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辰州早上出门从来没有这么磨蹭过,他面露不悦地回头,“又有什么事?”
花团被他有点凶的眼神弄得手足无措,触电般缩回手,转为扭捏地扯着自己的衣服。
“我、我想…”从来没有一刻,花团是在顾辰州面前这么别扭不安,他不敢直视顾辰州的目光,他低着头,甚至怕顾辰州等久了不耐烦,咬咬牙飞快地说道,“我没有钱了,我想找你借一点钱!”
话说完,花团没有抬头,因为眼眶在那一瞬间变得委屈通红。
空气沉寂了几秒,随后迎来一声讥笑。
“…原来是为了这个,”顾辰州唇角微勾,满脸嘲讽,却不知道是在嘲笑花团,还是他自己。
“所以你早上做的那些,还有对我的关心,都只是假意讨好我,对吧?”顾辰州的眼神慢慢染上寒意,“以后想要钱直说,不用装得那么累,看在你曾帮过我,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的份上,你这个顾太太所该拥有的一切,我一件都不会少了你的。”
顾辰州从钱夹里掏出一张黑卡,傲慢而冷淡地递给他。
花团没有接,他只是胸腔剧烈起伏,带着哭腔的颤音道,“…什么叫我讨好你,还是假情假意,什么叫…我跟你要钱?”
顾辰州没有回答,他把卡放进花团手里,然后抬眼道,“你曾经是怎么对我的,自己心里清楚,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你也不必再做出这副假惺惺的样子。”
“别缠人,我走了。”
花团不知道自己在门口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他躺在床上,流了很久的眼泪,然后慢慢睡着,睡醒后,忍不住继续哭,把被子盖过头,不止是他难过得天昏地暗,连整个世界都灰暗了。
直到后来肚子突然疼起来,花团才顿时想起,他今天找顾辰州要钱是为了什么……
“一,二,三……我们数好七个,然后排成一排,放在这里…对,就放这里,不着急慢慢来……”
阳光透过典雅的浮雕花纹,在地板落下斑驳的影,西式复古琉璃长吊灯稳重沉默,闪着稀碎的光晕。
天鹅绒毛毯上,两个漂亮小巧的人在专心地搭建积木,一个收拢着翅膀,抱着膝盖,撅起嘴有点不高兴的模样,另一个嘴角噙着笑意,语气温柔地教他,就像在教一个幼儿园的小孩。
诺兔专心致志地和眼前的积木块作斗争,山昀就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
等了一会,山昀忽然朝诺兔伸出手,在他触碰到诺兔那只折断的翅膀之前,诺兔突然反应,护住翅膀身子立即往后倾,满脸惊愕警惕地盯着山昀。
“我没有恶意的…”山昀连忙摆手,“我只是想看看你受伤的地方…还疼吗?”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诺兔对山昀的敌意已经没那么深了,甚至愿意和这个人美心善的omega一起玩。
他渐渐放松了些,但还是糯糯拒绝道,“不摸…”
比起身体的伤害,心灵上的创伤也是个严重的问题,山昀怜悯地皱起了眉,他不清楚诺兔的过往,无法接近他,就算再想帮助他也无能为力。
忽然,眼前这人像是小狗闻到肉骨头的香味一样眼睛亮了亮,立马站起身,扑开翅膀趔趄地冲门口飞过去,“…沐沐!”
“哎。”
刚回到家的祁沐应了声,随后伸出双臂稳稳当当接住了他的爱人。
诺兔缠在他身上,兴奋地到处嗅,然后张开獠牙,就要往祁沐那张俊脸上咬。
他这一口下去,可不是恋人间留下一圈暧昧的红牙印的问题……
祁沐轻易捏住诺兔的下巴,让他咬不下去,笑道,“兔兔乖,你的老公可是靠脸吃饭的,不能咬脸哦。”
诺兔虽然娇纵任性,但却是很听祁沐的话的,他娇软哼了一声,便趴在祁沐肩膀上不闹腾了。
山昀往祁沐身后的空地看了看,不安道,“祁先生,请问我的丈夫呢?”
