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厌本就是孤儿,白云剑派收留他渡过安稳童年,他也曾鸡飞狗跳闹得师父吹胡子瞪眼,同师兄弟摸鱼爬山漫山野地疯跑,被选为寄送的弟子也没有怨言。
他本没有真正接触过白云剑派的剑法,叛道离经,师父却仍耐心地传了一套刀法给他,成为寄送弟子也不必总在白云山上过苦日子,何尝不是门派对这个最小弟子的爱护。
刀法大开大合,攻势猛烈,要带着狠劲,确实比剑更适合楚瑀,楚瑾想通后便不再纠结。
正当时,脑子里沉寂了许久的系统突然活了。
‘触发隐藏辅助任务,培养楚瑀综合素质,目前进度2/100。’
楚瑾听到这里不禁疑惑,自己真的是个反派?确定不是男主的爹?
系统立刻在脑海回道:‘宿主的任务是反派促进男主的成长,鉴于宿主一直以来的行为与传统反派促进成长方式不同,特根据系统法典人权法第一百三十五条对宿主的任务进行调整。’
顿了片刻,系统又道:‘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原来是被自己之前的歪理洗脑了,楚瑾忍俊不禁。
日后散学的正院里,总有一大一小两个黑衣身影有来有回,路过的丫头总忍不住多看几眼,贺崇天偶尔上门拜访见辰厌安好便拉着楚瑾培养感情去了。
美名其曰,商会管理层需要和谐和默契。
城外的山尖落雪绝青岭,红绸在玉京的大街小巷随处挂起,门口的旧灯笼也换新,集市上开始卖起了年画,红剪纸,糖人和瓜子。
是年要来了。
落雪深冬后,学堂便不再开门,楚瑀便在书房安了家,楚瑾发现他最近看的书从历史转变为地理志。
山脉,河流,峡谷,楚瑾趁他睡觉偷偷看了几眼,才发现是本关于战争地形的书,一时感叹这个做将军的命运真是刻在楚瑀灵魂里。
他有点愧疚地想,这种躺着任务进度也在涨的感觉,真的很爽。
转眼,就到了腊月十八。
楚瑾在这天,从早上开始就一直转悠在楚瑀身边,不停暗示他今天放松去玩。
结果楚瑀一脸认真地点头道:“我会努力的,绝不辜负主人。”
不是这个意思啊,楚瑾无力叹息,他索性直接抽出楚瑀手中的书本,轻声道:“我们出去玩吧。”
玩,楚瑀感觉自己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这个概念,所以当楚瑾说出去玩时,他脑子还残留着漕河山脉看上去有些呆。
“小笨鸟,”楚瑾笑着弹了下他的头:“读书读傻了么?”呆呆的,真像从前那只翠鸟小时候。
楚瑀跟着楚瑾出门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一头白发,他拉住楚瑾的袖子垂头说道:“可以不出去吗?”
“不想出去?”楚瑾略惊道,这年纪的孩子会不爱玩吗?
楚瑀纠结了一番点点头:“嗯。”
“那今日也别读书了,”楚瑾拉着他往回走试探道:“今日就纵些,无妨。”
“那,和主人一起走走,可以吗?”楚瑀小心开口。
“有什么不行的,”楚瑾侧眸看他笑道:“往日除了习武就是看书,从没见你喜欢过什么,问我要过什么。”搞得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对楚瑀太凶了才什么都不肯说。
楚瑾牵着楚瑀往楚宅后院去,那里空无一人,倒有一番亭台水榭,松柏傲雪的好景色,满池残荷七零八落,楚瑾抬手摘掉落在楚瑀头顶的一片落叶道:“人哪有没喜好的,不是神仙,也不修仙问道,做什么清心寡欲约束自己?”
“无论富贵贫贱,都不过俗人一个,”楚瑾望着满池残荷从兜里掏出一半鱼食分给楚瑀,他捏了些碎食下去,几尾色彩艳丽的锦鲤便争相过来夺食:“像我,可就满身烟火气,喜欢的爱的都俗,吃的也不挑。”
“味道太淡的除外。”楚瑾又严谨地补充了一句。
楚瑀眼眸里晕开一点笑意,侧身到楚瑾身旁挡住吹来的寒风道:“主人确实喜辣。”太平淡的菜,楚瑾是看到都会皱眉的。
“还喜花鸟,来日开春想种花时,主人一定要让我来帮忙,”楚瑀掰碎鱼食撒下一点,他眉眼不自觉柔和拨碎层层冰霜:“书房里的画有些也是主人自己画的,那天。”
楚瑀顿了一下,伸手遮住一点自己的脸,垂眸有些难为情道:“当时,主人画的时候,我没看书。”
他声音渐微像在交代自己做的坏事一样。
“尽看主人去了。”
半晌,都闻不着回应,楚瑀有些忐忑地看去,那一身春梅红锦袍的青年倚着栏杆,歪头看着他含笑道:“小笨鸟啊。”
“别张口闭口都是我呀。”
“你知道我的喜好,我也想知道你的,若联系只靠一边痴望,岂非不绝如缕,岌岌可危?”
