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他们所料的,何老爷子现在是对楚止又是欣赏又是感激,只可惜没办法收拢到何家成为一大战力。
何老爷子眼力刁钻,又是刀法世家出身,几乎一眼就看出了楚止刀法的不凡,这样的人无论到哪里都是受人尊敬的。
而何家早在何家主意外死亡,何少主年少继位之时,就已经走向了下坡路,何老爷子很担心一旦他去世,何家将会就此覆灭。
因此他努力想要将楚止挖过来,就算是不能纳为麾下,拉近关系以后出事能够帮衬一把,也满足了。
更可况,楚止心肠仁善,喜爱拔刀相助,方方面来说都是很好的选择。
他几乎咬着牙从库房拿出两千两银子赠与楚止,又命令孙子何家少主全力接待楚止,不可惹楚止生气。
他的想法是好的,但是何家少主何佑却感到非常为难。
首先,何佑本人其实不喜欢打打杀杀,只爱好风花雪月品茶吟诗,他与楚止的性格截然相反,楚止喜欢喝酒赌博,他却觉得那是混账人低俗的玩乐大为不耻,楚止性格开朗逮个人就能侃侃而谈,他却生性文静,素爱独处,不喜欢热闹。
虽然碍于何家少主的责任,他努力在适应周边不喜欢的一切,但面对楚止时,他还是感到了浓浓的窒息和痛苦。
几乎一个照面没聊两下,楚止便带他来到了赌坊,直接冲进最热闹的一桌就往上砸银子。
何佑也被他张罗地勉为其难赌了几把,然而两人却没有一把胜利的时候,堪称衰神附体,三两下便将银子全部赔了精光。
何佑又心痛又烦躁几乎无法在这里多呆,偏偏楚止就停留在这里凑热闹,即使自己不赌也忽悠人押注。
有人认出这位就是送他们银子的财神,笑着问:“你觉得押大押小?”
楚止眼睛一亮:“大!”
“好!”于是这人将银子押进小的那面,果然赚了不少。
这一幕也令其他人心中一凝,看向楚止的眼神热烈起来,纷纷询问楚止下面应该押什么。
只要楚止说出押哪边,他们就押另外那边,保证一押一个准。
简直就是赌徒们的狂欢,楚止的心酸。
很快这件事就惊动了总管,当看见楚止那张熟悉的脸时,总管迅速眉宇一压,眼睛绽放出冷光。
那两个追杀楚止的蒙面人失手回来后,便遭到了总管的愤怒呵斥,他将此事报告给了县太爷,江都竟然出现了这么个刺头头也令县太爷相当不满意,很快就决定多派一些追兵给楚止一个教训。
他们正愁不知道怎么找到楚止,结果这人就主动出现在眼皮底下了,简直天助我也。
总管立刻跑到衙门上报消息。
等他带着追兵回来的时候,楚止的身影已经不在了。
但他早就派人前去追踪,叫来一问,原来楚止又去了福瑞酒楼喝酒,便立刻改变线路,浩浩荡荡朝酒楼走去。
此时的楚止正心满意足地拉着何佑前往福瑞酒楼,何佑的脸色十分难看,忍了又忍还是开口道:“恕我直言,这赌博之道在下实在无法理解,在我看来这十分低俗鄙夷,到头来只赔光了银子,又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楚止非但不怒,反而悠悠一笑:“人生无常,及时行乐,千金买不来我的快乐,纵情释放倒也无妨吧。”
“更何况。”楚止朝他眨了下眼睛,“自有还回来的时候。”
何佑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楚止却一边揽过他的肩,一边哥俩好道:“你就是太紧绷着了,这何家少主的担子确实不容易,但过于紧绷可是会将身体累垮的,来来来喝些酒我们畅聊一番!”
他们二人的身影出现在酒楼时,就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大多数人只认得何佑,但见一青年竟敢如此随性地对待何家少主,便顿时恍然大悟。
这个年纪,这身青衣,应该就是了!
有人立刻拱手道:“敢为这位可是楚大侠?”
楚止笑了:“这里可没什么楚大侠,只有平平无奇一个厨子。”
“哈哈哈哈哈。”这人大笑,“巧了,我要找的人正是平平无奇的厨子!”
一句话顿时令酒楼内气氛热闹起来,刚好说书人讲完了最近何家发生的事,众人都对楚止感兴趣,见楚止来了,纷纷热情地聚拢过去朝他敬酒。
“楚大侠年轻有为,行侠仗义,当真真英雄也,老夫敬你一杯!”