祁沐笑道,“抱歉,刚才忘了跟你说,裴警官新上任,有很多事情忙不过来,便拜托我让你在这里小住几天,我想,我的小兔难得交上朋友,如果你愿意留下来陪陪他,我也会很感激。”
第47章
医院内,清冷的空气混着消毒水的味道,略微刺鼻。
“…生命体征一切正常,主要是因为情绪过激而引起的胎动,好好修养,切忌大喜大悲。”
中年医生手里翻着病历单,每抬头看一眼,他面前的这个omega都会紧张得身体绷直,表情如临大敌般彷徨无措。
他盖上病历本,尽量用更温和的语气,“别担心,孩子没事的,他在你肚子里非常强壮健康。”
听到这个,虚弱的omega才怯怯展露一点笑颜,“…真的吗?”
医生点点头,往他空空荡荡的身后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门外,发现并没有家属在等他。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
omega乖乖回答,“我叫花团,今年二十一岁。”
医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比于那些十五六岁就早婚早孕的omega来说,你这个年纪怀孕是最适合的,母体成熟,对胎儿的成长也百利无害,对了,就你一个人来医院吗?你的丈夫呢?”
花团停滞了一瞬,才笑着说,“他太忙了,我没告诉他。”
医生皱了皱眉,“那其他家属呢?总不能丈夫忙,公公婆婆都忙吧?”
花团忽然攥紧了衣角,脸色有些难堪,“他们…我也没告诉他们。”
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医生顿时有些薄怒,“简直胡闹!”
“你知不知道生孩子不能儿戏?万一出现什么意外,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你怎么能拿自己和肚子里孩子的命开玩笑?!…我不跟产夫沟通,你马上打电话叫家里人过来。”
太凶了。
花团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这里的大夫跟他们那的完全不一样。
花团想跟他解释一下,但看见这个医生阴沉的脸色,他就有些不敢了。
尽管再不愿,花团还是拨通了通讯录里置顶的那个号码。
“嘟、嘟、嘟——”电话响了几声,随后被对面挂断。
花团瞪大眼有些不敢相信,他又打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明明也不忙线,可对面就是不接。
花团摸着高高耸起的肚子,哽咽着又拨了一遍,这一次终于接通了,可对面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喂?您好,我是顾总的秘书,他现在正在和公司高层开会,没有空接电话,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这是顾辰州的私人号码,能拥有这个号码的人和顾辰州的关系肯定不一般,因而对面的男秘书也把语气放到最尊敬的程度。
可这依然阻止不了一个在无助又迷茫的时刻渴望听见自己alpha声音以获得一点安全感的,omega的极度失望与难过。
“…没事,谢谢。”除了顾辰州,花团的任何事都不想跟别人说,哪怕这个人会在顾辰州散会以后把消息传达给他。
可正当花团要挂断电话,对面却忽然道,“请稍等一下,先生,您是第一次打这个号码,对吗?”
花团,“…对,怎么了?”
对面道,“那您可能不知道,顾总不喜欢别人重复多次地打他的电话,所以一旦电话响了三次,就会由内线接通,而这种情况是非常少见的,被顾总知道以后,恐怕也会不悦,所以请您…以后如果没事的话,尽可能少打或者不要打这个电话,好吗?”
“……”
花团想起刚才医生的叮嘱,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你们顾总有没有告诉过你,记住我打来的这串号码,这是他妻子的。”
说完,花团直接挂断,然后一言不发地坐回位置上。
医生看着他,也没有问什么。刚才他们的谈话,医生也听到了,他大概也猜得七七八八,心情顿时由刚才对这个’不对自己和孩子负责’的omega的愤怒转为同情。
虽然不忍,但他是医生,还是要确认一句,“就只有你一个人了?没有家属愿意过来照顾你吗?”