作者有话说:
更了,更了,明天还更
第29章
楚瑀沉默片刻,把自己的脸完全埋进手里,闷声问:“不绝如缕,岌岌可危,是什么意思?”
“你这,”楚瑾掩口失声,拉着楚瑀往临池的亭子走去:“小文盲。”
不想他吹风就带拉着他往避风处走,傻愣愣挡着也不怕自己着凉。
况且傻小子还没他高呢。
虽然同样听不懂文盲二字是什么意思,但楚瑀敏锐地感觉应该是在嘲笑他的无知,他有点生气地抿着唇,悄悄在楚瑾身后放慢了脚步。
感觉到拉着的人冒出小情绪,楚瑾回头逗他道:“你还气上了?”
“没有。”楚瑀板着脸摇头。
“生气是件好事啊,”楚瑾笑着道:“生气是表达不满和抗议,对事能拥有自己的态度,有喜有怒,这才是人。”
“不绝如缕,指两件东西只用一根丝线连接,极易断开,岌岌可危,指现状十分的危险,坏事情即将发生,记住了吗?”
见楚瑀点点头,楚瑾拉着他坐下,亭中石椅石桌雕上梅花花瓣,是冬日里赏梅观雪最佳的位置,梅花尚未开放,雪消停一日,仍面市盐车。
“是不是,因着这头白发不肯出门?”楚瑾问道。
楚瑀心里收紧了一瞬,他放缓语气道:“不是。”
“小笨鸟,”楚瑾哼笑一声,他伸手用了点力捏住楚瑀的脸,眼眸微眯有点威胁意味道:“想骗我?还记得当初怎么说的?”
“不瞒着主人任何事。”楚瑀老实道,小事不用瞒,大事瞒不住,其余的都凭心意。
他偷偷往角落里挪了一点,下巴磕在栏杆上望着池面锦鲤发呆,残留的鱼食就攥紧在手中。
锦鲤摇尾撩起水花散落又不见,成为灰白色荷池里唯一的颜色。
楚瑀微微侧头躲着楚瑾的视线,喉咙有些干哑迟疑地问道:“我,是不是很怪啊。”
只有待在阴影处无人察觉的地方,才能避开所有异样目光。
要等日落西山后出来,才不必成为世人眼中怪异不详。
流言蜚语入耳非真正坦率,万万分之一也会自我责怪。
和别人一样该多好,他无数次这样想。
他真的不明白。
“怎么怪?”
楚瑀感觉到楚瑾凑过来坐到了自己身边,他低头掩住神色道:“头发。”
有温热触感置于头上,无声安抚着他。
这么一个人待在身边,陪着他,听喜闻悲。
他的心像是置于楚瑾博古架上的冰裂纹瓷器,从完好一点一点裂开纹路,一路叮当。
“怪吗,”楚瑾随手摘下一朵残荷,枯败的花瓣随手一捻便碎成渣:“知道牡丹吗?”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他丢下手中碎渣,望向楚瑀的眼眸柔意落溅层层盈盈光。
“牡丹花中,各色争奇斗艳,白色高洁典雅,绿色温婉含蓄,朱色雍容华贵,”楚瑾拍尽碎屑,放轻声音:“世间原本就有诸多颜色,不止赤青黑黄,吉凶更是无稽之谈,谈白为凶煞,可知白鹿自古便是祥瑞之兆?”
“祸福哪能铁口直断,白色又如何,吉凶又如何,我偏觉这色如朗朗皎月似清醒冰雪,最是我心头彩。”
若世间蜚语皆如暗夜铺天挟来,要怎么闪躲才能避开。
“明年春日,若你想,与我同种满园白牡丹吧。”
幸好有人推开窗放花灯随烟波漂载,烛光熹微,打捞起流浪的心不再颠簸四荡。
面朝一旁的人绷紧的背缓缓放松,轻轻答了句好。
楚瑾如释重负喟叹一声。
他的笨鸟还不明白,自己原本是多耀眼的存在,无论是坚韧的品性还是冷硬下温热的心,都是这世间最宝贵美好的东西。
何时才能不要躲闪,从孤独的遮掩里出来。
楚瑾拿出早放在袖中的生辰礼。
那一只纯金打造的镂空小鸟挂坠,腹部用黑绿色翡翠缀上翎羽,头顶是闪着暗光的纯银,喙长坚身椭圆,敛翅休憩,每一种料都是亲自甄选,每一处设计也是亲自图画。
“这是翠鸟。”楚瑾亲自替楚瑀系在腰间。
“翠鸟,”楚瑀揉揉眼睛看着腰间头顶飞雪的小翠鸟问:“怎么是白色的额顶。”他记得主人曾说过翠鸟是鲜艳的绿色。
“因为这是一只银翠鸟啊,”楚瑾含笑道:“你瞧,翠鸟也有这银白色。”
“漂亮吗?”
