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胃口算不得大,半碗面下肚就有些勉强,摊主一直紧张地观察着他这边,他放下筷子时便立刻迎了上来惶恐道:“公子,是不爱吃这面,小店做得不好?”
楚瑾哑然失笑,他是没想过自己一举一动都被摊主看得这么仔细,他不吝赞美道:“这是我在玉京尝过最好的虾子面,是我体弱不能多餐。”虽然他就尝过这一家。
但是确实不错。
摊主听他这么说放下心来,热情地送来几碟咸菜,又回到摊前忙碌。
“最好吃吗?”楚瑀叼着半个荷包蛋有些含糊不清,他吞下后盯着楚瑾道:“那我做的呢?”
楚瑾笑道:“这是在讨夸?”
“不可以吗?”楚瑀敛起眉,黑眼睛里看起来有些失落。
臭小子,从前没发现这么会装。
“当然行。”楚瑾端起桌上的粗茶喝了一口,垂眼掩笑。
还怪可爱的。
从摊铺走后,楚瑾和楚瑀沿着城中河看了河边的花灯,街头到巷尾,楚瑀手中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糖果子和糕点抱了满怀,右手还艰难地捏着一副糖画。
“喜欢这个吗?”楚瑾在一处糕点铺子前拣了一块板栗酥塞到楚瑀嘴里。
外皮酥脆芝麻点缀芳香,绵密的内馅磨砂感极强,甜蜜在口中瞬间融化,楚瑀点点头。
“买。”楚瑾立刻就掏钱,楚瑀看着已经拿不下的双手不得不开口:“拿不下了。”
“那就让他们送到府上,多买点,快过年了,正好也给府上人发些。”况且府上还养了个糕点狂魔楚晟,楚瑾想了想,和铺子老板订了几十盒板栗酥,老板拿着银子乐呵呵地又介绍了好几种糕点。
这架势像是要把年货提前准备了似的,楚瑀艰难低头咬了一口右手拿着的糖画。
好甜,他眼睛餍足眯起。
他应该是喜欢甜的。
“明天,要不要回家看看?”楚瑾替楚瑀拿下一些东西问。
“主人陪我一起?”楚瑀眼睛亮起来盯着楚瑾问道。
楚瑾啧了一声:“我现在感觉你越来越会打蛇上棍了。”
“不是主人要我多说话吗?”少年叹息一声,眼神有些幽怨,还说要表达情绪,他可都是听主人的话做的。
“我是看你还小,”楚瑾嘴硬道:“再允许你打蛇上棍几年。”
“好。”几年以后他不打蛇上棍,楚瑀认真地想,他还可以选择得寸进尺,得步进步,舐糠及米。
其他的,待他回去多看几本书再想。
楚晟第二天看着来往不绝的糕点送往府内,溜溜达达围着它们转了好几圈,最后义正言辞拒绝了楚瑾先给他几盒尝尝的提议。
结果就是和张清英在糕点铺子前大眼瞪小眼。
“张兄,你也替府上采购糕点啊。”楚晟轻咳一声。
张清英挑眉道:“我本家在京城,在玉京独自一人哪来府上,不过是我自己爱吃。”
随后他嘴角漾出一点不明显的淡笑,似不经意道:“我听说,前几日楚瑾已经在这采买许多糕点,上百盒糕点送往楚府。”一时在民间津津乐道,皆道楚家待下极好,是个好庄家。
楚晟双耳刹红,他还想开口找补几口,张清英打包好几盒糕点塞到他手里。
“张兄?”楚晟抱着盒子发蒙。
“张河晏,”张清英又提着自己那几盒糕点转眸向楚晟:“谢礼。”
“倒也没帮上什么,”楚晟望着怀里的糕点道:“河晏若不嫌我旁系庶子身低位卑,唤我子檀也好。”
“你不嫌弃我一个仵作职低位贱才好,”张清英拉过楚晟道:“喝茶去。”
玉京这座城,有时繁华得冰冷,有时又质朴到暖人心。
开春后楚瑀和楚瑾应之前言语种上满园的白牡丹,朝玉京会馆落地鞭炮响彻整个玉京,往来商帮都前来交涉。
由贺楚宣玉四家牵头的商品逐渐运往各个城池,朝玉京之名传播瞬远,各个城的会馆一步步落脚成型。
庭院里牡丹开了又落,四季往来反复,楚瑀也年年拔高,很快便从楚瑾的肩膀到与他齐平,第三年开春时他弯腰种好牡丹,楚瑾递来手帕让他擦擦汗,面前光影突然变暗。
楚瑾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曾经的少年已经长大了,已经比他高些了。
收敛去幼时钝态,眉峰眼角都变得锋利如宝剑出鞘,眸似点墨,鼻若悬胆,虽比往日话多些,但他像是天性沉默寡言,面对别人说不了几句话。
