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耳洁白,毛发浓密顺滑,他低头呼出一口气,就见那双耳朵尖的细长绒毛,被自己轻微的呼吸吹倒了,而后摇了摇,很飘逸。
这让宗朔不由想起了少年那只金色长毛的头绳,他终于知道那是什么材质了。
人在极度震惊中,往往便会不由自主的思索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来下意识的抚平心绪。宗朔盯着这对毛耳朵,就开始思索起品种问题,什么狼是白耳朵呢。
如此,他垂在身侧的大手,指尖微微一动,刚刚,手中的细密绒实的触感,仿佛仍有残留。
宗朔缓缓碾了碾手指。
紧了紧嗓子,他才能发出尚且还算平和的声音,“你喝醉了。”
不料一听这话,还在他胸前晃脑袋拱蹭着的阿曈,忽而抬起头,那双竖直的狼耳朵随他的情绪而动,也忽的压低了,服帖在阿曈脑袋上。
“你才喝醉了!我酒量好着呢!”阿纳酿的果酒,他能面不改色的喝下去好几坛子的,如今才喝了一坛,怎么可能醉?
看着仰起脸,鼓着腮帮子,大着舌头和自己争辩的少年,宗朔鼓动的心跳渐渐平复了。
这即便是个妖精,怕也是个糊涂的,成事不足,整日混饭吃罢了。
宗朔终于回过神,于是一双眸子在帐内来回一扫,便抬手朝案上的油灯扔去一把短匕首,如豆的火苗忽而熄灭,唯一的光源消失,帐中的一切便都隐藏进了暗处,唯有从帐门口透进来的明亮月光,斜映着两人。
阿曈对火光尤为敏感,烛火一熄,他立刻就伸手搂紧了宗朔的脖子。
“灭灯了,嗝,咱们睡觉哇!”他怎么好像是困晕了呢,仰头看男人的脸都有些重影。
正遭逢大变的男人却眉头紧皱,睡什么睡!他睡得着吗!
宗朔一犹豫,但借着阿曈如今迷糊的劲儿,还是将大手试探的按到了少年的脑袋上。只是他没敢直接碰耳朵,而是摸着阿曈的后脑勺,单单伸出一只手指,从那大耳朵的耳根处,微微拨弄了几下。
耳朵痒的来回动了动,不过少年也没在意,于是宗朔这才聚精会神的缓缓将手按在那对白耳朵上,来回揉了揉。
温热的,柔软的,痒了还要动一动的,男人终于确定,这个每日伺候在他身边小亲卫,种族甚异。
“你,你不是人?”
阿曈哼了一声,“你才不是人!”
说罢,他还有些愤愤不平,宗朔做什么要骂他!于是借着酒劲儿,阿曈一跺脚,使劲儿往男人的怀里撞去,心里决意要把这人撞个跟头!
宗朔所有的心神都在手中的这对耳朵上,于是根本没防备,脚下一个不稳就要栽倒。但他身后摆着桌椅,直接倒下去必然要弄出些声响来。
阿曈撞的自己也迷迷糊糊,脚下也一飘,于是瞬间天旋地转,脑袋一不小心就磕到了宗朔的下巴,两人都“嘶”了一声,再睁眼,他自己就已经和宗朔倒在了厅里的凉地上。
阿曈咧着嘴趴在宗朔的身上,捂着脑袋直诶呦,“耳朵,耳朵!唔,好疼!”
宗朔尚且被撞的咬到了舌尖,口中有些腥甜,但他也没出声,躺在凉地上,径自抬手给少年揉耳朵。
过了一会儿,男人问,“还疼不疼。”
阿曈醉醺醺的被宗朔的大热手揉的可舒服!就哼哼唧唧的不让人撒手。
宗朔刚要起身,就听一阵有节奏的布料摩擦声,抬头,借着微弱的光亮,他就见少年的裤子后边鼓起一个大包,且还来回的动。
宗朔又吸了一口气!没等他分辨,躺在他身上的阿曈倒是先不自在的左右乱动起来。
少年把手伸到腰间,下意识的就解开腰带,要脱裤子!
“!”
宗朔早就被蹭的心浮气躁,眼见阿曈的裤子都褪到了大腿根,他立即倒吸一口气,伸手握住阿曈攥着裤腰的两只凉爪子。
“你干什么!”
阿曈呜噜噜的叹气,“难受,挤得慌。”
“哪挤得慌?”裤子那样肥大,平日连锅碗瓢盆都往里搁,哪挤得慌!脱什么裤子!
闻言,裤子后那大包晃的更欢了。
“那个,尾巴,尾巴挤得慌。”
宗朔心里又是一紧,就在抱阿曈回帐的这会功夫,他袍子里侧贴身的内衫都汗湿了。此刻宗朔仰躺在地上闭目不言,平息着翻滚的心绪。
最后,宗朔还是带着阿曈一起坐起身,而后侧过脸盯着屋内的暗处,双手把阿曈的裤子往上使劲一提,又摸索着给他系上腰带。
“不行,不行,挤得慌!”