“楚大厨,听说你做的菜千两不卖,是真的吗?”
“早就听闻那杀猪刀法的奇特噗哈哈哈哈——对不起这名字实在没忍住,真希望以后有机会能见识下。”
十几张嘴在耳边各说各的,楚止却不怯场,逢人就有说有笑,精通说话的艺术,引得众人兴高采烈满面红光。
这样持续下去,越来越多的人也凑热闹似的走进酒楼,甚至没有听说过楚止的人、对楚止不感兴趣的人也在这种氛围下融入了进去。
何佑站在一侧,很是羡慕,他也想学楚止这般谈笑风生,可是他性格安静,也不知该如何融入话题,只能干巴巴站在一边。
然而楚止却忽然一拉他衣袖,让他站在众人之中,将话题随意引到了何家跟朱家那场纷争。
涉及到何家的事,楚止就让何佑亲自来说,一开始何佑还唯唯诺诺说话拘束,但随着时间推移,他却越来越底气十足,甚至能够主动插话,整个人看上去都自信明亮了不少。
他只觉得这辈子都没有受到过这么多瞩目的目光,也从未体会到被人包围的感觉,一想到这是楚止不计前嫌帮他带来的,他便心中涌起浓浓的感动,终于明白了何老爷子为何如此喜爱楚止,连他都忍不住崇拜起楚止来。
这种热闹的气氛本会持续很长时间,连掌柜都做好了提前打烊将场地留给这群豪杰攀谈的准备,却有一队衙门侍卫忽然带着刀将酒楼围绕了个水泄不通,空气中瞬间弥漫起剑拔弩张的硝烟气息。
“官府的人怎么来了?”
这群江湖人士素来对官府没有好感,尤其在这江都地带更为严重,皆下意识握着武器进行戒备。
而准备好诬陷抓捕楚止的总管进入酒楼时,也被这酒楼里数十双眼睛瞪得有些渗人。
他眉宇一皱,有些慌。怎么回事,这是在准备宴会吗,怎么这么多人!
要是提前知道这里人这么多他肯定会另选时机,可是人来都来了,都将酒楼包围了,还能怎么办。
总管只能深吸一口气,将语气放尊重了一些:“诸位请不要惊慌,我等官兵来此只是因为一人,与其余人都没什么关系。”
有人眉宇一压:“你要找谁?”
总管看向站在正中央的楚止,伸手一指:“就是他!”
楚大侠?!
这一下,令江湖人士都茫然了起来,官府为何要找楚大侠麻烦,难不成楚大侠犯错了什么事?
正狐疑之时,楚止大大方方站出来,拱手道:“不知我做错了什么,要劳烦官府兴师动众啊?”
总管早就已经捏造好证据让楚止百口莫辩,冷声道:“你还装作不知!你出入赌坊坑蒙拐骗,甚至还杀害数人,这等恶行天理难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日总算是被我等逮到了!”
楚止表情无辜:“我怎么不知道我还做过这样的事情,莫不是你们污蔑我?”
总管立刻接上:“就知道你想要狡辩,想狡辩就到衙门去说吧,县太爷已经等候多时了,来人!带走!”
他一挥手便有侍卫拔刀而起,望着这气势汹汹的一面,江湖豪杰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底看出一抹质疑。
“慢着!”有江湖义气之人第一个站出来,“坑蒙拐骗?杀人?你确定这是楚大侠所为?”
总管懵了:“……楚大侠?”
就算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要抓之人的姓名,应该说他也不屑知道。
因此乍一听其他人的称呼,表情特别茫然。
众人一看他表情,就悟了,冷笑道:“哼,我敢用这条性命打赌,楚大侠绝不是那等恶徒!”
“没错!杀人?他就因不喜杀人救下了何氏上上下下数十口人,甚至都没有杀那可恨的朱氏夫妻,这样的大侠,你却说他杀人,你问问大伙有人会相信吗!”
“我看官府这是勾结朱氏,想要暗算楚大侠吧,哈!你们要想捉楚大侠,就先问问我手里的这把剑!”
越来越多的人挺身而出,站在楚止这边,看得楚止内心一暖,感慨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直到这里众人还说的有理有据,不过后面的话就有点离谱了:
“再说了,像楚大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赌坊呢,这陷害的手段也太低级了点吧!”
楚止:呃……
“就是,楚大侠会去赌坊那种地方我名字都倒过来写,欺人太甚了!”
楚止:……嗯……
“楚大侠此人义薄云天跟赌坊一点都不相称,你要是说别的理由我们还能犹豫一下,说这?呵呵,你以为我们傻啊?”
