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矩趴在发热的机箱顶部，用尾巴圈住自己睡着了。
　　陆遥忽然想起被周云辰带上阿瑞斯号的雪豹，前几天军部向社会大众公布了异兽潮可能再次来袭的消息，代号骁鹰的舰队演习已经开始，不知道雪豹感受着星舰开炮时的震动，会不会又惊得跳起来变成半空中的豹饼。
　　“你需要更多的A101？要多少台？”
　　“五台，或者六台。”
　　“比赛程序里没有说可以给选手提供多余的A101设备，格兰先生，请您谅解我们必须遵照规则行事。”
　　“但也没有说不能多提供。”
　　那道年轻的声音正在据理力争，忽然，一段相对熟悉的声线加入争吵，引得陆遥往那边看了一眼。
　　姜维正站在维里埃和工作人员们面前：“每支队伍都只有一台A101，这从一开始就是公平的要求，当然不会有更多。”
　　作为首席机甲设计师的姜维还不至于蠢到对新人摆出嘲讽的神情，可他的姿态无论如何都透露出一种意图指点天下的趾高气昂。
　　维里埃是个Omega，年纪又小，身量不高，气质也稚嫩，面对着姜维和诸多工作人员的反对，再一次陈述自己的观点，声音里带上几分气急：“规则里并没有说每支队伍不能要求更多的元计算设备，只要设备类型是A101就可以。”
　　他反复申明，但工作人员和姜维的态度同样坚决，甚至有不少来自其他队伍的围观者开始议论。
　　他们说没人可以破坏规则、一切都是为了公平、小格兰不该要求更多……
　　众人或直白或隐秘的目光如同利剑包围了维里埃，他从未面对过这种阵仗，耳朵憋得发红，不断重复的说辞也变得磕磕巴巴。
　　忽然间，一道冷淡的声线在人圈外响起，所有人表情一变，仿佛都同时意识到什么，全部闭上了嘴。
　　“他想要五台A101，就给他五台。”
　　脚步声几乎盖过围观众人放轻的呼吸，无数眼睛注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人潮自动分开一条空路，将空间让给缓步走来的陆总工程师。
　　维里埃望着浑身透露出冰冷气息的陆遥，一时也咬住下唇噤了声。
　　姜维眉头一皱，在无数人的目光中上前同陆遥对峙：“陆总工，这不符合规则。”
　　陆遥注视着姜维，淡淡道：“看来姜首席没有认真阅读赛程规则，主办方并未在规则中限制选手使用的A101设备数量。”
　　“这对大家不公平。”姜维话锋一转，仍旧试图打压维里埃的请求，人群中响起了许多窃窃私语。
　　“姜首席认为A101的使用是为了对你我有益吗？”陆遥反问。
　　“陆总工这话是什么意思？”
　　“统一A101就是为了让格兰先生这样缺乏资金和技术支持，却有天才想法的参赛者能够公平地站在大赛的起点。”陆遥说，“这些规则是为了帮助他们，而不是限制他们，在保证所有参赛者都使用同一型号运算设备的前提下，多给格兰先生几台A101又怎么会破坏公平呢？如果某些设计真的有潜力，那么它们必然会在正常状况下得到更加强力的运算设备，大赛应当给予这种潜力施展的余地。”
　　“你——”
　　“姜首席如果也需要更多的设备，或者其余参赛选手需要，也可以再加，”陆遥看向在场的工作人员，“相信慷慨的赫利奥斯集团很乐意提供帮助。”
　　人群停止了躁动，话都说道这份上了，工作人员还有什么理由拒绝陆遥的清晰的逻辑，或是拂了陆总工的面子呢？
　　“好吧，我们会为参赛队伍准备更多的A101，请需要的选手前来登记。”工作人员说。
　　维里埃第一个进行了登记。
　　见状，姜维的队员们低声询问他们是否也要加几台设备，却只换来姜维一声冷哼和气急败坏的离去。
　　更多的选手面面相觑，最后屈服在更强算力的诱惑下，纷纷涌向工作人员要求登记。
　　人头耸动如潮，维里埃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工作台前，他东张西望，终于在厚重人群之后找到了独自返回的陆遥。
　　“陆总工，陆总工……”维里埃艰难地挤过人群奔过去，“请等等。”
　　“还有事吗？”陆遥停下脚步。
　　对维里埃来说，陆遥仍是一座可望不可即的冰山冻川，此刻的他依然一副冷淡神色，看上去同刚才出声相助的时候没有半点分别，完全不为个人情感所动容。
　　维里埃抿了抿唇，面对着陆遥略有些胆怯不安：“您不加设备吗？”
　　“不用。”
　　“但是，但是……陆总工，您设计的机甲一直是机架设计系学生的学习模板，我也分析过您的一些机甲模型，一台A101的运算量没办法带动它们。”