“贺崇天来信说要举办一届玉石大赏,”楚瑀拆开信笺扫了几眼,马屁和问安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浑话,全部当没看见处理,他望向倚着软枕的楚瑾略皱眉道:“主人,你昨年答应我少抽烟。”
楚瑾拿着烟枪的手顿了一下,不情不愿搁在桌上,这几年每过一个生辰,楚瑀就要许一个管教他的愿望。
少喝酒,少抽烟,少在书房里整夜整夜地熬。
他一一应过去,真被管教时才发觉自己纵着人真有些没边了。
“玉石大赏,贺乐生整天搞些幺蛾子,”楚瑾接过信纸看了两眼,有些兴趣道:“能邀请两位玉石收藏名家和三位玉雕大师做评选?有点意思了。”
作者有话说:
快说我是甜文作者!!!(因满地打滚发疯被丢了出去)
长大咯长大咯,走完感情要走点剧情啦
更新了,又有理由看植物大战僵尸了
第30章
开春的风柔意里夹杂着冰冷的碎雪,院落里的白牡丹要待四月暖风来才开,往日花期也短,硕大的牡丹从丰润到散落,花开花落二十天。
楚晟一开始总打算留住这些花瓣晒干与清泉水泡着喝,在楚瑾多次纠正白牡丹的药性在根皮不在花朵后才遗憾收手。
主要是楚瑾肯定不会让他把楚瑀亲自种下的牡丹挖了。
正好张清英在玉京有位熟人家中养着几盆名贵的牡丹,知楚晟心心念念后主动送了四株苗子来。
楚晟两株给了楚瑾,另外两株留下自己种,张清英以为楚晟爱花平时多留意了些新鲜花种,不知两株名贵的白牡丹已经被楚晟去根剥皮准备拿来泡茶。
从商会里拿到的铁观音是宣家的顶级货,铁观音敌烟醒酒,最是适合楚瑾。
他看着贺崇天从书房柜子里掏走半个茶罐子的铁观音还不停手,东瞧西瞧,一会儿摸摸冰裂纹瓷器,一会儿赞美几句墙上的名画,终于忍无可忍道:“你是来同我商量事宜的,还是来提前踩点我书房的?”
“瞧你这话,”贺崇天意犹未尽地收回手:“这不是看玉衡你好东西多嘛。”
“少给我来这套,”楚瑾眉尾上扬不客气道:“你那玉石大会又想热场子?”
经年朝玉京每年为了集聚名气,先后承办了不少展会,陶瓷玉器,红装布匹,首饰珠宝,无一不是砸钱请人撑场子,要不是四个会长家底还算丰厚出了大头,普通商会这么玩早就散架了。
这钱砸下去肉痛,所幸效果也喜人,不然朝玉京诸位早就一拍四散。
并且散伙之前一定会将贺家拉入黑名单。
“这次可是个大事,”贺崇天笑眯眯地摸着书桌上的白玉瓶道:“你可知秋家家主秋安歌?”
“玉京有人不知吗,不要说废话。”楚瑾将贺崇天手下的白玉瓶拿走放到博古架上。
贺崇天幽怨叹口气盯着楚瑾道:“玉衡,我觉得你现在对我越来越恶劣了。”
初识满惊艳,误认君为画中仙,如今泪难掩,嗟悔无及守财钱。
“去年,”楚瑾心平气和地指着桌上的新砚台:“你说你看一眼就喜欢上我那八卦十二辰砚,磨了我十日,每来一次就借故摘我一朵白牡丹。”当时他费了大力才拦着楚瑀不要对贺崇天动手。
“半年前,”楚瑾走到博古架边指着空出来的檀木架:“你说原本放在此处的紫玉笛实在做工精妙,借去观赏三日,结果一去不复返。”
“还有三个月前…”楚瑾还打算继续说,贺崇天连忙把他拉下来坐着厚脸皮道:“咱俩谁跟谁,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谁跟你一条绳上,”楚瑾斜眼笑道:“亲兄弟明算账,你今年的玉料私下减价出给我一部分,不然东西全都给我吐回来。”
自扯上贺崇天这层关系,楚瑾玉料这块便省去亲自采选审查,若贺崇天这的货出了差错直接找他本人负责,可算是省事多了。
他收购的玉石不多,更多的是宝石和珍珠,楚瑾和玉仪妆联合每月推出一款服饰和配套的首饰,以楚家布料和贺家宝石玉石为原料,二人共同设计制作样品推售,经年已在玉京贵女圈成了风向标。
珠宝毕竟不是贺家主业,贺崇天急着把朝玉京中玉石名头打出去,又出了个烧钱的馊主意。
却也最有效。
“今年年底你玉石这块做不好,等着被大家骂吧,”楚瑾把贺崇天手贱顺走的白玉盒夺走威胁道:“再乱动,我不会让辰厌好过。”
“错了,”贺崇天赶紧告饶正色道:“秋安歌同京城官家嫡子的亲信勾搭上了。”
楚瑾垂眸沉吟道:“你是说太子的人?”这可是原剧情里最大的反派。