……
楚止艰难沉默,总管也气得浑身发抖,他就是会去啊,你们眼睛都瞎了吗!
倒是楚止率先听不下去,主动解释道:“其实,我真的去过赌坊。”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了。
楚止的想法很简单,虽然他有时候嘴贱喜欢夸大事实,但从不说谎,而且赌坊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他自然回答的坦坦荡荡。
不过这一句话可把一旁的何佑给愁坏了。
本来他就因为知晓唯一的事实而心存不安,眼见楚止直言不讳自毁名声,差点气得跳脚了。
楚兄,简直糊涂啊!怎么能往自己的名声上抹黑呢!
但他忽然灵机一动,竟是趁着众人迷茫时大喊道:“是我!”
何佑咬着牙低下头,眼圈微红,放心吧楚兄,就算是毁了他自己的名声,他也要保住楚兄在众人心中的威望!以谢之前的种种恩惠!
“是我好奇赌坊的模样,硬拉着楚兄去的……”
果然,闻言,在场的英雄豪杰纷纷露出了然的模样:“原来是这样。”
“那就无可厚非了。”
“是啊是啊,不愧是楚大侠,为了何家少主竟主动投入泥潭,大义,大义啊!”
……
这一顿夸耀,直接把总管给气吐血了。
也把楚止给整不会了。
楚止:嗯……算了,你们开心就好。
……
面对数十把出了鞘的武器、数十双怒目而视的双瞳,总管终于怂了,例行放下一句狠话后就灰溜溜地带着一众侍卫跑了。
酒楼内守护了楚止的豪侠们顿时放声大笑,只觉得无比畅快。
偏偏楚止本人却无奈叹息一口气。
何佑瞥见他的表情,心中一紧:“楚兄因何而叹气啊?”
楚止惆怅道:“我本以为他们还会像以前那样派两个刺客偷袭我,没想到这次竟是叫了官兵。”
“什么?!”何佑顿时愤愤不平,“他们竟还做过这样的事情!楚兄不必担心,只要我何家还在一天,何府上下都会保护你的安全,没有人能伤害得了你!”
“那我倒是不担心。”楚止心痛道,“我就是可惜了那几百两银子啊。”
“每次刺客来的时候都能送给我大把大把银子,现在没有刺客了,这银子来源也就打水漂了,可惜啊!”
何佑:……
他嘴角一抽,半晌才吐出一句:“……不愧是楚兄,这等赚钱的方法,真是前所未闻啊。”
楚止微笑:“过奖了,希望这次他们回去恼羞成怒,还会重新找人暗杀我,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总管有过派人继续暗杀楚止的想法吗?
当然有,不过这次他首先去请教了县太爷。
县太爷没能想到他竟然空手而归,认真听他讲述了前因后果后,眼眸倏地一凝:“你是说,周围的江湖人都叫那小子楚大侠?”
总管颔首:“是。”
县太爷面色深沉:“难不成那人就是楚止……胡闹,既然是他,你竟然还敢这般随意招惹!脑子进水了吗!”
总管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有些茫然:“楚止?他很有名吗?”
县太爷简直恨铁不成钢:“昨日朱氏和何氏之间爆发的纠纷你没听说吗?孤身一人就避免了那场血战的人便是这位楚止!”
“什么?!”总管傻眼了,“他……那小子,这么厉害的吗?”
在他眼中的楚止就是个傻子,逢赌必输,还非要过来送银子,再加上举手顿足间也没有什么贵人的气势,还以为就是个普通市井之人。
可现在县太爷告诉他那小子忽然一跃就成为了英雄般的存在,他真是惊得瞠目结舌。
“总之这人你不能再去招惹了。”县太爷直接一锤定音。
总管晕乎乎地点了点头,但心中那口恶气又下不来,可怜巴巴地问:“那他这般欺辱官府,我们就不管他了?”
县太爷瞥了他一眼,神色倒是淡定如常。
他摸着胡子,想了想,忽然附身低声道:“本来这不是可以跟你说的东西,今日破例一回……你可知这次朱氏敢主动挑衅何氏,背后有贵人的推动?”
“贵人……”总管思忖片刻,忽然明悟,“难不成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左相?”
他们都是左相一派的势力,很快就意识到此事正与左相有关!
“没错,因为年轻时何老爷子的针对,左相看何家不顺眼许久了,这次便推波助澜想要灭掉何家。”县太爷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眼神冷冽,“可谁知这计划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给打破了,就算我们不动手,这笔账,左相也会亲自讨回来。”