　　陆遥看了他一眼，小孩儿面对着只在教科书里出现过的人物，显然有几分拘谨，可一旦谈到专业相关内容，眼睛里的光挡也挡不住。
　　“你了解过微型机甲吗？”
　　“动力外骨骼？”
　　“二者不完全一样，微型机甲仍是机甲，智能程度和连接方式有异于单纯的外骨骼装备，有人研究过，但一直没得到大量推行。”
　　“是因为缩小运算量级在实践上很难吗？毕竟一台机甲的内部运算设备至少要占据五十个立方体积。”
　　“不，无论多么困难的技术，都有实现的可能，如果某项技术没有被研究和采用，很多时候只是因为用不上。”陆遥说，“微型机甲无法满足异兽战争和太空探索的需求，这方面的研究便很少，但这不代表微缩和简化运算量技术无法实现。”
　　一段话让维里埃陷入沉思，陆遥返回自己的位置后，沈自深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陆总工，您为什么要帮维里埃·格兰出头呢？”
　　在他的印象里，陆遥从不热衷帮人打抱不平，这总不能是为了和姜维抬杠几句。
　　“格兰很年轻。”陆遥说。
　　沈自深张了张嘴，是，维里埃年轻而有天赋，又还是个Omega，难道陆总工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独自打拼、艰难求学的自己，所以想要出手相助吗？
　　沈自深一时唏嘘，忽然又听见陆遥说：“年轻得天真。”
　　陆遥的语气似乎没有在夸赞这种的天真。
　　“他还不知道要对自己的数据和设计进行加密处理，前几天路过时，我瞥见几眼，确实担得上一声天才，但恐怕其他人也看见了他的设计，”陆遥说，“沈自深，回去告诉人事部准备特聘协议，把维里埃招进来……不，尽快去联系第九军校，赶在其他人把他要走之前定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抓起小朋友的陆总工
　　放心，放心，掉马已经安排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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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炮火在星辰间燃烧, 舰队群航行在深灰色的新冥王星与新海王星之间，在巨大星球的衬托下，渺小如交织丝线上流动的光点。
　　第一轮应急作战演习已经结束, 由三大探索军团联合模拟的异兽突袭被银戟舰队、阿克琉斯之盾舰队、夸父舰队成功击退。
　　无数星际鱼丨雷、炮丨弹、机甲被轰作碎片飞灰, 或弥散在宇宙真空中, 或被星球引力吸引坠入, 在浅薄的气体中拖起明亮的焰尾，直至全部化作烟气。
　　在冰冷寂静的真空中, 人造飞行物泄露出的燃料或可燃性气体漂浮着燃烧。
　　后勤队伍正在打扫战场，灭火、收集太空垃圾、清除跃迁残留……部分破损的武器残留物飞入碎星环带，混杂在无数石质小天体之间，难以再被收回。
　　淡红的光芒穿透中央漂浮堡垒的玻璃窗, 照亮会议室中诸位联邦高级将领的面容。
　　演□□结会议正在进行, 陈秋元帅站在前方向将领们通报战略战况，会议气氛还算和谐。
　　三个小时后, 会议结束, 各位将领准备返回各自的旗舰, 向自己的士兵们开展进一步的演□□结会议，再有几日的修整时间，各大舰队将得到一次短暂的休假。
　　周云辰在众将领或隐或现的注视中离开, 在他的军靴即将踏入漂浮堡垒的穿梭机停靠舱时，一道快步上前的脚步声靠近，一个人叫住了他：“周上将！请留步。”
　　周云辰侧过身, 眉峰还带着战火中的凌厉气质：“李上将, 还有什么问题吗？”
　　跟在一旁的赵明河目光在两人间逡巡, 前几日的演习战中，银戟舰队打烂了五台青龙探索军团新拿到的机甲, 李上将总不会是来要债的吧？
　　有军部保障补偿演习损失的李青山没打算找周云辰算账，他问起另一件事：“周上将，我的长子李默在五日前离开了新蓝星，最后一位和他有交集的外人是你，我想知道他有没有说自己要去干什么？”
　　在远星际飘荡多年的李默本不该和联邦上将周云辰有相识来往，李青山猜不出自己的长子和周云辰到底谈了什么，才会毅然决然地不辞而别。
　　“李上将想要他留下来做什么事？”周云辰淡漠反问。
　　“他是我的孩子，在外漂泊多年，我不求他做什么事业，只希望他能够停下来好好生活，”李青山说，“可他又离开了。我的妻子和小儿子和他没有产生矛盾，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走。”