“正是,”贺崇天暗自得意自己消息灵通,白玉扇翻飞露出一双风流含笑眼:“官家生辰即日,我便拉了秋安歌同那位大人。”
“献玉于上?你倒是好大的胆子。”稍有差池就是讨好变找死,却也是好大气魄,楚瑾摇头轻笑。
“有何不行?我请来的品鉴五人皆名满大魏,公正自有,一来百姓凑个人气,二来让真正的有好藏品的人家也服气。”贺崇天说话越靠越近那眼神也越来越温柔。
楚瑾察觉不对拉开距离道:“算计好了去做就是,找我做什么。”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贺崇天要他做托,大概率还是有去无回的托。
“为了引更多宝主竞争,”贺崇天讨好地追过来笑得谄媚:“还要从玉衡这里拿几件好东西激他们一番。”
还真是让他给猜对了。
楚瑾想也不想道:“我看你就不止这心思,是想从我这骗件好玉献上赚名声。”
谁料贺崇天是个没脸没皮的,煞有介事点点头欣慰道:“知我者,玉衡也。”
“我只有一个要求,”楚瑾按住贺崇天往他身上拍的手:“你从我这里拿了多少,我要你同等级玉石原料三倍还给我。”
玉石大会的请帖洒满了玉京城,街头巷尾茶馆酒楼,说书人口中,街坊闲谈里,消息如潮水席卷冲天,又同惊飞的林鸟向周边各城扩散。
此次大会名为,献玉仙。
各中原因,不知由谁的口中似不经意提起,暗波流转间,已在大部分玉京权贵心中秘而不宣,引得不少世族也有意一争相搏。
至于民间藏着的珍宝,也有人无论是真是假都想去见个世面,让五位名家评一番,若能得个良口,说不定价值就会往上猛涨。
夜里风起,楚瑾身边唯二两个大丫头都不被允许近身伺候,三年来大任务进度不错,小任务也有不少,林林总总加起来健康值已经迈入五十的门槛。
手里捏着七点,总要留些准备给突发事件。
纱窗上单薄的伏案背影,让外面站着的人有些心疼,楚瑀年已十八若再留下守床实在不合适,这正屋里便只剩下一人。
他轻推开房门放慢脚步走近内屋,设计着服饰图纸的人没注意到他,直到纤细的手腕被握住,楚瑾心下一跳抬眸见是楚瑀松口气道:“大晚上不睡,到我这来做什么?”
楚瑀站到楚瑾身后替他放松肩颈,乌黑长发下雪色肌肤透过薄薄的绸衣,十指碰触时温热相连,他微倾身附在楚瑾耳畔道:“不是说答应我,不在夜深劳作。”
楚瑀已不是幼时软糯模样,说话时声音带着少年人迈进成年时期特有的微哑,性格也在不知不觉间强势了许多,楚瑾却仍把他当做当年爱哭哭啼啼的小笨鸟,抬手揉揉楚瑀的一头长发无奈道:“待再画几笔,细节明日再添。”
“不行,”楚瑀捏住他的笔挂回笔架,不由分说扣住楚瑾的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人无信不立,都是主人教的。”
楚瑾突地被抱起有些重心不稳,他抓紧楚瑀的肩膀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是不是把你宠坏了,现在也敢对我动手动脚了?”
“子不教,父之过,”楚瑀面色如常收紧环住对方腰的左手,他低头见人嘴上不停却还乖乖窝在怀里不挣扎,唇角微扬道:“我不礼,君之过。”
“送你读书就是为了气我的罢。”楚瑾轻笑一声,也随他去了。
他说的还真没错,就怪自己宠过头了。
玉石大会满打满算也要筹备些时日,四月才能正式开始,从胡县令那寻了个方便,近来衙门无事,楚晟把张清英拖走去接送各地玉石名商和收藏家。
辰厌许久不回贺家,偶尔几次和贺崇天在楚府遇上都是互相横眉冷对阴阳怪气,实在看不出来半点主仆情,反倒是对楚瑀像自己弟弟样的宠着,就是这臭小子三年了也不肯喊一句师父,让辰厌颇为可惜。
楚瑾寻窦青查布料销量时无意在账房里遇到个熟人,他眉间错愕,那人立刻站起来向他问好:“少爷。”
“蓝溪?”楚瑾想了一会儿才从记忆角落里扒出这个名字,他试探地喊出口时对面的少年欣喜地挠挠头:“少爷,您还记得我呀。”
原是三年前遣散别院,蓝溪无处可去恰遇上从账房出来的窦青,便求着留在账房做些杂事,几年来做事伶俐,窦青便教了他些记账法,也能独立处理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