见少年还要去解裤子,宗朔便一咬牙,有些汗湿的大手顺着阿曈的后腰朝下去,渐渐触摸到了绒毛。
他骨节分明,又带着厚茧的手指,缓缓的,将一条蓬松的毛尾巴,一寸寸的捋到了少年的裤外。
终于获得自由,于是洁白的大尾巴晃的更快乐了……
帐外的营卫们换班守卫,倒是大部分都去庆功饮酒了,唯有几个人依旧当值在岗。外头的人呼喝划拳,好不热闹,但将军的帐内却静悄悄的,连烛火都熄灭了。
“统领,今日将军是不是睡的有些早。”按照常理,他们将军虽然不爱喝酒,可在庆功之时也会到各营去走动,稳固战后军心。
就算是平时,他也不但睡得晚,还时不时深夜召开战略议会呢。
卫队统领瞄了一眼好奇的手下,而后抬手就是一个爆栗,“将军少眠,你是第一天知道吗,睡的早还不好,少操心,守你的岗!”
数落完人,过了一会儿,那统领也不自主往帐中瞧了瞧,没进去,只是站在帐外听了听,见帐内确实是安歇的样子,便不再打扰。而后副统领归来换岗,他调换了一波守卫,自己也去喝酒了。
今日大捷,连将军都安心入眠,他也该好好的喝上几壶烧刀子!
只是,帐内的将军,此刻正五内煎熬,并不能入眠。
“现了原形”的少年酒后很折腾,既不睡,还反复无常。
一会儿说,宗朔,你很好啊!再摇头晃脑的亲近一番。一会儿又变了脸,直指他是个煞星,是个混蛋,叫自己抄大字,被人知道了都笑他,有损狼神族的颜面!
只是如今情形异常,宗朔不敢托大,便直接把人抱到榻上,按住他的双手,隔着被,把人压在身下。
“睡!”
阿曈不睡。
身上不能动,他便仰着头,耸着小鼻子,贴着宗朔的脸来回闻嗅。鼻尖贴着鼻尖,阿曈迷迷糊糊的一乐,背着耳朵,晃头蹭了蹭。
终于,夜静,在平稳的呼吸声中,少年无意识的收回了身上的异象,回归正常的人身。
宗朔抱着怀中熟睡的阿曈,静静的看着。
气息交融,口鼻间处处弥漫着缱绻的薄薄酒气。发丝缠绕,肌肤间透过的体温像是春潮的溪岸。
眼前的人,是于刀尖滴落的蜜糖,馥郁的引诱着干涸的人。
宗朔的心脏,兀自沉重的搏动着,他有预感,自己如今正临崖边,多踏出一步,就无法再全身而退。
他不自觉的朝怀里低下头,缓缓凑近那在夜中摇摇欲坠的花瓣。
但最终,男人抿着唇,握紧拳头,错开了脸。
在还能回头之前,他克制的起身离开。
只留下榻上的嫩蕊,在暗夜中,独自细细的开。
第三十三章 还你
昭城中的将士们军纪严明, 次日,营中开始早训的时候,他们便丝毫不见昨夜的酒酣与放肆, 已然整装持戈, 校训如常。
但在各营都忙碌的档口,只有一个人是闲散又迷糊的。
阿曈清早从帅帐正屋的大榻上爬起来, 头疼极了, 他昏沉沉的蹲在榻下的脚踏凳子上,捂着脑袋半天没动,头一次喝烈酒,难免宿醉。
“这山下的酒,怎么喝完了头疼啊,我不会是中毒了吧!”他想到自己小时候时常因为在野外误食野蘑菇, 而头昏脑涨, 或跑肚拉稀。如今身上这个难受的样子, 阿曈有些肯定,自己必是中毒了。
于是他哼唧着缓缓往帐外挪步子, 边挪还边喊, “宗朔, 宗朔!救命啊,我中毒了!”
阿曈的嗓子一向声音透亮,常年狼嗥练出来的嗓门一喊, 连门外的守卫都往帅帐里头望,心道中毒?谁下毒, 难道要对将军不利?那可得快叫军医与巡查营抓奸细!
只是还没等叫人, 守卫便被自家统领拦住了, 并受到了教训, 不要听风就是雨!营卫要稳重,将军都还没发话呢。
帐内的将军不仅没发话,还甚是沉默。宗朔昨夜在靠近窗边的小台子上独独坐了一宿,吹了一夜的凉风,如今的衣襟与肌肤都是冷的,带着清晨的寒露气息。
他见少年捂着脑袋,小心翼翼的挪出正屋来找自己,便一起身,抖落了袍子上浅浅的一层香灰。
阿曈头疼之际还分神仰脸朝宗朔嗅了嗅,“怎么又点香了,那玩意闻久了可不行。”他具体也说不上那香有什么问题,但就是下意识的不喜欢了,从前他还觉得好闻来着。
宗朔却直接岔开了话题,“中什么毒了,我看看。”
阿曈诶呦一声,这才想起来自己中毒这回事,他连忙往宗朔身边走,比比划划的描述,“头疼的厉害,我看昨晚上那酒必定有毒!”