　　“他有他自己要追求的目标。”
　　“他告诉了你他想做什么？”李青山显露出急切。
　　“无论知晓与否，你都拦不住他，”周云辰顿了顿，又为李青山补充道，“他没有去违法犯罪，也不打算自我毁灭和放逐。”
　　李青山不会听不出周云辰的意思，他不愿意多谈这件事了。
　　李青山不由得苦笑：“看来是我太久不在孩子身边，他的家的情感和记忆都已经淡去，我挽留不住他了。”
　　“……时间可以让人淡忘，也可以让人刻骨铭心。”留下最后一句话，周云辰带着自己的副官转身离去，返回漂浮在另一端的阿瑞斯号。
　　透过舷窗望去，远在千万里之外的新蓝星变成了一颗散发出浅淡光芒的星辰，周云辰的目光在新蓝星的方向多停留了几秒，随后又将思维拉回工作与军务，嘱咐赵明河去安排今天的内部总结会议。
　　有了一段短暂的空余时间，他返回自己的房间，打开浴室的花洒放水冲澡。
　　在当雪豹的一长段时间里，由于大猫不喜欢沾水，周云辰一直只使用快速清洁模式，安静下来放水洗澡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水流淌过周云辰高挺的眉骨鼻梁，星舰上的人工智能仙境开始为他语音播报近日联邦新闻。
　　“自10月15日军部与联邦科学院联合公布异兽潮消息后，新蓝星股票与期货市场发生大规模震动……”
　　“星际能源价格正在上涨，专家指出……”
　　“近日，军部正在碎星环带开展军事演习活动，相关区域执行军事戒严禁入，请广大星民朋友注意避开相关航道……”
　　“本台消息，军部应急防御演习圆满成功，上将周云辰率领银戟舰队积极应敌……”
　　“本台记者正处于联邦中央广场抗议现场，可以看到我身后的两拨人群正在对峙，部分人担忧异兽潮影响，要求军部尽快开战，另一部分抗议者要求裁军，谨防军部权力因战扩大……”
　　“赫菲斯托斯机甲设计赛第一轮比赛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诸位选手的模型载入工作基本完成，最终评估即将开始……”
　　在一众战争新闻中，机甲设计赛插了进来，或者说，这也是战争新闻的一部分。
　　一只手按下花洒开关，哗哗坠下的水流就此停止，水珠顺着肩、背、腰上健壮的肌肉纹理向下滑落。
　　周云辰抹掉脸上的水，挥手划去光屏上正在滚动的异兽潮和演习新闻，单独点开了赫菲斯托斯大赛直播的回放。
　　第一轮比赛的获胜名单已经出炉，陆遥的名字毫不意外地位列其中。
　　有网友做了单个选手的录像剪辑，周云辰找到陆遥的部分，默默观看着。
　　新冥王星反射出的银灰星光落入室内，在前去主持舰队会议前，周云辰又登录上自己的个人账号，留下一段评论。
　　泛论坛随即挂起高贴。
　　#DW又上线了！！！
　　一楼：DW果然是DW，就在我们还在被陆总工美得嗷嗷叫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刺激的想象了！
　　二楼：啥啥啥，我没搜到DW的新回复啊？
　　三楼：不在回复里，是陆总工比赛录屏的弹幕，他在陆总工“神之右脚”的片段发了弹幕。
　　四楼：让我猜猜，他是不是要说，陆总工踩我？
　　五楼：楼上，DW怎么会这么肤浅、这么质朴呢？
　　他说：陆遥踩人不疼。
　　六楼：！！！他这也太敢想了！！！陆总工难道踩过他吗？
　　七楼：想想都知道，当然踩过呀——在他梦里。
　　八楼：谁说不是呢？我梦里陆总工可不止是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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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轮比赛结束后，陆遥没有立刻给队员们安排工作，虽然不能直接放假，但大家都清闲不少。
　　莫风带着一堆报表找到陆遥时，他正在自己的能源实验室修理着什么。
　　陆遥埋头在工作台上调整零件，雪豹不在，扭矩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趴在陆遥的肩上，蜷缩着脑袋和爪子呼呼大睡。
　　莫风忍不住先过去揉了几把猫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