹之情。”
  阿离此名,其实乃是公子所赐。
  她实为城主府里一名哑奴,一日那伺候公子的老妪暴病而亡,接着就来了这么一个下人。
  彼时,城主正和几个藩王相商吞并他国的大计,一时之间分身乏术,倒有些阵子不来了。公子初见哑女时,便有些讶然,扔了书简,过去仔细一看——那模样确确跟惨死的季慕娘,有九分相似。
  到底曾有几分情谊,加之每日见哑女时,便越发念起旧情。
  “那日城主下诏,城中及笄的女子,无婚配者,皆要参选入后宫。府中女奴首当其冲,阿离貌美,便是无法说话,恐怕也难逃此劫。”青城人人都知,城主后宫就是个吃人之地,每隔数日都有女尸被抬出来。此诏一出,城中大乱,便是四岁小儿也有人抢着订亲。
  和尚问:“这么说,公子此行,是为了救人?”
  靖公子一笑……也不尽全是如此。
  他和阿兄,早就形同陌路,不知是因着何故,两人纠缠至今。这回实是放手一搏,能否逃出生天,便看上天是否成全,可说到底,他所求的,不过是一场了结。
  府中有几个隐蔽秘道通往城外,那日,恰好城中有人造反,靖公子便带着哑女趁乱离去,逃了三日,又忧心被追兵追上,这才逃进山里。
  僧人听完了来龙去脉,道:“公子这个故事有趣,贫僧倒也有个故事,不知公子乐不乐意听?”
  这僧人笑语晏晏,他面色极白,好似隐隐透着青紫。
  靖公子忽觉周身寒凉,又看了眼这座小庙——庙室四四方方,二人围着一盏灯,也不知过了有多久。
  紧接着,就听那声音悠悠道——
  “那一晚,也如今夜一般。”
  细雨霏霏,一对兄弟为躲避追杀,逃进林子里……


第15章
  雨水寒凉彻骨,世子湣背着小公子,在林子里已经走了一日一夜。
  山路崎岖,有机会都差点让背上的少年脱手去,每一回险险抓住,他都觉得是经历了一场劫难,一如这一路流亡时,仿佛只有将人紧紧伏在背上,方是万全。
  快到了……
  而究竟快到何处,他亦是不知,背上的少年似乎是应了,似乎也没回应。
  前路暗暗,唯有走下去,方知是何种景象。
  怎想到,眼前花了一花,前头……
  世子忽而清醒,脚下施劲,往那一头跌跌撞撞地跑去。
  来到门前时,世子还未拍门,那漆红门扉却“咿呀”一声,自行推开来。
  一个僧人手执油灯,他看起来十分年轻,两眼却如古井无波。
  他看着这对兄弟,未说半句话,就将人迎进门来。那模样,就像是早知有客前来,已在此地恭候多时。
  这深山老林之中,何来一座庙?诸多疑问,对逃命的人来说,并不重要。
  世子一入屋中,便将背上的人小心放下。这一路风雨,世子湣浑身湿透,倒是将小公子呵护得周全,除去蓑衣,连发梢都是干的。
  “来……来,快……”自己还冷得发颤,送到手里的第一杯温暖热茶,却还是先想到他。
  就看那黯淡火光下,小公子的脸已是一片青灰。不论阿兄怎么唤,那双眼也不见睁开,强喂到嘴里的热茶也一丝丝从嘴角流出。
  手指不住颤颤擦着少年嘴角,世子睁着猩红两眼,头一回露出这般茫然的眼神。
  他声音沙哑,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弟弟?”
  后头随之响起声音:“公子还请节哀顺变。”
  火光跳动一瞬,那僧人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兄弟身后。
  少年四肢已僵,想来已经死了有些时候了。
  想来僧人本意是为宽慰,却不想是触碰逆鳞。
  世子蓦地拔刀而出,抵在和尚颈脖前。油灯坠落在地,便看眼前之人如同恶鬼:“快救他,他还没死!快想法子救他!快救他!——”
  手中刀刃铿锵落地,世子忽地双膝跪地:“告诉我,他还没死!他还没死!——是佛也好,是魔也罢,救救他,他不该死,不该死啊——”
  男儿只跪祖宗君父,世子天生傲骨,宁死也不肯屈从谁人,一生里何曾这样求过谁。
  火光粼粼,如柔柔金沙照在少年的脸庞上。
  他生时便若柔光一束,倾洒在他人身上,死时亦一脸平和,想来是因为最亲的人在身边,只觉无灾无痛,这一路,也是走得极安然。
  世子抬眼,怔然道:“——死的人,不该是他,绝不该是他。”
  这世上,人人该死,他也亦然。
  唯独靖儿……
  只有他,只有他……命不该绝!
  “这么说的话……贫僧,倒是有一法子。”
  一句话,若平地雷声。世子踉跄来到和尚身边,紧紧抓住他:“……你说什么?”
  眼前之人目眦欲裂,已然魔怔,任谁见了,都觉刺目戮心。
  “公子命格多舛,但周身笼罩着真龙紫气,虽是生克父母兄弟,可注定逐鹿天下,问鼎至尊。”僧人道,“贫僧阅人无数,如此至贵至贱的命格,也是头一次见到。”
  “你胡言乱语什么?”世子揪住和尚僧袍,“只稍一句话,他……到底能不能活下去!”
  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氤氲光火中,僧人面目无悲无喜。
  只闻他说:“那也要看,公子愿是不愿了。”
  人死不可复生,此乃天理,不可违背。
  如要死者回归阳世,唯有一法——以命易命。
  那四四方方的庙室静若坟地。地上,躺着两具尸首。
  除了已死的靖公子之外,还有一具女尸。那女尸乃是他刚弃于后头乱葬岗里,余温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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