宗朔没说话,酒中不可能有毒。但犹豫了一刻,还是牵起了少年的手腕,细细给他切脉。
阿曈还在大将军眼前,兀自一本正经,经验老道的给他传授中毒经验,“颜色越斑斓的蘑菇毒性越大,红色的吃下去,要蹲好几天茅房的。”
宿醉燥热,男人身上此时清清凉凉的散发着晨风的味道,阿曈嘴上“嘚吧嘚吧”个不停,身上却下意识的往宗朔身上贴去,眼见就要软叽叽的靠上去了。
“不过,再红的蘑菇,也没有岩壁里的蜂群毒啊,嗐,我小时候……”
他还没等说完,就觉得自己往身边靠了个空,宗朔也松开了切脉的手,站的离他有些远。阿曈有些莫名的摸不着头脑,他为什么突然不给自己靠了?平日不是很由着自己的么。
少年因为天真纯良而迟钝,但狼的天性却叫他敏感。
他察觉到了宗朔的异常,于是也不说话了,转头望着桌边走的男人。
宗朔拿起书案上准备好的清粥小菜,单手端到了阿曈旁边的桌子上,而后侧头示意。
“吃吧,解药。”
阿曈下意识端起粥碗,听话的喝了几口,胃里舒服了不少,头疼也好一些了,他暗自感叹,人间的“解药”见效快,还好喝!
只是虽然端着碗,他的大眼睛仍旧瞄着坐回书案看折子的宗朔,少年暗自想了想,而后忽然恍悟。
他,他昨天晚上不是在桌子上喝酒送灯吗?什么时候竟好好的睡在床榻上了?
记忆模糊不清,他只知道自己后来很舒服,没有束缚,飘飘摇摇的舒服。那感觉,就像,就像在山上的时候……
等会儿,在山上的时候?在山上的时候,他可从来不收耳朵和尾巴的!
少年看着默默不语的宗朔,小脑袋里灵光一闪,他终于找到了原因。怕不是自己露出了半狼的神态,然后叫这人看到了吧!
少年猜的八九不离十,但他的总结却与现实有些微的出入。
阿曈正正经经的叹了一口气,朝宗朔看去的目光颇有些怜悯,心里愧疚的想着,“你看,叫人知道了吧,宗朔可没有耳朵尾巴,眼下失落的都不爱搭理人了,是不是羡慕我了?”
阿曈双手端着粥碗,慢慢走到了宗朔的桌边,见男人没理他,就将大瓷碗轻轻放在了桌边。这碗很大,阿曈想了想,不知不觉中,他与宗朔一起吃饭的碗,都换成大碗了,可能是怕自己吃不饱。
少年习惯性的往前一推碗,将下巴搭在桌子上,有些欲言又止的问,“你,你昨晚上,是不是,那个,看见了……”
宗朔闻言,握笔手一紧,坚固的黑檀笔身应声而断,他猛的抬头看向阿曈,双目沉沉的注视着面前眼神有些躲闪的少年。
就在无言的沉默中,宗朔本以为阿曈会否认,会惊惧,会不安于自己天大的异处被人发现,而他,就在等着反目的时刻,如今的自己需要这样一个时刻。
宗朔想,兴许,两人之间会进行一场威胁与交易,他不透露少年的异处,作为交换,少年则保密从羊皮卷上看到的克烈语。
他们会在防备与警惕中,做世俗决断,也斩断他心中多余的绮念。
但少年却丝毫没有按照人性常理行动。他叹着气,又凑到了自己身边,随即趴在桌案上,侧过脸朝他说,“不要难过啦,耳朵尾巴而已嘛,虽然你没有,但我的可以给你摸摸哦。”
说话间,只见“扑忽”一下,少年的脑袋上,两只大狼耳朵瞬间从发间弹了出来,还在明亮的日光中不断左右摆动,天性的搜集着附近所有的声响。
随后,少年就又摇着腰,晃着屁股的,凑到了男人眼前,那条大尾巴尚且束缚在裤子里不停的来回摆动。
宗朔二次得见,也依旧心中一紧。少年的白耳朵在日光中,是银白而闪耀的,耳尖处是纤长飘逸的长毛,耳根处却看着是围满了柔软的绒毛,细细茸茸的,很好摸的样子。
阿曈正凑过脑袋叫男人好摸一摸,就见宗朔迅速的扯过一件袍子,瞬间把自己从上到下都盖住了,他的袍子也大,盖住了自己还仍旧拖在地上有富余。
阿曈背着耳朵往外钻,“干什么!毛起电了可不好梳开呢,你手又笨,辫子也不会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