花团低着头,表情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想来也是难过,不然怎么会连一个字都发出颤音,“…嗯。”
医生从医多年,却也没有遇上过这样的案例,哪怕omega再不受家里人的重视,因为怀孕,那些所谓的亲属也会善待他三分,出门产检总还是有人陪着,不像眼前这个omega,瘦弱的身子骨怀着孕肚,看着也乖巧,却孤独得好像从来只有他一个人,独自走完医院里所有步骤。
医生摘下眼镜,却没有办法,他道,“那么有些话,我就只能告诉你了,你要自己好好记住,照顾好你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从医院里出来是正午,太阳很毒,花团没有伞,被强光照得眯不开眼睛。
所幸这家医院虽小,旁边也有许多便利店,店里也有空调,花团顶着太阳跑进去一家,刚松一口热气,他的手机就响了。
除了阮圆,谁还会打电话给他。
“怎么样怎么样?!你没事吧?孩子没事吧?…”阮圆在电话里急得团团转。
先前花团在危难中给他打电话,他却有事出差去了,根本帮不了他,情急之下阮圆只能搜索离花团家最近的医院,让他撑住先过去,然后自己又给顾辰州打,结果这个男人的电话永远是打不通,可把他给气坏了。
花团笑了,“我没事,孩子也很好,医生还说他很强壮,等以后生下来也一定是个健康的小宝宝。”
阮圆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哎,我跟你说啊,你家男人也忒不靠谱了点,等他回家你一定得好好教训他!给他脸了?!丢下老婆孩子不管?工作能有家人重要吗?…”
花团感动地笑,渐渐红了眼眶,他和阮圆认识才多久,这个仗义又善良的omega就把他当成了这样重要的好朋友,替他担忧为他生气,他何德何能。
“我知道了,我肯定生他的气,惩罚他。”
花团惩罚顾辰州的方法,就是他买了一支雪糕回家,但是没给顾辰州买。
在曾经两人那段物质匮乏的时光里,花团如果赌气买了吃的却不给顾辰州,忍住不心疼,就让那个男人眼巴巴的看着,这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了。
他有多久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了?
花团顶着烈阳认真地舔着雪糕,生怕它融化得快了浪费了一点,他丝毫不觉,阳光在哪一刻开始逐渐暗淡,他走的路越来越狭隘,周边的一切景物都在悄无声息的变换,而尽头,是一条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暗小巷。
第48章
吃完脆皮雪糕,花团一点一点舔干净手指,然后心满意足地砸吧了两下嘴,摸摸自己的肚子,他能感觉到肚里已经足月的宝宝和他一样开心。
他抬起头,四周的景色在一瞬间恢复正常。
花团的方向感也不好,他凭着记忆四处看找回家的路,沿途路过一家披萨店。
很奇怪,非常奇怪。
极其浓烈的一股香味从里面传出来,仿佛周遭所有的饭店瞬间都不存在,只有那间披萨店独自飘香四溢。
可花团是吃过一支雪糕的人了,而且他要自己回家做饭,不能在外面多浪费钱。
花团只是停了一下,然后馋得咽着口水也要继续往前走。
这个小破店似乎还跟他杠上了,花团明明走出去许远,却不知为何还能听见里面服务员的招呼声,“…最新推出披萨孕妇皆可使用噢,还打半价,买甜点还赠送一大杯豪华果汁~”
对于一个勤俭持家又嘴馋的小omega来说,“半价”“附送”绝对具有致命吸引力。
于是已经走出一两百米的花团,掉头了。
那家店的菜单上菜品丰富多样,可花团莫名觉得那个“古莫离法式西火腿”格外显眼,甚至隐隐在菜单上跳动。
“…就要这个吧。”花团不疑有他,只觉是自己饿得眼花了。
“呃…”服务员脸色稍有变化,随后抱歉道,“这款火腿很少有人点,我们得先确认仓库有没有货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您可能要等一等。”
花团点点头,“没关系。”
他什么也不知道,自然没注意到那几个服务员的异样。
“这个不是早就下架了吗?正常人哪里会点古莫离啊,他该不会是……”
“嘘,别多嘴,今早阿鲁不是拿错货了吗,好像就有古莫离的火腿,赶紧给他做完让他走,别节外生枝。”
其中一个人回头看了花团一眼,更加小声道,“他怀孕了,不是吧,他们族的雄性不是不能…”
另一人道,“谁说的,当初月族送来我们国家和亲的那个王子,不就怀过前任国王的孩子吗?…不说了,走吧。”
花团乖乖坐在角落里等着,看着周围的人来人往,因为有些口渴,所以他看了看菜单,又点了一杯奶茶。
这里的服务员人很好,可能也是临近医院的缘故,他弯腰对花团说,“先生,奶茶里添加的成分较多,怕含有孕夫慎用,您不如换一杯果汁?”
“啊…”花团很少来这种店,面对这样的服务显得有些局促,“好的,那我换一杯橙汁,可以吗?”
“当然可以,”服务员道,“不过为了更好保护您和肚子里的孩子,我们也是建议您饮用常温的呢,当然,这样的天气,少冰也是可以的。”
这座城市对于孕夫的善意,花团在今天真切地体会到了,哪怕是他的丈夫,居然也不能比外面的一个服务生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