“漂亮。”楚瑀捏着金翠鸟点点头。
“生辰喜乐,小笨鸟。”知对方定忘了今日是何,楚瑾温声提醒道。
是生辰啊,怪不得今日主人一直绕着他转,楚瑀将金翠鸟挂坠仔细检查挂好,突然发现镂空的金翠鸟腹内有一颗小圆珠。
“是和田玉。”见楚瑀细看那颗玉珠,楚瑾道。
“刻了字,”楚瑀拿起来倾身向亭外借了一点光,他看清了玉珠上的字,微怔后垂眼道:“瑀。”
“眼睛都被风吹红了,”楚瑾打趣道,伸手拭去楚瑀眼角泪光:“若你不想出去瞧瞧,留在此处也无妨。”只是他也从未逛过古代的街市,若何时能和楚瑀一起去看看就好了。
“晚些时候,再出去。”楚瑀抬眸望向楚瑾。
这世间本就有千百种颜色,他是其中不足为奇、不应遭人怪眼的一个。
何不敢去。
月上梨梢头,人影成双华灯后。
楚瑾和楚瑀同行于夜市,往来人流交错,要贴近才能不走散,贩夫走卒吆喝声不绝入耳。
“可有什么想吃什么?”楚瑾问楚瑀,这大街上不少玉京特色,往日从轿窗里往外面望,什么丝鸡面豆腐脑,蜜糖枣糕豌豆黄,早就把他魂勾走了,如今脚步亲自踩到地往这摊贩前一站,满心都是新鲜。
他要坦白承认,有自己想吃的成分。
“虾子面?”楚瑀试探地开口,他刚见楚瑾恋恋不忘那边的好几眼了。
谁料楚瑾没有立刻答应,反问道:“你想吃这个?”
楚瑀点头。
似乎有些无奈又好笑,楚瑾抿唇弯眼道:“是不是看我多看了几眼才说想吃?”
楚瑀心下立刻明白过来,被诈了。
“你啊,”楚瑾状似苦恼地皱眉敲敲他的头:“别总是迁就着我,我可是在问你自己的意愿。”
“可我想迁就着主人。”楚瑀也不知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直白地说道。
“不好,”楚瑾摇头:“我可以成为你重要的一部分。”
“但不能成为全部啊。”
“为什么不能?”楚瑀眉头一跳问。
楚瑾笑着瞥了他一眼道:“若我是全部,你是谁呢,我是和另一个自己在一起么?”
他有时会觉得楚瑀乖顺得过分了,这孩子太迁就他,听从他,完全没有自己的意见和抉择了。
若能像晨日那般会皱眉生气,有喜有恶,那对楚瑾来说才是最好的。
“我,不知道喜欢什么。”楚瑀摇摇头,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实在单调封闭,同楚瑾相距太远。
“不知道喜欢什么,那就都试试,”楚瑾抓紧他的手往虾子面摊铺走去:“你总会找到喜欢的。”
来来往往人群杂乱,耳边却仿佛静音在深潭,街巷烟火色染上眉眼,有人要带他享受这人间,同行一路寻喜觅欢。
两手的热量把寒冬都暖化,楚瑀快步跟上楚瑾,他侧眸目光描摹那人的侧脸,轻微勾起唇柔声道好。
他喜欢的就是这一刻,有人伴他。
摊主见二人衣着不凡,有些惶恐道:“公子,我这小摊可没有那些山珍海味呀,就是个卖虾子面的。”
“山珍海味我倒不稀罕,”楚瑾随意坐到一边,放了一粒碎银在桌上:“老板,来两碗虾子面。”
“一碗加辣。”楚瑀接了一句。
摊主这才注意到楚瑀,他怔了一瞬,楚瑀垂下眼眸忍下心里的异样,楚瑾开口道:“老板也觉得我弟弟容貌不凡?”
摊主回过神,挂起笑容有些不好意思憨厚道:“我还是第一次见白发之人,像那画里仙人似的,真稀罕,不是有意要冒犯小公子。”
待摊主转身忙活,楚瑾逗趣道:“夸你像个小神仙。”
楚瑀慢慢从长板凳的一端贴近楚瑾,牵起楚瑾的袖子。
“这世间不会总是那么刻薄,”虾子面很快端了上来,楚瑾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挑给楚瑀:“我还是信,更多的是温柔良善之人。”
虾子面入口非软滑而是韧性弹牙,骨头熬制的高汤碰撞青虾虾籽,鲜味溢满口腔,浓香四溢。
楚瑾吃面时就像在吃任何山珍海味一样,无论是姿态还是神情都同前世家教一致,从前鲜少能真正脱离开保护壳走到外边,他心情同样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